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傳於愛媛縣一帶的妖怪。據說有一匹白馬與城主一同死於意外,其魂魄幻化成妖怪。馬鬼的雙眼會發出紅色精光,外加血盆大口與一排巨大的鬃毛,是一種會攻擊人的危險妖怪,但聽說隻要興建寺廟,在其中安置六尊地藏菩薩像並舉行供養法會,馬鬼就不會再出來作亂。


    「湯之山同學。」


    「咦?」


    炎熱的天氣,讓人以為早已過了梅雨季進入夏天了。六月的第一個星期四,我正在校園裏走著,早上的課已經結束,我跟選修同一門課的友香打算到學生餐廳吃飯時,在半路被一個輕柔的聲音喊住,我還以為是誰呢。


    「原來是織口老師,老師好!」


    「你好!」


    我低頭行禮,眼前這位娃娃臉的文學院副教授則沉穩地微笑著。最近似乎常和老師不期而遇,老師一如往常般高雅。她今天穿著清純風格的淺藍色洋裝,腳上踩著白色高跟鞋。為了遮蔽強烈的陽光,肩上披著絲巾,頭上戴著一頂有著寬帽簷的白色帽子。長長的頭發用華麗的發夾夾起,看起來就像是正在避暑勝地度假的名媛。


    另一方麵,我則穿著坦克背心與短褲,再加上腳上的涼鞋,三樣單品組合起來的穿搭既不性感也不可愛。友香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麽,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說:


    「禮音,你的女人味要是有織口老師的百分之五就好了。」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你等我一下。」


    我瞪了故意聳肩的友香一眼,要她別繼續說了。知道歸知道,但我這輩子大概沒有辦法跟友香或織口老師一樣走可愛路線,光看身高就不適合了。我再次默默確認完這個事實,視線重新落在老師身上。


    「最近好像常常碰到老師,老師找我有事嗎?」


    「沒事。隻是跟之前一樣碰巧看到你,所以忍不住跟你打聲招唿。是不是讓你覺得困擾?」


    「怎麽會!老師別這樣說。」


    雖然我急忙否認,但其實我確實感到困擾。老師不知道是否在校內走的路線還是行程跟我很有交集,幾乎每隔一天就會在學校偶遇老師一次,老師每次看到我都會過來攀談。如果隻是打招唿就算了,偏偏老師都會叫住我,然後詢問近況。每次遇到都聊差不多的話題有點浪費時間,雖然我們不同學院,可是對方是老師,又是介紹絕對城學長給我的恩人,我還是會禮貌性地聊一下,隻不過不可能每次遇到時都有話可以聊。我露出苦笑,企圖以笑容蒙混過去,結果老師笑容滿麵地說:


    「湯之山同學,你還沒有選好社團對吧?你之前不是說過對那種辦活動的社團有興趣嗎?想入社的話差不多該提出申請羅。」


    「呃、是有點興趣,可是我現在常去那問資料室所以沒時間——啊,不是,其實——」


    差點就說出真話,我急忙閉嘴不再多說。因為種種因素,我成了神怪詐欺的幫手,這種事怎麽也不能說出口。要是說溜嘴,絕對城學長一定會收迴能鎮壓耳鳴的鏈墜,那麽這相對來說還算和平的日子就得結束,雖然現在的生活離憧憬的美好大學生活仍有一段差距就是了。我在心中默默自嘲,接著露出苦笑。


    「我隻是覺得那麽多采多姿的社團不太適合我而已。」


    「這樣啊?那麽運動類的社團呢?我有說過嗎?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柔道社的顧問老師喔。對了,迎新餐會之後我跟你提過的那個『專家』,你是不是定期去見他?後來怎麽樣了?」


    「這個嘛,是這樣的,我上次也跟老師說過了啊,去了之後很快就解決煩惱,所以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


    我抓著頭發含糊帶過,等待能結束對話的契機。此時友香以眼神催促著我,像是在問:「怎麽還沒好?」其實我也很想問一樣的問題啊。


    ***


    「真討厭。不管問幾次,不能迴答的就是不能迴答嘛。」


    我伸出右手抓住左手手腕之後鬆開,接著左手再抓住右手手腕之後鬆開,我坐在資料室的榻榻米區,一邊利用這樣的練習來鍛煉抓手腕時的感覺,一邊抱怨著,說謊欺騙織口老師讓我有些過意不去,可是既然坐在那邊的桌子旁靜靜看著舊書、身上穿著羽織的怪人替我解決了耳鳴問題,有恩於我,也得顧及對他的道義。他要我不能說出詐騙的事,就得保守秘密。我低頭看著掛在胸前搖晃的竹環鏈墜並發出歎息。


    順便一提,這已經是第三代的護身鏈墜。我問學長能不能用更耐用的材質製作,結果學長說:「以妖怪學的角度來說不可能辦到。」我也隻能不停地更換新的鏈墜。算了,反正學長很快就可以幫我做新的鏈墜替換了。


    「織口老師為什麽要一直探聽學長的事情……?」


    「嗨,你在練習啊。」


    我繼續練習並疑惑地偏著頭時,杵鬆同學站在屏風那頭,以爽朗的聲音打招唿。他手裏拿著一個印有生協【※生活協同組合的簡稱,由一般市民組成,以提升生活水準為目的進行各項事業的合作組織。】標誌的塑膠袋,裏頭應該是便當,看來他打算在這裏享用晚餐。我看到之後說:「那我也去買點東西吃好了。」坐在和室椅上看書的絕對城學長說道:


    「沒主見的家夥,什麽時候吃飯應該自己決定。」


    「可是比起單獨吃飯,還是有人一起吃的感覺比較好吃啊。」


    我生氣地反駁,杵鬆同學聽了之後露出微笑。和之前相比,現在似乎沒有那種被逼著來資料室的感覺,我心想,已經在這裏混熟了,同時也覺得好笑。


    其實習慣了之後,就會覺得待在這裏很舒適。不需要因為缺乏女人味而感到不自在,絕對城學長和杵鬆同學都比我高,所以也不需要在意自己的身高。他們兩人都有些我行我素,有時不太說話,但是與其勉強找話題聊下去,不如像這樣安安靜靜地待著還比較好。在我想著這些事情時,杵鬆同學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地跟我說:


    「對了,湯之山同學,你剛才一臉疑惑的表情,發生了什麽事嗎?」


    「咦?你注意到羅?」


    杵鬆同學這麽一問,讓我不禁瞪大雙眼。我還以為這位學長是溫和型的人,沒想到他的觀察力如此敏銳,不愧是絕對城學長的朋友。我迴他說:「也沒什麽啦。」


    「其實我最近——對了,杵鬆同學,你認識文學院的織口老師嗎?」


    我之前提到這個名字時,絕對城學長立刻露出不悅的神情。我斜眼瞪著絕對城學長,要他不要沒事愛生氣。杵鬆同學聽了之後幹脆地點頭。


    「你說的是國文係的織口副教授吧?我想大約有八成的學生都認識她。織口老師從學生委員到許多學院的研究室或社團都有接觸,她很受男學生的歡迎。」


    「我想也是。」


    我會想起老師那溫柔的笑臉,深有同感地迴應:「與其說老師是美人,不如說她很可愛。」杵鬆同學麵帶苦笑地點頭說:


    「這話由男生來說有點怪,不過我相信很多男生都喜歡那一型的女生。何況織口老師又是創立這所大學家族的千金小姐。」


    「原來如此。對了……杵鬆同學也喜歡那一型的女生嗎?」


    「沒有。我當初聽到大學的校地和建築物都是昭和初期織口財團建的軍工廠時確實有些驚訝,但是我並不太在乎對方的家世,而且比起年長的女性,我比較喜歡年紀比我小的女生。」


    杵鬆同學從碗櫥拿出專用的碗泡了即溶味噌湯,同時直爽地這麽說道。最後一句話讓我特別在意,不知道杵鬆同學有沒有注意到。這位很適合戴眼鏡的溫柔學長繼續說:「還有——」


    「之前你們聊到織口老師時我沒有表示意見,不過其實織口老師的風評不全是好的。也許是出身自創校的家族,她在大學裏的影響力不小,但她對主要的大型社團很好,卻不太理會那些比較弱勢的小社團所提出的申訴。」


    杵鬆同學爽朗的語氣轉為凝重,平靜地訴說著。出乎意料的內容讓我忍不住發出驚唿。這是直一的嗎?


