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生眼睜睜看雪兒飄然逸去,又急又恨,一轉身看白雲飛佇立不動,不覺怒道:“雲飛,本府問你,你是如何加強戒備的?竟讓郭雪兒闖人府邸?”


    “大人,屬下慚愧,那郭姑娘從僻靜處進入……”


    “難道無人把守?”


    “郭姑娘無聲無息弄昏了三個人,屬下……”


    李福生重重歎了一口氣:“這麽說,連你也奈何不了她?”


    “大人。”白雲飛凝著臉,不徐不急道:“依屬下看她的身手,恐怕就是傳聞的“燕單飛”。”


    “燕單飛”?李福生亦是一驚:“她就是“燕單飛”?”


    “屬下不敢斷言,她就是“燕單飛”。”


    “那你還不快追?”李福生惶急道:“抓住她,別讓她溜了。”


    白雲飛身手再好,哪還來得及追上淩空而去的郭雪兒?剛才看她身子飛騰而起,身手無疑駕乎輕功之上。郭雪兒練的不是普通輕功,極可能是一種超乎輕功之上的“劍俠飛行術”。


    他雖沒見過“劍俠飛行術”卻聽江湖前輩描述過,“劍俠飛行術”要有相當根基才能練。若練成不但本身功力增加數倍,而且能履懸崖登絕壁舉目即到,若遇順風,則可禦風飛行。


    如果郭雪兒練的就是“劍俠飛行術”,無可置疑,郭雪兒必是風婆婆的徒弟。


    原因很簡單,識得“劍俠飛行術”隻風婆婆一人。


    這個夜晚,不但廣平府總捕頭白雲飛坐臥不安,李福生和崔夫人亦愁眉深鎖。


    孤燈之下,李福生不住搖頭歎息,崔夫人冷眼旁觀,萬般不悅道:“老爺歎氣什麽用?想點辦法來啊!”


    李福生長歎道:“不想這丫頭,隻是隔了五年,竟教人刮目相看。”


    “老爺若是無法可行。”崔夫人挪揄道:“隻怕項上人頭早晚不保羅!”


    李福生眉心一皺,憂心道:“這可如何是好?”


    “先下手為強。”崔夫人說:“找個人除掉郭雪兒。”


    “郭雪兒若是傳聞的“燕單飛”,豈不是太棘手?”


    “堂堂一個廣平府總捕頭,難道沒辦法?”


    “白雲飛與她在伯促之間,隻是……”


    “隻是什麽?”


    “以白雲飛的耿直性子,怕是隻能防她,不會殺她。”


    “隻能防她,不會殺她?”崔夫人頻頻搖頭,眉宇之間憂心重重:“那不成!如果你不取她性命,她就會來取你性命。”


    李福生又腦又急,直搔耳抓腮,嘴裏不覺嘀咕道:“當初若非夫人慫恿毀婚,如今怎會……”


    “好了!”崔夫人板起臉,不悅道:“你自己想仔細點,她爹是個犯官,若不毀婚,另結親家,今日哪能貴為廣平知府?”


    李福生頹然歎道:“罷了,為今之計,如何是好?”


    崔夫人沉吟一下,臉上轉憂為喜:“有一計或許可行。”


    “且說來聽聽。”


    崔夫人一笑,起身在門口和窗畔傾聽一下,確定無人,便凝著臉說:“附耳過來。”


    李福生見她狀甚神秘,想必有好主意,便凝神細聽。


    “大盜仇良比起郭雪兒如何?”


    “大盜仇良?”李福生驚奇又納悶:“他已是一名死囚,馬上就要處決了。”


    “那麽,你認為大盜仇良,比起白雲飛如何?”


    “白雲飛能逮住大盜仇良,功力當然高過仇良。”


    崔夫人揚眉燦然而笑,一邊緩緩擺頭。孤燈之下,李福生注視崔夫人頭上的金步搖,隻見它隨著崔夫人擺頭而搖曳生姿。


    李福生明白她有話要說,便緘口不言,靜靜等她。


    果然崔夫人輕啟朱唇,柔聲細語道:“那仇良就逮之際,是否有傷?”


    李福生想了一下,說:“有,右足受傷。”


    “那仇良就逮之時,是否清醒?”


    “不,仇良被捕,嘴上猶有酒氣。”


    崔夫人笑吟吟道:“這就是了,仇良武功應在白雲飛之上,白雲飛之所以能逮住仇良,第一,仇良負傷;第二,仇良醉酒,若非如此,一個橫行十餘載的大盜,豈會如此輕易落網?”


    李福生困惑道:“仇良之事,如今已塵埃落定,提他做什事,猶有未了。”


    崔夫人微笑:“不然。”


    李福生訝道:“如何說?”


    “依我之見,何妨叫仇良去製郭雪兒?”


    “這……”李福生目瞪口呆好半響,才呐呐道:“仇良人在大牢,且即將行刑,如何去製郭雪兒?”


    崔夫人眼中波光閃閃,臉蛋嬌笑如花,李福生急急追問:“夫人說仇良去製郭雪兒,仇良一個死囚,如何去製?”


