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就是……[封書]的收件地址嗎……?”


    在孤島著陸後,威爾感歎道。


    周圍都是瓦礫堆成的山,完全感受不到人的氣息。並且,剛才從空中沒有發現任何像翼舟那樣的東西。紮克斯當真在這裏嗎?


    畢竟才經曆了和黑狼的一戰,傑西卡尚未醒來。


    ——但是,要不是有傑西卡在的話根本無法擊落它。


    威爾接受傑西卡的指示,然後以笨拙的技術執行。


    但以這種遲鈍的飛行方式是無法與黑狼匹敵的。當時的情況就嚴峻到了不得不去勉強傑西卡那麽做的程度。


    並且,威爾不認為這是無用之功。這是威爾與傑西卡為了向前邁進而必須克服的試煉。最起碼,威爾自信滿滿地這麽認為。


    威爾抱著傑西卡,從翼舟上下來。


    “把她留在這兒會不會更好?”


    已經著陸的凱特問道。


    “不能把她單獨留在這裏吧。說不定會被襲擊的。”


    凱特雖然一臉不滿,但也沒有反對。


    “對了,剛才真的是太感謝了。”


    “什……什麽事啊?”


    “翼舟,幫我們拖來了吧。這樣的話返程也能飛迴去了。”


    “……哼!”


    麵對背過臉的凱特,這迴威爾提出了同樣的問題。


    “凱特才是,你在這兒等會不會更好?”


    “你不是說單獨待在這兒更危險嗎?而且,既然已經被卷入得這麽深了,那就堅持見證到底吧。”


    確實,以凱特的性格而言,不可能選擇在這裏打道迴府的。


    威爾點了點頭,然後向著瓦礫的深處走去。


    ——確實,這裏有人來過的痕跡……。


    到處都明顯地殘留著瓦礫被人掀開的痕跡。並且,還有沾著泥巴的腳印。


    他們前行沒多久後,傳來了招唿聲。


    “喲,好慢啊。等死我啦!”


    紮克斯正坐在瓦礫堆上,而他的旁邊,則癱坐著被綁住雙手的蓮。


    “蓮!”


    “威爾……”


    雖然帶著一臉憔悴,但蓮在看到威爾和傑西卡後打起了一點兒精神。垂在背後的麻花辮也驚喜地跳了一下。


    “你個混蛋,對蓮做了什麽!”


    “說話可真難聽呀。其實我還幫了你們一把啊。”


    這樣說著,紮克斯拿起了放在旁邊的文件。


    “庫尤蓮卡——出身地[龍涎群島國]……十足的鄉下啊”


    “……你在,說些什麽?”


    “是遺留在這裏的,這家夥的資料啊。父母不明,沒有學曆,思想偏激,性格衝動。唯一能明白的,就是這家夥是個笨蛋呀!”


    當紮克斯說完並哈哈大笑的時候,蓮仿佛再也忍耐不住恥辱,喊叫了起來。


    “就連大腦也完全是由肌肉構成的刺青男能懂些什麽!即使沒有學曆我也是很聰明的。你就是因為這副德性才找不到妹子的!”


    “我沒有妹子關你什麽事啊!”


    紮克斯滿臉通紅地激動了起來。


    ——喂喂……這些家夥,該不會一直在為這事兒爭吵吧?


    (威爾,蓮快到極限了)


    正當威爾驚詫的時候,懷中已經醒來的傑西卡警告般地低語道。追隨著她的視線——,威爾注意到了蓮正噙著淚水。


    ——那家夥,其實用不著勉強做出有精神的樣子啊。


    不想展示出自己弱小的一麵,亦或是不想讓威爾他們擔心,蓮逞強打起精神但也到了快要倒下的極限了。


    威爾將傑西卡放下,端起了銃機槍。


    “能把蓮還給我嗎?”


    “那得先把[封書]給我。”


    “很不巧,[渡鳥]不可能將[封書]交付給收件人以外的任何人。”


    威爾說著,向傑西卡使了個眼色。憑傑西卡的荊棘,她應該可以在不被紮克斯發現的情況下救出蓮。


    正當威爾和紮克斯彼此怒目而視的時候,蓮突然“啊?”地叫出聲來。


    “說起來,[封書]的收件人,到底是誰啊?”


    “……欸?”x4


    蓮以外的四個人的聲音,不約而同地重合了起來。


    “{芬裏爾}並非人的名字,而是指這座孤島。可這裏沒有人呀”


    “……威爾?”


    被傑西卡投來注視的目光,威爾變得茫然失措起來。


    確實,[封書]上麵隻寫了這裏的坐標及{芬裏爾}這個名字。按理說投送到這座孤島的話就沒問題了,但是應該交給誰呢?


    ——喂喂,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怎麽辦……?


    一般而言,當收件人不在的情況下,應該留下配送通知並將[封書]寄存在那個島上的[渡鳥協會],或再次配送親手遞交。


    然而這裏沒有[渡鳥協會],即使再次派送,沒有接收人這一尷尬狀況也不會有絲毫改變。


    正當威爾發呆的時候,蓮戰戰兢兢地問道。


    “我有個小提議,大家一起看的話不行嗎?”


    “欸?但是……”


    “這裏的幸存者好像隻有我一個。這樣的話,收件人就變成蓮了。而視[封書]的內容,這個刺青男也可能會老實離開。”


    如果不讓他看[封書],紮克斯恐怕會非常高興地馬上開始攻擊吧。那隻會讓全員冒上生命危險。


    如此說來,倒不如賭在[封書]的內容上。


    ——現在,最優先的是平安解救出蓮。


    “……我知道了。”


    威爾將目光轉向紮克斯。


    “要是這個[封書]對你沒有意義的話你就不要再幹涉我們了,可以嗎?”


    紮克斯聳聳肩點頭道,


    “要是真沒有意義的話。”


    “……傑西卡,你認為呢?”


    “嗯。”


    傑西卡看著蓮,頷首同意。看來她也把蓮的生命安全放在了第一位。


    威爾取出[封書],撕開封筒。


    “我再確認一遍,這樣真的可以嗎,蓮?”


    “沒關係的。”


    “……我明白了。那麽,請大家一起將手放在[封書]上。”


    在被打開的[封書]上,描繪著由圓圈與直線組成的紋樣。大家依次將手摞於其上,雙手被束縛著的蓮則勉強伸出胳膊肘去觸碰。


    在威爾確認全員都接觸到了[封書],剛張開嘴巴的時候——


    “啊,稍等一下。帶著這個枷鎖的話,沒辦法讀取[封——”


    “——wake up——”


    當蓮慌慌張張叫喊的時候,威爾已經念出聲來了。


    然後,從[封書]中溢出青色的粒子。


    “它”,因為狂喜而興奮地顫動著。


    【真是太讓人心情愉快了!】


    在“它”麵前,任何東西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當震動喉嚨發出歡喜的叫聲後,那些到剛才為止一直關著“它”的石製建築如同紙片般破碎,崩潰了。


    天空展現在“它”眼前,在因隨之而來的解放感而全身顫動的同時,腳下“吧唧”一響,像是有什麽東西被踩碎了。“它”似乎把在腳下左衝右突的人踩扁了。


    在[封書]的記憶中,被“它”碾碎的是一名叫做羅伯特海曼的霧鍵士。他中年白發,是這個研究所中為了將{芬裏爾}從宿主身上分離的一個工作人員。


    ——這到底,是誰的記憶啊……!


    “它”,並不具有人類的身體。


    踏在地上的四肢帶著鋒利的爪子,粗大得能輕易壓碎人類的身體。與此相襯的巨大頭顱上,則掛著能一口氣吞下四五個人的巨顎。從頭到腳,約莫有一棟別墅那麽大。


    ——這就是{芬裏爾}……!


    雖然它的外形與在雲界擊落的黑狼極為相似,但大小及氣勢完全不是一個級別。另外,在它體內湧動著的,是狂暴的衝動及與之而來的愉悅。


    觀察著這黑暗惡意的集合體,威爾有種想吐的衝動。


    然後,同時他也明白了,剛在[封書]中倒塌的建築物,正是他們現實身處的孤島上的研究所。


    那裏,是火紅色的世界。


    一切都在燃燒著,到處都飛散著赤紅的飛沫。在這個宛如世界末日的情境下,天空中隻掛著一輪明月。


    ——這是,重蝕的夜晚嗎……?


    天空中的明月——幾十年一遇的、雙月重合的夜晚——是非常罕見的天象,是讓威爾非常懷念的景象。


    因為這一天,威爾正在另一個地方和某位霧鍵士戰鬥。


    『撤退吧、紮克斯!』


    這時從稍遠一點兒的地方傳來了聲音。雖然從“它”的角度看不見,但那裏站著好幾個人。


    【把那些也破壞掉吧!】


    “它”確信,自己全身充滿的力量,足以把站在那裏的人全部踩扁。


    然而當“它”剛一轉身,身體忽然被好幾重鎖鏈纏縛住了。這估計是哪位的霧鍵式吧。


    『快幫下忙,瑪珍達!


    海曼去哪裏了!趕快叫他完成分離工作!這樣費伊就——』


    感到煩躁的“它”晃動起了身子,放出鎖鏈的男子——似乎是叫做奧魯多蘭特,是一位長著邋遢胡子的引人注目的青年,負責封印{芬裏爾}的霧鍵士——的上半身,和鎖鏈一同變成了赤紅的碎片。


    這時“它”聽到了悲鳴,向聲源投去目光後看到了一名身穿白大褂的金發女性——她叫做瑪珍達比昂卡、是主要負責破壞{芬裏爾}的霧鍵士——正在用扭曲的表情叫喊著什麽。她的一隻手臂已經成了破絮狀,下半身也被碾在了石塊下麵。


    接著,她的頭部被後續落下的石塊砸爛了。


    【人類真是多麽脆弱的生物啊!】


    “它”還沒有采取稱得上攻擊的行動,隻是伸了伸懶腰而已。


    就憑這樣就會死掉的實力,他們當真妄想能破壞得了 “它” ——{芬裏爾}嗎?