    「老師看起來不像那種人啊……」


    「我沒有說謊喔。」


    杵鬆同學以暗藏沉重氣氛的聲音說道,然後搖了搖頭。總是沉穩而溫柔的學長此刻正攪拌著味噌湯並露出無奈的笑容。


    「老實說,織口老師擔任顧問的柔道社風評也不太好。大一的時候我加入戲劇社,後來柔道社為了擴充練習場地,竟拆除了我們的社團教室。我們反對他們獨斷獨行,結果惹毛了他們……社團教室裏的器材跟衣服等設備都被重型機械毀損,當時的社團社長還在學校被幾個柔道社的人撞到,結果重傷住院。最後我們戲劇社就這麽煙消雲散,落得廢社的下場。」


    「怎麽這樣……可是就算對方再怎麽強壯,也不可能隻是撞到就得住院吧?」


    「當然不可能羅。但是報告上就是那樣寫的,而負責寫報告的人正是織口老師。」


    「咦,所以……其實不是打架,應該是單方麵的暴行導致社長受傷,而老師故意要掩蓋這樣的事實?」


    不知不覺間我停下雙手互抓的練習,開口問道。


    雖然一瞬之間覺得是雙方打了起來,不過就連我也知道,柔道社跟戲劇社鍛鏈身體的方法不一樣,根本不可能對打。身為一名練習格鬥技巧的人,盡管我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可是實際上有很多人都會濫用自己學會的力量或武術做壞事。真不甘心,但我知道現況就是如此。


    在我的注視之下,杵鬆同學露出落寞的苦笑並點頭。他看著手邊的舊書,斜眼瞥了沉默不語的絕對城學長一眼,接著又重新看向我,繼續說道:


    「學校算是很封閉的環境,想遮蓋醜聞並不困難。我還聽說有女孩子在聯誼時被性侵,老師卻幫忙掩蓋。甚至有謠言說織口老師挑柔道社裏的壞學生當保鏢。」


    「我還以為老師很愛照顧人、很可愛……啊,難道說絕對城學長就是因為這些事才那麽討厭老師嗎?」


    「不是。我隻是討厭她一直纏著我賣掉這裏。」


    「賣掉?這裏不也是大學的——等一下,我記得學長說過這棟建築是學長的,隻是借給學校使用不是嗎?」


    「嗯,正確地說,這個資料室裏的東西也是我私人的物品。」


    「嗄?裏頭的東西?」


    為了確認學長所說的話,我轉頭看了看四周。這個資料室裏的東西不就是一排排的書櫃跟成堆的舊書和筆記本嗎?這些全都是學長的東西羅?我一問,學長便冷冷地迴答:「不然還有什麽?」同時用力聳了聳肩膀。


    「織口那家夥一直說這些都是貴重的資料,大學想買下,價錢隨我開。她騷擾我好幾次了,我才不要賣給她。」


    「我還記得。阿賴耶當時很生氣地大喊:『快拿鹽來撒!』」


    學長應該不會真的拿鹽出來撒吧?不過杵鬆同學八成想起學長當時氣憤的表情,嗤嗤地笑著。我覺得杵鬆同學還是適合這種開朗的表情,不適合苦著一張臉。我邊想著這些事,邊看向絕對城學長,他剛才說的話讓我仍有疑惑。


    「為什麽學長不肯賣呢?就算把資料賣給學校,反正學長是這裏的學生,還是可以跟現在一樣閱讀資料室——」


    「問題不在這裏。」


    「的資料——咦?」


    「因為那個人說過不可以把這些資料交給不可靠的人。」


    學長突然打斷我的話,接著這麽說道。那個人說過?那個人又是誰呢?我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學長,但是學長隻看著手邊的那疊紙,根本不看我一眼。雖然學長老是在讀資料,但最近的專注度高到有點詭異啊。


    那疊紙有那麽好看嗎?


    我好奇地探頭看過去,隻見泛黃的紙張上有著許多我完全看不懂毛筆寫成的字。字裏行間還混雜著像是片假名的字,應該是日文,但是不知道內容的意思。


    「我完全看不懂……對了,學長你平常在看的這些資料——也就是堆在這裏的筆記本或書都是誰收集的呢?」


    「這間資料室的前任主人。」


    抱著學長可能不會迴答的心理準備問了之後,學長卻迅速地迴答了。喔?想不到學長願意迴答我。我瞪大雙眼訝異地看著學長,學長小心翼翼地翻閱著仿佛隨時會破掉的筆記,沉穩地繼續說道:


    「幽靈,你還記得《真怪秘錄》嗎?」


    「啊,記得啊!連假時在車上聽你說過。這本書寫了很多妖怪的真實身分,卻沒有出版。」


    「沒錯。這間資料室裏堆積如山的資料,正是圓了與其門下弟子為了編寫《真怪秘錄》而收集的紀錄。」


    說完,學長短暫地抬起頭。隱藏在長瀏海後方的銳利目光射向一整排書櫃——正確地說,是環顧收納在書櫃裏的無數資料。


    「這裏有那本書的原始草稿及參考資料,內容各不相同,但是每一項資料對研究妖怪學的人而書都是極為貴重的第一手史料。隻要把這間資料室裏的資料全部瀏覽一遍,即使沒看過《真怪秘錄》這本書,也算是涉獵過書中的內容了。」


    「原來如此——所以學長要看完這些資料嗎?」


    我了解學長的意思,但接著立刻大吼。要看完資料室裏的所有資料,等於是把圖書館的書全部看完的意思耶。學長則若無其事地對我忍不住問的問題點了點頭。


    「是啊。而且這裏的資料和圖書館的書不一樣,沒有目錄,未依照內容分類擺放。還有很多搞不清意義的地方,甚至常常有脫頁的情形。比起一般的書籍,要花上好幾倍的力氣來讀——但是隻要願意看下去就能搞懂,沒什麽問題。」


    「竟然說沒什麽問題……」


    「也難怪湯之山同學會這麽驚訝,我剛開始聽到的時候也很訝異。更何況,阿賴耶,就算看了資料,收獲也並不多吧?雖然我沒看過裏頭的內容不太清楚。」


    「我不能否認收獲不多這一點,可是絕對不是毫無所獲,有時候運氣好也會中大獎。我前天研究的某些備忘錄就讓我獲得不錯的資訊。」


    學長隨口迴應了朋友的話,接著輕拍手裏拿著的日式線裝筆記說:「這本〈奴(nu)之三卷〉就算是大獎。」語氣雖然跟平常一樣冷淡,可是帶有一絲得意,仔細觀察學長的臭臉會發現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我說學長,覺得開心可以更豪邁地表達出來啊。


