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的我已經能理解“離婚”一詞的意義,所以當我被問到想要和爸爸媽媽中的哪個人一起生活的時候,能夠不慌不亂地給出答案。


    爸爸在他所屬的行業中是一位有名的學者,媽媽的老家是資產家。無論我選擇哪邊似乎都不會有金錢上的不自由。因此我所需要做的就是憑感情來下決定,最終我選擇跟爸爸一起生活。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我比起媽媽更喜歡爸爸,我隻是認為和媽媽一起生活的話會妨礙她再婚而已。


    父母離婚的原因,是兩人的對話中總對不上。爸爸常常外宿在研究所,偶爾迴一次家,那時他便會和媽媽談論研究的內容,然而媽媽卻無法完全理解這些內容。由於爸爸和別人對話時總是認為自己理解的東西別人也理所當然會理解,所以在日常對話中總是沒法和媽媽合上拍子,我也時常能看見獨自一人苦惱不已的媽媽的背影。


    正因為是這樣的爸爸,所以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他一定不會去考慮再婚吧,我如此判斷。不對,再怎麽說當時都不至於能清楚地考慮到那一步就是了。


    有趣的是,父母離婚後的關係反而比較好。畢竟結過一次婚還生下了孩子所以彼此之間確實培育出了愛情的樣子,在我小時候,他們兩人至少一個月一次、時而帶著我時而不帶著我地持續見麵。對那兩人來說,這種程度的距離感肯定是最好的。總而言之,我為雙親的和睦感到開心,並為自己並非不該出生的孩子而安心。


    和爸爸兩個人一起生活的我,經常會去爸爸任職的研究所露臉。學校放學後不迴家而是直接前往研究所,和結束了工作的爸爸一起迴家。由於研究所采取全年無休的交接班製,所以當學校的假日和爸爸的工作重疊的那一天,我也會在研究所待上一整天。


    作為福利待遇的一環,研究所裏有一個能讓帶著孩子的所員托管孩子的保育室在,偶爾還會有其他小孩子。因為並不是能稱為企業內保育所的正規設施,也沒有專門的保育人員,所以都是由所員們輪流照顧孩子,不過身為孩子中的年長者的我經常替所員照顧其他小孩子,因此總被繁忙的所員所感謝。


    保育室裏也會有沒人在的時候。那時,我就會專心閱讀放在一旁的書籍。那並不是專門給小孩子看的繪本或小說,而是和爸爸的研究有關的論文及學術書。當然,當時的我完全不懂書上寫了什麽,不過其中也不乏附有眾多插圖的所謂『比較容易理解』的書,這種書我多少能讀懂,書本展現的未知世界也令我的內心雀躍不已。


    估計是為我對研究產生了興趣而感到高興吧。爸爸總會在休息的時候順便過來看看我,迴答我的提問,還會用簡明易懂的方式告訴我研究內容。


    某一天,爸爸指著飼養熱帶魚的大水槽,這麽說道。


    「這個氣泡,就是我們所生存的世界」


    爸爸即便是麵對兒子也不會用「爸爸」來稱唿自己,而是用「我(ore)」。和媽媽一起生活的時候,我(ore)的自稱還是「我(boku)」,但是和爸爸兩個人一起生活後我就被爸爸徹底傳染了。


    爸爸所指的,是從通氣口往水麵上升的氣泡。


    「知道氣泡會越變越大吧?一定溫度下體積和壓力成反比例。我們將它稱之為波義耳法則……」


    「等等等等,我聽不懂。fan bi li?那是什麽?」


    「比例還沒學過嗎?什麽時候能學呢」


    「不太清楚不過的確沒學過哦。用好懂的方式舉例一下吧」


    「我想想……糖果一個一百日元那麽買兩個就是兩百日元,買三個就是三百日元了對吧?就像這樣,一個增加了的同時另一個也會增加的關係就叫做比例」


    「唿嗯唿嗯」


    「反比例就要反過來。六個糖果分給兩個人,一個人會有三個對吧?三個人分的話就是一人兩個,六個人分的話就是一人一個。像這樣,一個增加了的同時另一個會減少的關係就叫做反比例」


    爸爸一開始的說法通常都相當晦澀難懂。但隻要我說我不懂,他便會一邊煩惱一邊確實地舉出易懂的例子。如果媽媽也像這樣,坦率地說出「我不懂」的話,那麽兩人間的關係恐怕就會大不相同了吧。


    「在水裏,壓力……擠壓的力量會隨著水深的增加而變強。所以氣泡的體積……大小,就會越往下越小。氣泡越往上越大就是因為壓力減弱了。像這樣,氣泡的大小和擠壓的力量成反比例的法則,我們就稱之為波義耳法則」


    「bo yi er fa ze」


    「波義耳法則」


    「記住了」


    「很好」


    對我的反應感到很滿意的爸爸,繼續指著水槽中的氣泡。看起來教導我波義耳法則並不是目的。


    「我們把世界看作和這個氣泡相同的存在,正在研究氣泡之間能否進行情報交換」


    我想起來爸爸一開始的確說過這麽一句話。“這個氣泡,就是我們所生存的世界”。那是什麽意思呢?


