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幺妹萬萬沒有想到,站在她麵前這位整天無憂無慮、猶帶一身稚氣的春雪瓶,竟是名震西疆的飛駱駝!她先是張大眼睛愣了片刻,隨即搶步上前抓著春雪瓶的雙手,充滿驚奇地打量著她,嘴裏連連說道:“沒想到,真沒想到,春姑娘原來竟是這樣一位非凡人物!”


    春雪瓶被蔡幺妹說得和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不由垂下眼簾,讓紅暈偷偷飛上雙頰。


    劉泰保在一旁驚魂初定,不禁也喜上眉梢,他上前一步,迎著春雪瓶將拳一抱,說道:“都怪我劉泰保有眼無珠,竟將英雄誤為凡品,把真金錯認黃銅!真是失敬,失敬!還望春姑娘多多海涵!”


    春雪瓶被劉泰保這番既出自一片衷心、又帶著幾分行氣的舉動、言詞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時間,竟致手足都顯得無措起來。


    蔡幺妹卻在一旁瞪了他一眼,說道:“春姑娘又不是外人,何用那樣的場麵話,弄得方不方圓不圓的,多別扭!”


    劉泰保也不禁笑了起來,說道:“我也是一時高興,竟忘了春姑娘原是自家侄女,也忘了這是在自己家裏了。”


    蔡幺妹又將春雪瓶注視片刻,忽然不勝感慨地說道:“我蔡幺妹自幼闖蕩江湖,又開了多年客店,閱曆也不算少”卻偏偏對自己身邊的這位春姑娘,就沒有認出她是-位身懷絕技的能人來!”


    春雪瓶忙用手將蔡幺妹的衣袖一拉,靦腆地說著:“蔡姑快別這麽說了!我既無什麽絕技,也不算什麽能人!你休去聽人傳說,那都是些捕風捉影的話。”


    蔡幺妹:“半年前那位西疆旅客所傳縱然失實,難道羅燕所說也會屬虛!我知道,羅燕一向是口無虛語,不輕誇人的。”


    春雪瓶略帶嬌憨地:“羅燕姑姑特別疼我,她出於偏愛,誇誇也會過頭的。”


    蔡幺妹凝視著她,見著她那嬌憨可掬的模樣,不覺也對她突然感到十分疼愛起來。說道:“你確也招人疼愛。”她隨即將春雪瓶拉到身前,輕輕撫弄著她的鬢額,又問道:“告訴我,你和羅燕他們在西疆是怎麽認識的?”


    春雪瓶便將她在瑪納斯河畔如何與馬千總發生爭鬥,德秀峰如何出麵勸解,以及在交手時羅燕又如何護顧著她,等等,一一講了出來。當然,她也隱略了一些她認為應該隱略的事情。如秀峰在塔城時和肖準之間的一場暗鬥,她幫助羅燕會晤胞兄,以及在穀口前麵的一場砍殺等,春雪瓶則有的是隻字未提,有的又隻輕輕帶過。雖然如此,那蔡幺妹和劉泰保卻已聽得如癡如醉,不禁色舞眉飛。春雪瓶最後說道:“我和羅燕姑姑他們分手時,大家都感依依不舍。德老前輩一再叮囑,要我到了京城時,一定去他家裏作客。我今既已來到北京,當然是要去看望他們的。”


    劉泰保:“好,明天早飯一過,我便帶你前去。”


    蔡幺妹:“我也和你二人一道,看看羅燕去。”


    三人又談了許多,直到深夜,才各自迴房就寢。


    第二天清早,春雪瓶剛剛起床不久,正坐在窗前梳頭,蔡幺妹便已打扮得整整齊齊地進房來了。她手裏拿著一根鮮紅耀眼的頭繩。一麵幫春雪瓶梳紮發辮,一麵對她說道:“別看這根小小的頭繩,它原是宮廷貢品,還是十九年前一位出身貴胄人家,長得又極為秀麗的小姐贈送給我的,我一直舍不得用它,也就留下來了。現在用它紮在你的頭上,也算不負這根頭繩了。”


    春雪瓶心裏不由一動,猛然想起那天蔡幺妹在誇她的容貌時,也曾誇過一位她未提名姓的女人來。如今她所說的這位贈頭繩的秀麗小姐,會不會就是那位女人?春雪瓶想著想著,不禁問蔡姑,送這頭繩給你的那位小姐是誰?”


    蔡幺妹不覺停下手來,怔一怔,略帶感傷地說道:“她已死去多年,就別再提她了。”


    春雪瓶:“記得那天蔡姑也曾提起過一位秀麗的女人,說她美極了,耐看極了!你那天說的那位女人是不是你適才所說的這位小姐?”


    蔡幺妹的手不覺微微顫抖了下,她從鏡子裏將春雪瓶凝視片刻,才又頗感驚奇地說道:“你真心細,竟把我說過就忘了的話也記在心裏,而今又把它和適才說的聯了起來,這才真叫心細如發了!單憑這一點,你就遠遠強過許多人了。”


    春雪瓶隻憨然一笑,又緊問道:“蔡姑說的是否同一人?”


    蔡幺妹這才點了點頭:“是的,是一個人。”


    春雪瓶:“她是誰?”


    蔡幺妹:“玉嬌龍。”


    春雪瓶不覺一震:“玉嬌龍!”她隨即陷入一陣沉思:這名字在她心裏就像隱懸深穀的一口古鍾,隻要偶然將它叩響,那悠涼的聲音就立即飄向崖澗,引來陣陣迴聲,是那樣的使人悸憾,是那樣的充滿神秘!這究竟是緣於何故,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其實,春雪瓶撫心思索,她也隻從德秀峰的口裏聽到過這個名字,以及有關她的一些傳聞。但不知為什麽,她又似乎早已就在心裏隱埋著這個名字,並且她對這三個字總是充滿神奇。今天,她沒想到競從蔡幺妹的口中突然又提起這個人來,而且這人竟然還會和她有過一些瓜葛。春雪瓶決定趁此打探一下這位一直隱藏在迷霧中的人物究竟是誰,探知一些她那神秘的過去。春雪瓶主意已定,便趁蔡幺妹已替她紮好頭繩正在給她照鏡審看之際,她突然迴過頭來,瞅著蔡幺妹問道:“玉嬌龍是誰?”


    蔡幺妹:“皇上恩封侯爵、曾任西疆邊帥和京都九門提督的玉大人的千金小姐。”


    春雪瓶:“蔡姑和那玉小姐的交情可好?”


    蔡幺妹遲疑片刻,才含糊應道:“她出身侯門,乃金枝玉葉,我當時隻不過是個跑江湖的賣技女子,談不上什麽交情。隻因她和我都同是女子,在遭遇上又各有各的不幸,出於同情,彼此自然就互相關切起來。”


    春雪瓶:“蔡姑的不幸遭遇我已知道了些,那玉小姐既出身名門顯貴,又會有什麽不幸的遭遇?”


    蔡幺妹望著窗外沉吟一會,說道:“要講起玉小姐那不幸的遭遇,真是令人迴腸蕩氣,淚落心酸!她生也生得憂患,死亦死得慘烈。正因如此,在她死後,多年來,不管是她生前的親故還是仇家,誰都不願再去談論起她過去那些事情。十八年來,我也從不向人談過她的往事,春姑娘也就不用問了,反正她的那些往事談也談不清楚,與你也是無關。”


    春雪瓶的好奇心更加強烈起來。她見蔡幺妹不願深談,自己也就不便多問,隻試探著說道:“我在西疆也曾聽人談起過一些玉小姐的往事,隻是說得離奇惝恍,叫人難信。”


    蔡幺妹不由十分驚詫地:“你在西疆聽人說起她的一些什麽來?”