    「杵鬆同學,你看學長的表情,跟他不熟的人真的看不出他很開心耶。」


    「是啊。阿賴耶就是這樣。不過我很驚訝,湯之山同學竟然能分辨他開心與否,真厲害。」


    杵鬆同學打開便當的蓋子,和傻眼的我對看一眼之後露出和藹的微笑。對耶,我能看出來確實厲害。杵鬆同學看到我驚訝的模樣再次微笑,接著他對絕對城學長說:


    「對了,阿賴耶,那本筆記裏記載了什麽妖怪的秘密讓你覺得中了大獎?」


    「滑頭鬼(nurarihyon)。」


    「滑頭鬼……?」


    我跟著複誦學長說出的那個奇妙的詞匯。感覺上應該是某個妖怪的名字,但是光聽名字很難猜出是什麽樣的妖怪。替妖怪取名字時應該參考一下土蜘蛛,取個簡單明了的名字比較好。


    「學長,能說明清楚一點嗎?」


    「所謂的滑頭鬼就是頭大而身材矮小,有著老人外型的妖怪。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來自於和歌山一帶的傳說。它會毫無目的地於傍晚時出現在住家附近。」


    我惶恐地請學長說明,沒想到杵鬆同學同時間就直接解答了。喔?杵鬆同學也這麽了解妖怪啊?我對他的說明大感意外,結果這位妖怪學專家的好友因此害羞地夾起醬菜。


    「我這兩年經常進出資料室,即使沒有刻意研究也多少了解一些妖怪的知識。阿賴耶,我的說明如何?」


    「沒有問題。但是可以稍微補充一下,比方說它很少以『nuurihyon』的發音記載,還有盡管它經常出現在圖畫資料中,但是實際出現的紀錄卻少之又少。還有山陽地方【※日本古代地名,約指日本瀨戶內海沿岸的範圍,從兵庫縣西南,經山口縣至岡山縣、廣島縣一帶。】有名稱相同的海坊主型【※海坊主指的是突然出現在海麵上的巨大妖怪。】妖怪等等,這些知識也都該提及。另外,昭和以後的文獻裏曾經介紹過滑頭鬼,說它是『妖怪的大將軍』,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這似乎是因為它被畫成年老而長相狡猾的妖怪才追加的設定。」


    「好,我會再加強說明。」


    說歸說,但是杵鬆同學的表情並不像是要認真改進的樣子。不愧是學長的好友,已經很習慣應付學長了。我深感佩服。我重複了一次這個妖怪的名字:「它叫做滑頭鬼啊。」總之是一種頭很大,長得像老爺爺的妖怪。不過光聽其描遊,會產生一種它不是妖怪,而是人類的感覺。


    「絕對城學長這麽認真地看那本筆記,是因為裏頭寫了關於滑頭鬼的秘密嗎?」


    「畫有滑頭鬼的圖畫資料大多出現於江戶時代。那是同一流派的畫家重複臨摹繪畫所造成的結果,但真的是這樣嗎?各地都出現類似長相的滑頭鬼畫作,是否就表示有某種特殊原因造成這樣的事實呢——這些都記載在這本研究筆記中。」


    「喔、是喔……然後呢?」


    「我目前隻解讀到這裏。」


    「什麽!」


    之前說了那麽長一段,結果現在卻說隻解讀到這裏是怎樣!我明顯地露出失望的表情,學長則瞪了我一眼,仿佛要我閉嘴。那陰沉而犀利的眼神讓我的身體忍不住顫抖了一下。這位妖怪學專家則用力地聳了聳肩膀。


    「這本筆記是以許多專門術語和方言寫成的,其中還穿插不少德文跟拉丁文及神代文字【※日本使用漢字之前所使用的文字。】。幽靈,若是你這麽想知道內容,


    不妨來幫我解讀。」


    「……你不會真以為我有這種能耐吧?」


    「有道理,抱歉。你還得忙著過玫瑰色的美好大學生活,怎麽可能浪費時間在徒勞無功的事情上。你加油啊。」


    「幹嘛故意這樣諷刺我?」


    你以為是誰讓我的初次大學生活瞬間毀壞的?急速湧現的怒氣使我狠狠地瞪了學長。我很感謝學長治好耳鳴,可是學長明知道我的個性就不愛參加聚會或聯誼,還故意諷刺我,要我加油實在讓人火大。內心懷著各樣複雜思緒,我氣鼓鼓地說:「反正我幫不上忙。」這時杵鬆同學端了一杯茶過來。


    「湯之山同學別生氣,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麽忙啊。」


    「可是杵鬆同學不是負責想詐騙計劃嗎?跟你比起來我——」


    「不好意思!」


    我接下茶杯一邊這麽迴答,同時從走廊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陌生的聲音打斷了我們的對話,我和杵鬆同學對看了一眼。應該是客人吧?正想這麽說的時候,剛才的聲音再度響起。


    「不好意思……!我是馬術社的矢倉……呃,請問這裏是不是提供驅魔服務的地方?學生委員介紹我來這裏……有人在嗎?」


    書架另一頭傳來很柔弱的男生聲音。杵鬆同學出去接客人進來,絕對城學長把讀到一半的筆記用書簽夾好後闔上。我站起來打算替客人泡茶,卻被絕對城學長揪住衣領後方。


    「幽靈,我們跟委托人談話時去躲在書架後方之類的隱密處。知道嗎?」


    「為什麽要我躲起來?我也是傳說中的四十四號資料室的一員耶。」


    「別多管閑事。明人擅長問話,很有用處。而你太愛講話,會破壞這個神怪谘詢處的氣氛。這裏可不是什麽氣氛愉悅的偵探事務所。」


    我正打算要好好爭論一番時,絕對城學長幹脆地這麽說道。他說得確實有道理,好不甘心啊!我竟然無法反駁。


    ***


    「謝、謝謝……!這麽一來就沒問題了吧?」


    「我不能保證你能在馬術社對抗賽取得好成績,但至少依附在你身上,讓你不舒服的『馬鬼』已經消失了。這一點我可以肯定。」


    一個星期後,晚上十點,地點在大學附近的海岸。空蕩蕩的岸邊隻聽見海浪拍打海岸的沙沙聲,絕對城學長陰沉的嗓音清脆地響起。他穿著平常那件羽織,打著黑色領帶。為了讓委托人更加確定結果,學長稍作停頓之後才轉頭看向身邊的委托人。


    「而且,我聽不見那個聲音,但是你聽見了吧?」


    「聽、聽見了!咒語念完的時候,我聽見很大聲的馬叫聲!絕對城先生真的沒聽見嗎?」


    「嗯,完全聽不見。隻有你聽見馬叫聲表示你確實被附身,而且馬鬼也已經自你的體內離開。我之前說過,馬鬼是死於意外的馬之靈魂所化成的妖怪,它會帶來不幸。根據其來源與名字,這種妖怪具有馬的外型與聲音。也就是說,你聽見的馬叫聲絕對是馬鬼成佛時的叫聲。如同《伊予之傳說》一書所記載——」


    學長的講解鏗鏘有力地迴蕩在強風吹拂且空無一物的海邊。時而吹拂的海風讓披在學長肩上的羽織隨風飛舞,在兩團火焰的光芒照射之下,學長那張深邃的五官陰影於黑暗中更加顯眼,並飄散出濃濃的妖氣,圍繞著兩人排成一圈的六尊地藏像也成功營造出詭譎的氣氛。就連我這個知道內情的人都覺得即使妖怪真的出現也不足為奇。