    “妙就妙在這裏哇!”


    “夫人是說……”


    崔夫人的眼中寒光一閃,在這一刻,她想起郭雪兒給她的屈辱,不覺咬牙切齒。她恨郭雪兒以發夾射入她發際,害得她眾目睽睽之下披頭散發。她大半輩子爭強好勝,幾曾受這種屈辱?心念及此,她臉色一凝,眼中兇光暴射,恨聲罵道:“郭雪兒啊,郭雪兒,你如此作賤於我,看我會不會輕饒你!”


    李福生看崔夫人喜怒無常,便輕喚她:“夫人……”


    崔夫人突然站起身,決然道:“趁這時候夜深人靜,你我同去大牢!”


    李福生甚是困惑:“夫人是想……”


    “我要去會會那個仇良。”附耳在李福生耳畔說了幾句話。


    李福生睜大眼睛直勾勾瞅了她好一會,又拈發沉吟半晌,遲凝道:“這事怕是不成,好不容易擒住仇良,放了他,豈非縱虎歸山,黎民百姓若再受害,可是擔待不起。”


    崔夫人微慍道:“到了這個田地,還考慮這麽多,如今隻有仇良能克製郭雪兒,難不成,你眼睜睜等郭雪兒來取你項上人頭?”


    李福生仍猶豫不決:“可是……”


    “放心好了,我馭得了仇良,決不會縱虎歸山。”


    “……”李福生困惑了:“我不明白。”


    “你不必明白什麽。”崔夫人語音輕柔:“聽我的話,準錯不了。”


    夜深更靜,大牢之中,燈光朦朧,兩名牢卒正打著盹兒,驀然有人輕拍他們肩膀,牢卒驚醒,發覺是知府大人府邸的護院王鬆和陳吉。


    兩護院向牢卒作個手勢,說:“大人來了。”


    兩名牢卒一驚,王鬆說:“大人要問話,你二人外邊守著。”


    兩牢卒不敢怠慢,應聲“是”,退到外邊。


    李福生偕崔夫人悄然而入,崔夫人望了柵欄一眼,吩咐王鬆:“叫醒他!”


    待決之囚,豈有好睡之理?護院王鬆、陳吉進來之際,仇良已經醒來,人斜依牆上,半闔眼睛打量來人。聽說知府要來,他吃了一驚,以為行刑之前的例行公式。否則堂堂知府大人,豈會降尊紆貴來看一個死因?


    他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盜,但臨到要死,不免眷戀人世。這下看知府大人進來,暗暗心驚,再看知府身的美豔女人,不禁一怔。


    正在納悶著,陳吉沉沉喝道:“知府大人與夫人來了,還不跪下?”


    那仇良自忖必死,早不屑搭理別人,這下聽陳吉沉喝,索性將胸前被褥拉起蓋住頭臉,不再理睬。


    “你這個死囚,大人與夫人來,你竟敢目中無人,你難道……”


    崔夫人舉手製止陳吉,陳吉不敢再多說。


    崔夫人笑眯眯款步向柵欄,細柔輕喚:“你——可是仇良?”


    仇良在牢裏已待了半個月,每天麵對牢卒的冷臉,日子過得煩悶透頂,這下見一個嬌豔如花的女人跟他說話,不自覺拉下被褥,站起來,緩步走向柵欄。


    王鬆見他眼有貪婪之色,便喝道:“夫人在問你話,跪下迴話。”


    “不必勉強。”崔夫人嘴笑眉笑:“你可是仇良?”


    仇良看她笑盈盈,甚是和顏悅色,心中有說不出好感,便說:“正是仇良。”


    “你可想要活命?”


    仇良聞言黯然,傷感道:“既已定罪,還能活命嗎?”


    “大人若讓你活命呢?”


    “大人……”仇良偏頭看李福生,萬般不信問:“既已定罪,你會讓我活命麽?”


    李福生凝臉不語,崔夫人卻盈盈而笑:“死裏逃生,這又何難?”


    “你們——”仇良眼睛睜大,一臉困惑不解:“為何能死裏逃生?”


    “因為你有個好身手。”崔夫人道:“放你一條生路,你去殺一個人。”


    “就這麽簡單?”仇良滿臉困惑:“你們要我去殺誰?”


    “就是今日未時,闖入大牢,欲將你殺之而後快那位姑娘,她叫郭雪兒。”


    “好!”仇良瞪直眼睛盯住崔夫人,眉宇難掩喜色:“仇良全任夫人安排。”


    “你要記住,五日之內了結雪兒,事後遠走高飛,從此不許出現廣平府。”


    絕處逢生,仇良豈有不願之理?當下幾疑置身夢中,驚喜之餘,隻願點頭,再也說不出話來。


    李福生夫婦走出牢房,一個魁偉漢子迎麵而來,夫婦倆不覺臉色一僵。原來那魁偉漢子乃廣平府總捕頭白雲飛。


    夫婦遠遠就認出對方,崔夫人忙碰碰李福生手肘,李福生會意,故意揚高聲音道:“前麵何人?”