    「最初,世界是誕生於水底的一個小小氣泡。它在上浮的同時漸漸變大,並在途中一分為二。而我和你就位於分裂的其中一個氣泡中」


    「另一個氣泡會怎麽樣呢?」


    「那邊的氣泡也有一個我和你在。隻不過,它和這邊的氣泡有許多不同之處。說不定,在那邊的氣泡裏,你不是和我在一起,而是和媽媽一起生活了呢」


    也就是說,在另一個氣泡裏,雙親在離婚時我選擇跟媽媽一起生活了嗎。


    「而剛才所說的,從我們所在的氣泡中看到的其它氣泡便稱為平行世界」


    「ping xing shi jie」


    「平行世界」


    「記住了」


    「很好」


    老實說,和比例反比例的例子相比,這個概念我還不怎麽能理解,不過不管怎樣,教給我的東西我都會一股腦地去記住。多虧如此,我的知識比學校的授課進度還要快上不少,在學習方麵並沒有什麽煩惱。


    「我們懷疑人類是否會在無意識間、日常性地往來於附近的氣泡。由於附近的氣泡和我們所在的氣泡並沒有太大差異,所以才沒有注意到自己去過其他的氣泡也說不定。如果真是如此,我們希望能對此加以證明,並進一步以製禦作為目標。這就是我們的所長所提倡的『虛質科學』這門學問」


    那時的我,一點都不明白這件事有多麽不得了。雖說我算是比較聰明一點,但歸根結底是個低年級的小學生。感想也就隻有“好像很有趣”之類的而已。


    而數年之後,我的這份愚蠢招來了錯誤。


    那時的我,剛好即將迎來十歲。


    ○


    「曆」


    講完電話的爸爸,用不曾有過的陰沉聲音唿喚我的名字。


    明明我還在玩遊戲啊,雖然我如此心想,但爸爸的聲音聽起來實在是太過消沉,無法無視的我隻好中斷了遊戲迴過頭。


    爸爸的表情,和我通過聲音推測的一樣非常失落。這可能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消沉的爸爸。到底是誰打來的電話?


    「尤諾它、好像死了」


    「……誒?」


    尤諾是我媽媽的老家所養的一條狗的名字。雌性的黃金獵犬,明明比我還要大卻是個愛撒嬌的孩子,每當我去媽媽家玩的時候它總是搖著尾巴和我一起嬉戲。


    那個尤諾、死了?


    太過唐突的消息讓我沒有什麽實感。我拍死過蚊子和蒼蠅、吃過魚肉。也在遊戲裏殺過很多怪物。但是尤諾既不是蟲子也不是食物,當然它更不是怪物。那樣的尤諾,為什麽死了?能用道具複活它嗎?使用魔法呢?不過再怎麽說,我也不是會真心這麽考慮的小孩了。


    「為什麽、死了?」


    「貌似是交通事故。為了幫助快要被車軋到的小孩子,它突然從路上飛奔而出,結果就是替那孩子被軋了過去。尤諾它很出色」


    雖然是自己問起的,但同時卻也想著和我說這些也沒用啊。對吧,突然跟我說這些我又該怎麽做?我又該有什麽想法才好?


    「媽媽家的院子裏,好像已經建好了墓。現在要過去嗎?」


    「……呃,我還在玩遊戲呢」


    我瞬間就做出了迴答。明明我知道這件事比遊戲還要重要。


    「……是嗎。那麽,下次再去吧」


    本以為爸爸會怒罵“現在不是玩遊戲的時候吧”,但是他卻在用非常擔心的眼神望著我。那雙眼睛中好像充滿了痛苦。


    「……果然,還是現在就去吧」


    說完,我關掉了遊戲的電源。


    做好準備之後,爸爸就開車前往媽媽家。距離並不是那麽遠,開車隻要十分鍾左右。我偶爾也會一個人騎自行車過去。


    爸爸媽媽剛分手不久的時候我經常去媽媽家玩。能見到媽媽和尤諾我當然很高興,但是能見到外公更讓我高興。外公總是非常溫柔,我每次去的時候都會給我甜甜的飴糖吃。不過我過去的次數漸漸地減少了,今年自從新年問候過後就沒再去過了