    然後,“它”迴想起來了——


    自己到底是什麽。


    自己就是,寄生於他人體內,將宿主以外吞噬殆盡,運行了長達八千年的最古老的霧鍵式{芬裏爾}。


    而“它”的自我,則是從被吞噬掉的人的絕望與憎惡中誕生。從神話時代開始積累的憎惡的濃密程度,已經遠遠超出了人類的想象。


    恐懼著僅僅存在便吞噬一切的{芬裏爾},人們選擇了以某種方式將“它”封印。


    封印體質——與霧鍵士擁有對[霧]的耐性相對應,世上也存在著擁有正相反的體質的人——拒絕[霧],甚至將它分解的體質。


    如果“它”寄生於這一體質的人體,就無法使出可怕的力量。如此,{芬裏爾}便從曆史舞台消失了。


    當今,它被封印在一個嬌小少女的體內。被封印的{芬裏爾}即使以少女的生命力為代價,也隻能放出殘渣般的力量。


    因為憐憫那名少女,一位青年試圖將{芬裏爾}從少女體內分離出來,並在分離之後再破壞掉。


    真是多麽愚蠢啊。


    【竟然想破壞我如此強大的力量?】


    “它”再次愉快地晃動起身子。


    抬頭仰望天空,兩輪明月重合在一起。既然今晚是能增加[霧]的力量的重蝕之夜,自己到底能施展多大的力量啊!


    讓“它”驚喜的是,這座孤島上好像還留有尚有戰鬥力的人類。


    伴隨著自己的輕吼,周圍的碎石飛散開來,“它”發現了剛才藏在後麵的幾名男女。


    ——那人是,紮克斯?


    一名臉上帶有刺青、手持長槍的男子站在那裏。他的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帶著一臉絕望而狂喜的表情。


    即便如此他也勇敢地端著槍,可以感受到他的戰鬥意誌。


    正當“它”準備向那邊邁出步伐的時候。


    『住手!』


    那是瓦礫中一名柔弱少女的叫喊。


    ——蓮……?快逃!


    威爾不由得叫出聲來。但即使他出聲阻止,因為那是[封書]中的記錄,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聲音傳不過去也不可能傳得過去。


    擁有和蓮一樣外貌的那名少女向“它”走了過去。她步履蹣跚,白大褂上沁染著血紅的印跡。看來她也並非毫發無損。


    少女的手上,攥著一塊碎玻璃。她該不會準備用那玩意兒去阻止“它”吧?


    【啊,對了,就是這家夥之前一直拘束著我啊!】


    {芬裏爾}已經被從少女的體內解放了出來。


    是一個叫做費伊的愚蠢男人,將“它”從關押了有幾百代的牢中解放出來了。


    {芬裏爾}不會再次迴到少女的體內了。


    【但是,還有將來被再次封印的可能性。】


    “它”無法容忍力量被再次剝奪。


    “它”張開血盆大口,向著少女直撲過去。


    就在這時——


    不知怎麽想的,少女竟然將玻璃劃向了自己的脖子!


    赤色的血沫,頓時洶湧地向外噴出。


    鮮血飛濺到了正撲向少女的“它”的臉上。


    “它”頓時感到,這微暖的感觸將其滿腔的惡意瞬間融化掉了。


    然後,“它”突然僵住了。


    血盆大口在快要含住少女時停住了。


    『蓮……卡……?』


    “它”,確實用人類的語言說話了。


    ——居然能說話……?


    正當威爾愣住的時候,少女輕輕地抱住了“它”的鼻尖。


    『不能再這麽胡鬧下去了啊,費伊。』


    然後,“它”迴想起來了——


    ——把{芬裏爾}從蓮卡體內分離出並破壞掉——


    在重蝕之夜的話,這應該可以實現。


    為了實現那個目標,費伊尋找並爭取了具備相應能力的霧鍵士,集合了其中誌同道合的夥伴組建了這個{芬裏爾}機關。


    他們都是,為了救助一名少女而集合起來的最優秀的部下們。


    到將{芬裏爾}在重蝕之夜從少女體內分離出來為止,他們都做到了。


    但就在那時,他們突然遭到了自稱[七鍵]的男人們的襲擊。


    很顯然那群男子已經知道少女就是{芬裏爾}的宿主,所以一上來就攻擊了那名少女。


    結果費伊為了保護那名少女,采取了最為糟糕的行動——


    他強行喚起了因失去宿主而處於休眠狀態的{芬裏爾}。


    然而,因為費伊不具備封印體質,瞬間就被{芬裏爾}吞噬掉了。


    如今,一切都被破壞掉了。


    變成了{芬裏爾}的費伊哭泣了起來。


    麵對這樣的費伊,少女卻溫和地笑了。


    『你為什麽笑啊……』


    自己明明是想救助這名少女的。


    為了實現那個目標,這裏曾經聚集了意氣相投的夥伴們。


    這裏也曾是少女與他們相知相交、幸福地笑過的地方。


    然而,麵對著將這所有幸福的一切都破壞掉的費伊,少女為什麽還能笑得出來呢?


    『當然要笑嘍,費伊。當笑也笑不出來的時候,就真的完蛋了。這可是你告訴我的道理啊。』


    從那名少女的眼中,光澤在漸漸地消失。


    ——沒救了……


    即使在讀取記憶的威爾看來也顯而易見。


    但即便如此,少女依然在笑。


    『我真的很幸福。』


    這樣說著,她摸了摸化為狼形的費伊的鼻頭。伴隨著沾有封印體質的血的手的撫摸,費伊巨大的身體在一點點地變小。


    可以看出,少女的血正在抑製著{芬裏爾}。


    『凡是牽扯上{芬裏爾}的人,沒有一個能活得下來。向這樣的我露出笑容的,你可是第一個喲。』


    像是帶著幾絲懷念,又像是帶著幾絲憐愛,少女繼續說道。


    『你讓我笑,甚至還帶我結交了比昂卡、奧魯多和海曼那樣的朋友們。』


    少女已無力繼續撫摸,無力地垂下了手臂。


    『我……能享受……這5年的生活……真是太幸運了。讓我產生這種感覺的,就是你。』


    費伊的體型,已經變得和曾經被威爾擊落的黑狼一般大小了。


    『費……伊……』


    少女望著費伊倒下了,從那顫抖的雙唇中,吃力地輕輕吐出幾個字來:


    『我很……喜歡你……』


    少女對著如此狼狽的愚蠢男子,的確非常幸福。


    然後,就一動不動了。


    “它”失聲慟哭起來。


    周圍的瓦礫被黑狼的號泣聲震得更加粉碎。藏在孤島邊緣的那些男子也在不堪忍受之下紛紛離開了孤島。


    黑狼,究竟哭了多久呢。


    終於,哭聲已嘶啞的黑狼再次低頭端視起少女的遺骸。然後,“它”張開了遠大於人的血盆大口——


    嘎嘣——……


    “——哇啊啊啊啊啊啊!”


    在被拉迴到現實世界後,威爾不禁發出悲鳴。


    他的手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從[封書]上縮迴。


    威爾的意識應該在[封書]中,所以這大概是出於自身的防衛本能吧。


    繼續直視下去可能會失去理智,為此身體本能地得做出了反應。


    ——吃了……!


    估計[封書]裏麵還有後續吧,多虧半途丟掉了[封書],不用繼續看了。


    威爾趕忙撥開大家重疊的手,全員都離開了[封書]。


    “嗚……”


    凱特不由得捂住嘴巴癱坐了下來。就連傑西卡也臉色蒼白地退後了幾步。


    “喂,你們到底看到什麽?讓我也看看嘛!”


    耳邊傳來了叫嚷的聲音,威爾僵硬地將腦袋轉向那個聲音的方向。


    “……?怎麽了?怎麽像看見了幽靈一樣?”


    麵前的少女似乎在說著些什麽,可威爾完全沒有聽見。


    ——這家夥,到底是誰啊……?


    在[封書]裏麵,蓮卡庫尤已經死了。


    最後的場


    景簡直是讓人目不忍視。蓮卡不可能還活著。


    威爾搖了搖頭。


    “傑西卡?”


    威爾想起了另一個與這相似的故事。有個男子同樣也在重蝕的夜晚殞命,但他依然繼續活了長達五十年之久。


    “……不是的。這不可能。”


    傑西卡立刻否定了威爾的想法。


    “那隻不過是把一個人的生命平分了而已。並且,這裏也沒有絕對語言。”


    “但是——”


    “你們到底在嘀咕什麽?請你們用我聽得懂的方式說話!對了,刺青男,你快點兒把我的手銬去掉!”


    呆望著叫嚷著的蓮,威爾終於意識到蓮沒能讀到[封書]。


    ——是因為那個手銬!


    在醒悟過來的瞬間,威爾撲了出去。


    威爾撲向的目標,就是剛才從大家手中掉落的[封書]。


    這個絕對不能讓蓮看到!


    嚓——威爾的眼前突然亮出了白刃。


    威爾勉強用銃機槍接了招,然後怒視著槍的主人。


    “……混蛋!”


    “不好意思哈,不能把它讓給你。”


    紮克斯說完便拾起[封書]衝了出去。


    “站住!”


    “啊……啊,等一等!”


    紮克斯的目的地正是蓮所站的地方。由於事發太過突然,蓮完全僵硬在那裏了。


    ——來不及了!


    在威爾呻吟時,紮克斯已與蓮擦肩而過。


    隨後嘭的一聲,響起了金屬斷裂的聲音。


    “這就行了吧?”


    蓮毫發無損地站在那裏。


    “……?哦!手銬取下來啦!”


    “感謝我吧!”


    紮克斯這樣說著,將[封書]準備遞給蓮——


    “——不許你那樣做”


    嗖的一聲,荊條向他劈來。


    傑西卡的荊棘抽開了紮克斯的手。


    “幹得好!”


    威爾將手伸向再次被拋到空中的[封書]。同時,紮克斯也不服輸地飛奔過去。


    “鏘——”,威爾與紮克斯再次刀槍相接,然後都被彈開了。


    誰也沒搶到手的[封書]輕輕地飄落在了瓦礫的空隙之間。


    “啊,我的[封書]呀!”


    “不能過去!”


    傑西卡攔住了慌慌張張跑向[封書]的蓮。


    另一邊,威爾則第三次與紮克斯交鋒,根本無法脫身。


    “……欸?”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沒跟上節奏的凱特身上。


    “凱特、快撕掉[封書]!”


    “[渡鳥]怎麽能毀壞[封書]呢?快交給收件人啊?”


    “也讓我看看嘛!為什麽不給我?”


    “絕對不行!”