    春雪瓶:“說她雖然出身在侯門帥府,卻偏偏看中了一位專與官家作對的草莽英雄,以至為此弄得身敗名裂,最後被逼得走投無路,隻好投崖以殉。”


    蔡幺妹聽了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隻凝神窗外,默然不語。


    春雪瓶又試著問道:“蔡姑,玉小姐是否果有此事?”


    蔡幺妹被春雪瓶逼得無奈,隻好淒然一笑,說道:“人們傳說的那些事兒究竟是真是假,我也說不準確。最清楚內情真相的,應該是你香姑姑姑,還是等你日後迴到西疆時,自去問你香姑姑姑去。”


    春雪瓶不由一怔,心裏感到驚詫已極:“香姑姑姑!?香姑姑姑怎會知道玉小姐的那些隱情?”


    蔡幺妹也不禁顯得十分驚訝起來:“難道你還不知道!你香姑姑姑原是玉小姐身邊的貼心丫環,她一直跟隨在玉小姐身邊。直到玉小姐投崖之前兩個月,才將她遣嫁迴西疆的。”


    春雪瓶被震撼了!她的整個身心都不禁顫抖起來,耳朵裏也在嗡嗡直響!她好像穿行在黑夜的幽穀,眼前突然閃起一道電光,照亮一片她從未見過的世界。一瞬間,曾經在她心頭閃起過的那些疑念,蓮姑、香姑、德秀峰等人曾經對她談起過的那些隻言片語,又一齊湧上心來,使她似已看到可尋的線索,但當她正要去拾撿那線索的端緒時,卻又是一團麻亂!春雪瓶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心裏老是閃起一個奇怪的念頭:那不幸的玉小姐莫非就是自己的母親!自己的母親莫非就是那可憐的玉嬌龍!但她又一轉念:玉小姐明明已經投崖自盡,世上哪會有死而複活的荒唐事情!、春雪瓶隻要這麽一轉念,她那已經浮起的奇怪念頭,便立即又沉沒下去。最後老是迴旋在她心中使她百思不解的是:香姑自己也承認她於二十年前隨自己的母親一道去的北京,並和母親一起在北京住了兩年,她怎會成為玉小姐身邊的貼心丫環了呢?就算她住在北京的那兩年作了玉小姐的隨身丫環,她又為何絕口不提此事?春雪瓶想來想去,終難猜透。她想:要解開這個謎,還是隻有從香姑著手,弄清她在京城兩年中的情況,一切便可真相大白,興許還會探出一些她母親過去的身世來。春雪瓶正想趁此機會再向蔡幺妹問問有關香姑過去的情況,院壩裏忽然傳來了劉泰保催促動身的喊話。蔡幺妹一麵應聲,一麵忙拉著春雪瓶向外走去。


    三人出了店門,一路向西走去。劉泰保穿了一件藍綢夾衫,外罩一件薄棉黑緞背心,昂昂揚揚走在前麵,看去也還有些氣派。蔡幺妹挽著春雪瓶跟隨在後,一邊指指點點,一邊低聲交談著。三人走了不過一個時辰,便已來到阜城門口。轉入南街,穿進一條胡同,再向前走過幾家宅院,便已到了德府門前。德秀峰在京城雖也算得上是個有名人物,可官位不高,又是閑職,因此門前並無校衛,隻有一位看門管家。劉泰保平時也常在德府出入,府裏的上下人等都是認識他的。因此也無須通報,他便帶著蔡幺妹和春雪瓶進入大門直向後廳走去。三人來到後廳客廳門前,劉泰保正要揚聲人內,忽見內院管家從廳裏走了出來,劉泰保忙上前和他點頭招唿,問道:“五爺可在家裏?”


    管家遲疑了下,說道:“五爺倒是在家,隻是他曾有話,說他心裏有事,今日不想會客。”


    劉泰保忙賠下笑臉,說道:“煩你進去稟報五爺一聲,說我劉泰保有事求見,還給他帶來了-位從西疆遠道而來的客人。”


    管家抬起眼來向春雪瓶打量片刻,說道:“既然如此,你就把客人帶到後園的花廳裏去吧。”


    劉泰保:“五爺在後園花廳裏?”


    管家:“一早就到那兒去了。五奶奶、少爺、少奶奶他們都在那兒。”


    劉泰保謝過管家,忙又帶著蔡幺妹和春雪瓶向後園走去。三人穿過庭院,進入後園,眼前出現一片梅林,沿著林中石徑曲折向前行去,來到一排假山前麵,三人正要轉過去時,忽聽假山那邊傳來一陣鐵器碰擊之聲,從那沉悶重濁的碰擊聲中,使人感到那碰擊之勢的迅猛奮疾,劉泰保愣愣地看著蔡幺妹,臉上露出驚疑不解的神情。


    蔡幺妹也顯得有些緊張地輕聲說道:“鬥起來了!這是怎麽一迴事?”她隨即踮起雙腳,湊近假山隙孔向那邊望去。她看了不過片刻,立即又不禁吃吃地笑了起來,說道,“原來是羅燕在和德幼銘練刀!自家人鬥自家人。”


    劉泰保這才放下心來說道:“走,咱們快看看去。”


    蔡幺妹還不等他動步,忙伸手將他一拉,說道:“我想他們定是為了對付那個巫朵司才這麽幹的!此刻他二人練得正來勁,且休去擾他二人,以免分心!”


    劉泰保聽她這麽一說,也隻好呆在那兒不動了。


    春雪瓶想仔細看看羅燕刀法,便輕輕走到假山旁邊,探頭向那邊望去,隻見前麵不遠處橫列著一座長廊似的花廳,花廳十分寬敞,兩旁設有長排靠座,德秀峰坐在靠座上,背向假山,麵向廳裏,正在觀看羅燕和德幼銘二人對刀。德秀峰身旁坐著一位略顯發胖的婦人,春雪瓶猜她定是德五奶奶了。花廳裏,羅燕和德幼銘正在對刀。春雪瓶直至將花廳周圍景物都看個清楚後,這才凝神注目向鬥得正酣的羅燕和德幼銘二人看去。春雪瓶不看猶可,一看心裏不覺吃了一驚,隻見他二人一來一往,出刀架刀都顯得手疾力猛,一砍一劈刀是又快又沉,絲毫不像一般人平時對刀那樣,隻是神會意到,總顯得手忍心提。春雪瓶不覺在心裏嘀咕道:“這哪裏是在對刀,簡直是在拚殺!她再仔細一看他二人刀法,見他二人身手步式、擊護迴環,都是同出一脈,隻是在變化運用上招數各自不同。羅燕手裏一柄刀,使得來有如疾風驟雨,砍劈連環緊扣處,又恰似閃電奔雷。看她所使刀路,長擊短砍,剛健雄渾,虛實互應,變化新奇,果然是俞家刀法,名不虛傳。更令人難防難測的是:她單刀中藏雙刀技法,刀術中隱有九華劍技。隻見她揮刀運氣,已是技藝非凡,縱騰閃躍,更是斬刺隨心,德幼銘也毫不示弱,憑他刀沉力猛,使出的多是金剛衝霄。二人一來一往,鬥了四十來個迴合,仍然勝負未分,誰也沒有罷手歇歇之意。春雪瓶看了他二人刀法,心裏也不由生起一種崇敬之意。她心裏也掂了掂,就他二人眼前所展示出來的刀法技藝,已是很難有人能和他二人抗衡匹敵的了。隻可惜她並未見過