    在距離驅魔現場約六十公尺處,遠離海岸的某個角落,我拿著望遠鏡躲在海邊閑置的簡陋小木屋裏,觀察學長他們的動靜,同時用力點頭。這麽一來委托人肯定會上當。


    順便一提,這次的委托人提出的內容是:「我最近比賽的成績不佳,可能是去年病死的流星號作祟的緣故,應該沒錯。所以要麻煩你驅魔。」補充說明,流星號是馬的名字。它是委托人矢倉同學經常騎乘的馬,但是矢倉同學沒察覺它生病,注意到時流星號已經迴天乏術。他一定很疼流星號,敘述時的語氣充滿感情。躲在書架後方的我聽了都忍不住掬一把同情淚,結果又被學長罵「吵死了」。


    針對這次的委托,學長準備利用的妖怪就是上遊的「馬鬼」。學長雖抱怨說若被委托人設定好原因就難處理了,不過他還是隨便就找到適合的妖怪,真厲害。


    為了增加驅魔的可信度,杵鬆同學想出的騙人招數——不是,是計劃有兩部分。首先配合絕對城學長念經的節奏,我們在一旁用氧氣罐噴火把,營造出火焰突然變大的效果。接下來就是驅魔儀式來到高潮時,我們會用薄型喇叭播出馬的嘶叫聲。氧氣罐放在火把下方,而喇叭是上次處理黏踢踢先生事件時也用過的那種,並裝了一個在地藏像後方。


    火把隨著經文聲而越燒越烈,逐漸加強詭異的氣氛。最後再放出「隻有委托人聽得見」的馬叫聲,絕對能讓委托人相信真的有妖怪。以上就是這次安排的機關。當然,絕對城學長隻是假裝聽不見。老實說,聽學長說明的時候,我還對是否能順利騙到人半信半疑……


    「從這邊觀察的結果,委托人已經完全相信學長了。」


    「我就說吧。隻要瞬間出現不可思議的現象就沒問題了。」


    在我旁邊發表意見的人,是想出這些機關的杵鬆同學。他的意見讓我佩服不已,此時他正把玩著自製的無線開關,壓低著聲音繼續說道:


    「一旦人開始預期可能會發生什麽事時,他對遇到的事情都會留下深刻的印象。一迴想起這個經驗,最先感受的那種衝擊便會發酵,內心會更加肯定妖怪存在的事實……身為前戲劇社的導演,我有時希望我們的表演可以更豪華一點。」


    「什麽樣的表演才算豪華?」


    「有很多種方法。可以穿著玩偶裝或用特殊化妝來演出妖怪,或者把人偶吊起來晃動。大手筆地運用照明或煙霧也不錯,另外我也想播放一下背景音樂。」


    「要是這麽做一定會露餡……」


    「果然不行。阿賴耶也這麽認為。」


    「這當然——喔?」


    就在我跟杵鬆同學閑聊時,望遠鏡中的人開始有動靜,看樣子學長的講座時間已經結束。委托人向絕對城學長低頭行禮後,朝通往大學的路邁開腳步。今晚的舞台表演到此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換我們上場了。


    「好!開始撤退。」


    「湯之山同學,太早了。在委托人完全消失在視線範圍、阿賴耶也給出暗號前,我們還是先待在這裏。」


    當我正想站起來時,杵鬆同學立刻慌張地抓住我的手。我差點忘了已經說好的順序,趕緊向他道歉。這位前戲劇社導演似乎再度熱血沸騰,神采奕奕並微笑著說:「黑衣人千萬不能被觀眾看見喔【※舞台表演時負責幕後工作之人員,多身穿黑色衣服故得名。】。」


    「我們要在這裏等到阿賴耶說ok了再出去。」


    「啊、嗯……可是一直等好無聊喔。」


    「我們可以聊天,這樣時間過得比較快。對了,湯之山同學,你今天好像比較晚來,有什麽事嗎?」


    「咦?啊啊,我又被織口老師叫住了。幸好今天她很快就讓我離開,上次遇到的時候很慘,她不停追問有關絕對城學長驅魔的事,或者學長的行程等問題……」


    ***


    「這、這東西還滿……呃啊……重的……!」


    我吃力地拉著推車走在晚上的校園通道,路上充斥著我的痛苦呻吟。雖然學長要我別發出聲音,但我實在忍不住,隻能邊發出嘿唷嘿唷的聲音,邊慢吞吞地前進,這時走在前方的絕對城學長倏地停下腳步,用力聳了聳肩膀。


    「幽靈,你太慢了。」


    「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


    我斷斷續續地朝學長發出怒吼。「嫌慢不會來幫忙啊!」結果穿著黑色羽織的怪人冷酷地搖頭說道:


    「我拒絕。去找明人幫忙。」


    「明知道杵鬆同學不在還故意這樣說!」


    杵鬆同學一定願意幫忙,不過可惜的是,那位溫柔的學長得迴研究室記錄實驗機器的數據,所以幫忙收好驅魔現場的東西之後他就先行離開了。


    「這次的大型道具也太多了吧?光是兩根火把加上氧氣罐就已經很重了,竟然還有六尊地藏石像……!」


    「我必須根據傳說重現驅除馬鬼的祭壇,所以才需要這麽多道具。如果有其他好處理的妖怪可以選的話當然很好。問題是馬的怨靈幻化成的妖怪就隻有馬鬼一種,隻能選它。你就認命點,別再抱怨,知道嗎?」


    絕對城學長頭也不迴地冷冷迴答。這個理由實在讓我很難接受,但是說到妖怪的知識我絕對辯不過這個人,算了。我用力地歎息,更使勁地拉著推車,同時看著前方的背影問道:


    「馬變成的妖怪真的那麽稀少嗎?」


    「在


    日本,馬算是被神化的動物,所以很少妖怪是由馬所變成。但是有不少妖怪都會傷害馬,比方說頹馬或者馬魔【※頹馬據說會從馬的鼻孔進入,從肛門竄出,馬便會立即死亡。在愛知縣、岐阜縣等地則稱為馬魔。】等等……」


    絕對城學長在距離我幾步之遙的地方步伐輕快地走著,同時流暢地迴答我的問題。我無奈地表示:「學長還是一樣對妖怪了若指掌啊。」同時深唿吸,維持住手腳的力道繼續拉車。相較於海邊到大學的那段石子路,學校裏的通道因為鋪了柏油,拉起來輕鬆了些,不過也隻有「一些些」而已。


    「可是馬鬼還真是麻煩,要準備那麽多東西才能趕走它……它是什麽樣的妖怪?」


    「據說是江戶時代起源於愛媛縣大洲一帶的妖怪。由於是因不幸意外而死的馬所變成,所以會帶來悲劇或黴運。基本上人類看不見馬鬼,但是它有著馬的臉孔、會發光的血紅雙眼與血盆大嘴。體型龐大,從脖子到背部有著如翅膀般的鬃毛。」


    「它不是馬變成的嗎?」


    聽完說明之後,我驚訝地問道。既然是妖怪,有著龐大體型與發光的紅眼睛也就算了。可是如翅膀般的鬃毛好像不太像馬,而且血盆大嘴也絕對不是馬的特征。


    「學長知道嗎?馬雖然有張長臉,但是以比例來說,嘴卻意外地小。」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知道你有什麽疑問,可是相傳馬鬼就是這樣的妖怪,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何況,它長得不太像馬也是有原因的。根據為了撰寫《真怪秘錄》所收集的資料顯示,馬鬼的傳說背景為——」


    學長悠閑地踱步並娓娓道來。又來了,每次都要登場的「那個妖怪的真麵目其實是——」講座單元又出現了。一察覺到這點,我立刻大吼。


    「停!先不要告訴我答案。」


    「幹嘛突然阻止我?」


    突然被打斷的學長訝異地轉頭問道,我也正麵迎向學長的視線。每次都隻能在一旁感到佩服,偶爾也想自己猜猜看。我一邊拉著推車一邊解釋,學長聽了卻冷淡地迴說:


    「我覺得你絕對猜不出來。」


    「我還是想說看看。呃……這次的主題是馬鬼對吧?」


    我迎向學長冷冷的視線,試圖匯整資料。根據我的直覺,重點在於為什麽馬變成的妖怪卻長得不太像馬這一點。應該吧?