    就連傑西卡也提高了嗓門。


    凱特的視線不安地在有[封書]的瓦礫堆與威爾等人之間徘徊。


    “凱特!”x3+“娘們兒!”x1


    “啊啊啊我不管了!”


    在四人重疊的喊聲中,凱特奔向了瓦礫的方向。


    然而,當凱特的手快要夠著[封書]的時候。


    咚的一聲,在她麵前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天而降。


    “欸……?”


    凱特吃驚地抬起頭來——


    “咕嚕嚕嚕嚕嚕嚕嚕——”


    空降而來的,是黑狼!


    “喂!我確實已經把它幹掉了啊……”


    威爾給它喂過希爾達的子彈,還用[嗜血劍]砍下了它的頭,根本不可能還活著。


    聽了威爾愕然的嘟囔,紮克斯暗暗皺起眉頭。


    黑狼用赤紅的雙眼凝視著凱特,然後猛地張開了巨大的嘴巴。


    “哇——”


    “快逃,凱特!”


    荊棘纏住了悲鳴的凱特。


    “退下”


    “噢……!”


    出手的是傑西卡。被荊條纏住的凱特呻吟著被拽倒在地。


    由於事出突然,傑西卡無法顧及下手的輕重。凱特那套結實的飛行服被劃破,裏麵慢慢地滲出血來。


    仿佛對凱特完全不感興趣的黑狼將頭伸向瓦礫的縫隙間。然後,它連同石片一起將[封書]銜入口中,一口吞了下去。


    ——什麽!竟然將[封書]吃下去了……?


    之前那麽執著地追趕我們,現在卻完全無視近在眼前的蓮,而隻是把[封書]吃下去了。完全搞不明白怎麽一迴事。


    ——難道這家夥的目標不是蓮而是[封書]?


    黑狼仿佛是在品味著[封書]一般蜷成了一團兒。


    “給我吐出來!”


    收迴正與威爾對拚的長槍,紮克斯向黑狼衝了過去。


    黑狼敏捷地一躍而起,越過紮克斯的頭頂降落在威爾的麵前。此時,威爾已經高高掄起了銃機槍。


    ——得手了!


    正當威爾準備橫掃過去的時候——


    “不好意思,能不能讓一下?”


    “——什麽!?”


    聽到它說出人話,威爾不由得停下了銃機槍。


    黑狼趁機繞過威爾,向他身後奔去。緩過神來的威爾急忙迴頭,結果被眼前的情形嚇得蒼白。


    “傑西卡!”


    黑狼撲向了傑西卡與蓮的方向。


    “——!”


    傑西卡為了保護凱特使用了荊棘,現在正處於無防備狀態。在黑狼巨大軀體的撞擊下,毫無招架之力的她被彈飛了出去。


    “放,放開我!”


    “蓮!”


    黑狼一口叼起了拚命掙紮的蓮。傑西卡則昏倒在它的腳下。


    隨後,黑狼奔向了另一個方向。


    “不會放走你的哈!”


    在紮克斯去追趕黑狼時,威爾則衝到了傑西卡的身邊。


    “振作點兒,傑西卡!”


    在被威爾叫醒後,傑西卡搖頭清醒了一下,掙紮著自己站了起來。她好像隻是因為剛才的衝擊有點兒頭暈而已,看起來沒什麽大礙。


    “對,對不起。我……”


    凱特捂著傷口說道。從她尚能走路來看,她傷得不重,但她身上到處都是被劃破的口子,讓人看著都痛。


    “啊,這不怪你,都怨我剛才沒能阻止它。”


    與被突然襲擊的凱特及傑西卡不同,威爾剛才握著反擊的絕好機會,但卻沒能斬下那一刀。


    “為什麽沒有砍下去?”


    麵對傑西卡氣憤的質疑,威爾遲疑了片刻這樣答道:


    “那是,費伊先生啊。”


    “你,你準備帶我去哪兒啊!放開我!”


    蓮被黑狼如叼獵物般叼在嘴裏,帶到了孤島的邊緣。


    ——千萬別把我帶到空中……!


    威爾和紮克斯都不在,要是被從空中扔下去就死定了。


    “唔q?”


    黑狼突然把蓮放在了地麵上。


    當蓮呆呆地抬起頭後,黑狼居然像人一樣歎起氣來。


    “我還期待著你能略微成長些呢。看起來你那鬧人勁兒可真是改不過來啊。……喂,你在聽我說話嗎?”


    蓮僵直在那裏。


    然後,猛然迴過神來——


    “狗狗居然說話了!”


    “不要叫我狗狗啦……”


    黑狼那傷腦筋的神態讓蓮不由得感覺懷念。


    “唔……我認識狗狗嗎?”


    “應該認識吧?”


    憑著這句話,蓮自然而然地猜到了黑狼的身份。


    “你是[封書]裏的大叔!”


    “嗯,差不多吧。大叔啊……”


    在口袋中的那封[封書]裏麵,有個麵向老成的青年人。


    對於喪失記憶的蓮而言,他是唯一能讓自己感到懷念的人。麵對眼前的黑狼,蓮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恐懼,取而代之的則是[封書]中那熟悉的懷舊感。


    ——是費伊……


    蓮並不是無法接受費伊已經死亡的事實。


    但蓮就是知道。她感應到費伊還活著,並一直在尋找著自己。


    “為什麽費伊要吃掉我的[封書]呢?快點兒給我吐出來。”


    黑狼再次歎起氣來。


    “那是寄給我的[封書]啊,笨蛋。”


    “寄給費伊的?”


    黑狼“噗嗵”坐了下來,蜷成了一團兒。


    “事先聲明啊,我已經死了。我也知道死了就會變成這幅模樣。”


    “死了就會變成狗狗嗎?”


    “是啊,就是一條狗而已。並且我會喪失自我,上次就是這樣。”


    “那這跟[封書]有什麽關係呢?”


    “為了能讓我找迴自我,便把必要的記憶給保存下來了啊。我說過的吧?把[封書]交給{芬裏爾}。”


    聽完費伊這番話,蓮完全驚呆了。


    “難道{芬裏爾}就是費伊嗎?”


    “喂,你一臉意外地在說些什麽啊?我這副模樣難道不配{芬裏爾}這個名字嗎?”


    “但你之前突襲我們,誰也不會想到收件人會是你啊!”


    “是嗎……”黑狼慚愧地耷拉下


    耳朵。


    “我做得太過火了麽……對不起,我還以為[渡鳥]會丟下[封書]逃走的。”


    “威爾和傑西卡一直堅持到了最後哦。”


    “[渡鳥]也太有骨氣了……”


    聽了黑狼那混合著苦笑的感歎,蓮歪起了腦袋。


    “到頭來,費伊你究竟想要幹什麽啊?”


    黑狼宛如人類般咧開嘴微笑道,


    “當然是來接你啊。”


    這是能讓人坦然接受的迴答。


    但是,正因為如此,還有一些不得不去搞明白的事情。


    “費伊,你知道我是誰嗎?”


    黑狼溫柔地眯起了雙眼。


    “你覺得,自己是誰呢?”


    “就是不知道才問你的嘛!”


    黑狼卷起長長的尾巴去蹭了蹭有些惱火的蓮。


    “你就是蓮啊。雖然名字取自於蓮卡,但你並不是蓮卡。”


    “……?我,不是蓮卡嗎?”


    “是啊……。蓮卡,應該算是你的母親。”


    “父親呢?”


    “除了我之外還能有誰啊……”


    “我原來是小狗麽……”


    看著垂頭喪氣的蓮,黑狼用受了傷似的聲音說道,


    “唔,我太受打擊了……我原本可是風流倜儻的美男子哦?”


    “美男子……?”


    迴想起[封書]裏麵那個青年人的容貌,蓮帶著極度的困惑歪起了腦袋。


    麵對蓮的反應,黑狼的表情變得越來越沉重了(暫且不論用這來形容狼的表情是否合適)。


    “那麽,我究竟是誰呢?”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不是別人,你就是你,蓮啊。”


    “那麽,為什麽我什麽也記不得了呢?”


    黑狼猶豫了一會,迴答道:


    “——因為,你才剛出生啊。”


    黑狼所說的意思,讓她無法理解。


    “那我究竟是什麽呢?”


    “這等我以後慢慢告訴你吧。”


    看來黑狼沒有馬上迴答的打算,反而是試探性地問道:


    “……不安嗎?”


    “那還用說啊!”


    “用不著擔心,已經不存在真正意義上能傷害你的人了。雖然花費了點兒功夫,但它終於消失了。你已經隻是你自己了,你可以大膽地享受你的人生了。”


    蓮歪著腦袋。


    “費伊,你與什麽東西戰鬥過了嗎?”


    “……是啊。戰鬥過啊。在我之前是蓮卡一直與它戰鬥的。輸了很多次,失去過很多。最後多虧了那個[渡鳥]的幫忙……但是,“那家夥”已經和我一起死掉了,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麵前了。”


    蓮並不明白黑狼所說的“那家夥”是誰。但是,黑狼那份為了她拚命戰鬥的心意卻確實地傳達給了蓮。


    “我不明白。費伊究竟想要幹什麽啊?”


    黑狼用野獸的臉笑了起來。


    “你在說什麽啊。當然是來接你的啊。束縛你的枷鎖已經被我咬碎,你已經自由了。”


    說句實在話,黑狼說的這些話蓮隻能理解一半。


    蓮喪失了記憶,她並不覺得自己被什麽東西束縛著。


    但即便如此,對於“來接你”這句話,蓮還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仿佛為了感受這份感情,蓮將臉埋在了黑狼的皮毛中。


    ——好溫暖啊……。


    黑狼的長尾巴拂著她的後背,讓她感覺癢癢的。


    即使在威爾與傑西卡身邊也無法抹去的不安和孤獨現在卻被一掃而空。就如同曆盡千辛萬苦終於到達棲息地的渡鳥一樣,蓮不由得感到喜悅與安心。


    然後,她終於意識到了。


    ——原來如此,費伊就是為了這個才寄出[封書]的呀……。


    化身為黑狼——按他所言則是曾經死過一迴——與某個神秘的怪物搏鬥,甚至被威爾在空中擊落,費伊也要來迎接自己。


    蓮則一直抱有類似焦躁的一定要來到這座島的衝動。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為了這一刻而被安排的。


    也許威爾與傑西卡無法理解,但是對蓮而言,她在黑狼的身旁真的能感覺到安心,真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


    正在這時,黑狼突然用截然不同的尖銳的聲音喝道:


    “——喂,被這樣偷窺下去感覺真的很不爽啊。”


    蓮抬起頭,一個男子從瓦礫背後走了出來。


    “刺青男……”


    紮克斯在肩上敲了敲的長槍,向黑狼問道:


    “到頭來,原來是你拿著{芬裏爾}啊?”


