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妹靜聽著那吵聲,有無數人在爭吵,在苦鬥。


    她靜靜地等,終於等來了人。


    那人站在她對麵。


    “你不出去看看?”


    “看什麽?”


    狐妹嘴角有一絲嘲笑。她在笑誰?笑那些忙忙碌碌為別人拚殺的人,還是笑那些拚命殺男人的女人?


    來人一笑,說道:“你想殺男人不想?”


    “不想。”


    那人笑了,樂孜孜地說道:“狐妹,我看你好,便來找你。穀裏的情形變了,孤獨紅從前是穀裏的‘男人’,如今她不是了,她被穀主割去了舌尖。”


    狐妹哦了一聲,表示聽得明白。孤獨紅被割舌,幹她何事?


    那女人是癡娘。


    癡娘對狐妹道:“狐妹,你進得穀來,也知道流花女人穀是好去處,是女人的快樂地方。你要是願意,便留下來,好不好?”


    狐妹笑笑,她不吱聲。


    難道她不願意留在流花女人穀?不明白癡娘的一份心意?


    癡娘看她,看得心醉。狐妹有一種明媚的美,她那樣子,真個有男人的味兒,她像男人,又像女人。


    癡娘悄聲道:“狐妹,我看你既像男人,又像女人,真的你是男人,還是女人?”


    狐妹眼光迷離,她低聲道:“你問我,我問誰?你問誰?誰會知道我是男人還是女人?”


    癡娘癡癡地笑,她說道:“你知道不知道孤獨紅喜歡誰?她喜歡的人,你萬萬也想不到,她喜歡的人竟是穀主……她去了穀主那裏,進去的時候還好好的,一出來便成了一個沒舌尖的女人……”


    狐妹不願聽她說,笑笑,說道:“人都說,知道得越多,人死得越快,我不願知道你們流花女人穀的事兒,是不是就可以晚一點兒死了?”


    癡娘笑了:“誰都有秘密,你也有秘密。”


    狐妹問道:“我的秘密是什麽,你說說看?”


    癡娘想說,看狐妹那若無其事的樣兒,便笑了一笑,笑得千嬌百媚,悄聲道:“你的秘密隻有你知我知,不說好不好?”


    狐妹大笑,她揚聲道:“我有什麽秘密,你說好了。”


    癡娘看她:“真的要說?”


    狐妹行若無事,冷冷一哼:“你說好了。”


    狐妹雖是若無其事,話音也微有些抖,她是不是在流花女人穀裏也有難與人說的秘密?


    癡娘笑笑,婉轉地說道:“流花女人穀裏的女人很寂寞,她們都是女人……”


    誰都知道她們都是女人,隻是癡娘說它,更有一番意思在內。


    “你也是女人,一個讓人傾心不已的女人。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我保你在流花女人穀裏不受人欺負。”


    狐妹看定了癡娘,癡娘太胖了,一臉傻相,但她人真的像她長得那麽傻麽?還是她那傻模樣隻是故意給人看的,人一點兒也不傻?


    狐妹說道:“我告訴你,隻要過了明天,我便要走了,我得離開流花女人穀,我走出這鬼地方,再也不會來了。”


    癡娘看狐妹,像看著一個陌生人,說道:“你走得了麽?你有什麽事兒,你自己知道不知道?你要是在流花女人穀裏犯了事兒,還走到哪裏去?”


    狐妹冷哼道:“我犯什麽事兒?”


    癡娘與她對峙,真是劍拔弩張。


    “自己做下什麽事兒,你不知道?”


    狐妹說:“你說好了,我做下何事,被你看到了?”


    癡娘說:“我本來不想說,隻是你說出來了,我便說與你聽,你殺了穀裏的人……”


    狐妹臉色大變。


    她臉色陰晴不定,她不知道癡娘知道她多少。癡娘看她殺人了?那麽癡娘是不是知道她為何殺人?


    她靜等著,手暗暗攥緊了,如果她一出手,癡娘能來得及發出一聲叫喊,她要是唿救,能不能有人聽見?


