餘長醒不敢怠慢,緊隨上官覺之後,隻見這條“盈字分道”之中,路徑頗為逼仄,經過三四轉折,始稍稍開展,但卻又被一片石壁,阻住去路。


    這石壁十分堅厚,壁上有個方圓尺許的小小洞穴,慢說壯碩雅偉者輩,就是尋常身材之人,也要施展“縮骨神功”等上乘武學,方可通過。


    上官覺在石壁之前,止步笑道:“餘兄,這迴你過不去了,隻好在此飲上幾杯,略為歇息,等小弟鑽過石壁,看看情況,再複向你報告。”


    餘長醒軒眉問道:“上官老弟,你怎見得我就過不去呢?”


    上官覺失笑答道:“區區洞穴,自然難不倒餘兄,但你身後那隻能容五十斤美酒的巨型葫蘆,大概不會也像它主人一樣,能施展上乘玄功縮骨身法吧?……”


    餘長醒聞得此言,也不禁啞然失笑。


    上官覺又複笑道:“小弟知道這隻其中積存陳年酒母,連盛上一些清水,都會香醇酒味的特巨葫蘆,是餘兄的命根子,數十年來,從不離身,你怎舍得把它解將下來,棄置在石壁這邊?故而還是由小弟單獨過壁,看看壁後是何光景便了。”


    餘長醒默默不語,隻向上官覺深深看了一眼!


    這一眼,看得上官覺雙眉軒動,目閃神光笑道:“餘兄,你莫要太以小看我了,要知小弟除了這次飲醉你的‘九夢迴龍’,被那‘七星琵琶蛇’咬了一口以外,生平縱橫江湖,尚從來未曾遇過挫折的呢!”


    餘長醒道:“我怎敢小看老弟,隻是覺得老弟單人過壁,少個幫手……”


    上官覺接口道:“餘兄不要忘了‘陰風秀士’尤桐,隻是孤身一人,便連那以‘玫瑰追魂’,盡屠西北群豪的‘玫瑰夫人’,在江湖中也一向獨往獨來,未聽說有甚幫手?”


    經他這樣一說,餘長醒自然不便再作阻攔,隻好微笑道:“好,老弟,請單獨過壁看看,但願如你所言,‘盈道無虧’,能獲得‘太陽真經’,在賭約方麵,比那‘三指陰陽’葉一忌領先一步!”


    上官覺道:“小弟盡快迴來,絕不會讓餘兄焦急懸念就是。”


    話完,潛運“縮骨神功”,周身骨節,先是一陣響動,然後雙手前伸,身形一閃,便輕輕易易地,穿過了壁上小洞。


    這堵堅厚石壁之後,仍是彎曲道穀,上官覺行約六七轉折,豁然開朗,到了另一方圓不及十丈的小小山穀之內。


    但這山穀四外削壁千仞,別無出路,似乎是個死穀!


    上官覺雙眉一蹙,心想從那石壁阻路,非具“縮骨神功”,無法通過的情況看來,此穀之中,應有珍奇,誰料到仍是……


    念猶未畢,一聲冷笑突自穀中一塊巨石之後響起,有個清脆女子語音,發話說道:“天下傻瓜,確實不少,居然還有繼我來此上當之人!”


    隨著話聲,從石後漫步走出個紫衣女子。


    上官覺注目看去,見此女身上穿著一件紫色長衫,年約二十四五,姿容絕代,豔光照人,但那一雙妙目之中,卻不時閃露出一種非經注意,不易發現的陰森冷厲殺氣!


    上官覺一抱雙拳,含笑說道:“夫人……”


    “夫人”二字才出,那紫衣女子便麵色一變,沉聲叱道:“住口,我是老得不像一個蘭閨玉女,還是醜得像個村裏潑婦?你才在一見麵下,便看出我不是姑娘,是位‘夫人’……”


    這頓斥責,把上官覺斥責得俊臉飛紅地,怔了好大一會兒,方自我解嘲地,頷首失笑說道:“是啊,在下也從未聽說過哪位武林幸運兒,有此齊天豔福,但‘夫人’美號,威震八荒……”


    紫衣女子聽至此處,挑眉問道:“聽你語氣之中,似乎已看出我的來曆?”


