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生一家俱都吃驚,李福生驚疑道:“她為何赴大牢?”


    崔夫人沉吟道:“大牢關著仇良,她娘當年死在仇良手下,怕是去報仇的。”


    李福生沉聲道:“這還得了,竟然想闖入我廣平府大牢,這會兒什麽時刻?”


    一旁的護院王鬆道:“大人,正是未時。”


    未時,郭雪兒果然闖入廣平府衙大牢中。


    牢卒見是姑娘家闖道,驚訝之下,喝問道:“你是誰?膽敢闖人大牢來。”


    “少羅嗦,大盜仇良呢?”


    郭雪兒拳腳齊發,四牢卒侍勇力拚,但隻頃刻間,便屈居下風。


    郭雪兒抓住其中一人,以劍刃抵他後頸,喝道:“快快帶路!”


    牢卒無奈,隻好前頭領路,行到靠裏角落,牢卒指其中一個柵欄,郭雪兒喝令打開牢門。


    俟牢卒一開鎖,郭雪兒踢開牢門衝進去,一把揪住對方,問:“你是仇良嗎?”


    對方一臉絡腮胡,濃眉大眼,眉宇盡是殺氣,一見闖進一個姑娘家,不覺愣住,道:“正是仇良,你是誰?”


    “你這大盜,郭雪兒為母報仇!”


    一劍摯出,仇良一閃,劍落了空,郭雪兒再刺,忽有人叫道:“姑娘,住手!”


    郭雪兒循聲一看,那人二十七、八歲,眸光炯炯,麵貌端正,身材魁偉,郭雪兒不悅道:“閣下為何攔我?”


    “在下乃廣平府總捕頭白雲飛,姑娘想來牢裏殺人,當然不容你胡來!”


    “郭雪兒豈是胡來?這仇良橫行廣平府十餘載,五年前家母喪生在他手下,如今郭雪兒是來報仇的,豈可說是胡來?”


    “郭姑娘,犯人在我廣平府大牢被殺,豈非天大笑話?我白雲飛職責所在,不得不阻攔!”


    “看閣下阻不阻攔得了!”


    郭雪兒一劍直朝仇良刺去,白雲飛大刀斜劈,阻住郭雪兒劍鋒,郭雪兒先是一愣,繼而微笑:“身手不弱,聽說仇良是閣下親手逮捕的?”


    “在下僥幸。”


    “郭雪兒若將這盜匪殺了,閣下將如何?”


    “職責所在,不容姑娘在此殺人。”


    “這仇良莫非已經定刑?”


    “是已定死刑,三日後便要問斬。”


    “既要問斬,由我來斬了吧。”


    說罷斜襲仇良胸口,不料白雲飛竄過來迎上。兩人刀劍對陳,鬥了十餘迴合,未分勝負,此時仇良雙足已掙脫鎖練,意欲外竄,白雲飛眼尖,踏上前攔他去路,嘴裏說:“你想趁機逃走,沒這麽方便!”


    仇良一旦掙脫鎖練,如猛虎出洞,身手異常靈捷,他一見白雲飛攔路,立刻出手擊昏一旁的牢卒,奪過對方手中大刀,將它舞耍起來。白雲飛與他纏鬥數迴合,一個蹌踉,那仇良無心戀戰,乘隙欲走,忽然郭雪兒跑過來,劍抵仇良胸口,白雲飛立刻竄前,一扭仇良手臂,一個急旋轉,將仇良挾至一旁,忿忿對郭雪兒道:“郭姑娘,你知道這仇良一出大牢,還要危害多少百姓?你差點放了他!”


    郭雪兒狠狠迴敬過去:“白雲飛,如果不是閣下阻攔,我郭雪兒早就殺了他,何至於他逃走!”


    “在下不許你殺他!”白雲飛見數名牢卒湧進,忙喝道:“快把她抓起來!”


    郭雪兒忽然發出一串輕笑。


    白雲飛腦道:“你笑什麽?”


    “我笑你白雲飛太小看我,我郭雪兒若想走出去,還沒有人能攔住我!”


    “你……”


    “告訴你們李大人,就說郭雪兒今夜戌時,準時前往拜見,告辭!”


    話剛說完,她飛竄向前,那些牢卒不防,先是一愣,待要向前追趕,她又往前一竄,隻是瞬間,不見縱影。


    不但白雲飛吃一驚,連大盜仇良也暗暗讚歎,他說道:“好個丫頭,哪裏學來的好身手?”


