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瓶和蔡幺妹到了德秀峰家裏時,天色已經大亮。德秀峰已穿戴整齊,正坐在客廳裏用茶。德幼銘也換了一件新色長袍站在德秀峰身旁侍候。一向顯得豁達大度、臉上總是滿含笑意的德秀峰,今天卻變得異樣地凝重起來。德幼銘的臉上也罩上了一層陰霾。客廳裏籠罩著一種蕭瑟的氣氛。當春雪瓶和蔡幺妹走進客廳上前給德秀峰見禮時,他也隻微微欠了欠身子,又把春雪瓶從頭到腳打量一番之後,臉上才不禁露出一種十分驚訝而又感到十分欣慰的笑容,說道:“春姑娘果然來了!還打扮得這麽出眾!”


    春雪瓶:“說好來給羅燕姑姑保駕捧刀的,哪能不來呢!”德秀峰不由一怔:“保駕?!”


    春雪瓶:“羅燕姑姑今天是主帥,我給姑姑當先行。”


    蔡幺妹也忙接口道:“我也來給少奶奶當名護旗校尉。”


    德秀峰驀然站起身來,臉上又浮出了平時常有的笑容,說道:“有了二位助威,羅燕定會抖擻精神,勝利就更有指望了!”


    春雪瓶這才看出,原來德秀峰對今天的比武,心裏也是不踏實的。


    蔡幺妹見德秀峰對她提出要陪羅燕同去王府,不但麵無難色,而且欣然同意,心裏也不由高興萬分。大家又聊了幾句,羅燕已準備停當,手握銅柄帶鞘單刀走進客廳來了。隻見她身穿一套全青練功衣褲,腰束棗紅寬絲綢帶,腳套褐色薄底氈靴,頭上藍綢絲帕束發,額前結蝶,全無半粒珠飾。羅燕本就是寡言持重,這一身打扮,更加顯得威武沉雄,一見就令人不由生起一種肅畏之感。春雪瓶趕忙走上前去,把她手裏的單刀奪過手來,說道:“我給姑姑捧刀,這是早就說好了的。”


    蔡幺妹打趣說:“今天的比武,也可叫作單刀會了。”這又引起大家一片笑聲。德幼銘趁機走到羅燕身邊,察看了一下她腰間的帶結和手上護腕,輕聲對她說道:“你要多凝神靜氣!”羅燕溫順地點點頭。


    正在這時,德府管家來報:車馬已經備好。德秀峰站起身來,一擺手,說了聲“咱們也該動身了”!隨即邁開腳步向外走去。大家跟隨在他身後走出大門,府門外已備好一輛馬車和兩匹坐馬。


    羅燕、春雪瓶和蔡幺妹三人一同坐上馬車,德秀峰父子亦已跨上了馬鞍,一行人穿出胡同,轉人大街,直向王府走去。大約辰時剛過,車馬便已來到王府紅牆旁邊。德秀峰父子在離王府大門還有百步之遙,便忙勒馬防蹄,翻下馬鞍,將馬韁交給馬夫牽到宮牆下麵的拴磴上拴係去了。馬車也跟著停下車來,春雪瓶探頭往外一看,見離王府門尚遠,近旁道上又聚集著一些閑人,便嘀咕道:“到門前再下豈不更便!”蔡幺妹忙對她說道,“這是王府,文武官員到此都得下車下馬,哪容你闖到王府門前!”春雪瓶不由微微地歎了口氣,隻好隨著羅燕和蔡幺妹跳下車來,又跟隨在德秀峰和德幼銘身後向府門走去。聚集在大道近旁那些閑人,似乎已對比武的事有所風聞,他們一見羅燕、春雪瓶、蔡幺姑三人走下車來,便立即交頭接耳,唧唧噥噥地議個不休,指個木停。羅燕自顧目不斜瞬地向前走,絲毫未去理會他們。春雪瓶卻東盯西看,顯得輕鬆愉快,情趣盎然。蔡幺妹忽然輕聲對春雪瓶說道:“那些人竟把你誤認為是今天比武的台主了!”


    春雪瓶:“這是何故?”


    蔡幺妹:“大概是見你手裏有刀。”


    春雪瓶:“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蔡幺妹:“人們都在指你。我還聽到傳來的話聲在說:準是那位紅姑娘。”


    春雪瓶笑了笑:“興許他們正猜著了。”


    二人正細語間,不覺已來到王府門前,還不等守衛在府門兩旁的帶甲校衛上前盤問,司閽門官早已走出門來,他迎著德秀峰將手一拱,說道:“德大人來得正好!王府已命人出來探問過了。”他隨即領著德秀峰等人進入府門向後殿走去。他邊走邊迴頭來打量著羅燕、春雪瓶和蔡幺妹三人,臉上不禁露出遊疑不定的神色。他迴頭望著德秀峰,滿臉賠笑地問道:“捧刀那姑娘就是羅燕吧?”


    春雪瓶還不等德秀峰應話,忙將羅燕一指,說道:“她才是呢!我是給她捧刀的。”


    門官忙望著羅燕歉疚的笑了笑,說道:“怪我看走眼了!羅大姑的捧刀人都如此英武,我看那巫朵司今天是輸定了!”


    羅燕隻謙遜地笑一笑,沒吭聲。德秀峰聽了心裏自然也很高興,忙問道:“九門提督吳大人和那幾位統領都已到了沒有?”門官:“都已候在殿上了。”德秀峰又問道:“那那珈國使者和巫朵司呢?”門官:“想亦就快到了。”


    德秀峰無心去聽他二人談話,隻邊走邊舉目四望,但見道旁翠柏森森,柏樹叢中,到處可見雕欄玉砌,到處都隱隱現出綠瓦紅柱的樓台亭榭和極目無盡的曲折迴廊,看去別有一般尊榮華貴,氣象更顯得雄偉莊嚴。春雪瓶不禁暗暗想道:在西疆。那些巴依頭人的莊園就已經是夠大了,可比起這王爺府來,卻就像寺廟門前的土地神堂一般,顯得那麽渺小可憐。她隨著大家繼續向前走去,轉過一重殿角,前麵出現一片又寬又直的大道。那大道與整個花園的景色顯得不甚相宜。春雪瓶正注目凝思,蔡幺妹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看,那條大道是王爺專門修來給王妃跑馬用的。”


    春雪瓶微微地擺了擺頭,也輕聲說道:“這條道修得雖大,可哪比得上蒙古草原!王妃馳騁起來,一定是很別扭的。”


    蔡幺妹:“你也知道王妃是蒙古人?”