    上官覺笑道:“除了‘武林七殺’中的‘玫瑰夫人’之外,誰又能以‘玫瑰追魂刺’,於轉瞬間盡屠遠從西北邊荒趕來奪寶的武林群豪!”


    紫衣女子聞言,麵龐倏地一冷,伸手腋下似乎去解她那紫色長衣紐扣,口中也沉聲問道:“你是他們同黨?……”


    上官覺知道玫瑰夫人隻消把長衣一脫,露出貼身所著那件滿布“玫瑰追魂刺”,並綴有七朵黑色玫瑰的“玫瑰衫”時,便把對方視作對頭,殺手立至。


    他本意頗想與這姿色相當可人的紅粉魔頭好好鬥上一鬥,但一轉念間,覺得自己性情既已改變,又何苦於八方風雨之下,平白再樹強敵……


    故而,他目注玫瑰夫人,搖頭笑道:“夫人,你弄錯了,我不是他們的同黨,而是你的同黨。”


    這句話兒,把位相當聰明,玲瓏剔透的“玫瑰夫人”,聽得滿頭霧水,訝然問道:“你說甚麽,你……你是我……我的同黨?……”


    上官覺笑道:“‘同黨’一語,或許高攀,但能與夫人齊名,卻是我深以為榮之事。”


    玫瑰夫人“哦”了一聲道:“原來你也是‘武林七殺’之……”


    “武林七殺之一”的那個“一”字尚未出口,玫瑰夫人便又複搖頭說道:“不對,不對,‘武林七殺’中,隻有兩位年輕人物,你既非馬必昌,更不是上官狂……”


    上官覺不等她語畢,便含笑接口問道:“夫人此說何來?”


    玫瑰夫人道:“尊駕衣冠楚楚,絕非那位滿身都是風塵酒漬的‘落拓王孫’……”


    上官覺笑道:“我卻是不是馬必昌,但夫人又何以斷定我不是上官狂呢?”


    玫瑰夫人因對方談吐風神分明都是第一流人物,遂靈犀微露地,嫣然笑道:“因為尊駕雖有豪情,卻無狂態,不像‘四絕狂人’上官狂的‘號狂名狂人也狂’!加上‘書畫琴棋’四童,與那極具勇力的馳名‘酒仆’,均未隨身……”


    上官覺截斷玫瑰夫人語頭,苦笑說道:“夫人有所不知,在下正是上官狂,但因狂得碰了釘子,知恥自責,業已名號全改,‘四絕狂人’四字,永遠廢棄,‘上官狂’也更為‘上官覺’,至於‘書畫琴棋’四童,與‘酒仆’等人,雖尚略諧武學,均因資質所限,難達上乘,在這風雲雷雨,齊聚關中,百魅爭雄,群魔亂舞之下,何必把他們帶在身邊,徒為累贅,並可能丟人現眼……”


    玫瑰夫人靜靜聽完,嬌笑一聲說道:“上官兄幸好我們相識在你改名廢號性情大變之後,否則,剛才你定必不會阻止我脫去長衣,現出‘玫瑰衫’,而要狂態逼人地鬥我一場!”


    上官覺笑道:“也不一定,因為要鬥我們的,大有人在,並已指名挑戰,‘武林七殺’之間,除非本就結有深仇大怨,無法化解者外,似乎不宜先作窩裏反吧?”


    玫瑰夫人秀眉雙軒,妙目流波地,凝注上官覺問道:“要鬥我們的是誰?他向誰指名挑戰?”


    上官覺道:“風聞有位‘七殺神君’與‘幽靈鬼母’合作,建築了一座‘七殺塚’,要把我們威震江湖的‘武林七殺’,一一埋葬其內!”


    玫瑰夫人哼了一聲道:“這兩個東西,倒真狂得離譜,那‘七殺塚’建在何處?上官兄肯不肯帶我前去,看上一看?”


    上官覺微笑道:“極願奉陪,但我曾與人訂有約會,前往‘七殺塚’之舉,須俟關中事了以後……”


    玫瑰夫人道:“上官兄適才曾有‘要鬥武林七殺的,大有人在’之語,聽來似尚不止‘七殺神君’與‘幽靈鬼母’二人……”


    上官覺存心想替“三指陰陽”葉一忌,及“陰風秀士”尤桐等,再拉個厲害對頭,遂含笑答道:“還有‘血娘娘’獨孤美,‘紫舌無常’何昌,‘陰風秀士’尤桐,‘三指陰陽’葉一忌等‘窮邊四怪’,也紛從邊荒遠來,企圖染指三寶,並會會中原武林的頂尖高手!”