    “是大人夫人嗎?”夜深人靜,李福生夫婦出現牢房,令白雲飛吃驚不小,他略一凝神,便說:“屬下白雲飛。”


    “去飛,你來得正好。”李福生一臉凝重:“今日郭雪兒闖入大牢,險些殺了死囚,我不放心,特來看看。”


    “原來如此,大人放心,屬下已加強戒備。”


    知府衙門與府邸僅一院之隔,夫婦倆迴到府邸內宅,崔夫人臉籠上一層霜,眼露寒光道:“白雲飛太精明,那仇良又是他擒來的,刑場之上,怕要露出破綻。”


    “夫人聰明過人,想必有應變之策?”


    崔夫人略一沉吟,說:“自然要將白雲飛調虎離山,才好辦事。”


    “如何調虎離山?又是如何辦事?”


    “先告訴我,仇良何日行刑?”


    “三日之後,五更行刑。”


    “何人監斬?”


    “自然是本府。”


    “好,盡早貼出告示,屆時在數以千計的百姓麵前,將替身問斬!”


    李福生急急道:“夫人,這使不得,如此一來,豈不讓人識破?”


    “老爺,你知道大盜仇良如何作案?”


    李福生思索一下,說:“頭戴大笠,作案之後,留下仇良二字,故而廣平府人人皆知仇良惡名,卻鮮少見其真麵目。”


    “如此——”崔夫人嬌笑道:“隻要瞞過白雲飛便可。”


    “可是,那仇良仍是大盜,他的餘黨若來搶劫,後果不堪設想。”


    “搶劫?那豈不更順理成章?”


    “夫人,你把我搞糊塗了。”


    “老爺,你且說看看,那死囚斬首之前,要做什麽?”


    “遊街示眾啊!”


    “那不就結了嗎?老爺可以以‘為防餘黨劫囚’為由,宣布取消遊街示眾。”


    李福生讚道:“理由甚妙!”隨又猶豫道:“隻是刑場圍觀著數以千計,難保不被識破。”


    崔夫人輕笑道:“老爺,我笑你太膽小了,正因為圍觀者數以千計,才不會被疑有詐。老爺可以以‘為防刑場有變’為由,喝令百姓退出三丈之外,誰又能辨出真偽?”


    “隻是,若餘黨將替身劫走,怕是不妙。”


    崔夫人爛笑如花:“老爺又多慮了,替身被劫,那些餘黨知道事有蹊蹺決不敢聲張。”


    “若無人劫囚呢?”


    “這就更好辦了,將替身斬首,豈不幹淨利落?我查過了,那仇良無家無眷,斷不會有人替他收屍。斬首之後,立刻由官府備口薄棺收埋,如此豈不神不知鬼不覺?”


    李福生疑神諦聽,不覺喜形如色,頻頻點頭:“夫人天資過人,本府佩服。”忽又覺不妥:“隻是仇良那大盜,夫人真有辦法馴他?”


    “仇良那人心急氣躁,我料準他應可在五日之內將郭雪兒殺死,五日之後……”夫人神秘笑笑,輕聲道:“老爺,五日之後,仇良怕就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永不足為患。”


    “夫人,你……”李福生喜得緊緊握崔夫人的手:“你真是我的賢內助,將來官場之上,還要仰仗夫人……”


    “還說呢!”崔夫人一甩李福生的手,嬌嗔噘嘴道:“你這廣平知府,多半是我替你掙來的,隻不過,你如今高官厚祿,得意非凡,我卻落個不賢不義的惡名。”


    “誰敢說你不賢不義,我就不饒他……”


    崔夫人驀然轉臉斜瞅他:“你的原配陳家莊的陳氏。”


    李福生一愣,監介搓搓手:“她如今雙目失明,已夠淒慘的了。”


    崔夫人陡然站起,冷哼一聲:“淒慘?她花了五千兩銀子,要郭雪兒取你項上人頭,你還不覺悟,還替她說話?”


    “夫人,這絕非她的主意,郭雪兒言道,是陳家莊陳莊主……”


    “他們姐弟兩個,聯合起來對付你,你還不知死活?”


    “夫人,當年之事,你我有失厚道……”


    “好了!崔夫人忿忿道:“眼前你都過不去,還提當年!”


    “夫人不是已有萬全之策?”


    崔夫人皺眉道:“那郭雪兒十分棘手。”


    李福生訝道:“夫人不是讓仇良去製她?”


    “我說刑場之上。”


    “刑場之上?夫人認為她會來擾亂?”


    崔夫人沉吟一下,慢條斯理說:“仇良是她殺母仇人,她分明知道仇良已定死罪,卻要闖進大牢殺仇良,可見她手刃仇良的決心,所以行刑當日,她可能在行刑之前,闖入刑場,親手了結仇良。再者,她對我們李家恨之入骨,你如今貴為廣平府,又是仇良的監斬官,如果她在刑場殺了仇良,你難免擔起疏怠職守的罪名,這對你的官聲,可大有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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