    金刀馮茂,更不知他的武功已達到何種境界。因此,也就難以判斷羅燕是否真能勝過那位巫朵司了。花廳裏,羅燕和德幼銘還在拚力相鬥。春雪瓶已經看出來了:論刀法他二人都是同出一師,可說是半斤八兩,論臂力德幼銘還略勝一籌,照說處於劣勢的應是羅燕。可眼前花廳裏的形勢卻恰恰相反,德幼銘刀法漸弛,已


    露敗意。春雪瓶卻從羅燕那進擊的一招一式中,感到一股異樣的銳氣!似猛勇,更賽過猛勇;似頑強,更勝過頑強!那股異樣的銳氣,好像出自天生,出自本性,而養灌成那股銳氣的則不單是好強,也不單是自尊,卻還滲透有堅強的毅力和不屈的意誌,甚至還夾有仇,帶有恨!而這一切融成的銳氣,雖不能即可賴以無


    敵於天下,但卻可使任何對手都會望而生畏的。春雪瓶正注目沉思間,德幼銘已被羅燕逼到廳隅,他雖尚猶未服,還欲負隅一抗,德秀峰卻已站起身來,將手一揮,說道:“羅燕住手!幼銘已經輸了。”


    羅燕隨即收刀在手,瞅著德幼銘得意而又深情地一笑,說道:“怎麽樣,這下不再來和我相爭了罷!”


    德幼銘寬容地笑了笑,雖在盡量裝作毫不在意的神態,可羞慚的紅暈還是偷偷地浮上臉來。他瞟了羅燕一眼,說道:“你總改不了你那好強的脾氣!”


    德秀峰:“好強有時也是好的!這次和那巫朵司比武較技,就需要好強!你二人也不用再爭了,我看還是由羅燕去對付他為宜。”


    德幼銘:“我如不在家裏,由她去也無妨,如今親友都知我已迴京,若再讓她出麵,豈不被人笑話!再說,她為師尊之死,已悲痛傷神,若稍有疏失,豈不誤事!”


    羅燕:“我也不和你爭鬥唇舌,反正我二人昨晚是在爹爹和母親的麵前講好了,早晨在這花廳對刀,誰勝了誰去。”


    德幼銘搖搖頭,無言可答了。


    德五奶奶:“我看你二人誰去都行,誰去可都得留神一點。那金刀馮茂當年也是一條響當當的好漢,就連李慕白和,他交手也是使出渾身功夫才獲勝的,而他竟亦敗在那巫蠻子手裏,你二人要去鬥他,未必就能得手!我昨晚就一直在為此事擔心,要不是事關國家榮辱,你二人誰也別想去。”


    德秀峰迴過頭來望著她含笑說道:“比武亦如臨陣,氣可鼓而不可泄!李兄弟鬥馮茂,那已是三十二年前的事了。我看李兄弟那時的武藝雖高,未必就能高過今天的羅燕!彼一時也,此一時也,哪能重翻老曆!”


    春雪瓶已將花廳裏發生的一切情景,看得清楚,聽得明白,她覺得自己再不前去和他們照麵,便是失禮了。於是,她便迴過頭來對正在感到進退兩難的蔡幺妹和劉泰保說了句:“走;咱們到花廳見他們去。”她隨即轉出假山,加快腳步,直向花廳走去。


    花廳裏,德秀峰一家人正談得熱鬧,誰也沒有注意到春雪瓶等人的到來。蔡幺妹為了引起主人的注意,輕輕地咳了一聲,羅燕立即警覺地放眼過來,當她的眼光剛一觸及春雪瓶時,隻見她雙眼突然睜大,愣了一愣,隨即發出一聲低沉的歡唿:“天啦,真叫人不敢相信了!”她立即伸手指著春雪瓶對德秀峰說道:“爹,你看誰來啦!”


    德秀峰隨著羅燕手指方向迴過頭來,他隻微微地一怔,隨即發出幾聲爽朗的笑聲,一邊高聲說道:“原來是春姑娘!你真好像是從天而降了!”一邊趕忙迎出廳來。


    春雪瓶上前依次與德秀峰v德幼銘和羅燕一一見禮。當她走到羅燕麵前時,羅燕拉著她的雙手,深情地說道:“奇怪,我昨晚一合眼就夢見你,總覺得你會來的。不想果然把你盼來了。”


    德秀峰和德幼銘又上前和劉泰保,蔡幺妹都一一打了招唿,還和他二人拉了幾句家常,使他二人毫無半點冷遇薄待之感。這也是德秀峰為人寬厚練達之處。


    羅燕隨即又將春雪瓶帶到德五奶奶麵前,給她母親引見道:“母親,這位就是昨晚爹爹和你談起的春姑娘。”


    春雪瓶不知該怎樣稱唿才好,隻靦腆而又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老奶奶,小雪瓶給你請安了!”


    德五奶奶笑眯了眼,瞅著她上上下下打量一會,才說道:“你就是飛駱駝!真了不起!看你長得這麽靈秀,怎取了那麽個名兒,簡直好像和你沾不上邊似的。”


    春雪瓶笑了笑:“都是西疆那些放牧人在背後隨便叫的,讓老奶奶見笑了。”


    德五奶奶趕忙說道:“這有什麽可以見笑的!我是說像姑娘這樣的人品,取個既好聽又傳神的名兒就好了。”


    德秀峰和劉泰保、蔡幺妹應酬幾句之後,又踱到春雪瓶麵前,問道:“春姑娘是幾時到的北京?”


    春雪瓶:“已經到了七八天了。”


    德秀峰:“啊,你竟比我還先到幾日。在何處落腳安身?”


    春雪瓶:“就住在劉大叔和蔡姑家裏。”


    德秀峰:“是住在他們的店裏還是家裏?”


    春雪瓶:“家裏。”


    德秀峰不由露出疑詫不解的神色看了看春雪瓶。蔡幺妹還不等他再問什麽,忙上前說道:“春姑娘原是香姑妹妹的侄女,她遠道來京,我那香姑妹妹又專門要她前來看我,我還能讓她去住在店裏嗎!”


    德秀峰思索片刻,自語般地說道:“香姑?這名字好熟!可一時怎記不起她究竟是誰來了。”


    德五奶奶:“早年玉嬌龍小姐身邊不是有個名叫香姑的丫環嗎,不知蔡幺妹所說的香姑是不是她?”


    蔡幺妹:“正是那個香姑。”


    德秀峰抬起眼來,十分驚異地注視著春雪瓶,審慎地問道:“香姑在西疆住在何??”


    春雪瓶:“艾比湖。”


    德秀峰:“她是姑娘什麽人?”