    玫瑰夫人笑道:“哦,這幾個蟄隱多年的老怪物,也鬥出動了麽?上官兄是僅聞傳言,還是……”


    上官覺麵含微笑地接口說道:“並非聞傳言,我已會過其中的‘三指陰陽’葉一忌,和‘陰風秀士’尤桐……”


    玫瑰夫人的兩道秀眉,剛剛一挑,上官覺又複笑道:“‘陰風秀士’尤桐似乎與死在夫人‘玫瑰刺’下那些西北邊荒的武林人物,頗有關係,如今已進‘太陽穀’,不知闖入了哪條分道之內,打算向夫人尋仇,‘三指陰陽’葉一忌則不僅救了我一次性命,卻又與我訂了一樁可能要彼此生死相搏的重大賭約!”


    玫瑰夫人似乎聽得頗有興趣地,目注上官覺,嬌笑叫道:“上官兄,那‘三指陰陽’葉一忌,為何既肯救你,又要鬥你?你能說得詳細點麽?”


    上官覺覺得事無不可對人言,遂不單說出由餘長醒代與葉一忌互訂賭約之事,並也把在潼關巧遇“陰風秀士”尤桐,發現他行囊中藏有“神力人熊”戈傳遠,“毒手天君”申葆真,“雲夢居士”柳東陽等三顆縮小人頭,以及七隻中空錦匣情節,對玫瑰夫人仔細講了一遍。


    玫瑰夫人對於“陰風秀士”尤桐要代那些西北邊荒的武林人物,向自己尋仇一節,似未放在心上,卻在聽完故事後,目注上官覺嫣然笑道:“上官兄,你既與葉一忌訂有競取‘太陽三寶’賭約,我便給你看點東西,或許對你會有點幫助?”


    話完,嬌軀一閃,便飄向她適才藏身的那塊巨石之後,並向上官覺招了招手。


    上官覺自然立即隨同縱過。


    那塊巨石緊靠崖壁,空隙甚仄,兩人立身其間,不免肌膚相接,耳鬢廝磨,上官覺隻覺得有股嗅之令人心醉的蘭麝暗香,從玫瑰夫人身上,隱隱傳過,不禁俊臉發燒,心中亂跳!


    玫瑰夫人卻異常大方,若無其事地,向崖壁之上的一塊長形突石,輕輕一抓,突石竟應手而起。


    石後壁上,鐫著四句似詞非詞,似偈非偈之語,寫的是:“丹在天上,經藏重泉,髓血不凍,乃得神錢!”


    末後並署有“太陽庵主”四個狂草字樣。


    上官覺看得瞿然說道:“這偈語既係太陽神尼所留,則所示‘太陽三寶’藏處,定係千真萬確的了!”


    玫瑰夫人苦笑道:“偈語真假,雖然不比置疑,但所謂‘天上’‘重泉’,以及‘髓血不凍’等等,含意卻太隱晦,驕人在偌大關中,怎樣尋覓那‘太陽三寶’……”


    語音至此微頓,幾乎把玉頰緊貼在上官覺腮邊地,含情低聲說道:“上官兄,你且把這四句偈語記住,到時或可觸動靈機,巧獲‘太陽三寶’,我也會盡力助你!”


    上官覺在她玉頰相偎,蘭香暗度之下,委實有點心旌搖搖,不克自持!


    遂一麵緩步走出石壁夾縫,一麵詫然問道:“夫人……”


    玫瑰夫人嬌笑接道:“我還小姑獨處,葳蕤自守,這‘夫人’二字,聽來著實刺耳,上官兄請改個稱唿好麽?”


    上官覺方自向她美得撩人的嬌靨之上,愕然注目,玫瑰夫人又複含笑說道:“我複姓歐陽,雙名小玉,上官兄生分一點,叫我‘歐陽姑娘’,親熱一點,叫我‘玉妹’,或是更直接了當地,叫我‘小玉’,我都會欣然接受,但上官兄應該曉得,除了先父先母,以及先師之外,你是這世上唯一知道我真名實姓的人了!”