    春雪瓶點點頭。她突然想起了德秀峰從西疆給王爺選帶迴來的那幾匹駿馬,不知為什麽心裏竟不禁為那幾匹馬感到傷心起來。大家又隨著門官穿過一塊方石鋪成的大壩,來到一座巍峨的殿堂門前,門官轉過身來,伸手向殿內一引,說了句:“德大人請便。”便退到一旁去了。春雪瓶心裏已經明白:這大概就是後殿,比武就將在這殿堂舉行了。她隨著德秀峰等人剛一走進殿裏,見殿堂上麵靠壁兩側,早已坐定五六位身著袍服的官員,殿堂東西兩隅亦已站立著二三十位多是身著戎裝的人物。坐在殿上兩側的那幾位官員,一見德秀峰進殿,都站起身來和他拱手招唿,德秀峰卻首先趕步走到一位臉膛微黑、須眉已略顯灰白的官員麵前,拱手說道:“吳大人,久違了!”隨即又和他寒喧幾句,然後才依次走到其餘幾人麵前,一一拱手致意。吳大人和那幾位官員和德秀峰招唿已畢,不禁都轉過頭來向他身後的羅燕、春雪瓶和蔡幺妹三人看來看去,似乎也在認辯誰是參加今天比武的羅燕。德秀峰也是精細人,忙迴過頭吩咐羅燕道:“羅燕快上前給各位大人見禮!”他隨即又指著她對那幾位官員說道,“這就是小媳羅燕,奉王爺之命和巫朵司比武的。”


    羅燕從容走到那幾位官員座前,站在中央,說了句:“給各位大人請安!”隨即目無定視地躬身一禮。上坐的各位官員,有的雖隻拱了拱手,有的僅微微欠了欠身,但這對羅燕來說,就已經算是極為賞臉的了。


    德秀峰應酬已畢,這才將羅燕等人引到設在靠近殿堂西側的一張椅子上坐定,他和德幼銘也在離羅燕左旁不遠的兩側椅子上坐了下來。春雪瓶捧刀於懷,站在羅燕身後右側;蔡幺妹一手叉腰,站在左側。站在殿堂東西兩隅那二三十人的目光都交叉向她三人掃來。羅燕端坐椅上,微微垂下眼簾,顯得有些拘謹;春雪瓶在凝神思索,似乎已到忘我的境界;蔡幺妹不時偷眼向人群中看去,好像在搜尋什麽。


    殿堂上麵靠壁正中,空著兩把紫檀鎏金交椅,椅上墊有淺黃描花繡墊,一望而知那是王爺王妃的座位了。


    忽然間,殿外傳來一聲稟報:“那珈國使者和巫朵司到。”隨著稟報聲落,殿外響起一陣腳步,隻片刻功夫,便見有兩人進殿來了。春雪瓶忙舉眼望去,她一下就認出走在後麵的那漢子是巫朵司來了。隻見今天的巫朵司,上穿一件白色斜襟短衲,下穿栗色大腳長褲,腰間係了一條綠色絲帶,腳登圓頭布履,頭上戴了一頂馬尾編成的圓形筒帽,凹眼高顴,兩目閃閃如星。那使者進殿後也不打話,隻向著堂上在座的各位官員將身微微一屈,便帶著巫朵司走到設在殿東與羅燕正對的兩把椅上坐下。二人剛一坐定,便一齊舉目向羅燕這邊打量過來。特別是巫朵司,他閃著一雙警惕中又帶有幾分桀驁不馴的眼光,輪番地在羅燕、春雪瓶和蔡幺妹三人身上掃來掃去。他看著看著,臉上不禁隱露出慍意。他隨即俯過身去在那使者耳邊嘀咕了幾句,那使者也隨即抬起頭來向春雪瓶手裏捧著的那柄單刀瞬了一瞬,然後又點點頭,就不再吭聲了。


    一會兒,忽從殿後響起點點雲板之聲,隨即傳來一聲唱喝:“王爺、王妃駕到!”殿堂立即陷入一片靜寂,所有的人都站起身來,垂手肅立,顯得恭敬異常。春雪瓶忙偷眼望去,見由四名披甲佩刀侍衛,簇擁著一男一女,轉出屏風,向殿中走來。那男的年約六十餘歲,頭戴逍遙冠,身穿淡黃秀蟒袍服,腰係玉帶,方臉虯髯,背闊腰圓,神情凜肅,步履安詳;那女的頭戴貂帽,身著蒙裝,腰係錦絲彩帶,腳穿氈靴,麵色紅潤,秀眉朗目,神態雍容,看去隻如三十許人。春雪瓶一看也就認出那男的是王爺,那女的定是王妃來了。王爺走到殿中,向著那幾位早已趨步離座正要上前給他叩拜的官員一擺手,說了句“諸位免禮”,隨即舉目向殿上略一環顧,問道:“都到了罷?”站在他身前的九門提督吳超趕忙走到椅前就位。吳超隨即走近王爺身旁,指著羅燕對王爺和王妃說道:“那穿青衣的女子便是羅燕。”


    王爺、王妃循著吳超手指,一齊轉過頭來將羅燕打量片刻,隨即又把眼光轉到春雪瓶身上去了。王爺在看到春雪瓶時,眼裏雖也露出詫異神色,但他卻並未多問,又自顧巡視別處去了。隻那王妃卻緊緊看著春雪瓶不舍,眼裏充滿了驚異和讚賞的神情。她直把春雪瓶看得低下頭去,臉也不禁紅暈起來,才轉過頭去問吳超道:“那身著紅衣捧刀站在羅燕身後的女子是誰?”


    吳超忙輕聲稟道:“隻知她是隨羅燕一起來的,不知姓名。卑職想她多是羅燕門徒。”


    王爺見眾人各已就座入位,這才朗聲說道:“本親王應那珈國使者所請,約定於今日派出擊技高手與那珈國武技國手巫朵司較技比武。今本親王已選定由羅燕出場和巫朵司較量。較量結果如何,本親王已與那珈國使者有約在先,若羅燕敗北,本親王決不食一言;若巫朵司輸了,那珈使者亦當勿悔。較技比武,乃為切磋技藝,技高一籌,意到即可,無須以死相拚,致傷兩國和氣,希交手雙方,善體我意!”


    吳超等王爺話音落定,方才將手一擺,說道:“雙方出座,準備開始罷!”


    羅燕隨即站起身來,正要轉身取刀,春雪瓶卻忙輕聲說道:“我送姑姑上堂。”羅燕也不便和她計較,立即邁步離座,走到殿中站定。春雪瓶緊隨在她身左,將刀平端齊腰,將刀柄靠近她手肘易拔處。巫朵司手握長刃微彎倭刀,陰沉著臉緩步向殿中走來,在離羅燕約十步遠處站定。他閃著一雙帶慍的眼睛,將羅燕看了看,又向春雪瓶端著的刀瞬了瞬,忿忿地說道:“你怎不用劍?!”


    羅燕不由一怔!因不知他此話何意,竟一時答不上話來。


    春雪瓶卻乘機在旁衝著他冷冷一笑,隨即又輕輕“哼”了一聲;說道:“你也配?!”


    巫朵司被激怒得幾乎全身都顫抖起來,臉色也變了,眼裏閃著怒火,放粗嗓門,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乃一國國手,豈容你輕慢!我要你用劍!”


    王爺雖尚未弄清巫朵司在說些什麽,可他卻已從巫朵司那忿然作色的神態中感到情況有異,便轉過頭去顧視吳超問道:“巫朵司說的什麽?”


    吳超也是茫然,正遲疑未答,春雪瓶忙搶前一步,一仰頭,對王爺說道:“啟稟王爺,那巫朵司臨賽刁難,要求我羅姑姑舍刀用劍。”


    王爺顧視著巫朵司,肅然說道:“當時定約,並無此議,你為何如此?”


    巫朵司情急,忙辯解道:“我已探訪明白,羅燕有意輕慢於我,才不肯用劍。我巫朵司乃一國國手,又曾連勝貴國兩人,豈能容她輕慢!因此,我要求羅燕用劍!請王爺公斷!”


    王爺聽他這麽一說,有如丈二金剛,簡直摸不著頭腦,忙向德秀峰看去,意在要他出麵定奪。不想德秀峰也是困惑不解,不知巫朵司所言是從何說起,更猜不透他意欲何為!正為難間,春雪瓶忽然挺身上前,指著巫朵司說道:“你要以刀對劍?”