    癡娘一歎,那是一聲長長的歎息:“你別妄費心機了,隻要你動手,我便叫一聲,一定有人會聽見,你再也不能在流花女人穀裏躲藏了。你得死在穀裏,死在穀裏女人的手下……”


    癡娘與狐妹對峙。


    她知道多少?她聽見了狐妹與那女人的爭執麽?如果她聽見了狐妹與那女人的爭吵,她便知道了一切。


    狐妹的心涼了。


    但驀地聽到了癡娘的聲音,聲音軟軟的:“狐妹,你聽我說,你做我的女人,好不好?我最喜歡那種女人了,她不光是女人,男人也做得,女人也做得,那是最好。”


    狐妹不知如何說話,歎息道:“癡娘,我勸你過了明天,再來擾我,過了流花女人穀的七月七日,我再找你。”


    癡娘笑了,笑得很歹毒:“狐妹,你休拿我當小孩子看,你應允我便罷。你不應允,我明天就說出來,說出來你是一個殺死流花女人穀女人的兇手。你那天扼死她,我親眼見了。”


    狐妹靜靜一歎:“冤孽,我隻是殺死了一個人。我隻殺了她……”


    癡娘說:“誰肯信你?我也不信!”


    狐妹再無話說,既是人家不信,你還說什麽?


    癡娘道:“我是穀裏的人,我知道流花女人穀裏的一切事兒,你要是與我交好,我自能保你無事。”


    狐妹樂了,她笑笑,說道:“你知道我是男人還是女人?”


    癡娘當然知道。


    如果狐妹不在那當場脫了上衣,讓人看到了她一雙豐乳,人家怎麽知道狐妹是女人?


    所有在流花女人穀的女人都知道狐妹是女人,她是一個可人心意的女人。


    癡娘說道:“我原先也想喜歡那個孤獨紅,但她太裝男人味兒了。你知道,男人不是裝出來的。我從前有一個男人,他是鏢局的鏢師,他一出門迴來,抓住我便丟在床上,大聲喝道:‘老婆子,好好犒勞你老公!’他是一個血性漢子。可惜他走鏢時死了,死在一個劫鏢人手裏。我再找男人,一個不如一個,再沒有一個人像他。我索性來了流花女人穀……”


    狐妹笑笑,說道:“我從前聽,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她竟是當麵撒謊,聽了狐妹的話,竟也不臉紅,隻是笑一笑,說道:“從前怎麽說的?我忘了。”


    她一點兒不臉紅。


    癡娘對狐妹道:“你願意不願意做我的女人?要不你做我的男人也可。”


    狐妹笑笑,搖頭。


    癡娘轉身,說道:“可惜,可惜。”


    她不等走到門口,忽地揚手,“唰”地滿天星雲!


    狐妹大笑:“早知你會耍這等手腕!”她也一揚手,手裏的暗器“七巧相思”便飛上去!


    隻聽得“叭叭叭”一陣子怪聲急響,所有的暗器都落下來了。


    兩人難分軒輊。


    癡娘急喝道:“狐妹,你休打算,要死在流花女人穀裏,也是容易!”


    她急急閃身,再一吐手,手裏的滿天星雲再布。


    狐妹看她,知道她手裏的暗器疾急,身子急閃,但她一動,那暗器也動,竟在她的腰間“卟”地一聲,中了一枚。


    如果狐妹手裏還有暗器,那癡娘也許討不得好去,但狐妹的“七巧相思”每一迴發出隻是七枚暗器,如果不收迴,再要吐出,也非易事。她一時失措,竟讓癡娘占了先機。


    癡娘哪裏管她,她抱著狐妹,直像是一隻情急的野獸,在尋找床。


    狐妹果真是好女人,她大是情急,也羞澀,對著癡娘,竟是聲聲嬌喘,急急道:“癡娘,癡娘,你放了我……”


    在癡娘聽來,這聲聲急喚,像是喚她去尋情,哪裏肯放開抱在懷裏的可人兒?她把狐妹放在床上,說道:“我當眾看著你的乳,心裏便是一震,我想得了你,此生不枉矣。你知道不知道?”


    癡娘把狐妹放在床上,點了狐妹的穴道。


    狐妹抓著她,她的手也無力,反而急急亂亂,抓得癡娘更急,她喝道:“事兒已是到了此時,你還想怎地?”