    上官覺聞言之下,心中領略到一種異常親切的甜蜜滋味!


    他在略一權衡之下,既不願稱唿太生分的“歐陽姑娘”,又不敢稱唿太親熱的“玉妹”,更不肯稱唿太直率的“小玉”,遂不偏不倚,允執厥中地,向歐陽小玉含笑問道:“玉姑娘,你說你會盡力幫我,難道你自己就不想要那‘太陽三寶’了麽?”


    歐陽小玉似乎對這“玉姑娘”的稱唿,並未不滿,揚眉嬌笑說道:“上官兄,我們除了今日訂交相識之外,並有‘武林七殺’的同名之雅,則我盡力幫你去對付‘三指陰陽’葉一忌,以期獲勝賭約,又有甚麽值得驚奇之處?”


    上官覺心中暗領芳情,點頭笑道:“好,多謝玉姑娘,我們在這死穀之中,既無其他收獲,不如由我引你去見見‘風塵醉鬼’餘長醒兄,彼此商議商議,再定行止。”


    歐陽小玉頷首嬌笑道:“也好,我比上官兄早來一段時間,業已搜遍此穀,除了發現太陽神尼所留的四句偈語之外,委實別無有關‘太陽三寶’跡象,即令再作勾留,也無甚益處的了。”


    上官覺見她已然同意,遂偕同歐陽小玉,走向來路。


    誰知等他們各展“縮骨神功”,穿越石壁小洞後,事情又起變化!


    所謂“變化”,是那“風塵醉鬼”餘長醒的蹤跡已無,隻在地上劃有一行字兒:“我去‘天琴壑’,萊迪事了往聚。”


    這區區十一字兒,寫得極為潦草,似在極度倉促之下匆匆所留。


    上官覺“咦”了一聲,皺眉自語說道:“餘兄在此等我,怎會又發生甚麽匆促之事,趕往‘天琴壑’呢?”


    歐陽小玉一旁失笑道:“這種突然發生之事,任你有天大聰明,亦難猜測,我們隻消也走趟‘天琴壑’,不就一切明白了麽?”


    上官覺問道:“華山萬壑千峰,範圍不小,玉姑娘莫非知道‘天琴壑’在何處?”


    歐陽小玉笑道:“要找‘天琴壑’,並不太難,但我們此時還不必立即前去……”


    上官覺訝聲問道:“為何不必?”


    歐陽小玉嬌笑答道:“一來‘風塵醉鬼’餘長醒兄也是‘武林七殺’之一,身負絕頂神功,他縱獨去‘天琴壑’也不致有甚兇險,故而他留語中才叫你事了往聚。二來,既有那麽兇神惡煞,不辭千裏,遠從西北邊荒趕來,則這‘太陽穀’藏寶之說,總有幾分可信,我們既入寶山,便不宜空手而迴,應該向其餘十一條分道中,再複略加搜索,才不會讓‘三指陰陽’葉一忌,或其他武林人物,占了先機!三來……”


    說到“三來”二字,歐陽小玉把語音略略一頓,一雙妙目,流注深情地,看著上官覺,緩緩又道:“三來,上官兄既與‘陰風秀士’尤桐有約,便應與他會上一會,免得他在‘太陽穀’事了後,找你不著,以為‘武林七殺’中人,當真怕了他們‘窮邊四怪’!”


    她這三點看法,說得條條有理,使上官覺隻有點頭,無法反駁。


    歐陽小玉話完,上官覺揚眉說道:“好,我們再在此尋尋‘太陽三寶’,至於‘陰風秀士’尤桐方麵,若能遇上,我卻是要為身遭慘死的‘雲夢居士’柳東陽,向他討點公道,但萬一遇不上時,也隻得俟待異日,不必呆等的了。”


    歐陽小玉笑道:“對於其餘十一條分道,似也不必條條全搜,可加選擇,譬如上官兄與我在‘盈’道相逢,總有原因,不會是完全巧合的吧!”


    上官覺道:“我曾與餘長醒兄略作研究,覺得‘太陽穀’十二分道中,以‘天’字、‘日’字、及‘盈’字三者,較有探索價值,不知玉姑娘是否另有高見?”


    歐陽小玉嫣然笑道:“我的意見,恰與上官兄相同,但如今卻縮小範圍覺得‘盈道業已搜過’,‘日’道可以剔除,我們隻須對那條‘天’字分道,費點心事,仔細加以搜查便了!”