    春雪瓶:“是我母親的結拜姐妹。”


    德五奶奶:“聽說香姑也是個很有誌氣又很機靈的姑娘,當年她在玉小姐身邊也跟著吞飲了不少的辛酸。玉小姐也是多虧她的勸慰才支撐下來。後來她一走,玉小姐也就投崖自盡了。要是她不走,玉小姐也許還不會走那條路。”


    蔡幺妹忙接口道:“遣走香姑原是玉小姐的主意。我看她是早已下了自盡的決心才遣走香姑的。”


    春雪瓶從德五奶奶口裏又得到證實:香姑曾是玉小姐身邊的丫環。她把德五奶奶和蔡幺妹的談話,都一字不漏地記在心裏。一會兒,仆婦端著一盤茶送進花廳裏來了。德秀峰招唿大家在靠椅上坐定,話題又轉到了比武的事情上去。德秀峰說,昨日上午他剛一到家,便被王府執事請到王爺府裏去了。王爺為了比武之事,已經急得連軍機處的公務都無心過問了。據王爺說,聖上對此亦有所風聞,曾把王爺召進宮去麵加垂問。王爺為免引起聖上的憂怒,在察奏時,隻說那珈國來使十分崇慕中華武功,要求一較意在一瞻上國技藝的神武,卻隱去許多令人惱怒和不安的情節。王爺在稟奏時還說,他已從民間聘來高手,到時與來使帶來的武師一較就是了。聖上也未多加垂問,隻點點頭:說了句“好自為之”就步人後宮去了。王爺見聖上亦躬親問及此事,心裏更是著急。他見德秀峰已迴==i匕京,心裏當然十分高興,還來不及讓他稟告此番查訪西疆軍務的有關情況,就把那珈國使者隨帶巫朵司來京要求比武以及兩次派人和他較量的前後經過,一一告訴了德秀峰。王爺說:林同已死,馮茂亦敗,派去尋訪李慕白的人至今尚杳無音訊,他已是束手無策,隻等德秀峰迴京來給他出謀設法,他已把這次事關上國榮辱的比武重任,寄望於德秀峰了,德秀峰說,王爺這麽一說,他對王爺的用意也就明白幾分了。眼看比武期限已近,他還能到哪兒搬兵求將去!王爺準是想起了德幼銘和羅燕,並把這最後一較的成敗寄托在他二人身上了。德秀峰見王爺不便將他的本意說出來,便隻好由他來給王爺挑明。於是,他便對王爺說道:“既然馮茂都已敗在那巫朵司手裏,眼前在北京哪還能找出比馮茂武藝更高的人來!事已至此,就隻有叫我家幼銘或羅燕出來和那巫朵司一較了。”王爺一聽,趕忙說道:“我意也是如此。聽說他二人刀法乃俞秀蓮親手所傳,我想定非平庸之輩。他二人究竟派誰出馬為宜,還得請你決定。”


    德秀峰沉吟片刻,才說道:“羅燕更為耐鬥,亦很精細,羅燕為宜。”接著他又對王爺說,羅燕刀法雖俞秀蓮所傳,但未必就能超過馮茂,派她出馬,實出無奈,萬一敗在巫朵司之手,幹係非輕,還望王爺審慎三思再作定奪。王爺一擺手,斷然說道:“臨事不決,誤事之始!我相信羅燕決不有負國人!”德秀峰聽王爺這麽一說,就再也不好說什麽了。比武的事就這麽定了下來。他這才又將他這番到西疆查訪所得的軍務情況以及當前局勢向王爺作了稟報,直到上燈時候,才告辭迴家。德秀峰迴到家裏,將王爺和他商量決定讓羅燕出來和巫朵司比武的事對德幼銘和羅燕講了後,不料德幼銘卻認為羅燕因悲俞秀蓮師尊之死已是心瘁神傷,加以又是從巨鹿晝夜兼程趕迴北京,更是力竭精疲,不宜出馬和巫朵司較量,他自告奮勇,堅持認為應由他出麵和那巫朵司一決勝負才較妥當。羅燕不服,二人便在德秀峰麵前爭執起來。


    最後還是羅燕提出,今早在花廳和幼銘對刀,誰勝便由誰去和巫朵司比武。德秀峰也想借此讓羅燕認真練練,也就欣然應允。這就是他二人適才對刀的由來。德秀峰講完這段始末之後,以手拈須,不勝感慨地說道:“想不到偌大個京都,競找不到個可以製勝巫朵司的高手來!歎老成之退隱凋謝,感後繼之無人,如此


    每況愈下,我中華武術將何以光大發揚!這不能不令人憂心!”


    羅燕在旁奮然說道:“由我出馬,本亦不當。既已受命,隻好奮力一拚了。我這也可說是‘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罷!”


    羅燕這一說,逗得花廳裏的人都笑了起來。


    德秀峰沒有笑,卻望著羅燕語重心長地說道:“單是奮力一拚還不夠!你必須要戰勝他,降服他,讓他再也不敢藐視我天朝上國!”


    羅燕神情突然變得凜肅起來,眼裏閃過一道冷冷的光輝,說道:“請爹爹放心,我如勝不得他,也決不叫他得逞!就和他來個兩敗俱傷!”


    德秀峰搖搖頭,默默不語了。


    春雪瓶已從羅燕的語言和神態裏,窺察出了她的心情,知她已下定了和那巫朵司決一死戰的決心,並已聚蓄了百倍的勇氣和毅力,但她卻缺乏必勝的信心!這也難怪羅燕,在隻知己卻不知彼的情況下,她那必勝的信心又從何而來!所以她就隻有舍死一拚了。春雪瓶在窺察出羅燕這時的沉重心情後,她對羅燕的苦心和處境不禁十分同情起來。她覺得自己是該挺身而出為羅燕分憂的時候了。於是,她一揚頭,對德秀峰說道:“我量那巫朵司也算不上什麽名家高手,何須羅燕姑姑親自出馬,這事就交給我小雪瓶,由我小雪瓶去對付他好了。”


    花廳裏的人都一齊轉過頭來,驚喜而又讚許地注視著春雪瓶。


    德秀峰望著她,滿含笑意地點點頭,說道:“說實話,當王爺剛一向我談起比武之事,我第一個想起的是我那李慕白兄弟,第二個就是春姑娘了。當時我想:要是你在北京,如果又由你去和他較量的話,那可就夠那巫朵司受的了!你準能將他打得狼狽不堪!”


    春雪瓶:“我這不是早已來到北京了嗎!為什麽還要如果呢,就由我去和他較量好了,我一定要把他的刀奪過來,為馮老前輩出口氣!”


    羅燕忙走到春雪瓶身邊,親昵地拉著她的手,滿懷深情地說:“好樣的,真不愧是名震西疆的飛駱駝!你的一片情意我已心領了!”她隨即又迴過頭來對德秀峰說道,“爹爹適才所說極是。若由春姑娘出馬和那巫朵司較量,製勝定然無疑,隻是我既然已經受命,便是責無旁貸,哪能臨陣退縮,袖手讓別人去代我交鋒呢!”


    德秀峰沉吟片刻,說道:“見義尚應勇為,何況這是關係國家榮辱的重任,更應當仁不讓,若我早知春姑娘已經來京,昨日我在王爺麵前定然是保薦春姑娘的了。現在若再稟告王爺提請換人之事,恐王爺已將羅燕與較之事告知了他,這樣,換人也就多有不便了。”


    春雪瓶:“我代羅燕姑姑前去如何?那巫朵司既不認識我,也未見羅燕姑姑,他知我是誰!”


    羅燕不禁被春雪瓶的稚氣逗引得笑了起來。說道:比武時王爺、王妃、九門提督以及京都馬步兵統領、教練都會蒞臨觀看,他們多是見過我的,哪容你去假冒!”


    春雪瓶聽說王妃也要親臨觀看,心裏一動,又不由感到有些詫訝起來,問道:“王妃也習武?”