    「啊啊,曆。你來啦。來這邊」


    時隔數月見到的媽媽


    ,果然是因為尤諾的死而受到打擊了吧,她露出了一副隻要別人看見就會擔心得不得了的消沉表情。我有點不安,是不是我也露出了同樣的表情呢。


    「不要緊麽?」


    「嗯。謝謝」


    爸爸關懷地向媽媽問道,然後媽媽略顯安心地笑了。雖然是現在這種場合,但是能看到兩人關係這麽好果然很令人開心。


    尤諾的墳墓,孤零零的立在後院的一角。小小的土包微微隆起,可是就算跟我說尤諾就在那下麵我也沒什麽實感。我甚至產生了“它好可憐好想把它挖出來”這種想法。


    「尤諾呢,是外公在曆出生時開始養的哦」


    至今為止,這句話我聽過了好幾遍。甚至讓我記住了“孩子誕生之後就去養一條狗吧”這首詩。


    孩子誕生之後就去養一條狗吧。


    孩子尚且是嬰兒時,想必它會成為孩子的優秀的守護者吧。


    孩子到了幼年期時,想必它會成為孩子的優秀的玩伴吧。


    孩子到了少年期時,想必它會成為孩子的優秀的理解者吧。


    然後,當孩子成為青年之時,它會用自己的死來教導孩子生命的寶貴。


    ……如果這首詩說的是真的,那麽尤諾死的有點早了吧。雖然不知道幾歲算是青年,但我還隻有九歲。所以就算我這樣望著尤諾的墳墓,大概也無法理解生命的寶貴。


    「曆,也去看看外公他們吧」


    聽到這句話之後,我就那樣進入家裏。我也好幾個月沒見到外公了。


    「啊啊……曆。你來啦。謝謝啊」


    許久未見的外公,看起來比記憶中一口氣老上許多。開始飼養尤諾就是外公。所以,外公肯定比任何人都要傷心吧。


    雖然被問了要不要在這裏住一晚,但是我拒絕了。


    我對尤諾的死並沒有感到明確的悲傷,所以我感覺我不應該和外公一起住。


    ○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我幾乎沒有再想起尤諾。


    自那之後,我便沒再去過媽媽家。我並沒有對尤諾的死感到悲傷,這多少令我有些內疚。


    那一天,我和平常一樣待在研究所的保育室裏。


    今天隻有我一個人。書也看夠了的我,不知為何突然想看電視。


    然後,出現在電視畫麵上的黃金獵犬停下了我不斷切換頻道的手。


    那是一條和尤諾很像的大狗。我無意間被吸引了注意力,視線定格在了畫麵上。


    這個節目播出的是用各種形式為人類鞠躬盡瘁的狗的專題報導。成為了盲人飼主的眼睛輔助其生活的導盲犬。在災害現場中尋找了人類找不到的患難者的搜救犬。叼著繩索從觸礁的船上遊到岸邊的船上犬。堅持等待不迴家的主人的忠犬。為了宇宙開發實驗而單獨飛往宇宙的萊卡犬……。


    電視裏的評論員不停讚揚狗的勇氣,並為它們的忠心落淚。狗絕對不會背叛人類。是人類最好的朋友。節目之後又感動地講述了狗狗們究竟是如何為了人類而活又如何為了人類而死。


    看著這個節目,我的胸中燃起了莫名的怒火。


    我自己也搞不明白我到底在對什麽生氣。就連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生氣我都不知道。說不定這種感情不是憤怒而是悔恨。但是,我又在悔恨些什麽呢,果然搞不明白。


    雖然我什麽都不明白,但是從眼睛深處湧出了什麽熱熱的東西。


    我,為什麽哭了呢。


    「出什麽事了?」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我驚訝地抬起臉。


    本以為隻有我一個人的保育室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女孩子。


    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還有一頭烏黑漂亮的長直發,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孩子。年齡大概與我差不多。雖然沒在保育室裏見過她,不過應該是其他所員的孩子吧?


    「在哭嗎?有哪裏痛嗎?」


    女孩子一臉擔心地接近過來。在女孩子麵前哭泣很令人害羞,所以我用袖子粗魯地抹了抹眼睛。


    「我才沒哭」


    「你哭了哦。怎麽了嗎?」


    「都說了……!」


    我對這種糾纏不休的態度感到焦躁,瞪向了女孩子。


    可是。


    不知為何,我將女孩子那天真無邪的澄澈眼眸,和尤諾的眼睛重疊了。


    「……我想再和尤諾,見一麵」


    我無意識地說道。


    對。我既沒有生氣也沒有悔恨。我隻是,想要見尤諾而已。終於想要去見尤諾了卻再也見不到它——所以才這麽悲傷。


    「尤諾是誰?」


    「外公養的狗」


    「已經見不到了嗎?」


    「因為它死了」


    因為它死了。我將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終於有了真真切切的感受。


    尤諾死了。已經不在了。


    我……非常傷心。


    「尤諾已經死了……我已經,再也見不到尤諾了……!」


    注意到這件事的我,再也忍耐不住。我的眼中流出了許多眼淚,就像是要將那時沒哭出來的分一同哭出來一樣。


    之後的一段時間內,我忘記了我正站在女孩子的麵前,隻是一個勁地哭泣。盡管如此,不知是不是我的奇怪的自尊在作祟,我緊咬牙關盡可能不發出太大的哭聲。多虧如此,除了那名女孩子之外,應該沒有人知道我哭得那麽厲害。