    「馬鬼產生的背景或許跟馬一點關係也沒有……?」


    「喔?想不到你的看法如此敏銳,朝這個方向想還不錯。」


    「嗯,還好啦。畢竟我也受了一些訓練啊。」


    意外地受到學長的讚揚,我忍不住揚起嘴角,但隨即刻意忍住笑意並板起麵孔——其實我並沒有很想爭取學長的稱讚。我邊辯解著邊思索,馬鬼、馬、ma、uma、uma……【uma為「馬」的日文發音。】


    「啊!我知道了!是uma吧!是英文的縮寫,意思是呃……未知什麽什麽動物的那個!比方說土龍還有尼斯湖水怪。」


    「uma……?unidentified·mysterious·animal——未確認生物的總稱嗎?然後呢?」


    「所以說,這是從長崎的出島一帶以訛傳訛所產生的妖怪。一開始這個單字指的是未知的怪物,但是到了後來不知怎麽亂傳,就變成了馬鬼。」


    「怎麽可能!蠢蛋。uma是二十世紀才出現的新詞匯。怎麽可能從江戶時代流傳下來?」


    「咦?是、是喔?」


    學長的話讓我失望地垂下肩膀,我還以為uma這個詞匯從古代就有了呢。學長冷淡地低頭看著非常灰心的我,點頭說道:


    「幽靈,你太不用功了,不過,你著眼的方向不錯。其實馬鬼的真麵目是在uma界赫赫有名的——澤西惡魔(jersey devil)。」


    嚇到了吧?這就是正確答案!絕對城學長仿佛這麽說道並甩了甩身上的羽織。站在校園通道上擺出誇張姿勢的學長穿著黑白雙色的衣服,看似黑白電影裏的某一幕。即使如此,但是——


    「學長說得這麽有自信,我卻這麽說有點壞,不過我真的沒聽過什麽澤西惡魔耶……啊!是不是電影《星際大戰》裏的那個很愛講話的外星人?」


    「那是恰恰賓克斯(jar jar binks)吧。澤西惡魔是流傳於美國的紐澤西州的魔獸,其來源眾說紛紜,但是每個紀錄裏澤西惡魔的樣貌卻幾乎相同。也就是如馬一樣的長臉,搭配大大咧開的血盆大口,眼睛發出紅光,體型壯碩,背上長著巨大的翅膀。你應該知道,這幾項特征與馬鬼的外表相符吧?」


    「啊、嗯。」


    聽完學長一如往常般的流暢說明,我肯定地點了點頭。但是硬要挑出不同之處,大概就是剛才聽到的馬鬼長著一排巨大的鬃毛,但是澤西惡魔卻長了一對大翅膀。


    「馬鬼的鬃毛到了澤西惡魔身上就成了一對翅膀?」


    「沒錯。相同點是從脖子長到背部,同樣是毛毛的東西。」


    「這樣講有點牽強,但好像也沒錯啦……」


    接受絕對城學長略微牽強的說法後,我隨即又說:「可是——」即使這兩者之間有著某種關聯,另有一點比起外型上的差異還要讓我難以接受。


    「澤西惡魔是美國的uma吧?而馬鬼是江戶時代的妖怪,怎麽想都不覺得江戶時代的人會知道來自海外的uma……」


    「有可能。馬鬼雖然是『相傳自江戶時代出現』的妖怪,但實際上馬鬼的傳說在一九三一年才首次獲得確認。比較近期發生或改變的傳說被人們誤以為是『從古時候就是如此』的案例,全國——不,全世界都有很多。尤其是那些口耳相傳的資訊更是容易被改寫,這一點你要牢記在心裏。」


    學長伸出手指指著我說道,然後他開始踱步。我拉著推車跟上前去,學長背對著我繼續說明:「然後——」


    「澤西惡魔最早出現的紀錄比馬鬼要早約兩百年,大約是一七七八年的時候。以時間上來說並無矛盾之處。此外,馬鬼的發源地是愛媛縣的大洲,這一點也值得注意。」


    「喔?為什麽呢?」


    「你……完全放棄自己想答案了嗎?」


    我刻意輕鬆地迴應,結果換來冷淡的迴答,學長根本沒看我的表情,竟然也能發現我已經懶得思考。我驚訝地望著學長繼續說明的黑色背影。


    「大洲這個地區自江戶末期開始與西方國家維持頻繁的交流,孕育出西博德(siebold)的弟子——三瀨諸測,還有製定了明治憲法的香渡晉等人才,另外,阪本龍馬也是因為在此地接觸了國外的思想而決定脫藩【※指日本江戶時代武士脫離原先效忠的藩國(封建領國)成為四處為家的浪人之行為。】。澤西惡魔有很多機會能從此地流傳至日本。何況,四國原本就有許多牛鬼的傳說。」


    「牛鬼?不是馬鬼?」


    「沒錯。人們遇到陌生的事物時,常常會把它替換成熟悉的事物來理解。所以大家便認為這個來自國外的神秘妖怪和四國人熟悉的牛鬼是類似的妖怪。」


    「……因此才變成了馬鬼的傳說嗎?我順便問一下,那個澤西惡魔的真麵目是什麽?」


    「我怎麽會知道這麽多,你去問美國的妖怪學專家。」


    「啊、這樣喔。」


    聽完學長的說明,我皺著眉點了點頭。總算理解了,但是這個答案哪猜得出來呀!我苦著一張臉慢慢地拉著推車,這時走在前方的學長突然轉身低頭看著我。


    「怎麽了,幽靈?看起來很不甘心。」


    「咦?嗯……我是真的很不甘心啦。」


    我抬頭看著學長,發出無奈的歎息說:「我本來想猜出答案,打敗學長。」學長偏著頭,眉頭緊蹙。


    「不太懂。贏了我有什麽好高興的?」


    「說高興也不對,應該說我希望學長可以認同我不是沒用的家夥。」


    我麵露苦笑看著再次與我並肩走著的學長。再怎麽說學長總是免費替我解決耳鳴問題,要是我幫不上忙,就沒有辦法釋懷。我走在學長的身邊說著,而學長卻很疑惑似地偏著頭說:「你的個性還真麻煩。」


    「你已經展現用處了,現在不就正在搬東西嗎?」


    「這種小工作誰都能做好嗎?我說的不是這種事。」


    我說的不是這種事。我重複了兩次相同的話,然後仰望天空。我們已經從海邊經過運動場,來到農學院大樓的後方。農學院的校舍長得有點像骰子,即使是半夜,仍有許多教室的燈還亮著。我在心中默默地說:「都這麽晚了還在努力研究,辛苦大家了。」然後繼續向學長說道:「比方說——」