    巫朵司:“正是。”


    春雪瓶:“我會用劍,我來和你一較如何?”


    巫朵司睨了一眼春雪瓶,傲然說道:“你是何人?也敢提出和我較量!”


    春雪瓶:“咱們較技不較名!若真較起名來,你也未必就能占先。”


    巫朵司不覺微微一怔,又看了看春雪瓶,說道:“我今天約定是和羅燕比武,豈容你來插手?”


    春雪瓶:“原約未定用劍,你為何又要強求?”


    巫朵司竟被問得答不出話來。春雪瓶趁他語搴,忙又說道:“你要我羅燕姑姑用劍二得先和我一較,若能勝得我時,她自會準你所求。”


    巫朵司已被春雪瓶逼得進退兩難。春雪瓶趁他猶豫不決之際,忙又緊逼一步,說道:“我還可以與你相約以三十招為定:三十招內我如勝你不得,便算我輸。”


    巫朵司被再次激怒了。他緊握倭刀,逼視著春雪瓶,氣咻咻地說道:“來罷!你的劍呢?”


    春雪瓶:“我沒有帶劍。不過這也無妨,把你的刀鞘借我一用就行了。我可以用它代劍。”


    巫朵司的臉由黃變青,又由青變白,鼓.目定睛,眥臉欲裂,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從牙縫裏進出聲來:“你辱人太甚!好,我等著你,去取劍來!”


    春雪瓶趁此轉過身來,挽著站在她身後正不知所措的羅燕向原來的座位上走去。她邊走邊低聲對她說道:“不勞姑姑動手,且看我收拾他去。”


    王爺見此情景,雖感事出意外;心裏也感痛快。他迴顧王妃問道:“你看那女子能行嗎?”


    王妃:“我看她一定有些來曆;且讓她試試。”


    正在這時,德秀峰已來到王爺身邊,俯身對王爺說道:“我知道那女子頗有能耐,請王爺借她一劍。”


    王爺立即顧令隨侍執事:“去書房取我劍來。”


    一殿堂上一片沉寂,所有在場的人都屏息以待。大家都已預感到了眼前將出現一場驚心動魄的爭鬥,也都從春雪瓶那從容不迫的神態上預感到了她的勝利。但預感畢竟是預感,當大家又把那猶帶一身稚氣的春雪瓶和那懍猛狂怒的巫朵司比一比又掂一掂時,又不禁為春雪瓶感到揪心起來。


    一會兒,執事已將王爺的寶劍取來。王爺將春雪瓶召喚到他麵前,親手將劍遞給春雪瓶,並對她說道:“這事非同兒戲,你要好自為之!”王妃也含笑點頭對她說了句:“好姑娘,我為你祝願!”


    春雪瓶謝過王爺、王妃,剛一接過劍來,心裏不覺一怔:覺得這劍她好生熟悉,似曾在哪兒見到過來。她當時也無暇去多想,忙手捧寶劍,迴到殿中站定,瞅著巫朵司說道:“來吧!”隨即拔劍出鞘,亮開架式。早已怒火中燒的巫朵司,將刀一挽,一縱身便向春雪瓶頭上猛劈過來。春雪瓶不擋不迎,隻是閃來閃去,注意看他路數。那巫朵司確也身手不凡,不僅刀法純精,而且眼快力猛,每一揮刀,都如一道閃電,刀鋒過處,卷起一陣寒風,以致站立殿堂兩隅的觀眾都不禁感到一陣寒意。春雪瓶迎著他的霜鋒忽旋忽躍,忽騰忽閃,竟似一團帶火流星,在殿上飄忽不定。她一連讓過巫朵司十招,才忽將寶劍一抖,說道:“讓你也來接我十招!”隨即使出母親傳給她的那套天山劍法。頓時間,殿堂上忽如群峰聳立,忽如萬壑幽幽,隻見雪崩雲卷,崖潰石飛,勢若摧山覆海,直向巫朵司身上壓來。巫朵司隻能纏刃護身,東奔西竄,偶爾覷個隙縫,冒險一擊。十招已過,又是風過天青,春雪瓶重又現出身來,端劍指著巫朵司含笑問道:“如何?這還隻是下乘招數。”巫朵司已是頭上冒汗,意亂心搖。他見春雪瓶已經收住劍勢,突然奮鼓勇氣,乘機使出他的看家刀法,雙手緊握刀柄,旋身起勢,滾砍連劈,身隨力轉,有如一個光球一般,直向春雪瓶飛旋而來。春雪瓶不慌不忙,隨即又使出中十路天山劍法,撥如探海,架似擎天,挑如攬月,攔擬抱山,劍到處,光球自亂,忽而被劍挑扁,忽而又被劍拋開,春雪瓶連戲帶弄,將個巫朵司鬥得一籌莫展,狼狽不堪。在殿上觀看的人多是些行家裏手,對春雪瓶那高超的劍法,無不咋舌驚歎,稱奇不已。殿上的王爺已是看得出神,不住拈須點頭,對身旁的王孔連連說道:“奇絕,奇絕!想不到世上竟有這樣的女子!”王妃也不禁問道:“她比李慕白如何?”王爺應道:“今天的李慕白如何,我尚不得而知,當年的李慕白未必就能過此!”


    殿上看得最為留心,也可說最能懂得春雪瓶劍法之妙的,還是要數羅燕了。從春雪瓶出劍的第一招起,她就沒有放過她的一式一法,她由讚賞到欽佩,又由欽佩到驚疑,最後簡直是到了心驚魄動的地步。她當然已認出了春雪瓶的劍法是出自九華的路數,但又不全是九華,卻比九華更顯得雄渾凝厚。她想不出像春雪瓶這樣輕輕的年紀,是怎麽練出這樣高明的劍法來的。她心裏更為不解的是:傳授春雪瓶劍法的究竟是何人。那人的劍法又達到了何種程度。


    在羅燕身後的蔡幺妹也還識得深淺高低,她邊看邊不停地發出驚歎,有時甚至競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來。她那不慣拘束的習性,幾乎已使她忘記了身在王爺府裏!她看著看著,忽然俯下身來在羅燕耳邊說道:“看春姑娘那身手劍法,我倒不禁想起一個人來了!”羅燕並未在意地問道:“誰?”


    蔡幺妹:“玉嬌龍!”


    羅燕不由一怔。她默然片刻,忽又迴過頭去對蔡幺妹說道:“毫無關聯!你怎把她二人扯在一起!”


    殿堂上,巫朵司用刀鋒旋成的光球,已被春雪瓶的劍挑得散亂零落,殘破不堪。巫朵司早已汗透衣衫、,累得氣喘噓噓。春雪瓶亦已使完了她的又十招路數。她仍又停下步來j端劍在手,含笑瞅著巫朵司說道:“二十招已過,還隻剩下十招了。我來讓你見識見識咱們的九華劍法!“你若能再接過我的這十招,便算你勝利!”她隨即運氣凝神,跨開前腿,弓步如探,將劍平平推出,隻見那柄純鋼寶劍,立即鋒抖如波,發出陣陣刺耳嘯聲,有如鳴鏑,又似龍吟,直震得殿上的人不由一陣寒栗,心也悸跳起來。王爺吃驚得不禁扶椅而起,緊緊注視?耪庋矍俺魷值納衿妗4貉┢坎餃縑ゎ福運劍迴環,隻見她一柄絝忽無定,逶迤盤蜒,如遊龍穿雲,又似舞鳳迎風,竟分不出了招數和路數n錐淥炯了這般情景,已嚇得失魂落魄,他勉強鼓起餘力,奮臂揮刀迎著春雪瓶那繚來繚去的7嬉換鰨不料那刀刃剛一碰及7媯便被彈飛開去,震得他全身皆麻,倭刀也幾致脫手4貉┢懇恢苯他逼到殿柱旁邊,突然一變絙罰隻見7嬪亮思幹粒巫朵司頭上的馬尾筒帽已破為兩半,衣衫的胸前以及兩臂處,均已為7嫠裂,隻是未傷皮肉n錐淥靖是慌了手腳,趕忙棄刀於地,連連叫道:“住手,住?我認輸了!”