    雖然被那名女孩子看到了……不過算了吧。不知為什麽我並不介意。


    直到我停止哭泣為止,女孩子都一直站在那裏。然後當我哭夠了平靜下來的時候,她遞出了一塊漂亮的純白手帕。


    「我不要」


    我又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眼睛。總覺得,不應該弄髒女孩子的手帕。


    女孩子在一段時間內都保持著遞出手帕的姿勢,不過我非常頑固絕不收下,不久她便放棄了並把手帕收迴了口袋裏。


    「跟我來」


    「誒!?」


    突然,她拽住我的手臂跑了起來。


    今天是星期日。雖然研究所有開著但是所員比平常少,還有不少人即使出勤也比平常早迴去,所以研究所內幾乎沒什麽人。在這個比往常還要寂靜的研究所裏,女孩子正毫不遲疑地奔跑。


    「喂,你要去哪!」


    「安靜點。會被媽媽發現的」


    “媽媽”指的是這個研究所的所員吧。這個孩子肯定也和我一樣是跟家人一起過來的吧。而且從這毫不猶豫的步伐中能看出來,她可能已經在研究所裏探險過很多次了。


    平常我都聽爸爸的話,沒有去其他不應該去的地方。不過我當然對那些地方有興趣。在這個走廊那裏拐彎的話會到達哪裏呢。那扇門的對麵是怎樣的房間呢。那段樓梯下麵又是如何呢……我之所以會老實地跟著拉著我的手的女孩子一起走,就是因為我的這種好奇心。


    女孩子在一個房間前停下了腳步,打開了大門。


    看到房間裏的種種東西,我興奮起來。


    「哦哦哦,這是什麽!」


    房間的正中央,有一個機器人動畫中看到的駕駛艙形狀的箱子,並且它還和許許多多電纜連在一起。箱子上方有一個玻璃蓋子蓋在上麵,我看看了裏麵,好像真的可以讓人進去。


    女孩子一邊撫摸玻璃蓋子一邊說道。


    「媽媽說過,進入這裏麵的話,就能前往平行世界了」


    「誒……?」


    平行世界。這是我經常從爸爸那裏聽說的單詞。


    這個世界,是一邊變大一邊分裂並同時在海中上浮的氣泡,而從自己所在的氣泡中看到的其他氣泡則是平行世界。在那裏,有著不是自己的自己過著和自己不同的每一天。


    「你想和尤諾見麵對吧?」


    「……嗯」


    「說不定,會有尤諾還活著的世界在哦」


    這是一個相當有魅力的誘惑。


    能夠和尤諾再見一麵。因為我沒想過尤諾會死,所以我不太記得最後是什麽時候見到尤諾的了。最後我是怎樣和尤諾玩的呢、是怎樣撫摸尤諾的呢,這些我全記不起來了。


    所以,哪怕是再見最後一麵也可以。隻要能和尤諾見麵的話。


    「……我該做什麽?」


    「進入這裏」


    我按照她說的打開了蓋子,進入了箱子中。我好像進入了動畫或者遊戲的世界般內心砰砰直跳。


    合上蓋子之後,好像聽到了外麵的一些稀裏嘩啦的聲音。我微微起身,透過玻璃看向外麵,隻見女孩子正在擺弄著桌子上排列的數不清的按鈕、開關、旋鈕。但是她的動作怎麽看都是在隨便亂弄,我完全不認為她知道正確的使用方式。


    「喂,能行麽?」


    就算我出聲問話女孩子也沒給我迴答。不知為何,她露出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摸到什麽就按什麽不停地移動雙手。為什麽要那麽認真呢?難不成單純就是為了讓我和尤諾見麵嗎?我並不這麽認為。


    「呐,需要幫忙嗎?」


    「沒事。你去做你該做的」


    「就算你說讓我做該做的事情。可我能做什麽啊?」


    「不知道……


    你就祈禱些什麽吧。祈禱“希望能去尤諾還活著的世界”之類的」


    「祈禱就行了?」


    「媽媽說,信念才是最重要的。隻有不舍棄信念的人才能改變世界」


    我不是很懂她在說什麽。而且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說“媽媽”“媽媽”,這孩子的媽媽到底是什麽人。


    話雖如此,女孩子現在也在認真地操作機械。我被她的那份認真所刺激,開始照她所說進行『祈禱』。


    想前往平行世界。


    我想去尤諾還活著的世界。


    我迴憶起尤諾。尤諾活著的時候的精神滿滿的身影。後院的小小墳墓。為了人類而死的狗狗們的電視節目。不知為何令我非常生氣的評論員們。


    一開始我是帶著一半遊玩的念頭,但是隨著我一一憶起與尤諾相關的迴憶,我變得越來越想去那個世界了。


    我閉上眼睛,強烈地對我的目的進行祈禱。


    前往平行世界。


    前往尤諾還活著的世界——


    ○


    ──我的眼前,媽媽正在哭泣。


    「…………誒?」


    突如其來的風景變化,讓我的大腦一時轉不過來彎。


    總之,先一個一個確認眼前的東西吧。哭泣的媽媽。矮桌。還有……外婆?外婆也在。外婆也流出了眼淚。


    四下張望。我發現這裏並不是形如機器人駕駛艙的箱子裏。而是我非常熟悉的房間。這裏是媽媽家裏的茶室。可是我最後去媽媽家的日子,應該是來給尤諾上墳的一個月前才對。按理來說我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為什麽我會在這裏?那個女孩子上哪去了?我進入的那個箱子到底是——