    狐妹的眼淚流出來了,她哀求道:“癡娘,我求你了,你放開了我,我一輩子感你大恩大德!”


    癡娘大樂:“我此時不放你,你更得一輩子感我大恩大德了。我與你從此一生一世再也不分開,你說好不好?”


    她急急解開狐妹的衣服,又看見了狐妹那白白的乳峰,嗟歎道:“好,真是好!我看了心亂跳,像是跳出了心口窩!”


    癡娘不管狐妹怎麽哀求,隻是自行其是。她看著狐妹的胸乳,情不自禁,去伏在那裏輕薄一番。她再捉下那狐妹的下衣,驀地,她呆住了——


    狐妹是男人,還是女人?


    狐妹嗚嗚哭起來。


    她的身體在流花女人穀裏被人看夠了,從前時,她們看了她的上身,知道了她是女人。如今那個癡娘看了她的全身,看到了她的下身,知道了狐妹是男人。


    狐妹怎麽辦?


    她哭得很傷心。


    她自小便跑了,離開她自己的家,在街頭上流浪。她自知自己是一個怪物,是一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


    她哭過多少迴?她從來不知道她是男人是女人。有時她在夜裏哭醒了,便狠狠掐她自己,把她自己的乳峰掐得流血,青一塊紫一塊的。但有時她恨自己,他竟是一個男人,他拿著刀子,想給他自己一刀。


    切去他的男根,做一迴女人,也是他的心願。如果她能切去她的乳峰,做一迴堂堂正正的男人,也不白活一迴。


    她先時躲著一切人,但她越長越漂亮,躲也躲不過去那些狼隼一般的眼睛,她隻能練好她的功夫,做一個狐妹,天下人人稱她邪惡的狐妹。


    所有的汙水都潑在他身上,因為他是不名譽的男人。所有的壞事都推在他身上,因為他是一個惡行昭著的男人。


    但她不是男人,她也不是女人。


    她不男不女。


    狐妹死心已定。


    她決心不讓人看到她的身體,如果有人看到了她的身子,他或是她隻能看她的一麵,如果有人知道了她是陰陽人,她一定得死。


    狐妹哭得極是傷心,哭得嗓子也啞了,她暗暗對她自己說:要死,就死在這穀裏,我明日與他們在一起,我就救了一個男人,那時再死就是了。


    狐妹對癡娘說道:“癡娘,我求你了,我明日便死,我替下一個男人,我替他死,就說我是愛他,你看好不好?”


    癡娘的聲音像是很淡遠:“你想替誰死?”


    狐妹的眼前閃過了那些男人,她死後,讓哪一個男人再活,她的心裏也沒有底兒。


    就是米離吧。


    “米離。”


    癡娘冷笑。


    狐妹的心裏一沉。一提到了米離,癡娘的眼裏竟閃著光,她是不是恨著米離?


    狐妹說:“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她的身子不能動,她的皮膚像是玉,在燈下有光,光光潔潔的,很是誘人。


    癡娘看她,慢慢湊得近了,悄聲道:“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誰?”


    癡娘是誰?


    流花女人穀裏,從來都有穀主,但在穀裏也有一個比穀主更堅定的女人。她在穀主的眼裏不值一哂,但在先任穀主眼裏,最是重要。如果後任穀主有變,那女人便是使流花女人穀再生的人,這人叫一個很特別的名稱:賢人。


    癡娘是前任穀主的賢人,是前任穀主的情人。


    人都以為那人是孤獨紅,但她們想錯了,那個女人是癡娘,是這個好賭成性的癡娘。


    賭隻是她的掩飾,她其實不願意賭,她隻是暗中看著穀主,看她是不是能保得住流花女人穀在江湖上的不墜名聲。


    癡娘哭了,跪下,對著狐妹跪下。她跪下,給那些先後死去所有流花女人穀的穀主叩頭,她大聲道:“穀主,穀主,你聽得見癡娘的話麽?你聽得見癡娘的話麽?流花女人穀有救了,流花女人穀有救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女兒國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熊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熊沐並收藏女兒國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