    羅燕:“王妃並不習武,隻是愛看擊技,王府每有摔跤、較技,王妃都要親臨觀看的。”


    春雪瓶略一凝神,又一抬眼望著德秀峰說道:“老前輩說不便更換,羅燕姑姑又執意要去,我小雪瓶也不強求了。我隻要求到比武時把我也帶去,讓我給羅燕姑姑親自捧刀,一來在巫朵司麵前顯顯羅燕姑姑的氣派威風,二來也讓我小雪瓶長長見識。如何?”


    德秀峰:“春姑娘能一起去當然更好,有你同在,我心裏也覺更為踏實一些。”


    羅燕見爹爹已經應允,不由高興萬分,低聲在春雪瓶耳邊說道:“你可休要像在塔城那樣,又來弄險!”


    春雪瓶抿嘴一笑,也低聲說道:“我不是弄險,是去給姑姑保駕的。”


    蔡幺妹見她二人顯得那麽親熱,不覺打趣道:“少奶奶真是好福氣,看春姑娘對你是那麽親熱,我也應算是她的親姑姑了,可她倒也還沒有和我說過悄悄話哩!”


    德五奶奶笑著對蔡幺妹說道:“沒想到熱心快腸的劉大嫂,闖州過縣的蔡幺妹,竟會為了春姑娘吃起我家羅燕的醋來了!”


    她說完這話後,不禁又響起一陣又清又脆的哈哈聲。


    蔡幺妹滿含笑意瞅著德五奶奶說道:“雪瓶能得到少奶奶的疼愛,我心裏像裝滿了蜜似的,甜得都快醉了,哪還裝得下什麽醋去!”


    大家又開心地笑了起來。


    春雪瓶不解什麽叫吃醋,便又低聲問羅燕道:“姑姑,吃醋是什麽意思?”


    羅燕:“吃醋就是嫉妒。”


    春雪瓶立即走到蔡幺妹身邊,挽著她的臂膀,扭過臉去望著她,說道:“蔡姑真的吃醋啦?你那天在天橋,對那位與你素不相識的楊盼盼,問這問那,又親熱又送錢,對她疼愛極了,我要也吃醋的話,興許一壇還不夠我喝呢!”


    蔡幺妹心裏感到樂樂的,甜甜的,她用手在春雪瓶的臉上輕輕地拍了拍,充滿愛憐地說道:“你真討人喜歡!”


    羅燕感到不解,便問蔡幺妹道:“楊盼盼是個什麽樣的人?你為何要送錢給她?”


    蔡幺妹便把那天她和春雪瓶遊天橋時所見到的楊家父女如何賣藝、巫朵司如何前去闖場等情景,一一講了出來。德秀峰聽後不由十分驚異地問道:“你二人見到過巫朵司了?又是怎麽認出是他來的?”


    蔡幺妹:“當時春姑娘雖一眼就認出了他是外邦漢子,但並不知他姓名。他的姓名來曆,是泰保後來去王府才打聽到的。”


    德秀峰又問春雪瓶道:“春姑娘怎的一看就認出他是外邦人來了?”


    春雪瓶:“在酉疆經常可以看到他們那樣的一些外邦漢子,有來做買賣的,也有夥同那些碧眼隆準的外邦漢子來犯界的。因此,我一看便能將他們認出來。”


    德秀峰:“春姑娘在西疆和他們那般人交過手沒有?你看那巫朵司身材、體格如何?”


    春雪瓶:“我雖沒和他們交過手,但對他們的武技也略知一些。他們長短打,技法多變,心性狡詐,招式亦極險毒,和他們交手,應多加小心才是。至於那位巫朵司,雖隻中等身材,但卻十分膘壯,兩眼如鷹,行走如狼,看樣子是個武功很有功底而又殘忍成性的人物。”


    德秀峰拈須沉吟,臉上雖無驚悸之色,隱憂卻已暗上眉頭。


    一直坐在劉泰保身旁並不時和劉泰保交談著的德幼銘,站起身來說道:“聽春姑娘所說,我們也算略略知彼了。依我看,俞家刀剛中有烈,屬陽;九華劍柔裏藏剛,屬陰。俞師尊所傳刀法,融入了九華劍法,既可克陰,又可克陽。和那巫朵司較量時,不要急於求勝,先看清他的招路,然後誘之以柔,取之以剛,就一定能夠製勝。”


    羅燕瞅著德幼銘,含笑點點頭。


    蔡幺妹低聲問春雪瓶道:“你看羅燕能勝得了嗎?”


    春雪瓶成竹在胸地低聲應道:“蔡姑放心,有我在,定能勝得巫朵司。”


    大家又談論了會,仆婦來到花廳,說飯已備好,大家又一齊迴後廳,入席用飯。席上蔡幺妹又說又笑,倒也顯得無拘無束,那平時慣於跑幫赴會的劉泰保卻反而顯得拘謹萬分。這也難怪,因像他這樣的一個客店掌櫃,若不是遇上德秀峰這樣豁達明智的官員,哪能讓他升堂人室,更不會容他平起平坐的了。德秀峰也不愧是廣結江湖的德五爺,席上,他把春雪瓶交給羅燕照應,自己卻分出心神來應酬劉泰保夫婦。因此,席問一直是情義交融,推心置腹,充滿了歡快。


    飯後,劉泰保和蔡幺妹告辭迴家時,羅燕卻把春雪瓶留了下來。她對蔡幺妹說道:“你的侄女也如我的侄女,讓她就在我家住上一夜,我和她也好敘敘別後的情況,明日我便送還給你。”


    蔡幺妹當然滿口應允,又給春雪瓶叮嚀關照了幾句實是多餘卻又不顯得是多餘的話。然後才和劉泰保高高興興地離去。


    羅燕這才把春雪瓶拉到她的房裏,掩上房門,彼此訴說各一的別後情況。羅燕雖已知道了春雪瓶僅比她隻晚幾天離開迪化,可她仍然情不自禁地向春雪瓶反複打聽有關羅小虎的消息。每當問至情切處,總不禁淒然淚下,悲痛不勝。情之所觸,引得春雪瓶的思親愁緒也不覺油然而生。隨著羅燕的馳神,她眼前也出現了一個衣衫襤褸而又十分雄偉的身影,和一副粗獷威猛而又十分慈祥的麵容,那就是她心目中的英雄——羅小虎,她一直還不便在人前公開唿喚的父親!春雪瓶隻要一想起她那夜夜枕戈裹毯,朝朝勒馬縱橫,既要周旋官兵,又要迎擊外寇,經常腹背受敵,無數次出生人死,半生無家可歸,一生有國難投的父親,她心裏就生起一陣激昂慷慨,就感到一陣蒼涼悲淒!因此,春雪瓶也陪著羅燕對同一個人的懷念,流下許多淚來。


    羅燕傷感一陣之後,又談起他們一行人在過祁連山時遭到黑山熊派人截擊的情況來。她把當時的經過、情景談得十分仔細,春雪瓶也聽得特別留心。當羅燕談到鐵芳如何報警,以後又如何仗義相助時,她說的讚許之詞不多,隻十分慨歎地說了句:“曹操曾說‘生子當如孫仲謀’!我說呀,生子更當如鐵芳!”就這一句,卻就已經使春雪瓶感到心滿意足了。當羅燕談了他們正在危急時林中如何突然來箭相救之事後,她凝神片刻,不禁若有所思燃道:“路遇不平,暗中相助,不露麵,不留名,這樣的俠義之士原是有的。隻是那兒地處荒野,若不是有特殊行徑或早有所知,誰會躲人那樣的密林!我總覺那幾支箭來得蹊蹺,那放箭人不肯出來露麵,我疑他可能是不讓我們認出他來!”