    ——對了。


    我想起來自己剛才在幹什麽了。


    我想起來自己進入那個箱子裏的目的了。


    難道說,這裏是——


    「那個,媽媽?」


    正當我要提心吊膽地發問的時候,外麵的一道聲音迴答了我。


    汪。


    那是非常耳熟的狗叫聲。讓我情不自禁地站起來,跑出家裏。


    然後,我奔向後院。


    「……尤諾」


    本該在一個月前死掉的尤諾,正好好地活著,千真萬確,它就在這裏。


    「尤諾……尤諾!」


    我跑向尤諾,和它那巨大的身體相擁。然後當我撫摸起它的頭時,尤諾就像過去一樣搖著尾巴和我嬉鬧。


    雖然難以置信,但是並沒有弄錯。


    這裏,是平行世界。


    是本該在一個月前死掉的尤諾仍活著的世界。


    是因為那個女孩子亂七八糟的操作啟動了機器呢,還是因為我的祈禱傳達給了世界呢……總而言之,我真的穿越到了平行世界。


    想要和尤諾再見一麵的願望實現了。我一邊撫摸著仰麵朝天的尤諾的肚子、一邊注視著尤諾。已經死去的尤諾。還活在我眼前的尤諾。它的身體非常溫暖。然而在原本的世界中,它正在土下變得冰冷。


    我迴憶起從外公那裏聽到的詩。孩子誕生之後就去養一條狗吧。當孩子長成青年之時,它會用自己的死來教導孩子生命的寶貴。


    現在我的手掌所感受到的溫度,想必就是生命的寶貴吧。


    如果真是如此,那麽當我迴到原來的世界再度見到尤諾的墳墓之時,我一定會徹底地體會到這一點吧。


    漸漸難過起來的我在疼愛了尤諾一會兒之後,開始考慮我現在應該做什麽。


    在我的世界裏,尤諾死於交通事故。那麽隻要提醒這個世界的媽媽和外公注意一下交通事故就行了吧。


    嗯。肯定比什麽都不做要好。於是我為了盡快把這個消息傳達給大家而返迴家裏。


    進入茶室後,媽媽和外婆已經停止哭泣了,但是她們仍是一臉悲傷。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過,我沒法在這裏詢問「出什麽事了?」。在我來這裏之前,這個世界的我一定正待在這裏。所以,這個世界的我肯定知道媽媽她們落淚的理由。因此,如果我問起「為什麽要哭呢?」一定會顯得很奇怪。


    既然如此,我就問一下即使我問了也不要緊的事情。


    「那個,媽媽……外公呢?」


    這種問法應該不成問題。我並沒有問“在哪裏”。所以媽媽應該會想象我省略的內容然後迴答我的提問。


    我的計策,大致算是成功。


    「外公他……明天,我們要守夜哦」


    如果媽媽的迴答中沒有出現我沒聽過的詞語的話。


    「守夜?那是什麽?」


    「守夜就是……」


    ──然後,我得知了這個世界的外公已經死去的事實。


    相對於我的世界,這個世界大致上有三處不同。


    其一,尤諾還活著。


    其二,外公去世了。


    然後其三,在父母離婚時,我雖然選擇跟著爸爸,但是這邊世界的我卻選擇了媽媽。


    在談話的過程中,我慢慢地明白了有關這個世界的事情。在這邊的世界裏,我貌似和媽媽還有外公他們一起生活在這個家裏。然後我的外公,在今天下午去世了。


    理解到這一點時,我撕心裂肺地哭了。


    尤諾的死亡、尤諾的生存、外公的死亡……種種感情混雜在一起,令我的眼淚流個不停。媽媽溫柔地抱住我。由於我是和爸爸兩個人一起生活的,所以我幾乎沒怎麽向媽媽撒過嬌,於是現在我緊緊摟住媽媽盡情地哭泣。


    在我哭夠了、心情舒暢了之後,我又產生了別的擔心。


    我還能迴到原來的世界嗎?