    「我跟學長在一起的時候剛好被壞人抓了。」


    「什麽東西?這根本是超現實的場麵。」


    「


    先別管這個,安靜聽我說完!然後,我被壞人抓去當人質,壞人要脅學長不可以亂動。哈!絕對城阿賴耶,你要怎麽做?這個時候我就趁壞人不注意時,抓住他的手把他打飛。」


    「我懂了我懂了,別再編下去。」


    我拉著推車熱血地說著,但是學長卻冷冷地打斷我。唉唷,我才正要講到精采的地方耶。學長無視於學妹熱切的目光,羽織下的雙手環在胸前,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別說一些會笑死人的話。假設的前提也很誇張,事實上如果你被抓去當人質,我絕對會扔下你先逃。」


    學長竟然說出這麽可惡且無情的話。但是他的語氣和表情卻很輕鬆,感覺還有點樂在其中,害我錯失迴嘴的好時機。對了,其實仔細一看……不,不用那麽仔細看就能發現學長的五官很端正,像是一幅畫。


    就在我邊這麽想邊盯著學長看時,學長大概發覺到我並未如同往常般頂嘴而感覺奇怪,這位穿著黑色羽織的妖怪學專家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狐疑地偏著頭。


    「思?怎麽了,幽靈?」


    「咦?沒有啊。隻是覺得學長不說話的時候還滿帥的——啊!沒事啦!真的!」


    我不小心把內心話說出來了,趕緊否認。我到底在胡說什麽啊!要命的是,自從那天晚上兩人單獨過夜之後,我就變得很奇怪。一想起黃金周連假時去日奈美家的旅館那晚發生的事情——也就是我握住學長的手然後被他拉扯,不小心倒在他身上的事情,我就會忍不住心跳加速!受不了啦!


    「真的什麽事情都沒有!對了,學長不用顧慮我了!你先迴去吧!」


    「……喔?那我先走羅。」


    盡管學長還搞不清楚狀況,但是似乎不反對我的提議。他點了點頭,悠哉地邁開步伐,黑色羽織隨風飛舞,我真氣竟然覺得學長背影很好看的自己。


    晚了十分鍾左右,我總算拉著車迴到了文學院四號館,在一樓把推車上的東西拿下來之後,搖搖晃晃地爬上四樓——


    「咦?」


    ——出乎意料的景象讓我目瞪口呆。


    「……這是怎麽迴事?」


    我不禁脫口而出。眼前地上的破木板似乎是有人以蠻力開門的結果。從沒有門的入口看進去,那些收納在書架上的古老紙卷,還有整齊排放的筆記本與舊書全都被翻得一團糟。這樣的景象讓我呆了好幾秒之後才迴過神來。


    「啊!對了,學長!絕對城學長!你還活著嗎?」


    「別隨便殺掉我。」


    我一邊大喊,一邊衝進資料室,那個熟悉但不親切的聲音立刻迴答。在那個聲音的引導下,我跑進書櫃後方的榻榻米區。學長緊握著雙拳站在那裏,身上依舊是羽織配襯衫,打著黑色領帶。乍看之下,學長的模樣和分開前沒什麽兩樣,讓我鬆了一口氣。


    「啊,太好了,學長沒事!我還以為你遇到強盜——」


    「一點都不好!」


    「你被攻擊了嗎——嗄?」


    學長突然發出怒吼,讓我忍不住身體顫抖,不敢說話,學長則相當粗魯地抓了抓頭,還用力槌牆。


    「被算計了……!全被偷了!」


    「偷?被偷了什麽?這裏沒什麽值錢的東西——」


    「——《真怪秘錄》的備忘錄!還有我正在解讀的〈ぬ之三卷〉也不見了!」


    學長再次怒吼,打斷了我要說的話。頭一次見到學長這麽火大,讓我有些害怕。我在腦中咀嚼著學長剛才說的話。


    真怪秘錄備忘錄、奴之三卷。都是之前聽過的名詞。


    「這些確實是……學長最近在讀的舊書。」


    「還有什麽不見了?對了,滑頭鬼的調查報告!報告跟幾個備忘錄也都消失了!到底是誰偷的,可惡!」


    「學長!冷靜點!你問我也沒用啊!可是……」


    我試圖安撫破口大罵的學長,同時心中浮現出一個疑問。舊書被偷走,誰會想偷呢?懂得那本舊書價值的人應該不多。我正想這麽說的時候,學長突然開口說道:


    「對了……是織口!」


    「嗄?織、織口?你是說文學院的織口老師?」


    「不然還有哪個家夥叫織口!」


    我驚訝地發問,換來學長的怒吼。學長用充滿怨氣的眼神瞪著我,嚇死人了。學長低頭看著我,咬牙切齒地說:


    「我上次不是說過,那個女人一直纏著我,要我把資料室的資料賣給她嗎?根據我的推測,很可能是這間資料室的某個資料裏記載了什麽有關織口家的醜聞。今年我已經不願意和她多談,原以為她已經放棄……看樣子她還是不肯鬆手!那家夥——不,應該說隱藏在那家夥背後的織口家沒有放棄,隻是用了不一樣的手段!那個女人是不是一直接近你,企圖打聽我的動向?最近她問了你什麽……不,應該說你跟她透露了什麽,幽靈!」


    「等、等等,不要這麽咄咄逼人嘛!我知道織口老師的行為確實可疑,但是重要的資訊我一概裝傻蒙混過去了啊!關於我們的假驅魔儀式,還有學長正在調查的東西我都沒有說,連這個護身符的事情也沒說出去。」


    學長突然質疑我,讓我膽顫心驚,我指著掛在胸口的樸素竹環這麽迴答。死命澄清之後,學長訝異地按著嘴唇,然後再次瞪視著我。呃,為什麽眼神比剛才還要可怕?


    「喂,幽靈。你該不會跟那家夥說我們驅除馬鬼的時間了?」


    「咦?嗯,我確實跟老師說過驅魔的……時間表。」


    我不安地點頭,但還是不知道為什麽學長要這麽逼問我。「聽說那位專家會替人驅魔,你知道他下一次驅魔是什麽時候嗎?」織口老師這麽問我,我也沒想太多,老實地跟她說是下個星期四的晚上。


    「可是,這跟資料被偷有什麽關係……?」


    「你還不懂嗎!這全都是那個女人的計劃!她故意送一個不知情的新生——也就是你到我這裏來,讓你打探消息。隻是沒想到你在資料室待了下來,所以織口也改變了預定的計劃。現在才發現為時已晚,今天來驅魔儀式的委托人——也就是馬術社的家夥大概就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織口利用了!他說是學生委員強烈推薦他來找我們,但是在學生委員背後的可能就是那個女人。一切都是為了讓我們離開資料室的陰謀!」


    學長咬牙切齒地說道。我頭一次這麽近距離看到學長懊悔的表情,一邊這樣想一邊小聲地插嘴說:


    「學長你想太多了吧……就算是織口老師建議馬術社的人來找我們幫忙,她也不見得知道舉行驅魔儀式那天資料室一定會沒人啊……」


    「你錯了。」


    我覺得自己的想法還滿有道理,結果絕對城學長卻冷酷地否定了我的意見。還沒開口問為什麽之前,學長就率先開口說:「我不是說過了嗎?」


    「若是馬的怨靈作祟,唯一能想到的妖怪就是馬鬼。你也知道,驅除馬鬼的儀式得大費周章,需要不少時間準備,資料室絕對不會有人留守。」


    「這個推論會不會有些牽強……?會那麽了解馬鬼的人應該隻有絕對城學長吧。」


    「你別小看了學者!身為文學院副教授就算擁有這點程度的知識也不足為奇。首先,這點小知識上網就查得到。你自己無知就算了,別以為全世界都跟你一樣蠢。」


    學長看著我說完之後,突然轉身走到書架另一頭。又怎麽了?訝異的我一邊留神別踩到散落在地上的冊子,一邊追上前去。


    「等一等,學長,冷靜點好嗎!我知道你不喜歡織口老師,可是也別亂誣賴人!杵鬆同學也跟我說了很多有關老師的事情,但我還是不相信老師會那麽壞——咦?」


    從書架一角轉過去,學長拿出一台黑色的小型機器。那是一台大約二十公分大小的筆記型電腦,熒幕正顯示著某條走廓上的影像,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一個壯碩的男人踢壞大門,一個女人跟在男人後方走進房間的過程。仔細看這段影片就可以發現,裏頭的場景似曾相識——被踢壞的不就是資料室的門嗎?