    春雪瓶這才收劍肘後,瞅著他含笑說道:“你連我這捧刀人都鬥不過,我羅姑姑若對你使起劍來,就不會這麽便宜你了!”


    巫朵司驚魂未定,張目注視著春雪瓶,驚疑地問道:“姑娘竟是何人?請留下名來。”


    春雪瓶笑而不答。


    巫朵司上前一步,苦苦央求道:“我若輸在一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人手裏,我還有何麵目迴到那珈國去!務請姑娘告以姓名!”


    春雪瓶這才一揚眉,朗然說道:“你聽著:我乃九華弟子,李慕白門人,天山春雪瓶!”


    立時間,殿堂上所有的人都不禁愕然相視,誰也想不到李慕白竟會突然冒出這樣的一個弟子來!


    巫朵司更是愣住了!他張大一雙驚異的眼睛,將春雪瓶凝視了許久,才囁嚅地問道:“姑娘可就是西疆人稱的飛駱駝?”


    春雪瓶:“我正是飛駱駝。”


    巫朵司雙手捧額,發出一聲驚唿,他那驚異的神情已變為欣慶,辱憤已化作虔誠,忙躬下身來,說道:“姑娘的大名早已傳遍那珈,沒想到竟在這兒遇上姑娘!我巫朵司能敗在姑娘手裏,也是雖敗猶榮。”他隨即轉過身來,麵向王爺雙膝跪下,說道:“我久聞中國武功技藝冠絕天下,特別是九華、武當劍法更是舉世無雙。我巫朵司不遠萬裏而來,非敢炫技自高,實為求進,想學學貴國武功技法。適才和春姑娘這場比武,我不但已經認輸,而且是輸得口服心服。我請求王爺恩準,讓我留在貴國學藝兩年,我還請春姑娘收我為徒,傳我一些九華劍法,讓貴國武技也能在我國光耀流傳。”巫朵司說完這番話後,以額伏地,久久都不抬起頭來。


    王爺拈須沉吟片刻,又環顧了下坐在他兩旁的幾位官員。他見那幾位官員都不置可否,便問德秀峰:“秀峰,你意以為如何?”


    德秀峰忙站起身來,答道:“請王爺定奪.”他隨即又補了句,“這事還須問問春姑娘才行。”


    王爺點點頭,又問春雪瓶道:“春姑娘,你意如何?”


    春雪瓶略一凝思,說道:“習武原是為了強體護身,亦可因以強國。照說武技本不應該各自守秘才對。但這也隻能對自己的父老弟兄姐妹才是這樣。因武技亦可恃以欺弱淩人。’那珈國及其鄰邦,就曾為西國所雇傭驅使,多次犯境掠侵西疆,若再傳授他以武藝,等於送他利刃,他又來人侵我土,邊民就更要受害了。這事還請王爺三思。”


    王爺和在座官員,聽了春雪瓶這番言談,方才如夢初醒,一個個都惕然警覺起來,注視著春雪瓶,連連點頭讚許。巫朵司趕忙抬起頭,滿臉含愧地看了看春雪瓶,又急切地說道:“春姑娘所說不假,我們確曾作過一些有負於貴國、更有愧於西疆的事情。但那都是為西國所迫,實非出於自願。那西國就是仗他人強器利,侵入我那珈,挾持我主,為所欲為。那珈國人多次奮起反抗,均遭到他們的殘殺。我要求在貴國學習武藝,立誌就在於將來迴到那珈,用以傳授給我那珈國人,我那珈就可以賴以和西國抗爭了。”


    巫朵司的這番話也說得有理,再加以他說得激昂慷慨,情詞懇切,以致使得殿上人眾都不禁為之動容。


    王爺聽後,迴顧著吳超說道:“那珈曾受本朝冊封,理應予以蔭護;巫朵司立誌可嘉,應該給以成全才是。”


    吳超趕忙應道:“請王爺裁處。”


    春雪瓶還不等王爺有所吩咐,忙上前一步,站在巫朵司麵前,指著他肅然問道:“你適才所說可是真心實話?”


    巫朵司:“我可當天立誓。”


    春雪瓶:“縱然你有誌如此,但抗禦外侮也非一人能行,必須舉國同仇,上下一心才是。我若傳你九華劍法,你再以傳人,良莠不齊,你也未必就能保得別人也將它用於正義。我今念你心誠有誌,有心就在王爺殿上,傳你一套九華拳技。這拳技隻能用以護身,卻不能用以淩人。你可願學?”


    巫朵司趕忙站起身來,垂手躬身,連聲應道:“願學,願學!萬幸,萬幸!”


    春雪瓶凝視著他,又說道:“這套九華拳技與一般拳技不同。隻有在交手中才能悟得其中奧秘!隻是交起手來,你可能會受到一些跌損摔傷,你可情願?”


    巫朵司忙又連聲應道:“情願,情願!就是跌摔得頭破肢殘,我也心甘情願!”


    春雪瓶轉身走到羅燕座旁,將劍交給蔡幺妹,又迴身來到殿中,一揚眉,對巫朵司說道:“來吧!我知你也擅長拳技,你盡管將你最高的招路使來!”隨即亮開了架式。


    巫朵司緊握雙拳,掄開雙臂,忽然將身一縱,竄到春雪瓶身前,左手出拳在春雪瓶眼前虛晃一下,右拳卻暗隱於後,隨即向她胸前迅猛擊來。春雪瓶不接不架,等他拳已近胸,才猛然將身一閃,隨即下退迴頭,用手將他右臂一牽,趁他絆腳欲傾之際,又閃電般地往他背上一擊,巫朵司早已穩體不住,一竄身跌倒在一丈開外的地上去了。春雪瓶隨即說道:“這叫‘猿猴戲虎’。”巫朵司翻身一跌,又揮拳掄臂上下交叉向她項上腰間一齊擊來。春雪瓶隻閃身後退半步,趁他兩拳落空尚未收力之際,迅即向他腳下一絆,胸前一掌,巫朵司又一仰身,翻跌到地上去了。春雪瓶又隨口報道:“這叫‘醉跌金剛’。”巫朵司站起身來,略一運氣,忽然將身躍起,一拳向她麵門擊來。春雪瓶將身一蹲,一手托住他的拳頭,一手托著他的腹部,順勢一托一摜,巫朵司又被平拋到一丈開外去了。春雪瓶又報道:“這叫‘舉箸拔鼎’。”巫朵司雖已連跌三跤,卻毫未氣餒,他為了學技,抖擻精神,奮起全身力氣,愈打愈勇,不斷變換招式,不斷向春雪瓶撲來。每當他一出手,交手不過三招,他總被春雪瓶或擒或推,或拿或引,連連弄翻在地。二人交手不到半個時辰,巫朵司即已跌倒三十來跤。他每跌一跤,春雪瓶都要報出她所使招路的名稱。二十招後,巫朵司雖猶強起搏擊,但已是勉力支撐,相形見絀。到了三十招後,他已是血流滿麵,遍體鱗傷,力竭技盡,坐在地上,隻是喘氣,幾番掙紮,卻再也起不來了。春雪瓶等他片刻,見他還是坐地不起,這才走到他麵前,對他說道:“你如不起,我也就隻能教到這裏了。”


    巫朵司仰起頭來氣喘籲籲地問到:“姑娘這套九華拳技還有多少招數?”