    郭雪兒欲來造訪的消息震動了李家上下,尤其廣平知府李福生更心驚膽戰,他聽說郭雪兒果然依時闖入大牢,差點殺死大盜仇良,心中益加惶恐不安。好好一頓滿月酒,李福生食不知味,等客人散盡,忙招來白雲飛。


    “那丫當真差點殺了仇良?”


    “是,大人,那位郭姑娘身手非凡,若非屬下攔阻,恐怕仇良命在旦夕。”


    “你不愧是我得力助手。”李福生長長沉吟一下,凝望白雲飛:“以你身手,要製住她,想必無疑?”


    白雲飛遲疑一下,緩緩說:“大人,郭姑娘身手極高,屬下與她約在伯仲之間。”


    “什麽?她與你在伯仲之間,那……”李福生驚愕不小,聲音一下提高了:“她若再來,如何防她?”


    “屬下當盡力。”


    “好,你多帶人手,入夜在府邸四周戒備。”


    白雲飛加強戒備,李福生略略放下心來,那李少爺的奶媽張奶奶卻嚇得渾身哆嗦,麵如土色。她眼看時間快逼近戌時,萬般惶恐下,在大廳尋著李福生和崔夫人。


    他夫婦二人正在與家人談論郭雪兒的戌時之訪。


    張奶奶往前一跪,說:“老爺,夫人,救我。”


    李福生與崔夫人麵麵相覷。李福生說:“怎麽迴事?起來說話。”


    “郭雪兒……”張奶奶囁嚅半晌,才說:“我聽說郭雪兒未時去了大牢,今夜戌時要到咱們府裏——”


    “這與你什麽相幹?你怕什麽?”


    “五年前,郭雪兒來過,夫人的意思,要我去打發她,隻怕她當時記了恨,如今恐怕——”


    “張奶奶,就別嚇成這個樣兒。”崔夫人乍聽消息,也是一驚,隻是這會兒已鎮定多了,她笑吟吟道:“老爺已派了白總捕頭在府邸加強戒備,郭雪兒還不見得進得來呢。”


    “可是,夫人,我還是怕啊!”


    “你怕什麽啊!”崔夫人道:“大盜仇良,白總捕頭都逮得住,一個小小的丫頭,如今要進府邸,怕比登天還難。你有什麽好怕的?”


    忽聽外麵一串嬌笑聲音,接著一串清脆的嬌喝:“崔夫人,你未免太小看郭雪兒了。”


    眾人皆驚,人影一閃,一個雪白紗衣女子飄然而人。燈下輪廓甚是突出細致:狹長的細眉,黑白分明的大眼,挺直的鼻梁,菱形小嘴,五年前,崔夫人和張奶奶都曾見過她,五年後的今天,這張臉神采煥發,尤其黑白分明的大眼更是炯炯有神。


    眾人細瞧之下,不禁暗吸一口氣,想不到花般豔媚的小小女子竟然眉峰豎起,眉眼之間隱伏濃濃殺氣!


    “郭雪兒。”崔夫人張口結舌,語音顫抖著:“你……你是如何進來的?”


    “此地又非皇宮大內,郭雪兒愛來便來!”


    冷冷一瞄她,眼睛掃視全場,最末在張奶奶身上定住,緩緩走向前,張奶奶隻嚇得垂下頭,合起眼,不敢正視她。


    “張奶奶。”郭雪兒輕喚,聲音字字清晰,張奶奶心房劇烈跳躍,郭雪兒伸出纖纖玉手,輕托張奶奶下頸,柔聲道:“抬起你的臉,睜大你的眼,看認不認得我?”


    “你……”張奶奶仍舊低頭閉眼,聲音止不住戰粟:“你是誰?”


    “你不認識我了麽?五年前,我孤身一人,被風雪凍得狼狽不堪,那時候……”


    “姑娘,原諒老奶奶年老眼拙,記性不好,我想不起……”


    “你想不起,我卻記得清清楚楚,五年前,郭雪兒家遭劇變,發往邊疆,大盜仇良潛入家中盜取財物,被家母發現,於是將家母殺害,家母臨終遺言,將幼弟暫托姥姥,要我找到從小訂親的李家。郭雪兒一路風雪,幾乎凍死,李家不但不肯我人屋,還找你出來逐客。你冷言冷語,連諷帶刺,郭雪兒是寒天飲冰水,點滴在心頭,這些你難道忘了嗎?”