    “可以這麽說吧。”


    “那麽,咱們來談判吧。”


    麵對紮克斯的提議,黑狼有些吃驚。


    “你學會談判了嗎?”


    “比葫蘆畫瓢吧。如果你答應我的條件,從今以後我絕對不會再對你們出手。除此之外,[七鍵]組織還可以保護你們。”


    “可真大方啊。”


    “對於我們而言{芬裏爾}就那麽重要。”


    紮克斯說完,便將長槍豎在了地上。


    “我有幾件事想問你。第一、{芬裏爾}到底在哪兒?”


    “我就是{芬裏爾}。”


    “第二、能從你的體內把它剝離出來嗎?”


    “估計不行吧。重蝕已經過去了。並且,我已經死了,就是被你殺死的啊,現在僅僅是附在{芬裏爾}身上勉強保留著意識而已。”


    估計彼此早已預料到這種狀況了吧,紮克斯的發問毫不遲疑,黑狼的迴答也十分堅定。


    “那麽,接下來才是重要的——那天,你究竟幹了什麽?”


    “………………”


    黑狼僅僅是眯起了眼睛,沒有迴答。


    “那麽,下一個問題,能把那個小姑娘交給[七鍵]麽?”


    “——我拒絕。”


    蓮沒有料到迴扯到自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當即迴絕了紮克斯的黑狼像為了保護蓮般擋在了她的前麵。


    看到這裏,蓮明白了。


    ——這並非是談判。


    打一開始那兩個人就已經得出了結論。


    在此之上,隻是彼此確認而已。


    確認彼此互為敵人這個事實。


    “喂喂,這樣可構不成談判的啊。我可是準備了談判材料的啊?”


    “你的承諾根本就沒意義啊。”


    紮克斯握緊了長槍。


    “這算是,談判破裂吧?”


    “我之前已經說過的,你沒有談判的才能。”


    對於黑狼的這個迴答,紮克斯露出猙獰的笑容。


    “那麽,我們開始吧!”


    鏗——就要刺出的長槍被高高地彈開了。


    “——快逃!”


    半路殺出的,是威爾。


    “——嘖,你小子真是煩死了啊!”


    紮克斯焦躁地咆哮著擋迴了威爾的銃機槍。


    威爾從幾分鍾前就開始聽紮克斯與黑狼的對話了。因為傑西卡和凱特並沒有受太大的傷,所以威爾就追了過來。


    威爾將目光投向黑狼。


    “迴答我一個問題。你是我的委托人兼{芬裏爾}的持有者,但在使用{芬裏爾}時無法駕馭從而使其失控了,沒錯吧?”


    對霧鍵式不太了解的威爾含糊地問道。


    “沒錯。”


    威爾完全相信了黑狼的迴答。


    ——費伊就像[封書]裏的{芬裏爾}那樣暴走過……。


    在機場偶遇時他還算正常,並沒有襲擊威爾他們。第一次在空中相遇時,他在看到蓮之後就停了下來。第三次他則明顯失控了。


    黑狼自己說過——為了能讓我找迴自我,便把必要的記憶給保存下來了——


    已經看過[封書]的威爾如今則能理解那句話的含義。


    費伊至今一直戰鬥的對象——那個不惜與之同歸於盡也想除掉的敵人——正是在[封書]裏麵看到的{芬裏爾}——那個破壞衝動與惡意的集合體。


    [封書]則正是費伊為了能打倒它,並取迴自我的必要工具。


    費伊唯一失算的是,委托的[渡鳥]堅持把[封書]送到了目的地。實在是沒想到他們為了配送會不惜與黑狼戰鬥吧。


    原來費伊最初所說的“麻煩事”就是會被失控的黑狼襲擊,看來真沒什麽大不了的。


    ——被盯上的是蓮——這一猜測完全搞錯了。


    想起自己當時毫不猶豫地攻擊了黑狼,威爾感到些許罪惡感。威爾現在的行動,估計也出於這種心理吧。


    但無論如何,費伊完成了使命,迴到了這裏。


    ——但是,蓮又跟這一切有什麽關聯呢?


    尚有未解的謎團。


    但即便如此,威爾還是感到此時應保護黑狼與蓮。


    “那你快點兒帶上蓮離開這裏。”


    “威爾,你相信我們嗎?”


    聽到蓮意外地提問,威爾並沒有迴過頭去。


    ——看見你的那種表情,怎麽可能不相信呢?


    威爾看到了蓮在將臉蛋埋在黑狼身上時的微


    笑有多麽幸福。


    雖然蓮在威爾與傑西卡麵前也總是很開心,但那樣的笑顏還是初次見到。


    那是此前一直強作笑顏的蓮第一次得到的安心感。如果連這都不信,還有什麽可以相信的呢?


    “能找到知道你身世的人真是太好了。”


    威爾說完,感到蓮在背後向他鞠了一躬,然後繼續背著身子對黑狼說道,


    “…………之前與你空戰,真的很抱歉。”


    “啊,別在意。多虧了你讓我恢複了點兒自我,我反倒應該向你道謝呢。”


    說完,黑狼便馱著蓮飛向了空中。


    待他們起飛,威爾瞪住了紮克斯。


    “你一開始就全都知道的吧?!”


    [封書]裏麵出現過紮克斯的身影。


    他應該看到了費伊變身為{芬裏爾},以及蓮卡死亡的場景。


    “並非全都知道,特別是關於那個小姑娘!”


    威爾的銃機槍被彈開,兩人再次拉開了距離。紮克斯一邊留意著逃向空中的黑狼一邊向著威爾刺出長槍。


    “你為啥還要繼續攙和?配送已經完成了,已經不關[渡鳥]的事兒了吧?”


    “現在的我不是[渡鳥],而是蓮的朋友。朋友受難我能坐視不管嗎?”


    “幼稚!”


    地麵在融化。威爾用銃機槍掃開噴湧而出的火焰——


    此時,紮克斯的長槍已經刺了過來。


    “嘖!”


    在威爾避身躲讓後,空中飄起一股烤肉的味道。


    “嗚啊……!”


    明明沒有碰到,上臂的皮膚卻已經被燒爛了。


    “事先聲明哈,在這裏我沒必要再手下留情了!”


    地麵被融化的麵積正在擴大,灼熱的岩漿正不斷地奪取威爾的立足之地。


    ——糟了……。


    這裏對紮克斯而言是非常有利的地形。在流動的岩漿前,別說靠近了就連眼睛都睜不開。


    ——不能唿吸……!


    威爾捂著臉用銃機槍橫掃了地麵。[嗜血劍]發出脈動,奪取了岩漿的熱量並將其還原成石頭,但已經升高的溫度卻無法立刻降下來。


    冒著燒焦皮膚的熱浪,威爾毅然踏進了這灼熱的領域。


    “你那銃機槍,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哼哼,你說呢?”


    聽威爾挑釁地笑著迴答,紮克斯的表情愉快了起來。


    “說句實話,我並不討厭你。那個小姑娘對你來說隻是個擦肩而過的路人罷了。像你這樣為路人拚命的笨蛋可真不多見啊!”


    “……你這是在誇我嗎?”


    “當然。我承認你那銃機槍確實有點兒不同尋常,但你能跟我交手打到現在靠的是你自身的實力。因此我明白,你總是拚命地活著,所以我尊敬你。”


    “那可真多謝啦,不過你還是不打算就此罷手的吧?”


    紮克斯聳聳肩,


    “不巧,工作就是工作啊。而且,我還想多看看你那拚命的樣子哈!”


    威爾不高興地皺起了眉頭,


    “我還是頭一次被人尊敬得這麽難受呢!”


    “那可真是遺憾啊。”


    威爾與紮克斯大笑了起來。


    然後——鏗的一聲,兩人砍在了一起。


    “哈哈!你果然很有意思!可能的話還想再與你打一會兒呢!”


    “別客氣,我會把你打垮然後再交給警察去——?”


    威爾說著接上了下一招,可銃機槍這次卻砍空了。


    “對不住了。我一向奉行公事公辦!”


    紮克斯此時站在空中,長槍不在他手中而在他腳下。


    ——竟然乘著長槍……?


    紮克斯的長槍懸浮在半空中,槍尖朝著他身後,整一把畫書中魔女的掃帚,好像在給威爾開玩笑。


    “對我而言翼舟根本不需要,因為這玩意兒可比翼舟快多了!”


    隨著紮克斯話音落地,槍尖噴出了火焰,然後紮克斯的身影就突然消失了。


    “費伊!”


    空中傳來一聲悲鳴。


    威爾趕緊抬頭,隻見紮克斯的長槍正逼向跨在黑狼背上的蓮,黑狼則以身為盾試圖保護她,但是——


    “嗚哇!?”


    黑狼那巨大的身軀被輕而易舉地刺穿了。紮克斯殘忍地笑了起來,


    “——我說過,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貫穿了黑狼的長槍同時也刺穿了黑狼背上的蓮的胸口。


    “啊……?”


    蓮搖晃著從黑狼背上摔落了下來。


    威爾的腦海中頓時閃過騎在黑狼背上的蓮那幸福的笑臉。


    “蓮!”


    在迴過神來的瞬間,威爾衝了出去。伴隨著巨大的衝擊,威爾接住了蓮,緊接著黑狼也落在了他們旁邊。


    “蓮……!”


    就在幾分鍾前還掛著太陽般燦爛笑容的臉一下子失去了所有表情,就如同斷線的人偶一樣。


    ——咦?怎麽迴事,這……?


    蓮的胸口中央開有一個大洞。對此,威爾感到有些違和。


    隨後,懸浮在空中的紮克斯用確信的口吻說道:


    “你曾把黑狼擊墜過吧?但那家夥沒有死掉,這就是說隻要有[霧]它就可以複活。那麽,本體就是這個啊。”


    “本體……?”


    “那天,在雙月重合的夜晚,這個島上的幸存者隻有他一個。然後,他把{芬裏爾}分成了本體——[鍵]——與“另一個東西”。”


    威爾猜到,那“另一個東西”就是可以稱作{芬裏爾的意誌}的黑色憎惡。


    仿佛為了證明這一點,黑狼的體內噴湧出了黑色的[霧]。


    “你……!”