    上官覺知她必係有見而發,遂含笑注目問道:“玉姑娘怎會突又剔除‘日’字分道,而認定‘天’字分道之中,有特別價值,必須細加搜索!”


    歐陽小玉道:“上官兄怎麽忘了太陽神尼所遺四句偈語中的笫一句:‘經在天上’?我覺得‘經在天上’的‘天’字,或許便與這‘太陽穀’中的‘天’字分道,有些關聯!


    上官覺恍然笑道:“還是玉妹聰明……”


    他這聲“玉妹”,原是叫溜了嘴,想再收口,業已不及……


    歐陽小玉滿麵春風地頷首笑道:“對了,左一個姑娘,右一個姑娘,未免仍嫌生分,我已對你一口一聲‘上官兄’,你便稱我‘玉妹’,也不會辱沒你‘四絕’……”


    “四絕狂人”的“狂人”二字,尚未出口,便想起上官覺業已廢號改名之事,遂頓住話頭,嫣然一笑說道:“上官兄既也覺得有點道理,我們便不必亂費心力,且聚集彼此智慧,好好在那‘天’字分道中,找一找‘太陽真經’!”


    上官覺頷首無言,與這位豔麗絕世,自稱小姑獨處,卻被江湖人物稱為“玫瑰夫人”的歐陽小玉,一同步出“盈”字分道。


    歐陽小玉邊行邊向上官覺笑道:“上官兄,你發覺我用‘玫瑰追魂刺’,在‘太陽穀’口,一下殺了那多西北邊荒的武林人物,會不會嫌我下手太以毒辣?”


    上官覺不加掩飾,點頭答道:“起初確有此感,但在查驗死因之際,發覺他們都是些麵目兇惡的黑道梟雄,不是正人君子,遂知你必非無故亂下毒手,對方定必有甚可死之道!”


    歐陽小玉好生高興地,嫣然笑道:“上官兄真是小妹知音,那群東西,既極愚蠢,又極兇暴,他們遠道趕來,覬覦‘太陽真經’,但在‘太陽穀’中,窮搜無獲之後,竟由其中一兩個擅用火器之輩,放火燒山,並欲用強烈炸藥,將整個‘太陽穀’,一齊炸毀!……”


    上官覺恍然道:“怪不得穀外那片小小鬆林竟被完全燒枯……”


    歐陽小玉道:“小妹見他們當真縱火,遂出麵阻止其任意毀損靈景,那群兇邪,非但不聽,並口出穢言,才一個個均死在我‘玫瑰追魂刺’下!”


    上官覺向歐陽小玉看了一眼,劍眉微揚說道:“玉妹……”


    他隻說了兩字,忽又倏然住口。


    歐陽小玉聽出上官覺似有難言之處,嬌笑說道:“上官兄,我們既已訂交,便成好友,你若對小妹有甚規勸,或是訓斥,均不妨明言,無須礙口……”


    上官覺見她既這樣豪爽,遂把語音放得極為溫和地,含笑說道:“我是覺得玉妹施展那‘玫瑰追魂刺’,作為暗器,倒屬無妨,但刺上似不必再淬劇毒,以免有失第一武林人物身份……”


    說至此處,恐怕歐陽小玉有所不悅,又加補充笑道:“這隻是我個人私見,玉妹倘嫌我交淺言深……”


    歐陽小玉不等他往下再說,便自嬌笑叫道:“上官兄說那裏話來,這是你的金玉良言,小妹那有不識抬舉之理?不過……”


    語音略頓,目光飄處,含笑又道:‘不過我‘玫瑰衫’上的刺兒,由於用來防身,均曾淬有劇毒,囊中所貯,則有毒無毒者各半,既承上官兄箴言相誡,除了衫上毒刺,無法去掉以外,小妹便從此永遠不再施展囊中所貯的淬毒‘追魂刺’便了!”


    上官覺見這樣一位曾使武林中正邪各派聞名喪膽的紅粉魔頭,自與自己結識後,居然態度極好,善聽勸吿,心中自極高興!


    加上歐陽小玉風姿絕世,美擬天人,再對上官覺似乎一見傾心,不時巧笑倩兮,流波送意,哪得不使這位一代少年豪客的心房之中,起了陣陣漣漪!