    「走廊什麽時候裝了監視錄影器?」


    「乍看之下好像沒裝對吧?去年她頻繁地上門要我賣掉資料室時,為了安全起見,我和明人一起裝了監視錄影器。門上有個感應器,隻要感應到動靜就會立刻開始錄影。對了,這段影片是一個小時前的錄影畫麵。」


    學長把筆電遞過來之後盯著我,仿佛是在說:「現在沒話說了吧。」我沒有迴應,隻是凝視著這段不停重播的簡短影片。畫質不太好,無法清楚辨識出侵入者的麵貌,但是女人背對著錄影器的背影卻很熟悉。夾著長發的大發夾就是那個人經常配戴的飾品。


    「……這個女人是織口老師。」


    「滿意了吧?」


    我驚訝不已,站在身邊的學長則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我不


    願意承認,可是現實就是這麽殘酷啊。我打從心底難過,想不到自己看人的眼光竟然這麽差——唉,要是我沒有笨到告訴老師驅魔儀式的時間就好了——我抬頭看著學長問道:


    「我知道影片中的女人就是織口老師……那踢破資料室大門的男人又是誰?」


    「杵鬆不是說過織口讓柔道社的壞學生當保鏢?知道了就跟我走。」


    語音剛落,學長用力闔上筆電並邁開步伐。哇!幹嘛這麽粗魯!還有,學長要去哪裏?我趕緊追上去問,但是穿著黑色羽織的背影卻一語不發。


    ***


    「請問一下,絕對城學長……?」


    「別說話。」


    「我想了一下。」


    「吵死了。」


    「我還是覺得這樣做不太好。」


    「閉嘴。」


    我惶恐地輕聲說道,但學長果決地打斷我。可是,就算要我閉嘴,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不能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來麵對。我稍作深唿吸,調高音量之後跟學長說:


    「我覺得因為資料室被人入侵,所以我們也入侵他們的地盤真的不太好。」


    為了不讓學長打斷我的話語,我迅速地說完,然後重新環顧四周。


    自從迎新參會那一晚之後我就不曾再來過這裏,但是織口老師的研究室一如往常,整理得井井有條。沿著牆壁擺放著的書架,整齊的藏書與資料夾,還有幹淨光亮的沙發與桌子。這個研究室反應了主人的個性,和某個資料室裏的專家有著天壤之別。


    可惜目前有個男人在這裏搞破壞,所以織口老師研究室的整潔正在瓦解當中。不知道會是誰得負責收拾?我小聲地詢問學長,正努力翻找織口老師書桌的學長頭也不迴地說:


    「別管這些無聊的事,專心找被偷走的備忘錄。幸好現在這層樓的研究室都沒人,我們可以好好調查。」


    「現在確實是調查的好時機,但問題是調查之前是不是先該報警?」


    「若不快點找迴,不是正好讓織口有時間銷毀備忘錄嗎?別開玩笑了。有時間胡思亂想不如快點幫忙找。」


    「……學長的意思是要我成為共犯吧?」


    「你跟著我闖進來的那一刻就已經是共犯了,死心的話就順便拿著這個。」


    說完,學長扔了一把銀色的鑰匙過來,我下意識地接住它,這把鑰匙沒有掛在鑰匙圈上、也沒有牌子。我問學長:


    「這是學長拿來開這間研究室時用的鑰匙……?」


    「這是文學院共用的萬能鑰匙的備用鑰匙。有了它就能自由進入每一間教室或研究室。『黏踢踢先生』事件時也使用過,你忘了嗎?」


    「原來如此,我總算知道學長為何能在晚上的校園裏來去自如了。可是為什麽一個普通的學生會有這個東西?」


    「喔,這是前年『見越入道』事件時【※見越入道為妖怪名。走在夜路或斜坡盡頭時出現的妖怪,若一直看它會讓它越變越高,若持續不斷凝視則會讓看的人死亡。】——可惡,不在這裏!」


    學長迴答到一半便一臉嚴肅地站起來,看樣子書桌的抽屜裏並沒有他想找的東西。我正這麽推測時,學長突然看著尷尬地佇立在研究室中央的我,隱藏在瀏海下的銳利目光射過來,害我背脊升起一陣寒意。


    「我說幽靈,你要這樣呆呆站到什麽時候?我剛才也說過了,不想來就別跟過來,是你主動要跟來這裏調查的不是嗎?」


    「可、可是……」


    我仍舊遲疑著。是我告訴織口老師馬鬼的驅魔儀式在何時舉辦,為了表示負責,我無法拋下一句「學長辛苦了」就迴家,所以才跟著學長來到研究室。


    「真的來現場之後,我才發現良心的譴責讓我有點畏縮。」


    「什麽良心,這麽麻煩。」


    我不幹不脆地迴答,結果學長傻眼地抱怨。我正想迴嘴說:「良心就是這樣的東西嘛。」學長立刻開始搜查書桌旁的文件櫃,同時忽然想起什麽似地說:


    「對了,你剛才不是說要找明人過來?找到他了嗎?」


    「我打了杵鬆同學的手機,但是電話被轉到語音信箱。」


    「他的討論室裏的測量室會隔絕訊號,然後呢?」


    「我發了簡訊給他,跟他說『我們要潛入了』。」


    「簡訊應該寫詳細一點,說明得還真爛。」


    「受不了。」學長歎息著說道。可是剛剛我們正走在路上,我又不擅長邊走邊打簡訊。我咕噥地反駁,但學長完全不理會。他喊了聲:「好。」接著轉身麵對書架,這個鐵製書架有三分之一左右都放置了文件,書架共占了四麵牆麵中的兩麵。消失在資料室的備忘錄頂多兩公分厚,若拆成許多份,似乎可以藏在各個角落。


    「如果她統一藏在一個地方會比較好找……喂,幽靈,要幫忙就快動手。」


    「好啦,我知道了。我找就是了,我找可以吧。」


    迅速迴應了學長的催促,我接著踏出一步。多說無益啊。深吸一口氣,開始搜著麵前的書架。雖然這麽做是為了找迴失物,卻還是讓我冷汗直流。唉,希望織口老師不要現在迴研究室。