    春雪瓶:“招中有招,式外有式,變化無窮,不計其數!你隻要還能站起身來和我相搏,我便可無止無限地傳授下去,直到你技已能敵,才算完結。”


    巫朵司又咬緊牙關,拚命掙紮了幾下,還是無力重站起來。他最後隻好雙手將頭抱住嚎啕大哭起來。


    殿上的人都明白了他的心情,知道他是出於求進心切而產生的自怨自恨,也都為他而感到歉憾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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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雪瓶也不禁被他的真誠所感,又對他說道:“你也不必為此難過,隻要立誌不移,一年後可到西疆找我去,我不但可以繼續傳你一些九華技藝,還可幫助你和那些流落在西疆的兄弟,共同抗擊那些奴役你們的外來敵人。因他們也是我們的仇敵!”


    巫朵司這才止住哭聲,伏在地上,向春雪瓶再三稱謝。王爺沒料到春雪瓶竟處置得如此得體,心裏自是高興萬分。他趁此迴過頭來向坐在那兒惶惶不安的那珈國使者問道:“你們有何話說?”


    使者忙站起身來,顯得十分恭敬地說道:“巫朵司較技已輸,自當遵約行事。我明早便隨王爺上殿朝拜皇上,獻上寶珠、經卷,求賜迴文,立即起程迴國。馮茂的金刀,隨即派人送還,還望王爺不計前嫌,多加寬容才是。”


    王爺:“隻要你能知省,改弦易轍就好了。下午我便入宮奏聞聖上,你且迴館,等候召見就是。”


    使者站起身來要告辭出殿,忽又逡巡猶豫起來,過了片刻,才又說道:“我還有隱情未告,也趁此稟告王爺:我奉國主之命,隨帶巫朵司前來貴國要求比武,實無他意,隻因我那珈近十年來,連遭外邦入侵,備受淩辱,我主曾多次意欲遣使向貴國求援,又因聽近鄰各部傳說貴國已鎖國自守,不預外事且已武事不修,擊技多已失傳。為此,我主遲疑不決,才遣我前來一探虛實。經此三場較技,以林同之義勇剛烈,馮茂之老當益壯,特別是春姑娘之技高莫測,均足以證明貴國雄風未減,定可揚威海外。我明日朝見皇上時,即當奏稟我主之意,擬請貴國出兵那珈,助我抗擊入侵那珈外寇,尚望王爺從旁進言勸諫,得蒙皇上恩準為幸。”


    王爺這才真正明白了巫朵司來京要求比武的真實用意。他拈須沉吟,過了片刻才肅然說道:“這事事關重大,容我奏聞聖上,再請聖上裁決。”


    使者稱謝告辭,率領著步履趑趄的巫朵司退出殿堂去了。殿堂上歡快的氣氛又熱烈起來。在座的各位官員亦已不像原來那麽拘謹,相互交談議論,色舞眉飛,都在為春雪瓶的勝利而感到驚奇自豪。王妃端坐殿上,亦不時舉目向春雪瓶瞬來,她眼裏閃著一種異樣的光輝,有探詢,有驚奇,有讚歎,有疼憐。春雪瓶的眼睛每一碰上她那閃來的光輝,都不禁羞澀地低下頭去。蔡幺妹仍不住掉頭張望,不時俯過身來在春雪瓶耳邊給她報說人眾的神情動態,把春雪瓶弄得局促不安,窘態楚楚,顯得更加動人。德秀峰雖仍談笑從容,可春風卻早已滿麵,得色也隱上眉梢。蔡幺妹忽然將春雪瓶輕輕一拉,低聲說道:“你看,你劉大叔原來是躲在那柱子後麵!”春雪瓶忙循著她的目光向對麵那根柱後望去,見劉泰保正探頭向這邊望來。他一見春雪瓶便忙伸出右手,高蹺拇指迎著她晃了一晃,咧開嘴露出一個喜不自勝的笑容。殿堂上王爺又和幾位官員談論了會,這才站起身來,將手一揮,說道:“午時已過,各位請迴罷!”他隨即又抬起眼來望著德秀峰說道:“秀峰就留在府裏,我還有事要和你談談。”


    春雪瓶這才忽然想起王爺的寶劍還在蔡幺妹手裏,她趕忙要過寶劍,快步走到王爺麵前,雙手將劍呈上,說道:“多謝王爺借劍,謹以奉還王爺。”


    王爺並不伸手來接,隻問道:“這劍如何?”


    春雪瓶:“我雖未細看,但已知它是柄好劍。”


    王爺:“你是如何認識出來的?”


    春雪瓶:“幾次和巫朵司手裏倭刀碰擊,劍鋒卻仍完好無損。若是尋常利劍,早已被那倭刀折缺的了。”


    王爺點點頭:“你也有眼力。這確是柄古劍,原是玉帥舊物,並曾在他身邊佩帶多年,我就將它賞賜給你罷。有你這般身手,也算不負這柄古劍了。”


    春雪瓶趕忙謝過王爺。她這才突然想了起來:這柄劍原是她母親早年曾經使用過的。她隨母親初去塔城時,就是帶的這柄寶劍。可怎麽落到王爺手裏?王爺卻又說它原是玉帥舊物。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呢?春雪瓶雖是滿腹疑雲不解,卻仍高高興興地迴到了羅燕身旁。


    王爺、王妃由侍衛簇擁著進入殿後去了。各官員這才陸續出殿。德秀峰亦由執事領陪著到便殿用膳去了。德幼銘帶著羅燕、春雪瓶、蔡幺妹走出王府,劉泰保已經等候在那裏了。他滿懷興奮地說了一番讚歎的話語之後,便要帶著春雪瓶和他夫婦二人一同迴到“四海春”去,羅燕卻又要把春雪瓶帶到她家去留住一宵,二人你請我邀,各不相讓。春雪瓶說道:“按說我本應迴到蔡姑那兒去的,不過我今後定會是在蔡姑身邊的時候多,在羅姑姑身邊的時候少,今天就讓我到羅姑姑家裏去罷。再說王爺把德老前輩留下議事,不知是否與今天的事兒有關,我也想打聽打聽呢!”


    春雪瓶這麽一說,蔡幺妹聽了心裏也是甜滋滋的,劉泰保亦不便再爭了。大家就告別分手,各自向迴家的方向走去。在馬車上,羅燕對春雪瓶說道:“我在西疆就已看過你和馬千總交手,雖早已看出你身手不凡,卻沒料到竟高超到如此境界!我從不相信世間會有超凡人聖的奇人,可我今天看了你的武功,我也不由不相信世間確有奇人在了。”


    春雪瓶:“不是我技高,隻怪那巫朵司技薄量大,才如此狼狽的。”


    羅燕:“依我看來,那巫朵司亦頗不凡,今天是多虧了你,若由我去和他較量,恐也未必就能勝他。”


    春雪瓶:“他刀法十分陰狡,隻有九華劍法才能製他。”


    羅燕忽有所觸地:“我倒想起來了,你適才在王爺殿上自稱你是九華弟子,李慕白門人,你該不會是唬那巫朵司的罷?!”