    等到歐陽小玉話一講完,上官覺便含笑說道:“永不再用,那倒不必,因為我們都是胸懷灑脫的江湖人,既無須拘泥假道學,更不宜有甚頭巾氣,倘若玉妹遇見甚麽萬惡不赦的強仇大敵,雙方到了拚死惡戰的千鈞一發關頭,給它來個以毒攻毒,又複有何不可?”


    歐陽小玉微露兩列潔如編貝的玉齒笑道:“上官兄,我好欣賞你這兩句話兒……”


    上官覺一時之下,愕然問道:“是哪兩句?”


    歐陽小玉一雙妙目中,流露觸人魂魄的無限深情,緩緩說道:“就是我們都是胸懷灑脫的江湖人,更不宜有甚頭巾氣……”


    話方至此,上官覺突然低低“咦”了一聲!


    歐陽小玉知道必有異事發生,遂隨著上官覺的微詫眼神望去。


    原來他們在談笑中,不知不覺地,已行至“天”字分道的入口之處。


    就在那入口處的石壁之上,有人以相當精深高明的內家指力鐫石分許,寫了“此道已封,妄入者死”八個狂草大字。


    歐陽小玉側頸與自己並肩而立的上官覺,嬌笑說道:“上官兄,這字兒是誰所留下?是不是你所說的那位名列‘窮邊四怪’的‘陰風秀士’尤桐?”


    上官覺頷首道:“大概是他,因為從這運指如飛,鐫石如粉的毫無滯狀看來,在壁上留字之人,內功極為精純,具有一流身手!”


    歐陽小玉嘴角一披,冷笑說道:“功夫倒是不錯,但語氣卻嫌太以狂妄一點,我就不信所謂‘窮邊四怪’,有甚麽通天徹地之能,遠來中原,猖獗撒野,難道我們‘武林七殺’,便徒具虛名,可以被人隨意輕視的麽?”


    她以肝火已動,一麵說話,一麵已向那“天”字分道之中,緩步走進。


    上官覺自然緊緊相隨,邊自凝聚功力,貫聚雙掌,防範任何突變,邊自向那秀眉雙挑的歐陽小玉,溫言笑道:“誠如玉妹之言,所謂‘窮邊四怪’,隻不過比我們癡長了幾歲年紀,若論真才實學,未必便能徹地通天,驚神泣鬼!但內家高手於遇見強敵之際,必須心平意靜,氣定神閑……”


    歐陽小玉是何等玲瓏剔透人物,一聞此言,便知上官覺意外之意,秋波流轉地,嫣然一笑接道:“上官兄不必取瑟而歌,我知道適才我因見了壁上留字,業已大起嗔念,犯了強敵當前的平心製勝之忌!”


    上官覺見她發話之時,眉間殺氣已消,雙目神光亦頗澄湛,遂微笑說道:“玉妹慧人,一點便透,如今你靈明既朗,我們可以放手與那相當狂妄的留字之人鬥一鬥了!”


    說話之間,麵前又橫亙一道石壁。


    和那“盈”字分道之中,完全一樣,石壁以上,也鑿有一個徑約尺許的小小洞穴。


    但“盈”字分道中,安然無險,這“天”字分道中,卻因有人在入口處留字示警,顯然於鈷越洞穴時,蘊有相當兇險!


    上官覺覺得歐陽小玉雖然身負絕藝,也是“武林七殺”之一,在江湖中與自己齊名,但身為男子漢,既遇兇險,哪有讓婦女當先之理?


    故而,才走近石壁,上官覺神功凝處,根本未與歐陽小玉商量,便當先竄向那小洞之中。


    但他縱身之際,雙手先伸,內家真氣由十指尖端,齊化寒飆,低嘯而出!


    這樣竄法,既令洞穴後有人埋伏,欲加暗算,也可抵禦一陣,甚至於把對方出其不意地,傷在銳厲指風之下!


    身形電射,一閃過洞,卻未遭受到任何算計。


    歐陽小玉嬌笑道:“多謝上官兄為我犯險開路,石壁那邊,有情況麽?”


    上官覺目光四掃,低聲答道:“沒有,壁後情況,仍與‘盈’字分道中相同,大概還要經過三數轉折,這狹窄穀徑,才會開展!”