    春雪瓶心裏不由一震,暗暗說道:羅燕姑姑猜得有理,真可算是心細人,又有見識!她想母親既然也在京城住過,興許和德老前輩也是認識的。春雪瓶又想道:母親如是不願他們認出她來,定然是有她不願讓人認出她來的隱情,自己就該體諒母親的難處,盡力為她掩過才是。春雪瓶想到這裏,隨即說道:“姑姑猜得也有道理。聽說姑姑在看過一支那射來的短箭後,就曾顯得十分驚訝,說江湖上會用那種箭的隻有一人。我想姑姑當時就已知道那人是誰的了。”


    羅燕驚訝已極,緊瞅著她問道:“你這是聽誰說的?”


    春雪瓶瞬了羅燕一眼,臉上揚起一片奇異的神采,說道:“就是姑姑稱讚的那個鐵芳告訴我的。”


    羅燕:“你也碰見他啦?”


    春雪瓶含笑點點頭。


    羅燕:“他都給你談過了?”


    春雪瓶又點點頭。


    羅燕瞅著她,眼裏露出探究的神色,說道:“你怎不早說,競連我在談起他時也不吭一聲,你這是為啥?”


    春雪瓶抿嘴一笑,說道:“姑姑講得正興濃,我也聽得正動心,哪有功夫提這事,讓它來打斷你敘話。”她說了這話後,隨即低下頭去,臉不禁偷偷地紅了起來。


    羅燕看了她一眼,並未在意,又說道:“我當時看了那支箭後,確曾想起早年俞秀蓮師尊曾經對我談過的一件事來。”她停思片刻,才繼續說道:“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俞師尊去九華山看望李慕白師伯後,迴京路過山東泰山時,聽說早年曾被她懲戒過的一個名叫白額虎魏雄的惡棍,依然舊性未改,在泰安一帶橫行鄉裏,無惡不作,就在俞師尊路過泰山前不久,那魏雄為了強占一位逃荒賣唱的姑娘,卻惹惱了一位正打從那兒路過的翩翩少年。那少年挺身而出,救了姑娘,又匹馬仗劍護送姑娘出境。魏雄哪肯罷休,約集了一幫慓猛異常的漢子伏候道旁林中,等那少年送著姑娘走到那裏時,便一齊衝出樹林圍了上去,和那少年拚殺起來。不料那少年的身手十分了得,隻憑手裏一柄劍,不到片刻功夫便一連刺傷數人。魏雄見勢不妙,一麵使人將他緊緊纏住,一麵叫人搶那姑娘。少年顧此失彼,已是危急萬分時刻,他忽一抬手,一連發出幾支弩箭,立時間,纏住他的和那前去搶奪那姑娘的幾條漢子全都中箭落馬,魏雄也被那少年殺傷,姑娘也被那少年安然救走。俞師尊說,江湖上還從未聽說有誰擅長連發弩弓,並發得那麽快,射得那麽準確。因此,她特意托人弄來了一支那少年當時所發的弩箭,看了後也不斷稱讚那箭做得精巧,射得神奇。那箭我也看過,長短、用料以及製作方法,都與不久前從祁連山穀口密林中射出的箭一模一樣。這事確也奇怪,我至今心裏都還是個迷團。因此,我當時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俞師尊在十八年前說過的那件往事,想起那個擅發弩弓的假少年來!”


    春雪瓶聽了羅燕這最後一句,不覺一怔:“假少年?!少年也會有假?”


    羅燕:“是個假少年。這也是一年後俞師尊才從一個姓史的人口裏知道的。原來當時那姓史的也在場。他告訴俞師尊說,那位神情瀟灑、風度翩翩的美少年原來是個女子喬裝的。”


    春雪瓶趕忙問道:“那個假扮男裝的女子是誰?”


    羅燕:“俞師尊沒有告訴我。”她停了停,又說道,“看樣子她是知道的,她既不說,我也就不便多問了。這也是處世之道。”


    春雪瓶已從羅燕這最後一句,聽出了弦外之音,她雖然不吭聲了,但心裏卻又翻起了滾滾疑雲:一模一樣的箭,又是十八年前,女扮男裝,香姑姑不是也曾在無意中說起過母親也曾扮過男裝來的……。春雪瓶已經猜到,當年在泰山下義救弱女的那個假少年定是母親無疑了。春雪瓶凝神沉思片刻,忽又仰起臉來瞅著


    羅燕說道:“姑姑是疑那在祁連山林裏放箭的人就是十八年前那個假少年?”


    羅燕點點頭:“我確疑同是一人。”


    春雪瓶笑了笑,說道:“哪有這麽巧的事情!據俞老前輩說江湖上擅長連弩的似乎隻有那少年一人,其實會這玩意的何止一人,在西疆就多著呢!再說箭的做法也是大同小異,亦如長弓大箭那般,是很難分清的。”春雪瓶說著說著,隨即探手入襟,從腰間弩袋取出一支箭來,舉到羅燕眼前,說道,“姑姑請看,我身邊也帶有連弩,這箭和你看到過的那箭不也是差不多的。”


    羅燕不由一怔,隨即接過箭來,仔細看了一遍,口裏不覺驚唿了聲:“果然一般無二!”她似覺心猶未定,立即又站起身來,去至屋角,從一隻大木箱裏取出一支箭來,把兩支箭並拿手裏,反複審視,越看臉上不禁越露出驚異之色。她一直看了許久,才忽然抬起頭,緊緊瞅住春雪瓶,問道:“穀口林中那箭是不是你


    放的?!”


    春雪瓶:“哪會呢,姑姑!如若是我,哪有不出林和你們相見之理!”


    羅燕毫不放鬆:“這兩支箭豈止相似,我敢說它同是一人所作。”


    春雪瓶也不禁暗吃一驚,忙又說道:“似姑姑這般說來,難道十八年前射向魏雄的那幾支弩箭也是我小雪瓶放的不成!”


    羅燕雖不再說話了,臉上的狐疑之色卻仍未消除。她默然沉吟片刻,忽又問道:“這技藝是誰人傳授給你的?”


    春雪瓶這才放下心來,忙踱到她的身旁,低聲說道:“羅大伯教我的。這弩和箭也是他親手做的。”


    羅燕不禁又驚又喜,深情地凝視著那兩支短箭,久久地,久久地陷入沉思。過了許久,她才自語般地說道:“穀口林裏放出的那幾支箭,一定是他派的人所為,他可能早已探知到了肖準所設的陰謀,才派人在暗中護送我們過祁連山的。”


    春雪瓶見著羅燕沉念親人那種如醉如癡的情景,心裏想笑,又直想哭。


    羅燕正想將箭送還給春雪瓶,竟已分不清哪一支是春雪瓶的哪一支她收存的了。她隻好說道:“你如身邊帶有多的,這支也留給我罷。這畢竟是我哥哥親手做的。”


    春雪瓶:“姑姑就留下罷!我還有九支,夠用的了。”


    二人又談這談那,越談越感情深意切,直至仆婦來請用晚飯,方才一同迴到廳裏。席間,德秀峰一邊飲酒,一邊又談起過祁山時在穀口遇上伏擊的事來。他在談到鐵芳當時的所作所為時,更是須眉皆動,讚歎不已。德秀峰談著誇著,竟至情不自禁地舉起杯來連浮三白。德五奶奶也在一旁給他湊興,說道:“你那麽誇他,我要有個女兒就一定選他做我家的女婿。”


    德秀峰不禁一連打了幾個哈哈,說道:“沒想到你竟和我想到一塊去了。隻是可惜我二人膝下無女,不然,我定要選他作我的乘龍佳婿了。”德秀峰又飲了一杯,忽然若有所觸地凝視著春雪瓶,說道,“聽羅燕說,春姑娘在塔城集市的摔跤場上,也曾助過那鐵芳一臂之力。”


    春雪瓶的臉一下紅了起來,埋著頭;隻低聲說了句:“那事哪值一提!”