    春雪瓶:“我也是不久前才拜他為師的。”


    羅燕十分驚異地:“你在哪兒見到他的?”


    春雪瓶:“在俞老前輩的墳前。”接著她便將她如何在俞秀蓮墳前見到李慕白,又如何和他比劍,以及他如何收她為弟子的經過,一一對羅燕講了出來。羅燕聽了感到十分驚詫而又十分欣慶地對她說道:“李師伯擇人甚嚴,從未收過弟子。這些年來,他又遁跡山林,見他已是不易,更不用說向他學劍了。他能收你為弟子,這是你的造化,難怪你現在的劍法又比在西疆時精進了許多。”


    二人談得談著,不覺已到德府。德五奶奶以及府裏的上下人等,聽說今天的比武勝利,無不笑逐顏開,高興異常。傍晚時分,德秀峰迴府來了。他滿懷高興地告訴春雪瓶說,王爺為她在今天的比武中大敗巫朵司的事,真是高興萬分。認為她不僅給國人揚了眉,也為林同、馮茂吐了氣。王爺對她的武功、儀態更是稱讚不已。王爺說,他曾擔心九華劍法會因李慕白的孤高耿介而失傳,沒想到他竟收了春雪瓶這樣一位了不得的弟子。這樣一來,九華不但後繼有人,而且還將發揚光大,王爺為此感到欣慰已極。德秀峰還告訴春雪瓶說,王妃對她更是十分垂愛,不斷地向德秀峰問這問那,簡直是關懷備至。德秀峰離開王府時,王妃還特意親來便殿告知他說,重陽那天,她將設宴召請京城幾家名門顯貴的親眷到王府賞菊,要他告知春雪瓶,請春雪瓶到了重陽那天也一定前去王府,她要和春雪瓶一起賞菊。德秀峰講完這番話後,隨又說道:“還有幾天便是重陽了。到了那天我叫幼銘他母親陪你前去就是。”


    春雪瓶聽了不禁雙眉微皺,說道,“王府禮多,我不慣拘束,不去也罷!”


    德秀峰:“王妃召你入府賞菊,乃是對你的特殊恩寵,哪能不去!再說,到了那天,你還可在王府見到許多京城的貴婦名媛,還是去的好。”


    德五奶奶在旁說道:“這樣的殊榮,我記得除了春姑娘以外,也隻有玉嬌龍才曾得過一次。不過那也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了。當時玉小姐也是像春姑娘這大年紀,也是剛從西疆迴來。不同的是:那位玉小姐是以她非凡的美貌驚動了王妃,春姑娘卻是以非凡的武藝贏來了恩寵。”


    春雪瓶不由一怔,問道:“王妃也是請她賞菊?”


    德五奶奶:“不。記得是新春剛過,花園裏積雪還很厚呢!”


    春雪瓶又若有所思地問了句:“那位玉小姐是否也會武藝?”


    德五奶奶:“隻聽說她很會騎馬,沒聽說她也會武藝。”


    春雪瓶不再問什麽了,隻迴過頭來望著德秀峰笑了笑,說道:“就遵照老前輩所囑,到了那天我就隨老奶奶一道去王府賞菊罷!”


    德秀峰又對德幼銘談了一些他離京去西疆後,朝中官員的遷放浮沉。春雪瓶對這些卻毫無興趣,她自己也不知為什麽,心裏卻老掛著那珈國使者在殿堂上對王爺所說的那番話語。她趁德秀峰和德幼銘的談話略一停頓時,便忙插口說道:“今天在王府後殿,那珈國使者請求王爺奏請皇上出兵那珈,幫助他們抗擊外敵入侵的事,依老前輩看,皇上會應允嗎?”


    德秀峰沉吟片刻,說道:“朝廷對於自己的邊陲西疆,尚感鞭長莫及,無力自顧,哪還管得遠隔萬裏的鄰國那珈!”


    春雪瓶:“那些頻年人犯西疆南境的碧眼西人,就是占據那珈及其鄰近各邦以作巢穴,並驅策著那裏各邦的百姓前來侵犯我們的。朝廷若能出兵那珈,就實同搗了西人的巢穴,西疆也可免遭侵害了。”


    德秀峰凝視著春雪瓶,顯出十分驚異和欽佩的神情,說道,“春姑娘能有此見解,真是勝過朝內的許多須眉男子了!玉帥生前就曾上疏皇上,提出過這一主張,不想聖上聽了田項等人的讒言,隻批了‘勞師疲眾,不利睦鄰’八字,就把這事擱置起來。玉帥亦因長年閑置,報國無門,才鬱鬱死去。”德秀峰說到這裏,不禁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隨又說道,“今日理應為比武勝利的事而欣慶,就不談這些令人慨歎的事了。”


    春雪瓶聽事已涉及玉帥,而玉帥卻又正是從幼年時起便在心中十分關切和崇敬的人物!她本想再趁此打聽一下有關玉帥過去的一切,但見德秀峰已經把話截斷,為了不讓大家掃興,也就不便再問下去了。


    晚飯時,德秀峰由於心情特別高興,不但他自己頻頻舉杯,而且還親自提壺給春雪瓶敬了幾盞,把春雪瓶也喝得來微微有了醉意。因此,春雪瓶吃過晚飯,隻在廳裏坐了一會,便迴房安寢去了。第二天,春雪瓶不等蔡幺妹來接,便告辭德府全家,迴到了“四海春”。劉泰保見春雪瓶迴來了,當然又有一番興奮的問談,又是一陣興高采烈的熱鬧。劉泰保為了給春雪瓶慶功祝賀,他嫌店裏的菜肴做得不夠他應表的心意,特叫夥計到前門附近一家最有名的館子去,端了幾樣名貴的山珍海味迴來,三個人還依禮如儀、三獻九敬地排了一次家宴。劉泰保覺得單是這樣還盛不下他那滿懷的高興,又特意叫灶堂夥計包了一頓餃子款待所有住店的旅客。以致弄得那些旅客去東猜西疑,不知他們究竟是碰上了劉掌櫃的什麽喜慶。


    過了幾天,已是九月初八,第二天便是重陽佳節了。德府已經派人傳話過來,要春雪瓶第二天就等在劉泰保家裏,德五奶奶將坐車繞道前來接她同去王府。蔡幺妹這才知道了王妃請了春雪瓶去王府賞菊的事情,不禁又是一番羨歎,又是一番叮嚀。蔡幺妹對她說:“賞菊不比比武,你去得好好打扮一下才行。”


    春雪瓶說道:“我不慣穿那長袖長裙,更討厭塗脂抹粉,要去我還是這麽去,讓王妃知道這才是天山春雪瓶!”