    說話之間,香風微晃,歐陽小玉也已身法靈妙地,穿越小洞。


    他們緩緩前行,再二三轉折,瞥見前麵穀勢果開,但似又與“盈”字分道中情況相同,也是死穀,隻不過範圍稍大,約莫有三數十丈的方圓而已。


    正在此時,有個冷冰冰的語音傳來道:“來人止步,再前立死!”


    歐陽小玉壓低語音悄向上官覺問道:“上官兄,發話人的語音,是不是‘陰風秀士’尤桐?”


    上官覺方一點頭,歐陽小玉便朗聲嬌笑道:“蘇東坡說得好:‘江上清風,山間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乃造物者之無盡藏,而吾與子所共適!’姑奶奶嘯傲四海,遊遍八荒,還未遇見過敢把林泉風月,當作私有產物的狂妄之人,我不單偏要前行,並還走得快些,到看有甚麽兇神太歲,能令我死於非命!”


    說完,向上官覺略打手式,便以一式“金鶯織柳”,極為輕盈曼妙地,向穀勢開展處縱去。


    上官覺因歐陽小玉已打手式,要自己稍緩一步,遂不便再複搶先,免得她誤會自己對她輕視,心中有所不悅。


    歐陽小玉的身形尚未落地,一條青衣人影,已從一片林立怪石之後閃出,向她揚掌擊去。


    對方所用招勢,隻是極為尋常的一招“笑拍洪崖”,但卻比尋常人物至少要快捷到兩倍或三倍以上!


    就憑這種出奇快捷,便使那招原極平凡的“笑拍洪崖”,變成威力淩厲,極不平凡的奇奧招術!


    歐陽小玉前縱之際,便已凝神四顧,防範有人從任何方向,對她暗加襲擊!


    一來有備,二來她的身法靈妙異常,故而這招‘笑拍洪崖”的來勢雖快,歐陽小玉仍可以毫厘之差,閃避開去。


    但歐陽小玉不閃,卻淩空拂袖,硬接一記!


    這原因在於她從上官覺的口中,聽出這“陰風秀士”尤桐為人太驕,作事太狠,遂立意要殺殺對方威風,也籍此伸量伸量所謂‘窮邊四怪”中人,究竟有多高功力?


    歐陽小玉既存這種心意,則在淩空拂袖之上,看似漫不經意,其實卻凝足了十一成的內勁!


    雙方勁力一接以下,歐陽小玉的胸中血氣一陣翻動,身形倒飛三尺。


    那條青衣人影也站樁不住,往後移了兩步。


    歐陽小玉銀牙一咬,暗恨對方果然心腸太狠,手下太辣,因為一掌才接,自己手腕間便覺得有種陰森森的奇冷感覺,透骨襲入,並欲沿臂而上,向髒腑侵去。


    她乃大大行家,當然知道這種現象是“陰風秀士”尤桐在一見麵下,便用出了“五毒陰風掌”或“冰魄神功”等陰損狠毒功力!


    尚幸歐陽小玉早存戒心,凝功防變,如今意念一動,立即封死了右臂通心血脈,而把那絲寒毒,禁在肘際,運用本身玄功,加以煉化!


    既想以功煉毒,自須爭取一段時間,歐陽小玉遂向上官覺嬌笑問道:“上官兄,這位青衫朋友,好厲害的掌力,他就是你所說‘窮邊四怪’之一,名叫甚麽‘陰風秀士’尤桐的麽?”


    上官覺點點頭答道:“正是,正是……”


    他在答話時,忽又聽得歐陽小玉暗以“蟻語傳聲”功力,向自己耳邊,悄然說道:“上官兄請不要說出我的外號,並替我拖延個盞茶時分,我才好如你之言,以毒攻毒!”


    這時,尤桐也為歐陽小玉的功力所驚,目注上官覺道:“上官明友,這位姑娘是誰?”


    上官覺知道“歐陽小玉”的真實姓名,從來不為世曉,故而從實說道:“這位姑娘,複姓歐陽,雙名小玉,是我新交友好。”


    尤桐從鼻中“哼”了一聲道:“歐陽小玉?尤某耳中從未聽見過這個姓名……”


    歐陽小玉也從鼻中冷哼一聲,接口說道:“若不剛剛由上官兄口中聞得,我也從未聽說過江湖中有甚‘窮邊四怪’和‘陰風秀士’。”


    尤桐勃然大怒道:“丫頭,你敢無禮,弄舌張牙,難道還不知厲害?”