    黑狼怒吼著想要站起來,但撲通一聲癱倒在地上。


    “費伊先生!”


    威爾驚訝地發現黑狼的身體已經分解了一半。


    “……到此……為止了?”


    “喂!振作一點!你之前不是掉到雲界裏也活下來了嗎?!”


    “我說過了,我……已經……死了。……這副軀體……隻是……{芬裏爾}的……空殼……”


    “空殼?你說什麽……”


    就在說話間,黑狼的身體已經不剩原型了。


    “蓮……就拜托……你了……”


    然後,說完這句話,黑狼的身體徹底消散了。


    ——就這樣死了嗎……


    在雲界的時候,僅剩下腦袋也要搶奪[封書]的執著,正是費伊的意誌啊。


    然而,現在他卻這麽簡單地消失了……費伊,你到底是為了什麽才堅持戰鬥至今的啊。


    呲呲呲——曾經屬於黑狼的那團黑[霧],仿佛是被吸引般開始聚集到蓮的身邊。


    ——發生什麽了?


    “果然是這樣。”


    紮克斯無視一臉困惑的威爾,嘴角浮起一絲笑容。


    當黑[霧]終於消散開後,蓮發出輕微的呻吟聲。


    “唔……嗯?”


    威爾睜大了雙眼。


    ——蓮明明受了致命傷啊……?


    她剛才已經沒了唿吸,心髒也停止了跳動。最起碼就威爾看來,蓮已經死了。


    然而,那霍然起身的少女身上卻沒有一丁點兒傷痕。隻有衣服上破著小洞,露在外麵的皮膚完好無損。


    蓮明明受了致命傷,卻連一滴血也沒有流。


    “欸……?”


    蓮看了看自己,皺起臉來。


    “為什麽……我現在……費伊?費伊在哪兒?”


    “那家夥已經掛了。”


    紮克斯對著狼狽不堪的蓮無情地說道:


    “準確而言,是你無法再維持他了。”


    “你說……什麽……”


    “就是說,你為了療傷而用光了維持那家夥存在的力量。”


    聽到這話的蓮,顫抖著用手捂住了臉。


    “這是什麽記憶啊……?我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麽還活著……不對?我究竟是怎麽重生的?”


    看樣子蓮在吸收了黑狼的[霧]的同時,也得到了[封書]的記憶。


    也就是說,蓮獲知了包括威爾未看到的一切實情。


    “讓我來告訴你吧。”


    紮克斯跳到蓮的麵前低聲說道:


    “費伊用自己的生命以及{芬裏爾},創造了你這個偶人。”


    “偶、偶人……?”


    “你是霧鍵式。就是披著蓮卡庫尤外殼的{芬裏爾}的本體。”


    表情從蓮那一直掛著太陽般笑容的臉上消失了。


    “我,不是人類嗎?”


    “是的。”


    “我是,霧鍵式?”


    “是呀。”


    “我,不是人?”


    “你隻是個偶人罷了。”


    哢嚓——響起了決定性的,什麽東西壞了的聲音。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持續不斷的慟哭震顫著天空。


    而在那裏哭泣著的,卻並不是蓮。


    那是全身


    覆蓋著黑色的[霧],轉眼間便迅速膨脹起來,大到使人不得不仰望的高度,已經不再具備人的姿態了。


    它,化成了狼。


    ——{芬裏爾}……!


    費伊化身的黑狼跟它完全不是一個級別。這就是在[封書]中曾見過的真正的{芬裏爾}啊。


    ——{英靈戰士}隻是個次品——


    威爾現在終於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跟眼前的這個終結者比起來,之前那個暴走的{英靈戰士}就像是小狗崽一樣。


    威爾發自內心地感到恐懼,恨不得立刻就逃離這裏。


    “蓮……!”


    但即便如此,威爾還是用力握住了銃機槍。


    “哈哈哈,你果然很有趣。打算阻止它?提醒你一聲,它可不再是那個小姑娘,隻是個怪物罷了。”


    就當威爾無視在一旁冷嘲熱諷的紮克斯,準備邁出步子的時候,一支纖細的手臂擋住了他的去路。


    “傑西卡?”


    傑西卡與凱特已經追了過來,正站在自己的身邊。


    “你這是要去殺死蓮。”


    “——是要去救她!”


    “辦不到的。你隻殺得了她而救不了她。”


    “不去試試怎麽知道?!”


    盡管威爾這麽辯解,傑西卡依然搖了搖頭。紮克斯敬佩地拍了拍手。


    “搭檔倒挺冷靜。人類是無法阻止它的。”


    “是啊,你答對了。”


    “啥?”


    對傑西卡那冷冷的聲音,紮克斯眯起了雙眼。


    “不是人類就能阻止它,所以我能辦到。”


    迴想起來,傑西卡從一開始就比誰都關心蓮。


    “傑西卡,難道你是注意到了蓮的秘密才打算幫助她的嗎?”


    半人半妖的少女輕輕地點了點頭。


    “如果打算中途放棄,那麽一開始就不會出手”。


    威爾不經意間迴想起了希爾達的話——


    ——神話中的芬裏爾剛一出生就被眾神欺騙,被鎖鏈束縛著直到諸神黃昏——


    ——如果有誰能向它伸出援助之手,黃昏的結局將會有所不同的吧——


    傑西卡向它伸出了援助之手。


    在讀取了那麽悲慘的[封書]記憶後,在得知了蓮的真正身份後,傑西卡仍然打算去救助它。


    ——結局還沒有定論。


    這裏並不是神話的世界,而是威爾與傑西卡麵對的現實。


    “……我明白了。蓮就拜托你了。”


    威爾點頭後,傑西卡便脫下了外披的鬥篷。隨後她攏了攏金發,不加掩飾地轉過身去。


    “背上!”


    “哦!”


    傑西卡的飛行服背麵有條大大的裂縫,當威爾為她解開縫在上麵的扣子後,背上露出了雪白的肌膚。


    這是為了避免傑西卡像兩周前那樣再次弄破衣服而采取的措施。


    “你們在做什麽啊?!”


    “隻有我才能救得了蓮。”


    “喂,慢著!”


    傑西卡無視凱特的阻攔,徑直衝了出去。目送走傑西卡後,威爾將鬥篷遞給了凱特。


    “這個,還有我們的翼舟都拜托你了。”


    “什麽叫‘拜托我了’呀!不快去阻止傑西卡的話她會死的啊!”


    “傑西卡不會有事的。而我不能就這樣放這家夥迴去。”


    紮克斯對著威爾的槍口聳聳肩:


    “在這兒跟我幹起來,對你一點兒好處也沒啊?”


    “把蓮逼到了那個地步,說明你早有應策的對吧?”


    “嗬嗬……”


    紮克斯高興地眯起了一隻眼睛。看著他的反應,威爾更加確信紮克斯有能阻止{芬裏爾}的法子。


    但對現在的威爾而言,那種事無關緊要。


    “我不能讓你妨礙傑西卡——你隻能空手而歸!”


    這究竟是銃機槍與長槍的第幾次交錯了呢。


    這次,真的該做一了結了。


    “蓮……”


    盡管傑西卡已經來到了它的腳下,{芬裏爾}卻看也不看她。


    {芬裏爾}隻是持續地對著天空嘶吼著。它僅憑咆哮的餘波就使地麵產生了龜裂,使孤島開始了瓦解。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唿應著{芬裏爾}的吼叫,到處開始迸裂出黑洞。


    “——啊!”


    一個黑洞就在傑西卡的身邊出現,她連忙往後退去。剛才站著的地麵凹陷成一個半球。


    ——在墜落……。


    開始劇烈搖晃的大地使人不由自主地就會癱倒。這座孤島已經開始墜向雲界,與之前的阿普特法爾島不同,就連傑西卡也無能為力了。


    因為傑西卡必須將力量用在別的地方上。


    所以傑西卡麵向前方怒視著{芬裏爾}。


    沙沙沙沙——在逐漸崩壞的地麵上,荊棘茂密地生長著。


    就在快速生長的荊棘要攀上{芬裏爾}的巨大身體時——


    “哎唷……”


    隨著{芬裏爾}的一個顫抖,荊條被扯碎了。


    霧鍵士操縱的霧鍵式就像是通過[霧]而延長的身體的一部分。


    如果破壞霧鍵式,對其操作者當然也有所打擊。


    ——普通的荊條不管用。


    雖然傑西卡已經預想過這一結果,但如此不堪一擊還是讓她挺受打擊。


    “但是,我會去阻止它的。”


    威爾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協助自己的。


    但是,傑西卡卻拒絕了他的幫助。


    ——人類是無法理解這份痛楚的。


    因此,傑西卡獨自挑起了重擔。


    “——在此解開致黃昏之序曲——{槲寄生}的一枝——”


    即使在{芬裏爾}那仿佛能毀滅掉世界的咆哮聲中,傑西卡的詠唱之聲依然凜然地響徹著。


    這聲音就宛如在無風的湖麵上泛起的波紋一樣,寧靜而又虛幻,但又無處不在。使人不禁覺得在那聲音的縈繞下就連正在土崩瓦解的大地也能平靜下來。


    詠唱中的傑西卡的頭發,正由金色向著寶石般的翡翠色變幻。她的瞳仁也從神秘的淡紫色變成了宛如流星之夜般的深藍色。


    然後,從她的背上伸出了蝴蝶的翅膀。


    一隻破裂的翅膀。


    傑西卡非人類的一麵——霧妖的姿態。


    ——絕對言語——


    這可是即使擁有極限資質的霧鍵士希爾達也隻能以生命為代價換取一次詠唱權的奇跡旋律。


    傑西卡通過霧妖化而獲取了詠唱這禁忌之詠的權利。


    {芬裏爾}大概是意識到了,自己腳邊的並不是輕而易舉就能粉碎的花草,而是有可能對自己構成威脅的存在。


    它慢慢地轉過了身來。


    “——太陽東升西落——光芒從輪迴圓環中灑落——”