    德秀峰:“哪有不值一提之理!凡事都有因果,他能在穀口路上舍身救助我父子翁媳,除了他所素具的肝膽之外,不能不與塔城之事有關。”


    春雪瓶隻低頭吃飯,默不吭聲。


    德秀峰沉吟片刻,又有感於懷地說道:“我敬重的是鐵芳的人品、肝膽,倒不是他的武功劍技。若論他的武功劍技,當然是遠遠不及春姑娘的了。”


    春雪瓶一下抬起頭,朗然說道:“他是天生神力,將來定會練出一身絕頂功夫來的!”


    德秀峰點點頭,又會心地笑了笑,說道:“他若能得到春姑娘這樣高明的人指點,前途確是無量的。”


    春雪瓶又低下頭去,不吭聲了。


    飯後,大家又在廳裏閑談一會,德秀峰因明日一早還要到王府裏去向王爺稟商有關西疆的邊務事宜,便自迴房休息去了。羅燕將春雪瓶引到廳後一間房間裏,對她說道:“俞師尊早年在我家時,一直就住在這間房裏。今晚我就陪你住在這兒,我和你還有許多話要說呢。”


    晚上,二人睡在床上,羅燕滿懷傷感地給春雪瓶講了許多有關俞秀蓮生前的情況和她所遭的不幸,也談到了李慕白。春雪瓶隻默默地聽著,心裏也是苦澀澀的,一種惆悵難禁之感,競漸漸化作不平之意。她老想著一個她無法解答的疑問:以他二人的那幾乎是無敵於天下的本領,有誰還能阻擋他二人的好合!他二人的不幸究竟又是怎樣造成的呢?她想來想去,最後不由想起她曾聽人說起過“作繭自縛”的那句古語來。她不覺在心裏嘀咕著:這能怪誰呢!還是隻有怪他們自己了。羅燕為傷師尊之死,又不禁低低啜泣起來。春雪瓶見她那麽自損,心裏不由浮起一陣隱憂,便婉言勸她道:“過悲是會傷身的,離比武之期隻有三天了,姑姑哪能如此自戕!”


    羅燕哽咽說道:“我與師尊相處七年,情同骨肉,不由不悲。”


    春雪瓶乘機問道:“俞老前輩的刀法,姑姑已學得幾分?”


    羅燕:“不過七分。”


    春雪瓶:“依姑姑看,俞老前輩的武功比李老前輩如何?”


    羅燕:“俞師尊生前常說,李師伯的劍法高深莫測,已達登


    峰造極的境地,說她隻望能達到李師伯的一半就願已足了。我看俞師尊是有意自謙,但她確是不能和李師伯相比的。”


    雪瓶默然片刻,移身貼靠羅燕身旁,充滿真誠和關切地問道:“姑姑對這次比武,心裏有無必勝把握”羅燕沉吟一瞬,說道:“事已至此,隻有奮力一拚了。”


    春雪瓶伸手擁著羅燕,將臉貼人她的懷裏,帶嬌帶稚又動情地說道:“到了比武那天,我給姑姑捧刀,緊隨在姑姑身旁,咱們相機行事,小雪瓶決不有誤姑姑!”


    羅燕不由一怔,捧起她的臉來,認真而又十分慈祥地對她說遵:“那是王府,又有王爺在坐,千萬不能孟浪,更是胡來不得!”


    春雪瓶輕輕一笑,“王爺意在必勝。隻要勝得巫朵司,王爺總是高興的。”


    羅燕不再說話了。春雪瓶蜷伏在羅燕懷裏,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飯一過,德秀峰便到王府去了。德五奶奶和羅燕正陪著春雪瓶在廳裏敘話,蔡幺妹來接春雪瓶來了。德五奶奶打趣蔡幺妹道:“看,我昨天說的話不假罷!春姑娘才陪我家羅燕玩了一天,你就趕快來接她來了!”


    蔡幺妹忙解釋道:“我是想五爺、少爺和少奶奶都剛迴來,一路辛苦,也需要好好歇息,等過些日子,我再把她送來,隨你留她多久都行。”


    德五奶奶含笑說道:“劉大嫂想得也真周到,真不愧是劉掌櫃的內當家。”


    大家又閑聊幾句,蔡幺妹便帶著春雪瓶告辭迴家了。羅燕一直將她二人送到阜城門口,分手時,春雪瓶依依不舍地對羅燕說道:“大後天便是比武之期,我準一早便來陪姑姑前去。”她又望著羅燕嫵媚地一笑,然後才挽著蔡幺妹向虎幄街方向走去。


    二人迴到店裏時,已是快到吃午飯的時候了。二人一進店,店夥計便告訴蔡幺妹說,劉泰保有事到前門去了,要下午才能迴來,午飯不用等他。蔡幺妹不由嘀咕了句:“他到前門去幹啥?!”


    隨即便和春雪瓶一道進入後院去了。


    快近黃昏時候,劉泰保迴家來了。他剛一走到院壩便揚聲向屋裏問道:“屋裏人,春姑娘迴來沒有?”


    蔡幺妹向窗外看了眼,沒應聲,卻低聲對春雪瓶說道:“屋裏人?!他這是從哪兒學來的?!過去他可從沒這樣叫過。”


    劉泰保大概已經聽到了蔡幺妹的說話聲,一掀簾,進室來了。蔡幺妹衝著他問道:“你在叫誰?沒名沒姓的!”


    劉泰保嘿嘿一笑,說道:“你本來也沒有個名,當著春姑娘大嚷大叫地喚幺妹,多不雅!”


    蔡幺妹看了她一眼,又問道:“你到前門幹啥來?”


    劉泰保:“這事慢慢談,春姑娘迴來得正好,我正有事要和你二人一起商量呢。”他倒了一杯茶,不急不忙地喝完後,才望著春雪瓶問道:“羅燕大後天便要和那巫朵司較量了,春姑娘,你看羅燕準能勝得了那巫朵司嗎?”


    春雪瓶琢磨片刻,隻說道:“羅姑姑的刀法也是不錯的。”


    劉泰保:“羅燕刀法再好,未必就能強過金刀馮茂!馮茂尚且栽在那巫朵司手裏了,我真替羅燕擔心!”


    蔡幺妹:“你擔心又有啥用!”


    劉泰保:“因此,早上你一走後,我便到前門近旁的迎賓館去了。我有兩位朋友正好在那館裏當差,我去找他二人打聽了一下巫朵司的動靜,不想竟被我探得一些新的情況來了。”


    蔡幺妹突然變得興奮起來,趕忙拉過一張凳子,坐到他的身旁,迫不及待地問道:“什麽新的情況,快說,快說!”