    歐陽小玉冷笑道:“有什麽厲害?剛才一掌互接,我倒飛三尺,你還不照樣也後退兩步,彼此還不是銖兩悉稱,秋色平分……”


    尤桐聽她說至此處,接口叱道:“什麽秋色平分?剛才尤某是以為殺雞何必牛刀,隻用了九成掌力!”


    歐陽小玉因自己適才已凝足了十一成的內勁,聞得尤桐之言,心中不免吃了一驚!


    但表麵卻仍神色不露地,傲然挑眉說道:“你又怎知我不是隻用了七成勁或八成力呢?……”


    尤桐怒道:“丫頭不必徒逞口舌,我們再度較量,你若逃得百招以外,尤某從此便永隱西荒,不談武事!”


    這位陰風秀士,一向極為狂妄,但經一掌互接,已知對方這美豔絕世的紫衣少女,身懷上乘武學,不是易與,才大斂狂態,把勝負之數,定為百招。


    歐陽小玉笑道:“你盡管全力施為,百招之內,我若被你沾上一絲衣角,以後便不姓歐陽!”


    尤桐目閃兇芒,厲聲迫問道:“不姓歐陽,卻姓甚麽?”


    歐陽小玉妙目流波,瞟了上官覺一眼,語蘊深意地,嫣然笑道:“上官兄,我若輸了,便沾你點光,改姓上官好麽?”


    上官覺道:“好!……”


    一個“好”字出口,才覺得歐陽小玉言外有意,不禁向她注目看去。


    恰好,歐陽小玉也正在向他流送秋波,兩人目光一接,靈犀互通,臉上俱都微微一紅,心中也俱都感覺到一種異常舒適的甜甜滋味!


    尤桐哪裏曉得自己在替這雙年兒名技均極為相配的英雄俠女,暗係紅絲,兇心狂熾地,向歐陽小玉喝道:“我們賭約已定,何時交手?”


    歐陽小玉笑道:“如今開始……”


    語音才發,紫衫已飄,居然極為膽大地,搶中宮,踏洪門,欺身探臂,一式“天台指路”,直襲尤桐前胸,跟著轉化為“蟾宮折蕊”、“瑤台探花”,幻起了百變千奇的漫天掌影!


    尤桐沒想到歐陽小玉說打便打,發動得這般快法……


    剛才他僅憑一個“快”字,便能使那招原本平凡的“笑拍洪崖”,化腐朽為神奇,如今歐陽小玉也快,快得和他不相上下,但那“天台指路”“蟾宮折蕊”“瑤台探花”等連環三式,卻是獨門秘學,威力遂較尤桐適才向她攻擊之時,格外來得淩厲!


    由此原因,饒那“陰風秀士”尤桐身負巨額高武學,也被歐陽小玉攻得有點倉忙窘迫地,接連閃身退避!


    歐陽小玉得理之下,怎肯讓人,連環三掌之後,跟著又是連環三腳!


    這三腳也相當有名,是“無影腳”,“勾魂腳”,以及梁山泊好漢行者武鬆於醉打蔣門神時,所施展過的“鴛鴦鎖子連環腳”!


    連環三腳攻勢的淩厲程度,本不下於剛才施展的連環三掌,但“陰風秀士”尤桐確實功力不凡,知道如此作戰,先機盡失,隻有挨打吃虧,遂在百忙中,趁著以巧妙身法,“倒踩七星”,閃過歐陽小玉“鴛鴦鎖子連環腳”的猛踢之時,還了一招“手揮五弦”。


    罡風怒卷,寒意侵人,顯然於掌招中蘊有陰毒玄功在內!


    歐陽小玉似因一見麵時,吃過暗虧,對於這招“手揮五弦”,竟不肯硬接,嬌軀微閃,避了開去。


    就這輕輕一閃,尤桐便已板扳迴所失先機,獰笑喝道:“上官朋友,我已邀了歐陽姑娘六招,如今開始正式對敵,請你記清招數!”


    話音一了,一條青衫人影,和一條紫衫俏影,往中合處,便自難解難分地,鬥了個鬼泣神嚎,天驚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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