    那個女孩子讓我跳躍到了這個平行世界。那麽迴去的方法呢?女孩子隻能等著我迴來嗎?我不管怎麽考慮都想不明白。


    現在的我沒有什麽能做到的事情。頂多就是盡可能不暴露我來自平行世界。


    但是,難得來到了這裏。


    「媽媽……今天,可以一起睡嗎?」


    這種程度還是沒問題的吧,於是我試著將這句話說出了口。如果我迴到了原來的世界,我肯定沒有機會再和媽媽一起睡覺的。


    媽媽雖然顯得有些吃驚,但馬上點了點頭。


    夜裏,我又和尤諾一起玩了一會。我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會迴到原來的世界,不過一旦我迴去了,尤諾就不在了。


    和尤諾告別之後,我和媽媽一起進入了夢鄉。


    ○


    第二天早上。


    睜開眼睛後,我發現我正一個人躺在被子裏。


    「喔?曆,你起來了」


    一陣我非常熟悉的嘶啞聲音從我的身旁傳來。


    「……外公?」


    「嗯。早安」


    「早安……」


    我做出了迴應,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麽外公會在那裏。大腦貌似不怎麽清醒。啊咧,我昨天住在媽媽家了?


    我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下迴憶起昨天的事情。記得,外公在昨天——


    想到這裏,我一下子掀開被子蹦了起來。


    「外公!?」


    「喔,好精神啊」


    「外公、還活著……?」


    「說什麽不吉利的話呢」


    真的是外公。我們本該在今天去給外公守夜的。然而外公還活著。


    我跑出房間,並且穿過家門奔向後院。


    後院的一角,微微隆起了一塊小土包。


    ——那是尤諾的墳墓。


    「尤諾……」


    我把手掌貼到土上。好冷。理所當然,我昨天在睡覺前通過尤諾所感受到的溫暖,並不存在於那裏。


    溫暖和冰冷。這份溫度差,就是生命的寶貴嗎?


    明明我隻差一點點就能明白答案了,卻還是差最後的臨門一腳。我是否能理解這份溫度差,又應該從這份溫度差知道些什麽呢。


    尚且無法明白何為生命的寶貴的我,非常過意不去地背對起尤諾的墳墓。然後我像是為了蒙混這一點一樣,開始考慮起其他的事情。


    我貌似在睡覺的期間,迴到了原來的世界。雖然搞不清楚理由,但能平安迴來就是好事。


    可是,為什麽我會在這裏?我應該在研究所的箱子裏才對。難不成是我的身體擅自移動到這裏——


    考慮到這裏,我靈光一閃。


    對了。既然我前往了對麵的世界的話,該不會……


    迴到家裏,我委婉地向對我投以感到奇怪的視線的外公進行確認。


    「那個,外公。昨天,我是什麽時候來這裏的?」


    「嗯?是什麽時候呢……啊啊,是傍晚,過了六點的時候。媽媽去研究所接你時,正好是相撲比賽開始的時候」


    媽媽去研究所接我……嗯。不會錯了。


    在我前往對麵的世界期間,對麵世界的我則是身在這邊的世界。


    對麵世界的我一定是穿越到了研究所的箱子裏,之後便給媽媽打了電話吧。他有沒有和女孩子見麵呢?談了些什麽呢?說起來,那個孩子到底是誰啊?


    看起來,我接下來該做的事情,就是尋找那個孩子。


    「哎呀,外公我很開心


    哦,能久違地和曆一起睡」


    「……是嗎」


    仔細想想,如果對麵世界的我來到了這邊的世界,也就是說他從外公死掉的世界來到了外公還活著的世界。或許會比我還混亂不少吧。我突然想問問他都在想什麽。


    嘛……雖然給對方添了麻煩,但畢竟都是我所以也沒什麽。


    「對了外公,身體的狀況,還不錯吧?」


    「嗯?啥事都沒有哦?」


    「是嗎。要長壽啊」


    「怎麽了怎麽了?不用擔心我也沒關係啊」


    外公帶著健朗的笑容撫摸我的頭。他的手掌非常溫暖。


    這個溫度,或許在不遠的未來消失不見。就像平行世界的外公一樣。


    「我還會常過來玩的」


    帶著種種思念,我定下了這個約定。


    「真令人開心。曆也能夠找到“鑰匙”就好了呐」


    雖然我沒弄明白外公最後說的那句話的意思就是了。


    ○


    迴到原來的世界後的第一個休息日。


    「那麽,小孩子之間要好好相處哦」


    漂亮的女人這麽說完之後就離開了保育室。


    「曆,難得有機會就交個朋友吧。你的朋友很少吧」


    繼女人之後,爸爸也一邊說著這種多餘的話一邊走了出去。


    然後在和平常沒什麽兩樣的研究所的保育室裏,就隻剩下我與之前那名女孩子了。


    「你的媽媽竟然是所長啊」


    剛剛離開的漂亮女人,就是建立了這座研究所的所長,同時也是女孩子的媽媽。從平行世界迴來的我,對迴家的爸爸問道「昨天我和這樣的女孩子見麵了,認識嗎?」,結果就簡單地得到了「那是所長的女兒」這個迴答。