    “我……我記不得了。”


    郭雪兒冷冷哼了一聲。


    “這位姑娘。”李福生說話了:“你真是郭雪兒?”


    “正是郭雪兒!”郭雪兒瞧也不瞧李福生一眼,卻冷冷問道:“你兒子李恩義呢?”


    人群中走出一儒雅公子,麵貌看郭雪兒半響,向前施禮道:“姑娘麵有怒色,想必有所誤會。”


    “郭雪兒冷冷的眸光,從頭到腳打量他一遍:“你是誰?李恩義嗎?”


    “在下李恩義。”


    郭雪兒微笑著,雙眸緊緊盯住他:“聽說你已娶妻生子?娶的是誰家女兒?想必當戶對?”


    “這……”


    “人人都說,你嶽家也是官宦入家,想必對令尊與你大有益處,令尊官居廣平知府,你呢?日後想必高官厚祿。”


    “姑娘。”李恩義額上冒汗,手心濕潤,說話結結巴巴:“恩義一介書生,平日隻知讀書,婚姻大事悉由父母作主。”


    郭雪兒冷笑道:“你可聽說過郭雪兒?”


    “聽說過,隻是……”眼睛瞅住崔夫人,再也說不出話。


    “隻是什麽?”


    “沒什麽……”


    “我再問你,你家大娘呢?”


    “大娘?”


    “就是令尊的原配夫人,你喚大娘的!”


    “她……”李恩義一鄒眉頭,瞄瞄崔夫人,再看看李福生,說:“大娘愛清靜,在觀音山下持齋禮佛。”


    “不錯!”郭雪兒冷眼瞅他:“說得倒還清楚,我再問你,張奶奶可是你乳母?”


    “是!”


    “好!”她倏地一個箭步竄前,說:“這兩掌替你乳母收下!”


    隻聽啪啪兩聲,李恩義兩頰一陣劇痛,登時跌倒在地,那崔夫人驚惶大叫:“快!扶他起來!”


    李福生勃然大怒:“好一個潑辣女子,給我拿下。”


    護院和捕快蜂擁前來圍住郭雪兒。


    郭雪兒身上有劍,但劍未出鞘。打殺聲中,郭雪兒拳腳齊發,眾人很快被打得東倒西歪,踉蹌而退。


    郭雪兒輕巧一拍雙手,說:“不是對手,郭雪兒懶得與你們羅嗦。”


    張奶奶趁亂便想溜開,剛到牆邊,忽聽得“咻”、“咻”兩聲,原來兩支飛鏢正釘她背後,一左一右,一支離左眼半寸。


    張奶奶嘴唇微張,欲哭欲喊,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隻嚇得渾身癱瘓,臉白如紙。


    “我說過的,張奶奶,我記住你的姓,記住你的人,記住你說過的每一句話,當我再出現李家,我第一個找你!”


    驚嚇過度,張奶奶頭一偏,昏過去了。


    一旁的崔夫人,臉色倏地慘白,渾身顫抖,整個人癱依座上。


    郭雪兒一轉臉,正好瞥見了。她緩步上前,崔夫人更慌,強作鎮定道:“你……你要做什麽?”


    “我說過的,第二個找你!”


    “來人啊!”崔夫人又驚又急,慌亂大叫,唿喚道:“你們——快攔住她!”


    眾人皆怔住,沒一個敢出手阻攔,崔夫人驚恐交集:“老爺,這丫頭太張狂,你快!快傳白總捕頭來製住她!”


    李福生剛才眼見郭雪兒的好身手,這下見她滿臉肅殺逼近崔夫人,腿早軟了,人僵在原位,不敢動彈,不敢作聲。反倒是剛挨過巴掌的李恩義鎮定,他強忍兩頰疼痛,站向前,這才發覺適才摔倒地上,腳踝劇痛;小心翼翼,他強忍痛楚,踉踉蹌蹌擋住郭雪兒,惶急道:“姑娘,請別動怒,有話大家好說。”


    “好!”郭雪兒朗聲道:“崔夫人可是你親娘?”李恩義點頭稱是。


    “太好了!”郭雪兒臉現微笑,揚聲道:“替你親娘挨兩袖子——”話甫說完,一抬手,袖口在李恩義眼前晃兩下,李恩義隻覺兩道勁風襲來,猛不可當,雙耳立刻嗡嗡作響,眼前一黑,人就向前栽倒。


    眾人更驚,叫聲此起彼落,郭雪兒沉聲道:“都別叫,誰再叫,我就讓他好看!”