    蔡幺妹:“王妃也常著蒙裝,她倒並不以衣衫取人。隻是那天王妃召請的那般顯臣夫人和名門閨秀,大都是些勢利眼,她們不但以貌取人,還非常講究衣飾,不管是哪家的壽慶婚宴,隻要有她們在場,不是互相爭妍鬥豔,便是對人評頭品足,她們看去一身珠玉,實際上隻不過是些繡花枕,裏麵裝的全是粗殼蘆花。以你這副模樣,沒話說,去到他們中間,一定夠她們感到刺眼心嫉的了,再打扮一下,準更叫她們不是滋味。”


    春雪瓶被蔡幺妹說得也不禁笑了起來,說道:“要我去和誰比比武都行,比貌我可不來。”


    蔡幺妹:“你總應該穿戴得像去赴宴的樣子才行,這對王妃麵上也好看。”她見春雪瓶不吭聲,隨即又說了句,“明天早上我來給你梳妝。”這才把話題轉到別的事情上去了。”


    第二天清早,蔡幺妹果然興衝衝地到春雪瓶房裏來了。她見春雪瓶已打開包袱,正對著擺在床上的幾件衣服發愁,不知穿哪一件好。蔡幺妹拿起一套淡紅色衫裙看了看,見那衫裙係用貢綢裁製而成,裙底、裙邊繡著喜鵲鬧梅,全身金線鎖邊,乍看去,隻覺淡雅悅目,細一看,又覺華麗耀眼,蔡幺妹看得傻眼了。她一直盯了好一會才抬起眼來問春雪瓶道:“你從哪兒得來這套衣衫?”


    春雪瓶略一遲疑,說道:“我來京前,香姑姑特意叫人給我送來的。”


    蔡幺妹:“西疆會有這樣的貢綢和巧手?!”她又把衫裙賞看了一番,才又說道:“你就穿這套衫裙前去,我敢說,你今天準會成為王府裏的菊花了。”她隨即催促著春雪瓶將這套衫裙穿上,又給她梳好頭發,隨又將她拉到窗前審視一番後,說道,“要是再戴上一隻手鐲或一隻指環就更好了。”她一轉眼珠,忽又說道,“我有一隻玉鐲和一隻玉環,你戴去好了,我去給你拿來。”


    春雪瓶忙攔住她,說道:“鐲子礙手,我不想戴;指環我也有一隻,蔡姑就不用去拿了。”她隨即從革囊中將她母親藏放在箱底的那隻指環取出,戴在指上。蔡幺妹拉著她的手,將指環仔細看了一番,又不禁讚歎連聲地說道:“這樣的指環隻有大富大貴的人家才會有,不知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春雪瓶笑了笑:“這本是我母親之物,我母親興許也是買來的。”


    蔡幺妹也就不便再說什麽了。她見春雪瓶已經收拾打扮停當,便和她一起出了西屋,去到東屋用飯。早飯已過,不久,德五奶奶便坐著馬車來接春雪瓶來了。蔡幺妹把德五奶奶迎進後院,坐了片刻,德五奶奶怕王妃久候,便催著春雪瓶出店上車,向王府走去。


    二人到了王府門前,司閽門官早已認出春雪瓶來了,趕忙出來將她二人接進王府,又引著她二人向裏麵便殿走去。便殿就在花園旁邊,是專供王爺王妃遊園時品茗飲酒的地方,殿廳十分寬敞,陳設也極豪華講究。殿外是花崗石砌成的走廊,白玉欄杆,站在走廊上,可以憑欄一覽整個花園和環繞荷池的跑馬道。春雪瓶隨著德五奶奶來到便殿,便殿裏已經坐滿了女賓。那些女賓,有的體態豐腴,衣著鮮潔,顯得雍容華貴;有的清秀婷婷,帶飄袖拂,有如臨風玉樹;有的蛾眉淡掃,素雅宜人;有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粉香撲鼻。她們有的在端坐品茶,有的在娓娓敘話,。有的在顧盼挑眼,有的在竊竊私語。春雪瓶剛一走進便殿,所有在座女賓的眼光都不禁一齊向她投來。一瞬間,便殿裏突然變得寂靜無聲,在那一雙雙充滿各種神情的眼光中,有驚奇,有詫訝,也有羨歎和傾心,也有羞愧與嫉妒。在春雪瓶還未到來之前,這便殿裏的滿座粉黛都各自生輝有如群星耀眼,春雪瓶一到便如旭日臨空,星光立即悄然隱沒。


    王妃穿了一身鮮豔的蒙裝,坐在便殿上方正中的鏤花紫檀靠椅上,她一見春雪瓶走進殿來,便含笑凝視著她,說道:“你為何來得這麽姍姍!我正和大家談念著你呢!”她那出自惦盼的微責,卻讓人感到一種特別親切之意。春雪瓶忙上春雪瓶忙攔住她,說道:“鐲子礙手,我不想戴;指環我也有一隻,蔡姑就不用去拿了。”她隨即從革囊中將她母親藏放在箱底的那隻指環取出,戴在指上。蔡幺妹拉著她的手,將指環仔細看了一番,又不禁讚歎連聲地說道:“這樣的指環隻有大富大貴的人家才會有,不知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春雪瓶笑了笑:“這本是我母親之物,我母親興許也是買來的。”


    蔡幺妹也就不便再說什麽了。她見春雪瓶已經收拾打扮停當,便和她一起出了西屋,去到東屋用飯。早飯已過,不久,德五奶奶便坐著馬車來接春雪瓶來了。蔡幺妹把德五奶奶迎進後院,坐了片刻,德五奶奶怕王妃久候,便催著春雪瓶出店上車,向王府走去。


    二人到了王府門前,司閽門官早已認出春雪瓶來了,趕忙出來將她二人接進王府,又引著她二人向裏麵便殿走去。便殿就在花園旁邊,是專供王爺王妃遊園時品茗飲酒的地方,殿廳十分寬敞,陳設也極豪華講究。殿外是花崗石砌成的走廊,白玉欄杆,站在走廊上,可以憑欄一覽整個花園和環繞荷池的跑馬道。春雪瓶隨著德五奶奶來到便殿,便殿裏已經坐滿了女賓。那些女賓,有的體態豐腴,衣著鮮潔,顯得雍容華貴;有的清秀婷婷,帶飄袖拂,有如臨風玉樹;有的蛾眉淡掃,素雅宜人;有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粉香撲鼻。她們有的在端坐品茶,有的在娓娓敘話,有的在顧盼挑眼,有的在竊竊私語。春雪瓶剛一走進便殿,所有在座女賓的眼光都不禁一齊向她投來。一瞬間,便殿裏突然變得寂靜無聲,在那一雙雙充滿各種神情的眼光中,有驚奇,有詫訝,也有羨歎和傾心,也有羞愧與嫉妒。在春雪瓶還未到來之前,這便殿裏的滿座粉黛都各自生輝有如群星耀眼,春雪瓶一到便如旭日臨空,星光立即悄然隱身一擺手,說道,我已吩咐過了:“大家難得如此歡聚,都不用多禮了。”她隨即對身旁侍女說了聲“擺座”,那侍女立即端來一隻繡凳,在靠近王妃的身旁擺下。這也讓人看得出來,原是王妃早已安排好的。這種殊寵給春雪瓶帶來的殊榮,在春雪瓶心裏倒也沒有引起什麽異樣的感覺,但在其他在座的女眷們心中,卻各自湧起甜酸苦辣,各自感到了一種不同的滋味。王妃讓春雪瓶坐定之後,才又指了指春雪瓶,喜形於色對大家說道:“這位就是我適才對你們所講的那位春雪瓶姑娘。你們別看她長得這麽文靜,她要動起手來,真可叫猛虎俯首貼耳,令熊羆望風而逃!她真可稱得上是巾幗須眉了!”