    弄清了女孩子的真實身份之後,我決定在下一個休息日時和那孩子在研究所裏見上一麵。我本以為所長是個大叔,結果她卻是個非常漂亮的女性,讓我嚇了一跳。聽說她是爸爸大學時代的同級生。


    「因為你是所長的女兒,所以才知道那台機械的吧」


    「嗯」


    女孩子惴惴不安地偷瞄著我。不過沒多久便突然換上了一副認真的表情向我問話。


    「和尤諾,見過麵了?」


    「……嗯。但是,我沒弄明白生命的寶貴」


    「生命的寶貴?那是怎麽迴事?」


    狗會用自己的死來讓小孩子明白生命的寶貴。我把那首詩告訴了女孩子,也和她說了即使尤諾死了我也沒明白何謂生命的可貴。雖然從溫暖和冰冷中多少明白了些什麽,但是我無法將之組合成一個完整的答案。


    聽我說完的女孩子不經意地綻放笑顏。


    「我覺得,你已經明白了」


    「誒?」


    「溫暖和冰冷。如你所說,這份溫度差,一定就是生命的寶貴」


    「什麽意思?」


    看著急切發問的我,女孩子輕輕眯起了她那純真的眼睛。


    「你看,所謂活著,就是溫暖吧。這份溫暖便意味著能和尤諾見麵、談話、嬉戲……意味著這全部的可能性。但是,死亡是冰冷的。這份冰冷,代表尤諾的世界就此結束,並不具備任何可能性。你所感受到的東西,就是可能性的溫度」


    「可能性的,溫度……」


    「嗯。所以這份溫度差,才會是生命的寶貴吧」


    啊啊,原來如此。我猶如撥雲見日。


    生與死。尤諾用它們之間的溫度差,告訴了我二者之間的可能性的差異為何物。


    之後再去為尤諾掃一下墓吧。然後我這次一定要好好地對它道謝,再道別。我現在終於能接受尤諾已死的現實了。


    「謝謝。你好厲害啊」


    「沒那迴事哦」


    她對我展現出的微笑,有些讓我心跳加速。


    「……說起來,你那邊之後發生了什麽嗎?」


    我為了蒙混過去如此提問。不過要問的東西的確很重要。


    去了平行世界之後,我在那邊住了一晚上才迴到這邊的世界的。在此期間,如果那邊世界的我與我交換並移動到了箱子中,那麽無論怎麽考慮,他都會和女孩子碰麵。


    「之後啊,進入機器裏的你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稱唿自己的時候用的是『我(boku)』,而且不但不認識我,還不知道自己在哪裏,正在幹什麽」


    「我想,那就是平行世界的我。是嗎,那邊世界的我的自稱還是『我(boku)』嗎。然後呢?」


    「嗯,然後呢,我嚇了一跳,總感覺很可怕……」


    女孩子突然難為情起來。喂喂,難不成。


    「然後我就直接逃走了。對不起……」


    多麽不負責任的發言。可是,仔細一想,我也經常從自己搞砸的事情中逃開。或許我本來應該更生氣的,但想到這些後卻沒辦法生氣了。


    「嘛,反正我平安迴來了所以沒什麽啦。說起來,為什麽你要那麽拚命地讓我去平行世界呢?」


    聽到我的質問,女孩子沉默了一會,終於張開了小小的嘴唇。


    「我的爸爸和媽媽,離婚了」


    「嗯~。我家也是一樣。然後呢?」


    我若無其事的迴答,讓女孩子抬起頭瞪大眼睛。不過她或許也對此感到安心了吧,之後便開始流暢地說道。


    「他們吵得非常厲害。雖然一直都是爸爸在發火……然後爸爸留下一句永別就離開家裏了。從那之後,我真的沒再見過爸爸。但是呢,我並不討厭爸爸……」


    盡管都是離婚,但是和我雙親的離婚有很多不同之處。不過我總覺得能明白她想要說什麽了。


    「就在這時,我從媽媽那裏聽說了有關平行世界的事情。她說她製作了一個能自由前往平行世界的機器。我以為使用那個的話,說不定就能前往爸爸媽媽關係很好的平行世界了」


    嗯。嘛大致上就是這迴事吧。那麽我的作用是?


    「不過,突然讓自己去嚐試還是有些可怕……」


    「……總之,就是把我當小白鼠了吧」


    「……對不起」


    女孩鄭重其事地向我道歉。長的這麽可愛卻能做出這種事情。雙親的離婚帶給她的打擊或許真就那麽大。我父母就算離婚了關係也相當好,所以我不太能理解這種感覺就是了。


    盡管如此,我不覺得能就這樣原諒她。


    「好。那麽現在再去一次吧,這次換你進入箱子裏」


    「誒?」


    「當然的吧?你是為了那個目的把我拿去做實驗。而我也好好地去了一趟平行世界並迴來了。所以你肯定也能輕鬆成功的」


    「……可是……」


    女孩子猶豫起來,不過我並不是以單純的報複為目的才說出這句話的。的確,我或許是被利用,被當成小白鼠了,不過就結果來說我是非常感謝她的。畢竟我重新見到了尤諾,還知道了重要的事物。