    抬頭看崔夫人,那崔夫人見李恩義一交栽倒,又驚又急,怒目盯住郭雪兒,忿忿道:“丫頭片子,我跟你拚了!”作勢欲撲。


    “不急。”郭雪兒微笑著,眼中炯炯有光:“我看崔夫人打扮甚是嬌豔,兩支別致發夾送與崔夫人點綴,當心了!”


    崔夫人先是聽到兩聲蚊蠅般的細聲,緊接著頭發一鬆,滿頭珠翠撒了一地。嬌豔的崔夫人霎那間披頭散發,眾人慌得手足無措。


    崔夫人驚魂甫定,伸手觸碰頭發,原來兩支發夾插在發際,險些刺進肉裏,崔夫人隻覺腳下一軟,頓時渾身癱瘓乏力,隻說了聲:“你……”整個人便失魂落魄般盯住郭雪兒。


    白雲飛匆匆趕來,甫進大廳,郭雪兒狠狠掃他一眼,揚高聲音道:“李福生,你我之間談私事,最好叫你屬下少輕舉妄動,否則我先殺了崔夫人!”


    李福生慌忙道:“雲飛,退出廳外!”


    白雲飛看大廳氣氛甚是奇怪,便不作聲,靜靜退至廊下。


    郭雪兒環視眾人,笑盈盈道:“郭雪兒今日輕描淡寫,將五年前的舊帳結了,改日再來算新帳!”


    “什麽?”李福生又驚又奇,結結巴巴道:“你跟李家有新帳?”


    “有!”郭雪兒一昂頭,冷笑道:“有人出五千兩銀子買你項上人頭,郭雪兒接下了。”


    眾人大愕。


    李福生驚惶失措,一雙眼瞪得像牛眼:“這……怎麽迴事?”


    “你大約不知道我郭雪兒幹什麽的?我是個殺手,誰付我銀子,我就殺人!”


    “你——”


    “李福生,如果你認為我郭雪兒過份,那就請你想想,你與郭家是怎麽樣的情份?你十四歲那年,逃饑荒昏倒在我郭家門口,是我祖父救了你,給你書念,把你撫養成人,你雖不姓郭,卻早已是我們郭家的人,你與我父親的情份比兄弟還親,當年的婚約也是你執意訂下來的,沒想到我父親蒙冤流放邊疆,郭家陷入絕境,你但不伸出援手,還與郭家恩斷義絕。家母被大盜仇良殺死,臨死前命郭雪兒前來投親,不料你早已自行毀了婚約。”


    李福生料不到她當著一幹家人揭了他的底,想要阻止,已然不及,隻好目瞪口呆看住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又驚又急,恨不得有地洞可鑽。見郭雪兒眼含氣怒,隻得期期艾艾說:“這……雪兒侄女,這是李伯伯的疏忽,容李伯伯細察根由。”


    “不用了,若不是你存此念頭,崔夫人、張奶奶又豈敢輕慢於我?你堂堂廣平知府,治下不力,治家無方,你還配做地方父母官?”


    “雪兒侄女……”


    “五年前風雪交加,郭雪兒幾乎凍死餓死的時候,你怎麽不出來細查根由?郭雪兒從那一刻起,立誓以一己之力,重整郭家,郭雪兒要賺更多銀子,置產置業,置奴置婢,等家父邊疆迴來,郭雪兒好盡人子之孝,隻是郭雪兒別無所長,隻會殺人!”


    “可是,雪兒侄女,你不能……”


    “聽我說下去!”郭雪兒一皺眉,冷峻道:“郭雪兒殺人的理由隻有七個字:殺手,殺該殺的人。”


    “這……究竟是誰?是誰要你來殺我?”


    “想要你命的有兩個人,第一個郭雪兒,第二個觀音山下陳莊主。李福生,仔細你的項上人頭,郭雪兒若興致來了,隨時來取。後會有期!”


    語畢,一陣風似走到大廳口,雙袖一揚,人騰空而起,就像嫦娥一般,飄然而去。


    眾人如夢初醒,白雲飛望著她淩空而走的倩影,不覺喃喃道:“是“燕單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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