    {芬裏爾}在嘶吼。


    這一吼甚至讓人產生了被粉身碎骨的錯覺。當然,這並不是虛張聲勢的恫嚇。


    轟——一個超大的黑洞吞噬了傑西卡。


    就連側身躲避也沒來得及。


    人形蝴蝶應該也無能為力了吧。


    沙沙沙沙沙——從那黑洞裏麵冒出了無數根樹枝。


    傑西卡繼續詠唱,一手貼著胸口,另一隻手則劃過弧線大幅張開。


    然後,那些樹枝像是為了守護主人一樣盤繞著構成了牢籠似的城牆。


    這是{槲寄生},據說原本是一種寄生於其他樹木生長的奇特植物。傑西卡創造的它,以[霧]為能源可以無限生長。


    也就是說,{槲寄生}“吃”掉了{芬裏爾}的黑洞。


    本應吞噬一切的黑洞現在卻被反噬了。麵對這個現實,不知是感到憤怒還是恐懼,{芬裏爾}揚起了它的巨爪。


    咚咚——巨爪下的地麵消失了。


    {芬裏爾}那龐大的爪子揮落下,完全粉碎了地麵。


    “——在破滅的預言下締結盟約——莫與光為敵————”


    在與天相接的大地上,少女繼續詠唱著。


    支離破碎的大地被鬱鬱蔥蔥茂盛生長的{槲寄生}所掩蓋。


    傑西卡那蒼白發光的肌膚上,紫色的鮮血在啪嗒啪嗒地滴下。


    看起來傑西卡好像完美地防禦了黑洞和巨爪的一擊,但她的身體上刻滿了無數細小的傷痕。


    即使是{槲寄生}的防禦,也不能百分之百地擋住{芬裏爾}的攻擊。


    {芬裏爾}的巨顎逼向了少女。


    沙沙沙——雖然{槲寄生}為了保護少女立即築起屏障,但{芬裏爾}將傑西卡連同{槲寄生}整個咬了下去。


    在撐住那企圖閉合的大嘴後,{槲寄生}的枝條一次又一次地抽打著{芬裏爾}的頭部。


    終於忍耐不住的{芬裏爾}扭動著身體奔了出去。


    隨著{芬裏爾}的步伐地麵在進一步地瓦解,孤島已經逐漸失去了原貌。支離破碎的地麵已經不足最初的一半了。


    像是為了縫補住那破碎的地麵,{槲寄生}再次伸展開來。


    {芬裏爾}


    那動輒踏碎地麵的四肢被{槲寄生}的枝條纏住,重重地摔倒了。


    傑西卡的{槲寄生}正在束縛{芬裏爾},現在她身邊的守護力量已驟然消失。


    ——露出破綻了……!


    {芬裏爾}沒有放過這個可乘之機。


    在被拖倒的同時,{芬裏爾}將口中的傑西卡瞄準瓦礫山甩了出去。


    少女那窈窕的身體以子彈般的勢頭飛了出去,然後——


    唿——輕巧地落在了瓦礫之上。


    盡管破損了但翅膀仍舊是翅膀。即便不能在空中飛舞,但乘風而行還是輕而易舉。


    轟——黑洞毫不留情地吞噬了那裏。


    “——盡管如此我不被招致——被視為不存在之物——”


    黑洞在縱向裂開。


    傑西卡手裏握著一根略泛青光的樹枝。那樹枝長而直,前端尖銳,看上去就像是長槍一樣。


    “……唿”


    傑西卡單膝跪在了那裏。


    ——太強悍了……。


    傑西卡手中握著的{槲寄生}之槍浸著紫色,她蒼白的肌膚上浮現出烏黑的傷痕,是被黑洞侵蝕所造成的。


    神代的霧鍵式與絕對言語——可以說這兩種力量勢均力敵。


    但是,盡管可以使出巨大的力量,傑西卡畢竟還是活生生的肉體,其發揮力量的時間是有限製的。


    但即便如此,傑西卡仍然直視著{芬裏爾}。


    ——感到痛苦嗎?


    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誰。


    傑西卡非常理解這份痛苦。


    初會的時候——看見在行李箱中醒來的蓮的時候——傑西卡感到了恐懼。


    因為蓮是有別於人類與霧妖的另一種存在。


    但在下一個瞬間傑西卡就釋然了。


    ——這個孩子跟我一樣。


    能夠詠唱絕對言語的傑西卡能一眼看透霧鍵式的一切。因為霧鍵式隻不過是絕對言語的劣化版罷了。


    傑西卡是人類但又不是人類,是霧妖但又不是霧妖。


    蓮也一樣,是人類但又不是人類,是霧鍵式但又不是霧鍵式。


    因此傑西卡想向蓮伸出援助之手。


    因為,以前也曾有個少年在得知真相後,仍向發抖的自己伸出了援助之手。


    “——關注我——尋求我——我就在這裏——”


    ——但是,威爾救不了蓮。


    即使是曾經救過傑西卡的威爾,也無法救得了蓮。


    因為傑西卡擁有蓮所不具備的東西。


    ——約好了哦,我們一起飛翔,直到天空的盡頭——


    傑西卡能和威爾共有那個夢想。


    因為對傑西卡而言,飛翔於天空就是自己的一切,而威爾恰恰能理解自己。


    蓮卻剛出生沒多久,談不上什麽夢想。


    所以,蓮聽不見威爾的心聲。


    ——因此,要由我來阻止。


    正在這個時候。


    “……?”


    就在相互怒視的兩個人之間,一張紙片輕飄飄地飛過。


    ——這是,[封書]……?


    看到那紙片的一麵上繪著的霧鍵式的紋樣後,傑西卡那樣猜想到。


    ——[封書],被打開了……?


    從[封書]裏自動溢出蒼白的光芒。


    不知為何,在傑西卡看來那道白光像是個白發的中年男子。


    ——他在{芬裏爾}的[封書]中出現過……!


    就在傑西卡意識到的時候,[封書]像是被吸收了般逐漸消失於{芬裏爾}的體內。


    咕嚕嚕嚕嚕嚕嚕嚕……


    伴隨著呻吟般的聲音,{芬裏爾}的動作開始遲緩下來。


    猶如正在解讀[封書]一般。


    “——打破桎梏,去描繪下個螺旋吧————即使它是召喚災禍之聲——”


    當傑西卡站起來後,{芬裏爾}再次發動了攻擊。


    盡管{芬裏爾}的四肢已被禁錮,但隨著它的咆哮孤島又開始了瓦解,轉眼間立足點就變得崩離破碎了。


    雖然遠處還尚存破碎的地麵,但在與{芬裏爾}對峙的傑西卡的身邊卻隻剩下塵埃在飛舞。


    如果傑西卡詠唱的不是{槲寄生}之詩,隻怕早就墜落到雲界了。


    ——太恐怖了……。


    天空太恐怖了。


    高處太恐怖了。


    如果威爾不在身邊的話,人類也太恐怖了。


    蓮被那種恐懼感擊垮了。


    因此,傑西卡咬緊牙關在{槲寄生}搭起的小路上奔跑著。


    就在那時,傑西卡在周圍飛舞的礫石中再一次看到了[封書]。


    [封書]在這破壞的漩渦中完好地在空中飄舞著。


    而且有三封,加上剛才中年男子的那一封,共計四封。


    傑西卡與威爾為了投遞[封書]而來到了這座島。


    但兩人並不知道,


    在這座島上,在這個研究所裏,留下[封書]的不僅費伊一人。


    “——吹響終結的號角——讓我們宣告黃昏——”


    從[封書]中再次溢出蒼白的磷光,這迴是一個邋遢胡子的年輕人的形象。


    他同樣也是在費伊的[封書]中出現過的研究員。


    ——與絕對言語產生了共鳴……?


    傑西卡唱誦著絕對言語,最古老的霧鍵式{芬裏爾}也被解放。


    兩者操縱的[霧]已經達到了超常的密度,如此濃密的[霧]引爆了這座孤島上的[封書]。


    當青年人的[封書]被吞噬後,這迴出現了一位身穿白大褂的金發女郎。


    麵對著這接二連三出現然後又被吸收掉的[封書],{芬裏爾}發出了痛苦的咆哮。


    ——{芬裏爾}……不,蓮看到了這些[封書]嗎?


    印刻在那些[封書]上的,究竟是些怎樣的記憶?傑西卡對此並不知曉。


    雖然不清楚[封書]上的具體內容,但傑西卡卻明白這些內容都確實地傳遞給了“她”。


    {芬裏爾}發出了與迄今為止的慟哭不一樣的,歎息般的咆哮。


    然後,從最後一封[封書]中溢出了磷光。


    ——是蓮……不對,是蓮卡?


    從那裏出現的,是一位有著夕陽色頭發的少女。


    少女的[封書]宛如緊緊擁抱著{芬裏爾}般逐漸消失了。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但即便如此{芬裏爾}也沒有停止下來。


    它發出慟哭的吼叫,咬碎了束縛四肢的枝條,接著扯碎了匍匐在周圍的{槲寄生}。


    完好無損的,就隻剩下傑西卡手中握著的一杆樹枝而已。


    ——機會來了!


    消失了的那幾封[封書]到底傳遞了什麽內容呢?


    雖然{芬裏爾}仍在失控發飆,但它的眼中出現了幾絲猶豫困惑之情。


    ——討厭人類。


    但那個接受了傑西卡的少年就是人類。


    對{芬裏爾}來說,在這個孤島上也有過那樣的人。


    “………?”


    就在這時,{芬裏爾}猛然停下了動作。


    估計它也注意到了吧,就算自己再怎麽得強大,也不可能將能反噬黑洞的{槲寄生}全部消滅掉啊。


    劈啪——最後的枝條像是為了肯定{芬裏爾}的危機感似的開始龜裂。


    從劈裏啪啦破碎掉的木片中出現的是,純粹的[霧]的結晶。


    {芬裏爾}釋放出的黑洞,威爾與紮克斯的戰鬥中產生的火焰及斬擊的餘波,還有支撐著孤島的浮力……


    吸收島上跟[霧]有關的一切並使之結晶,正是{槲寄生}的使命。


    《銀槲之槍》——就是這首詩的題名。


    “——吾乃孤獨之{槲寄生}——化為長槍光亦穿之——”


    於是,傑西卡放出了那毀滅之長槍。


    紮克斯略微下蹲,刺出飛速的一槍。威爾用銃機槍架開,但他麵前的空氣再次被火焰吞噬。


    每次白刃相接都會顯著消耗威爾的體力,但子彈無法穿透那層烈焰,隻有[嗜血劍]的刀刃能造成有效攻擊,而這刀刃的攻擊範圍當然比不過紮克斯的長槍。


    威爾最初認為火焰隻不過是[嗜血劍]的食糧,但當它增長到吃不完的量上之後,威爾也束手無策了。


    對威爾來說,紮克斯是個相當棘手的對手。


    ——而且,這家夥還尚未施展出全力。


    紮克斯確實有視[傀儡師]為廢物的資本。


    到目前為止他一直采取著保守的作戰方式,是出於對[嗜血劍]的警戒吧。


    這柄銃機槍在第一斬就輕易滅掉了{雷瓦汀}的火焰,紮克斯這樣的高手當然會對其有所警惕了。


    就在威爾迴避著長槍的攻擊準備縮短距離的時候。


    轟隆——腳下突然出現了巨大的裂縫。


    大地的一半已經崩裂——不對,是破碎了。破碎的地麵有的沉陷,有的隆起,威爾很快就失去了立足之地。


    “怎麽了……誰在唱詩哈?”