    劉泰保:“聽說王爺已經知照了巫朵司比武如期舉行,並告知了他將來和他比武的人的各字。可巫朵司對羅燕卻是一無所聞,更是一無所知。甚至羅燕是男是女他都還不知道。巫朵司在館內館外到處設法向人打聽,可誰也不知羅燕竟是何人,更說不出她的武功是何門何派。巫朵司對此大為不滿,揚言他乃那珈國第一國


    手,他來中國隻能和名馳武林的高手競技,決不和一個無名之輩較量。據說那巫朵司為此還曾去求見王爺,準備和王爺計較,好在迎賓館的官員怕王爺煩惱,早已通知王府司閽,說王爺入宮去了,沒有讓他進府。”


    蔡幺妹忿忿不平地說道:“原來慕名仰望這種惡習,外邦也興,無怪許多人都千方百計地爭著求名了!其實有名的人不一定真有本領,有本領的人不一定有名,眼前羅燕不就是這樣。若論她的武功,在目前的北京城裏,也算得數一數二的人物,可她竟還沒有我家泰保有名!”


    劉泰保:“你怎把我也扯上了!”


    蔡幺妹:“難道不是如此?!那巫朵司若是問起你時,至少你在迎兵館裏的那兩位朋友是知道你的。”


    劉泰保笑了笑,又繼續說道:“我兩位朋友還告訴我說,巫朵司曾向他二人打探過李慕白的下落。巫朵司說:他久聞中國三山五嶽的武功,多以劍法著稱。特別是九華、武當、青城的劍法,更是名揚天下。他這番遠來中國,一心是想領教一下中國的劍法,看看是否果然名實相符!”


    蔡幺妹:“兩國比武又不是進館飲酒吃飯,可以隨他點菜,隻能由我安排。”


    一直在旁凝神細聽的春雪瓶,忽地俯過身來,瞅著劉泰保說道:“我想出一個取勝那巫朵司的辦法來了:劉大叔明日可再到迎賓館去找你那兩位朋友,要他二人告訴巫朵司說:羅燕確是非凡高手,隻因她從不涉足江湖,所以才不為人們所知。還告訴他:羅燕不僅擅長刀法,更精於劍技,隻因她素性孤傲,非遇天下一流高手她是從不輕易出劍的。


    劉泰保惶惑不解地:“萬一生出枝節來怎辦,羅燕是從不使劍的呀!”


    蔡幺妹凝神轉眼,過了片刻,忽然領悟過來,忙伸手往劉泰保肩上用力一拍,說道:“你去叫他二人這麽說就行了,到時自會有人用劍去對付那巫朵司的!”


    劉泰保仍隻張大了眼愣愣地望著蔡幺妹。


    蔡幺妹斜瞅著他,隨即轉動眸子向她身旁的春雪瓶瞬了一瞬,說道:“明白了嗎?!”


    劉泰保這才忽然貫通過來,他伸手往自己頭上拍了兩拍,喜不自勝地說了句:“哎呀,我真笨!”他隨即轉過身來,對著春雪瓶說道:“春姑娘,我一朵蓮花劉泰保真算服了你啦!”


    三人興衝衝地一直談到天黑。用晚飯時,劉泰保要夥計特別加了兩樣可口的菜肴,還燙來一壺二鍋頭,三人邊吃邊談,直到深夜方才各自迴房就寢。


    第二天吃過早飯,劉泰保便興致勃勃地到迎賓館找他那兩位朋友去了。他臨行時,還特意帶走他上次從巨鹿迴京時在路上買來的一包上等柿霜和一包上等口蘑。蔡幺妹問他帶這何用,他隻詭譎地一笑。說:“等我迴來再告訴你。”下午,劉泰保滿麵春風地迴來了。他一進屋便對蔡幺妹和春雪瓶說道:“事情已經辦妥,就


    隻等東風起了。我還特別關照了我那兩位朋友,要他二人在對巫朵司談及羅燕從不輕易用劍時,不妨加點蔥蒜,有意激他一激。”


    蔡幺妹讚賞地瞟了他一眼:“你這下算開竅了!”


    劉泰保得意地:“比幹的心才七竅,不想我劉泰保竟也開了兩竅!”


    蔡幺妹:“你哪裏來兩竅?”


    劉泰保:“除了適才所談的事要算一竅外,我還開了一竅:那就是後天我也可以進入王府去看那場熱鬧了!”


    蔡幺妹半信半疑地:“後天你能進得了王府?”


    劉泰保一挺胸,一昂頭:“進得了!還要大搖大擺地進去呢?”


    他瞟了瞟蔡幺妹,“不就是我帶走的那兩包土產幫的忙”。他又停了停,才說道,“我從迎賓館出來後,便到王府去找那位我認識的執事,把我帶去的兩包土產送給他,說我是特意托人從外地捎來孝敬他的。我趁他心裏高興時,便把我後天想進府看比武的事情告訴了他。他隻稍猶豫了下,隨即便一口答應了。他要我早點趕到府門外麵去候著,他出來接我。他還說,如有人問起我時,就說是奉命進府修剪菊花的。就這樣,隻花兩包土產就打通了關節,真是再劃算不過的了。”


    蔡幺妹聽了又高興又著急地說道:“好個劉泰保,隻顧自己呀?!我也要去!”


    劉泰保為難地:“我哪還能帶你!”


    蔡幺妹一翻眼:“誰要你帶!我自己也會想法。”她思索片刻,忽然說道,“有了!我隨羅燕去。台主出馬總有幾名隨從,想那王府司閽也是不會阻攔我的。”


    春雪瓶也忙點頭讚同。房裏洋溢著一片興奮!


    第二天在平靜中過去。


    第三天,天還沒有亮,蔡幺妹就已打扮得整整齊齊地走進春雪瓶的房裏來了。春雪瓶亦已換好一身大紅紮袖對襟騎服,腰間係上一條鵝黃絲帶,腳穿鹿皮軟底短靴。大紅騎服上配著黑緞盤花排扣和黑緞鎖口滾邊,看去更加顯得奪目耀眼,豔俏中別具幾分凝重,綺麗裏自有一種不凡。她頭上發髻雙挽如角立,英武中卻另露


    出一股陶然無機的稚氣來。蔡幺妹張大眼,愣愣地將她注視一會,竟情不自禁地驚叫起來:“我的天!你這身打扮,這副模樣,這般神采管教今天的比武都會因有你在場而增添光彩了!”


    春雪瓶靦腆地笑了笑,隻帶嗔帶嬌地叫了聲“蔡姑姑”隨即又忙著收拾她的東西去了。


    春雪瓶從革囊裏取出劍來,正要往腰間佩掛,蔡幺妹忙走上前去將劍握著,問道:“你要把劍帶去?”


    春雪瓶驚詫地:“不帶劍怎行!今天興許正用得上它!”


    蔡幺妹:“任何人進入王府,未經王爺特許,是不能帶上兵器的!”


    春雪瓶奇怪地:“京城裏還有這等規矩?”她略一沉吟,隨又說道,“那就不帶也罷!”


    蔡幺妹惶然無計地:“是呀,不帶劍又怎行?!”


    春雪瓶微微一笑:“到時我自有辦法。”她將劍放迴囊裏,挽著蔡幺妹走出客店,迎著微微的晨光和涼涼的秋風,昂首邁步,向阜城門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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