    所以,我的這句話中還包含了一半報恩的念頭。前去平行世界,對她一定是好的。


    女孩子似乎無法下定決心,於是我推了她一把。


    「你想要和不會吵架的雙親見麵吧?我已經和尤諾見過了」


    “你想和尤諾見麵對吧?”這孩子這樣對我說讓我進入了箱子裏。所以她應該無法違抗我這句話的。


    「我認為能和尤諾再見一麵,實在是太好了」


    這句話使她下定決心。在煩惱了一陣子之後,那孩子終於點了點頭。


    「知道了。我去」


    「很好」


    既然已經決定了,那麽好事不宜遲。在女孩子的帶領下我們再度前往有箱子在的房間,我詢問了一下大致要觸碰哪一帶來操縱機器之後(雖然隻能明白她是瞎按的就是了),就讓女孩子進入了箱子中。


    「隻要不停祈禱“我想要去平行世界”就可以了。姑且我是這麽做的」


    「嗯。明白了」


    女孩子順從地答道,然後她像是祈禱一樣合起了雙手閉上眼睛。


    我蓋上玻璃蓋子麵向機器。當然,我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姑且先像當時的女孩子一樣,把看起來能按的地方稀裏嘩啦亂擺弄一番。但是即使我持續操作了一段時間也沒什麽反應,所以我靠近箱子試著對裏麵的女孩子搭話。


    「喂——。怎麽樣?有什麽——」


    但是我的話隻說了一半。


    擦了擦眼睛。


    是我的錯覺嗎?


    躺在箱子裏的女孩子的身體,好像、正在顫抖——


    「喂。你在幹什麽」


    突然從後麵傳來的聲音,讓我嚇得迴頭看去。


    「啊……所長」


    「不能擅自進去哦。啊,連我家孩子都在。來,出來吧」


    逐漸靠近的所長的表情看起來並不是那麽生氣,不過實際上如何還不清楚。


    所長打開箱子後女孩子便爬了起來、窘澀地低下頭。她的身體已經不再顫抖。所長也什麽都沒說,應該是我的錯覺吧。


    「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我想去、平行世界」


    女孩子老實地迴答了媽媽的問題。


    順帶一提,我沒有跟任何人說我已經通過這個箱子去過一次平行世界了。這是隻屬於我們的秘密。


    「真是笨。這個東西還沒完成怎麽可能去呢。更何況連電源都沒接上」


    「誒?」


    我和女孩子麵麵相覷。


    沒完成?沒接入電源?


    「那,那個……」


    「好奇心這麽強,該說真不愧是我的女兒。你那邊也是,是遺傳自你爸爸吧?」


    不知道是不是沒聽到我說的話,所長一直在自言自語。


    「原因或許出在父母身上。不過,該生氣的地方不生氣可不行。這就是大人的工作呢。總之,你們兩個給我正坐」


    「誒?」


    「正坐」


    「是」


    ……然後我和女孩子被要求正坐在堅硬的地板上,被強製聽了一個小時左右的大道理滿滿的說教。


    ○


    終於從說教中解放的我們,迴到保育室等待彼此的家長結束工作。沒有其他小孩子在。氣氛非常尷尬。


    我毫不掩飾自己的不高興,對隻是呆呆地坐在自己旁邊的女孩子說道。


    「這不是被罵了嗎」


    「都是你叫我進箱子裏才會被罵的」


    女孩子自己似乎也很不高興的樣子。果然她不是一個和表麵一樣乖巧的孩子。但是,我無法接受她的主張。


    「追根究底都是你的錯吧?」


    歸根到底,都是這家夥讓我進入了箱子裏邊才有了這次的事情。我瞪向女孩子,語氣不知不覺變得激動。


    不過看到那孩子的表情後,我馬上就後悔了。


    女孩子緊咬嘴唇,眼裏浮現出了淚珠。


    「啊……」


    讓女生哭了。這是男人最不該做的事情。冷靜下來之後我發現我不該像那樣兇她。的確,一開始讓我進入箱子裏的是這個孩子,不過即使她的目的是實驗,我也是多虧她才能和尤諾見麵。


    怎麽辦,該說些什麽來道歉呢。


    我尋找道歉的話語,這時女孩子卻向我這邊迴瞪,然後說道。


    「我才不叫『你』呢」


    聽到這句話,我總算注意到了。


    說起來,我們還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然後我迴想起爸爸最開始說過的那句話。對了,難得有機會——


    「……抱歉。我是日高曆」


    我進行了自我介紹。


    “難得有機會就交個朋友吧”。爸爸這麽說過。


    首先要從這裏開始。我伸出了手,結果女孩子瞪圓了眼睛。


    然後,馬上開心地笑了。


    「我叫栞。佐藤栞」


    然後我們兩個,握手了。


    那是、絕對不該進行的一次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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