    孤島已經開始瓦解,但吸引紮克斯注意的卻是另一件事情。


    ——傑西卡在詠唱了……。


    看來她已經被逼到不得不詠唱了。


    ——我也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傑西卡能自由使用原本隻能以生命為代價詠唱一次的絕對言語。


    但現實自然不可能這麽理想。


    傑西卡的霧妖化頂多隻能維持十來分鍾,超過就會有生命危險。


    威爾在瓦解中的石塊上跳躍著前進,提起銃機槍向紮克斯刺去。


    鏘——紮克斯在不穩的地麵上用長槍正麵接住了威爾那一擊。


    “哈哈,太爽了!”


    “我一點兒也不爽!”


    紮克斯將目光投向{芬裏爾}。在其正麵,長著虹色翅膀的少女正揮舞著樹枝。


    “我雖然不知道那個小姑娘是什麽來頭,但她該不會真的覺得能夠製止{芬裏爾}吧?那個正宗的真貨——[七鍵]的原型!”


    “跟這沒關係吧?傑西卡隻是要去幫助在那裏的蓮。”


    因此威爾堅信著。


    傑西卡說由她來做,並沒有向威爾尋求幫助。


    既然她想憑個人之力去做了結,那麽威爾就全力支持,決不會容忍紮克斯橫加幹涉。


    聽了威爾的斷言,紮克斯露出失望之色。


    “你真傻啊。現在低頭認錯還來得及。再猶豫的話,到手的鴨子也會跑掉。”


    威爾帶著一副完全不解的表情歪起腦袋,


    “為啥我非得向比自己還弱的家夥低頭呢?”


    紮克斯的臉誇張地扭曲起來,隨後開始爆笑。


    “你太會挑釁了!”


    “我已經習慣了在無聊的事情上被當做傻瓜了啊。”


    沒錯,威爾那麽說隻是為了挑釁紮克斯。


    威爾與紮克斯在戰鬥技術上勢均力敵。威爾擁有預見的眼力,而紮克斯則擁有卓越的技能和豐富的經驗。


    但是,在年齡與體格方麵威爾就處於劣勢了。


    在體力上紮克斯更勝一籌,加上武器的相克,正麵交鋒的話,威爾是無法取勝的。


    腳下的土地已經不再具有島的形狀了。隨著立足點的瓦解,威爾與紮克斯跳向了別的石塊。島開始崩離成一塊塊碎石,但似乎還勉強保留有浮力,能讓人有個落腳之地。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被拉開,威爾尋找著能踏越過去的立足點。


    “雖然你也蠻拚命的,但看起來已經是時候了。”


    紮克斯的{雷瓦汀}具有飛行功能。


    準確地說,是為突刺加速的功能,這時站在上麵似乎可以進行長距離的飛行。


    對隻能在碎片上跳躍移動的威爾來說,勝負似乎已經分曉。


    說起來,一旦弄錯目標就會直接衝進雲界,飛行距離不夠也還是會掉下去。長槍的那種功能並不是飛行而是發射,讓人站在上麵的想法本身就很荒唐。


    能用那荒唐的飛行方式到達目的地,靠的正是紮克斯高超的技術。


    紮克斯向著警戒中的威爾伸出了手。


    “我很看好你。來[七鍵]吧,會優待你的。”


    威爾懷疑著自己的耳朵。


    ——這家夥到底在瞎扯些什麽啊……?


    來自宿敵的突然勸誘。就在威爾因為無法理解紮克斯的意圖而迷惑不解的時候,紮克斯一臉嚴肅地繼續說道:


    “我們需要力量。需要足以抗衡全世界的力量。”


    “……你們的目的是什麽?”


    麵對與蓮同樣的疑問,紮克斯意誌堅定地說道:


    “將所有的島都墜毀到雲界——然後再以[七鍵]來新生。”


    “你說……什麽……?”


    “你也心裏有數的吧?就算放置不管世界也將毀滅,就在不久的將來。跟莫諾弗尼一樣,每座島都壽命將盡了。”


    “那沒必要去刻意摧毀啊?”


    “收齊[七鍵]就能重塑世界。那時原來的島就成了障礙,因此必須除掉。”


    威爾緊緊攥住拳頭。


    “你就為這種目的,對蓮做了那麽過分的事情嗎?”


    “你可不能稱它‘這種目的’啊,我們為了實現那個理想不惜拚上性命啊。”


    紮克斯浮現出瘋狂的笑容。


    “我認為拚死掙紮的人類最美麗。那不擇手段一心求生的姿態深深打動了我。因此我不論何時都想看到它。”


    “你大腦注水了。”


    “是嗎?我覺得你能理解我,所以才向你吐露的。”


    “怎麽可能理解啊!”


    當威爾吼起來後,紮克斯意外地向他投去真摯的目光。


    “——天空的盡頭——是你的目標吧?”


    “——!?”


    威爾在紮克斯麵前應該沒提過,他估計是從哪裏聽到的。


    “那又怎麽樣?”


    “有誰理解過你的夢想嗎?大家都是一笑了之吧?當你是瘋子吧。”


    正如紮克斯所言。


    包括凱特在內的[渡鳥],還有島上的人們都嗤笑威爾的愚蠢。唯一的例外隻有同樣追逐過這艱難夢想的希爾達而已。


    “而我能理解你。你沒有錯。我不能容忍那些嘲笑他人偉大抱負的人。”


    紮克斯說著,骨碌碌地旋轉起長槍然後杵到地麵(現在已經是碎石了)上。


    “我的誌向就是改變世界。所有的人類都應該滑稽地全力求生。[七鍵]能夠實現我的心願。”


    紮克斯堅定的眼神中不帶有絲毫猶豫的色彩。


    這個男人一點兒也不扭曲,他始終筆直地向著自己的目標前行。即使在這路上要付出無以計量的犧牲,要背負無法數清的仇恨,他也絕不迴頭。


    隻是,他那個誌向是扭曲的。


    “無法為誌向扼殺人性自我的家夥終將一事無成。我為了自己的誌向,就算毀滅整個世界也在所不惜!”


    無論哪句話都鏗鏘凜然。即使他手中沒有那把長槍,又有幾個人能對他不生敬畏之心呢。


    但即便如此,威爾仍然毫不膽怯地迎擊上去。


    “無聊透了!”


    “……你說什麽?”


    紮克斯跟威爾算得上是同類。


    威爾為了追尋天空盡頭的那個夢想。


    紮克斯為了他所說的誌向。


    他們都是為了那唯一一個目標而生存著。


    “我說無聊透了!”


    正因為如此,威爾無法原諒紮克斯。


    他不能接受紮克斯的做法。


    “所謂的誌向,就是人們為了貫徹自我的精神支柱,是誓死也不能妥協的信念!”


    因此,威爾否定了紮克斯。


    “所以你隻不過是想找一個殺人的理由而已,那根本不配被稱為誌向!”


    麵對威爾的正麵駁斥,紮克斯揚起了嘴角。


    “天真!那不是誌向,隻是幻想!”


    “不敢幻想的‘誌向’,隻是歪歪!”


    就在兩人怒目而視的時候,大地喀嚓喀嚓地搖晃起來。


    傑西卡與{芬裏爾}的戰鬥也快到了尾聲。


    紮克斯不斷地放出火焰,連威爾周圍的地麵也開始了熔化,大概這才是大地搖晃的主要原因。


    威爾留意著這些現象,目不轉睛地盯著紮克斯。


    “那你就證明給我看啊!”


    隨後,威爾與紮克斯同時跳離地麵。僅剩的幾塊碎石也變成了岩漿,纏繞在紮克斯的周圍。


    ——奪取立足點的同時加強防禦嗎?


    威爾在下一個瞬間就明白了自己的揣測是多麽幼稚。


    “看招!”


    聚集起來的岩漿如巨浪般翻湧而來。


    “——啊!”


    一滴就能輕易把身體燒穿的熔岩讓人難以接近,再加上孤島已經瓦解成無數在空中懸浮的碎片,威爾已經失去了退路。


    ——那就隻能向前衝了!


    威爾踩穩腳下的石塊,麵對巨浪將銃機槍架在上段。


    “唿!”


    威爾急促地吐了口氣,揮下銃機槍。


    咕咚!咕咚!咕咚!——[嗜血劍]脈動著吞噬著火焰,震得威爾的胳膊都快要麻掉了。


    麵前的岩漿迅速變成了灰色的石頭。威爾毫不猶豫地屏住唿吸徑直挺出銃機槍,踏上那硬化了的岩壁。


    砰——岩壁碎裂開來,長槍與銃機槍在那裏交錯。


    在岩壁的那一邊,紮克斯浮出挑釁的笑容,看來他也打算穿過岩壁直接刺過來。哪怕隻晚半秒,威爾現在已經被燒成灰了吧。


    兩人的過招就在一瞬間。


    紮克斯在空中跳上長槍,而威爾——


    “你輸了!”


    威爾的周圍已經沒有可落腳之地了。


    除了剛剛迸散開來的那些碎石,一切都被紮克斯的火焰熔化掉了。


    但即便如此,威爾的臉中沒有絲毫氣餒的神色。


    ——前進的路,在這裏!


    威爾在空中一扭身,飛腳蹬向一塊碎石。


    然後藉此反作用力一瞬間跳躍起來。碎石跟孤島的碎片不同,不具備任何浮力,隻是


    普通的石頭而已。它支撐不了威爾體重,隻能提供一個小跳。


    咚——可正是這一小跳,讓威爾來到了下一個石塊。


    在毫無支撐的空中,威爾反複地跳躍著。


    “有沒有搞錯……!”