    王妃對春雪瓶的稱讚,立即引來了一片驚歎之聲。在那一片歎聲中,有的發自衷心,有的卻是為討王妃的歡心而發的。春雪瓶隻俯首而坐,已經顯得有些靦腆的臉上,又不禁染上一層紅暈。


    王妃十分憐愛地凝望著她,問道:“你多大啦?”


    春雪瓶:“就快滿十七歲了。”


    王妃:“我像你這麽大時尚在蒙古。”她略一馳神,隨即又輕輕說了句,“我也正是在你這樣的年齡遇上王爺的……”她突然把話打住,望著春雪瓶笑了笑,又說道”“我總忘不了我年輕時騎馬走過的那片片沙漠,那片片草原!”


    春雪瓶從王妃那從容悅耳的聲音裏,感到了一絲哀傷和悲涼的意味。她正不知該向她說點什麽話時,王妃忽又向她說道:“走,且和大家賞菊去,以後你可常到我這兒來。”她隨即站起身來,領著大家向便殿外的花園走去。京城的秋天確是宜人!抬頭是萬裏晴空,低頭是鞋不染塵;風已涼而未冷,日尚暖而溫衣。盡管如此,秋天總不是春天,花園裏除了古柏,除了金菊,卻都已葉落枝枯,呈現出了一種蕭瑟之意。


    春雪瓶不解附庸風雅,無心去欣賞那些在她看來還遠遠不及天山雪蓮好看的菊花,卻才趁此機會抬起眼來去看那些緊隨在王妃左右的小姐、夫人。使她感到奇怪的是:原來那些小姐、夫人卻也未把眼睛投向菊花,她們在偷偷欣賞的竟是她衣衫上繡的喜鵲鬧梅。在那一道道向她投來的目光中,她突然觸到了一雙顯得特別慈祥而又含帶著一種樂哈哈的笑意的眼睛,她立即從這雙奇異的眼睛裏,感到一種真誠的親切,一種與人為善的賢良。春雪瓶趕忙凝神望去,見在離王妃身後約十餘步遠的一盆菊花前麵,站著一位穿著華麗、儀態雍容、長得極為標致的中年婦人。那女人一麵正在和德五奶奶敘話,一麵正不斷向她瞟來。她和春雪瓶的目光剛一相遇,便向她點點頭,隨即拉著德五奶奶含笑向她走來。她一走到春雪瓶麵前,便笑吟吟地說道:“我適才還同德五嫂說:賞菊還不如看你。你真長得美,我還很少見過像你這麽俊秀的姑娘!”


    春雪瓶正不知所措,德五奶奶忙給她引見,說:“這位是吏部侍郎玉大人的夫人。”


    春雪瓶不由一怔,知她就是門前有對石獅的那個“帥府侯門”的女眷,心裏不覺也對她感到親切起來,便忙上前給她見禮道:“給玉夫人請安!”


    玉夫人連忙一把將她拉住,說道:“別這樣稱唿我了!平輩人都叫我鸞英,姑娘如不嫌棄,就叫我鸞姑或玉嬸都行,這樣叫更親熱些。”


    德五奶奶在旁說道:“那就叫玉嬸吧!”


    春雪瓶隨即又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玉嬸”。


    玉夫人真是樂在心頭,喜上眉梢。她拉著春雪瓶,將她久久地審視著。當玉夫人的目光移到春雪瓶衣衫上那些刺繡著喜鵲鬧梅的花紋上時,她的目光卻突然停住了。她眼裏不禁閃出驚異的神情,將那些花看了又看,還伸出手去將衣衫上那些花紋、鎖邊摸了又摸,漸漸的,她眼裏也由驚異變成了傷悲的神情。最後,她不禁發出一聲輕微的哀歎,眼裏竟不覺滾下一顆大大的淚水來。春雪瓶被她這一奇異的情態愣住了。


    德五奶奶也顯得驚詫萬分,忙問她道:“玉大奶奶你怎麽啦?是不是心裏感到不舒適?”


    玉夫人趕忙抹去淚水,強顏一笑,說道:“我這人也真是,遇事總愛動感情,常在人前抹眼淚,惹出許多笑話來!”


    德五奶奶半認真半打趣地:“不知玉大奶奶適才動的又是什麽感情啦?”


    玉夫人斂了笑容,神情又顯得有些傷感起來。她又微微地歎了口氣,說道:“不瞞德五嫂和春姑娘,我適才看到春姑娘身上穿的這身衣裙時,心裏不由大吃了一驚!這衣裙的顏色、綢料、鎖邊,特別是衣裙上繡的那團喜鵲鬧梅,都與我早年前親自安排請人到家裏去做的那身衣裙像極了!簡直可說是一模一樣。因此,我適才一看到春姑娘身上穿的這衣裙,便不禁想起那套衣裙來了。”


    春雪瓶已經感到玉夫人話未說完,一定還另有隱情,可她又不便深問。一旁聽得不明不白的德五奶奶卻不禁又問道:“為一件花色相像的衣服,也會讓你動情得流下淚來?”


    玉夫人:“一件衣服算什麽!我動情是因這衣服使我又不禁想起一個人來了。”


    德五奶奶:“誰?你想起誰來了。”


    玉夫人:“就是我妹妹玉嬌龍。”


    春雪瓶不由一驚:“玉嬌龍!玉嬌龍是玉嬸的妹妹!?”


    就在這一瞬間,春雪瓶的整個心都緊縮起來。她極力地鎮住自己,隻顯得好奇般地問道:“那玉小姐是不是也曾穿過一件這樣的衣裙?”


    玉夫人:“我妹妹生前確曾有過一件與你穿的一般模樣的衣裙,那是在她盡孝前兩月我請人到家來給她裁製的。繡在衣裙上那喜鵲鬧梅的花樣,也是我請畫師給畫的。不想她連一次都未穿上就投崖盡孝了!所以我適才一看到春姑娘這衣裙,就不禁想起我那可憐可敬的妹妹來,心裏一難過,眼淚也包不住了。”


    春雪瓶又淡淡地問了問:“那衣服可還在?”


    玉夫人:“當時我滿心都浸泡在悲痛裏,哪還有心思去清她的衣服。等我後來再去清理她的遺物時,那件衣裙已不知被誰拿走了。”


    猛然間,曆曆往事,點點疑跡,簇簇迷團,都在春雪瓶心上、眼前閃現出來:母親對玉帥那種無言的尊愛,雪地上救出玉帥後母親那跪地哀痛的情景,蓮姑在無意中曾說出過的那些可疑的話語,德秀峰在瑪納斯河畔講過的那段羅小虎大鬧北京城的往事,以及王爺所賜的那柄曾是母親用過卻又是玉帥舊物的寶劍,和自己現在身上所穿的被玉夫人認出是與玉嬌龍那件同樣的衣裙……這一切,都不禁讓曾經在春雪瓶心裏閃起過的“玉嬌龍會不會就是自己的母親”的念頭,重又在她心裏激蕩起來。她已不再僅僅是憑了一種莫名的直覺,也不再僅僅是一種猜疑,她幾乎是已經認定了:玉嬌龍就是自己的母親!自己的母親隻能是玉嬌龍!


    春雪瓶不禁又在心裏浮起一個念頭:她量定母親一定要潛迴玉府探望,她也要潛入玉府去等候母親的到來。她也隻有這樣才能尋到她日夜思念的母親了。


    春雪瓶的心情不禁忽然感到輕快起來,她相信她和母親重逢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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