    「可是老師偷偷入侵資料室之後又跑去哪裏?」


    「我怎麽會知道。對了,幽靈,你之前不是來過這裏?知不知道哪裏可能拿來藏贓物?」


    「我要是能猜到早就說了,但上次來的時候也沒看到什麽,隻看到一個古老的骷髏頭。」


    「古老的骷髏頭?」


    我不經意說出的話卻讓學長大吃一驚。穿著羽織的妖怪學專家正忙著確認裝在紙箱裏的辭典,一臉訝異地望著我。


    「織口的專長應該是日本近代文學,為什麽有骷髏頭?」


    「老師說是曆史係拿來寄放的東西。好像是從平安時代的寺廟裏挖出來的,箱子上好像還寫了一句什麽『nekurashussuih』。」


    「nekurashussui?那是什麽意思?咒語?」


    學長偏著頭,似乎也不知道那句話代表什麽意思,我當然更不知道,便搖搖頭表示不知道答案,接著繼續亂翻書架……認真尋找被偷走的東西。我打開文件櫃尋找、打開、尋找,重複以上的動作,就這樣默默地找了十分鍾左右,隻找到一些課表或是會議的程序等等,都是一般文件櫃裏會有的資料。


    ……學長啊,我越來越覺得會一無所獲喔。


    我沒說出口,隻在心中說道。不知道學長是不是感應到我的心聲,他突然停下手邊的動作,嚴肅地說:


    「……這樣找下去會沒完沒了。得找更有效率的方法——嗯,等一下。」


    學長突然住口不再說下去。怎麽突然不說了?是不是想到什麽辦法?我走近學長,他低頭看著我,伸出右手探向我那扁平的胸口——


    「咦?等等、學長!」


    身體無意識地動了。


    為了閃躲伸向我的手,我的身體竄至學長的右側,以左腳為軸心轉身,左手跟著伸出抓住學長的手腕,利用轉身技巧拉扯學長並將他壓製在地上。學長毫無防備,茫然地被我摔倒,我則趁勢跨坐在學長身上,雙手固定住他的右手,學長已經被我牢牢抓住了。


    「很好!」


    「一點都不好!放開我!」


    學長的吼叫讓我迴過神來。糟糕,身體忍不住啟動防衛機製!我趕緊向學長道歉,同時鬆開學長被壓製住的手,離開他纖瘦的身體。被釋放的學長迅速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說:


    「你想折斷我的手嗎?」


    「對、對不起!學長突然伸手過來,這是反射動作……」


    學長火大地瞪著我,我忙不迭地道歉。這是長久以來練合氣道養成的習慣,隻要感覺到有人想抓我,身體自然而然就會開始防禦。真的是很抱歉,雖然這次沒弄傷學長,但是我下次會注意的,對不起。可是,自從住在旅館的那天晚上起,這是第一次跟絕對城學長這麽靠近,害我又想起那天的事情。那天也對學長很不好意思。我腦中邊迴想著這些不太好的迴憶邊不停道歉。學長無奈地聳了聳肩。


    「別再道歉了。沒先說明清楚就伸手是我不對,我隻是想拿走鎮壓耳鳴的那個東西。」


    學長轉動右手確認是否受傷,很受不了似地歎息。聽到學長這麽說,我便不再繼續道歉,疑惑地偏著頭。嗯?鎮壓耳鳴的東西?不就是——


    「學長是說這個鏈墜嗎……?要拿下這個——什麽意思?」


    「沒什麽特別的意思,就是拿下來。」


    我猜不透學長的用意才開口詢問,結果學長給了一個不像答案的迴答。我也知道拿下來的意思,知道歸知道,可是——


    「拿下來要做什麽……?而且學長,要是拿下這個護身符,那


    個討厭的耳鳴又會——」


    「不要怕。」


    我不安地反問,但學長卻幹脆地打斷我的發言。站在一團亂的書架與書桌前方,這個穿著羽織、打著黑色領帶的怪人自信滿滿地環著雙手對我說:


    「你戴著它有一段時間了,抵抗力已增強不少,拿下來一陣子不可能造成耳鳴。」


    「你說不可能?有什麽根據!」


    「吵死了,閉嘴。我不打算跟你繼續辯論下去,快拿下來。」


    眼神銳利的雙眸自長瀏海的縫隙俯瞰著我,學長以冷酷的聲音下達命令。一股不容拒絕的壓力逼迫著我——其實我在內心深處也深信既然學長覺得沒事應該就還好——點了點頭,拿下掛著鏈墜的鏈子。


    動作快。在學長的眼神催促之下,我看著學長,同時拿下掛在脖子上的鏈墜。我勉強按捺住某種熟悉的不安感覺,忍不住緊張起來。


    這個由絕對城學長手工製作的鏈墜很樸素,隻用細竹片彎成環狀後用線固定住,接著用鏈子串起來而已。簡單做成的護身符卻讓我過了很輕鬆的幾個月,令人感到無比放心。我再次認知到這樣的事實,不安地看著絕對城學長。沒事的,現在也沒有即將發生耳鳴的跡象。


    「我拿下來了。」


    「不用你說,我看也知道。對了,幽靈,這間研究室有沒有什麽地方怪怪的?」


    「……嗄?」


    學長又在亂問什麽啊?莫名其妙地要我拿下鏈墜,然後又問出這麽奇怪的問題。而且我剛才也說過了,要是我知道哪裏有問題早就說了。我麵有難色地看著學長,這位妖怪學專家露出極為認真的表情開口說道:


    「我要你用直覺迴答。如何?你覺得哪裏可能藏著贓物?」


    原來是這麽迴事?要我用直覺迴答啊。可是為什麽要先拿下鏈墜?雖然不懂學長的用意,但我還是環顧起整間研究室。書架、書架、書桌、窗戶、觀葉植物、待客用的桌子與沙發,然後又是書架……都是研究室裏會有的配備,沒有什麽可疑之處。


    「何況要是有一看就讓人起疑的地方,剛才就已經找過了。」


    「我知道才這樣問你。先不管結果,你隨便指個地方。」


    「既然學長這麽說了……嗯~這個書架的這裏好了。」


    若要我硬挑選一個感覺奇怪的地方,就選這裏。基於以上這種薄弱的判定基準,我心虛地指著研究室靠內側的書架側麵。我對自己的選擇半信半疑,不對,該說是九成懷疑加一分自信。學長聽了之後點頭說:「很好。」接著開始調查那個書架。


    「既然你指的是側麵,表示奇怪的不是放在書架上的東西,而是書架本身?」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怎麽迴答。我隻是隨口說說而已啊。雖然這樣說不是很好,可是我真的不覺得那邊會找到什麽東西。」


    「不找看看怎麽知道……嗯?這個突出來的東西是什麽?」


    學長指著書架與牆壁之間的縫隙,整個人突然靜止不動。我正想問他怎麽了,這時從學長的手附近傅來金屬栓被拉開的聲音——接著書架和牆壁開始慢慢動了起來。


    不會吧,這什麽啊?


    我愣愣地望向前方,鐵質的大型書架和牆壁像門一樣打開了。後方出現一座往下的樓梯。往下?這裏是一樓啊,難道這棟大樓有地下室?出乎意料的光景讓我的嘴巴訝異地張合數次,我向環著雙手觀察樓梯的學長問道:


    「這、這是怎麽迴事啊?學長……?」


    「看樣子這是一扇和書架與牆壁相連的隱藏門。原來如此,想不到研究室裏有這種機關……虧你找得出來,幽靈,你立了大功。」


    學長滿意地稱讚著,同時伸出白皙的手掌輕輕拍了我的頭並摸了幾下。平常的我大概會迴嘴說道:「我又不是小狗。」但是現在的我光是要消化眼前發生的事情就已經忙不過來了,根本沒力氣再跟學長鬥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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