    紮克斯的臉誇張地緊繃起來。


    威爾搶在四散開來的碎石墜落前,飛速地不斷跳躍著向前移動。


    “臥槽,太神了吧!”


    紮克斯再次掀起熔岩之浪,結果隻為威爾提供了新的立足點。


    威爾在失去了地麵後,反而藉此將自己的活動範圍從平麵擴展到了立體空間。


    看著威爾那如彈球般從一個碎片飛到另一個碎片的身影,紮克斯瞪大了雙眼。


    “這就是天空的虎鯨……?”


    麵對著在空中遨遊的威爾,紮克斯感歎道。


    隨後,威爾飛躍到紮克斯的頭頂。


    “燒死你!”


    紮克斯再一次放出火焰的牆壁。


    噗——事到如今,這招已經不能構成什麽威脅。


    {雷瓦汀}現在在紮克斯腳下,焰牆也化為了石頭,無牌可出的紮克斯暴露了出來。


    “哈哈哈,你果然不是等閑之輩啊。”


    咕咚——威爾的銃機槍……不,是軍靴,直擊向紮克斯的臉。


    {雷瓦汀}飛走了,紮克斯本人則掉向了半熔的石塊。


    威爾借著踹飛紮克斯的反作用力,降落到近處的一個落腳點。


    “唿……咳咳咳咳……”


    現在威爾總算喘了口氣。


    猛然吸入的滾燙空氣灼燒著肺部。


    ——紮克斯那家夥,直到最後一刻都在笑啊。


    雖然威爾駁斥那並不是真正的誌向,但對於紮克斯來說也確實是毫無動搖的信念。


    ——比起這個,傑西卡呢……蓮呢……?


    威爾忐忑地急忙去搜尋。但周圍紮克斯的火焰還沒有完全熄滅,剛才的咳嗽和熱氣的灼燒讓他的視野因淚水而模糊了。


    就在威爾無法把握周圍的狀況,伸手去擦臉的時候。


    嗖——一架翼舟從眼前飛過。


    ——凱特?


    傑西卡還跟{芬裏爾}戰鬥著,能駕駛翼舟的就隻剩下凱特了……


    ——不對?


    這架翼舟不是威爾他們的。


    威爾抓起銃機槍咬牙站起,那架翼舟已浮在了他的麵前。駕駛員的肩膀上扛著失去知覺的紮克斯。


    駕駛翼舟的是名青年。


    從眉心到臉頰上掛著一道巨大的刀疤。


    ——他臉上有條傷疤,從眉心一直到臉頰,很大的傷疤——


    向費伊介紹[蝶與鯨]的男子。


    威爾的大腦開始發熱了。


    威爾認識那名青年。


    “比爾基德!”


    這是在[蝶與鯨]之前經營那間事務所的男人——作為威爾師父的[渡鳥]的名字。


    他沒有理會威爾,而將視線投向了——


    “——不準接近傑西卡!”


    轟——威爾因缺氧喘著粗氣,射出子彈。


    青年自若地操作韁繩,輕鬆地躲開了這一擊後,終於將目光轉向了威爾。


    轟隆——就在此時,一道雪白的光柱衝破了天際。


    “——————————”


    “你說什麽……?!”


    青年小聲嘀咕了什麽,然後開始抬升高度。


    “等一下……啊”


    威爾想要去追趕,但腿裏實在是灌不上力氣。經過剛才那一番猛烈的屏氣跳躍運動,再加上周圍一直在燃燒,威爾現在有些輕微的缺氧。


    “為什麽,那家夥出現在這裏……”


    在逐漸遠去的翼舟上,可以看見被迴收的{雷瓦汀}。


    ——而且,剛才那是什麽意思?


    ——她是最後的[鑰匙]——


    青年看著傑西卡這麽說道。


    威爾從這句話裏感到一絲警告的意味。


    “——吾乃孤獨之{槲寄生}——化為長槍光亦穿之——”


    射出的{銀槲之槍}貫穿長空。


    這支大量的[霧]的結晶直貫雲天。即使是{芬裏爾},一旦被它碰到也會片甲不留吧。


    估計{芬裏爾}也領悟了實力的差距,失去鬥誌停止了動作。


    背對著餘光殘存的{銀槲之槍},傑西卡凜然宣布:


    “跪下,我比你強!”


    在猛獸與霧妖之間,其實存在著一條簡單而又共通的絕對規則——


    ——向強者表示敬意並歸順服從——


    對於暴走的{芬裏爾},最便捷有效的方法就是向它展示絕對懸殊的實力使其服從。


    {芬裏爾}啪的一聲伏倒在地,隨後身形逐漸縮小。


    ——單憑自己一個人,是無法做到的……


    從結果上而言,傑西卡的威嚇成功了。但僅僅依靠她一個人的力量,傑西卡可沒有信心能壓製得住失去理性暴走起來的{芬裏爾}。


    {芬裏爾}停了下來,是因為那四封[封書]傳遞給了蓮。


    終於,{芬裏爾}化成了一名嬌小的少女。


    少女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那曾經如太陽般的笑臉徹底不見了。


    “傑西卡也不是人類嗎……?”


    “嗯。”


    “我也不是人類。”


    “嗯。”


    “我接下來,該怎麽辦啊……?”


    對著發出空洞聲音的蓮,傑西卡伸出了握著的拳頭。


    “我的目的地是天空的盡頭。因為我認為在那裏能找到‘自己究竟是誰’的答案。”


    蓮用既依賴又拒絕的目光仰望著傑西卡。


    “但是,那隻是我的選擇。你的答案則必須由你親自得出。”


    這樣說著傑西卡伸開了手掌,一片水晶似的結晶躺在上麵。這是{銀槲之槍}的碎片,足以結束此時蓮的生命。


    “這也是一種選擇。我並不認為逃避痛苦的想法是錯誤的。”


    將這種東西交給一個誕生不久的少女,可能過於殘酷。


    但傑西卡能給予蓮的,也隻有這個了。


    ——你也一起來吧——


    沒錯,她可以向蓮伸出手,也能暫時撫慰蓮的心靈傷口。


    但是,傑西卡卻沒有選擇那麽做。這就跟威爾沒有在機場向少女伸出手一樣。


    因為那隻是同情,而並非救贖。就算這時勉強將她帶上,她早晚還是會崩潰的。


    因為就連傑西卡也無法完全理解蓮的絕望。


    並且,威爾與傑西卡也不可能憑著一時的同情,永遠陪伴在蓮的身旁。


    ——雲界的盡頭——


    傑西卡不知道,自己在到達那裏之後是否還能平安地迴來。而且,就連能否到達都還是個未知數。


    傑西卡經常出現這些念頭——


    雖然自己一直以天空的盡頭為目標,但那裏真的會有自己尋求的答案嗎?在自己失去翅膀的時候,是不是就那樣死掉更好呢?


    因為不知道答案,所以直到現在傑西卡也迷茫著。


    ——但即便如此,自己還是迷戀著天空。


    因此,傑西卡決定與命運作鬥爭。


    但傑西卡並不認為這對蓮來說也一定是正確的選擇。


    所以,她向蓮出示了所有選項。


    ——是背負著現有的絕望掙紮著努力活下去呢?


    ——還是在這裏拋下所有重擔飛往極樂世界呢?


    這隻有由蓮親自來選擇。


    蓮伸手接過了{銀槲之槍}的碎片。


    之後,傑西卡站了起來。蓮沒有追隨她的意思。


    孤島已經不再具備島的功能,恐怕馬上就要散架了。


    ——討厭高的地方……


    傑西卡抱著胳膊,在碎石之間來迴跳躍著前行。不久,她看到前方有一名少年和一架翼舟在等候。


    “……喲”


    “哎”


    看來他也經過了一番苦戰,身上到處都是燒傷,左手更是已經半炭化了。


    “威爾太弱了。竟被那種小人物搞到這地步。”


    “是呀。”


    威爾這樣說著,將手輕輕地放在了傑西卡的頭頂。


    “你挺努力的啊。”


    “……少得意。”


    傑西卡拒絕般地迴答。


    ——請不要對我太溫柔。


    被你安慰的話,我就會忍不住去依靠。


    明明給了蓮那麽殘酷的兩個選項,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獨享溫柔。


    隨後,傑西卡將手伸向威爾燒焦的手臂。


    “我不要緊。”


    “你傻啊。你準備就這樣載我迴去?”


    這樣說著,傑西卡用爬牆虎敷上了威爾的傷口。


    傑西卡的頭發已經恢複成金色,霧妖化也已解除。雖然她此時不能使出太大的力量,但如果不立刻治療,這隻手很可能殘廢。


    威爾以現在的狀態是無法駕駛翼舟的。雖說傑西卡可以乘坐備用翼舟,但另一個人——


    鏗——[霧]發出了刺耳的破碎聲。


    一道


    白光飛過天空——那是傑西卡交給蓮的{銀槲之槍}的碎片。


    傑西卡頓時感到血管裏的血液就像被凍結成冰了一樣。她大大地瞪起雙眼,緊閉著嘴唇。


    “威爾”


    “嗯”


    “……我真的想救她。”


    “是啊。”


    這樣說著,威爾伸出另一隻布滿燒傷的手撫摸了傑西卡的後背。


    傑西卡的視野變得模糊起來,眼淚如同雨點般啪嗒啪嗒地滴打到她的手上。


    生還是死——正是傑西卡給蓮出了這殘酷的選項。因此她不應對這選擇的結果表示哀歎。


    但是,奪眶而出的眼淚卻怎麽都抑製不住。


    威爾隻是默默地抱著傑西卡的後背。


    ——我沒能做到威爾那樣。


    威爾讓曾經因失去天空而迷失自我的她再次燃起了活下去的欲望。


    蓮與傑西卡曾經的處境相仿。


    因此,傑西卡想去救她。


    但自己未能做到。


    傑西卡沒能像威爾那樣解救他人。


    然後,就在孤島壽命將盡之時——


    她身後傳來了悉悉窣窣的聲響。


    “你……!?”


    威爾發出了既驚訝又喜悅的聲音。


    傑西卡戰戰兢兢地轉過頭——


    “還有蓮的座位嗎?”


    那是一個帶著像太陽般——這樣形容有些牽強——疲憊笑容的少女。


    於黃昏毀滅世界的狼,在拂曉開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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