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井莊」


    在看似快要倒塌的木造公寓的砂漿牆壁上,用油漆寫上了這三個字。


    麻生友裏坐在公園的板凳上,那裏既不易被人看到,又能監視到公寓其中一間房間的門口。


    公園內的樹木茂盛地生長著,耀眼的午後陽光被廣闊延伸著的樹冠所遮蓋,柔和的光線透過樹蔭投射在書頁之上。


    昨天,“至上藍天會”日本分部向友裏下達指令,讓她調查一名住在「照井莊」202號室的男人,他很可能是已經製造出數名受害者的牙血鬼所偽裝而成的。


    友裏在café maldamour兼職的休假時間裏,中午前來到現場。


    最初,她來到門前探看裏麵的樣子,但房間裏麵很清靜。


    不知是男人不在家還是在裏麵睡覺?雖然她很想得到答案,但即使那男人在裏麵的話,也絕不可能直接問他「請問你是牙血鬼嗎?」,於是友裏決定在其公寓前,監視著這裏的動靜。


    不過,等了很久,公寓的門都沒打開過。


    友裏當然可以嚐試使用以自己作為誘餌等的方法,但隻有在看清楚對手是怎樣的人物後,行動才會變得順利。她雖然感到焦躁,但亦隻能先等待對手的行動。


    快點給我出來吧。還是說他外出了?


    友裏望著公寓的門想著,這時候她見到了在這炎熱季節下,穿著皮夾克的長發男人走進建築物。


    看到男人的那一刻,友裏全身冒出不詳的預感。


    是牙血鬼——


    友裏的經驗如此告訴她。


    這男人跟從分部聽說到的房間主人外表特征很不同,他比情報上提及的身材還高,而且目標人物是上班族才對,絕不會是留長發穿皮夾克的人。


    這麽說,那人應該是企圖接近目標人物的另外一頭牙血鬼。


    他在門前停了下來,但沒有進入屋內,便一轉身走下台階。


    男人走出公寓範圍內時,他的臉正好望向這邊來。


    友裏不禁屏住唿吸。


    她記得見過這個男人。


    據“至上藍天會”的資料,這男人的真身是獅子牙血鬼。


    記錄上,獅子牙血鬼就是殺死友裏母親的那次襲擊事件中的主謀。


    雖然她第一次直接見到這個男人的臉,卻看過保存資料中的照片無數次,絕對不會認錯,那正是殺死自己母親的兇手——


    幸好視線並沒有接上,男人從來的路上飛快地走迴去。


    友裏慌慌忙忙將文庫本放進皮包,並緊隨在男人的後麵。


    唯有那男人——唯有獅子牙血鬼,她一定要親手打倒。


    這正是她成為牙血鬼獵人後的夙願。


    男人繞到公寓的後方便馬上轉進後巷,友裏於是失去了他的蹤影。


    希望他並未察覺到自己正被跟蹤。


    她於是維持在難以察覺的距離繼續追蹤,並來到男人轉進的後巷,可是卻已不見男人的身影。


    友裏咬牙切齒。


    她迴想起在分部資料上曾如此寫著,獅子牙血鬼的警戒心很強,不能輕易找到他的蹤跡,現在恐怕也很難再追蹤下去。


    獅子牙血鬼在其種族中也算是特別兇猛,被人認為是狂暴的牙血鬼,除了殺害友裏母親的襲擊事件外,還引起過很多事件,並出現了不少犧牲者。


    “至上藍天會”拚命地想對付他,但由於他戰鬥力高強,又兼具能巧妙地從獵人眼前隱藏自己身影的機智一麵,因此很多獵人曾遭受到他的報複。


    若一對一戰鬥的話,能打倒他的可能性可謂微乎其微。


    本來組織希望委托其他獵人進行支援,但可以的話,她希望能親手打倒敵人。


    友裏迴到公寓。


    雖然失去獅子牙血鬼的蹤影,但隻要追蹤到那房間的主人,就很有可能找到獅子牙血鬼。


    友裏站在202室門前,窺看信箱的入口,那裏夾著一張折得很小的紙。


    她的心髒如晨鍾般開始敲響。


    她從信箱口拉出紙張,放在手上打開,一如所料,這是獅子牙血鬼給房間主人的訊息。


    「去狩獵。」


    開頭是這樣寫的,後麵寫著明天的日期和夜晚九時,地點是鄰鎮的廢棄工廠。


    「狩獵」是什麽意思呢?


    是牙血鬼要集體襲擊人類嗎?


    她不曾在“至上藍天會”資料庫見過有這樣的行動記錄。


    無論如何,明晚到那裏不就能見到殺母仇人了嗎。


    友裏不禁用力握拳,把手中的字條握得緊皺起來。


    翌日,友裏早上到café maldamour做兼職。


    早前曾告知老板自己希望休假,但當告訴他事情有變後,老板仍高興地讓友裏繼續工作。


    作為獵人的她,不知何時要趕出去工作,可是基本上,隻靠支援團體般的組織所給予的報酬,實在不足以應付生活。如此想來,現在應該能賺多少錢就賺多少,而且要是靜下來就會不禁思考今晚的戰鬥,使她緊張不安。故這份工作反而能令她分散注意力。


    由於café maldamour的工作時間容許在某種程度上做出變更,對於友裏來說,這可是一份很理想的工作。


    「我的店基本上很閑,友裏想工作的時候就來工作好了。」


    對於老板的這番話,友裏感到無論如何道謝,也不足以迴報他的恩情。


    當她來上班時,果然一如往昔般客人很少,非常清閑,這時候音也走了進來。


    「為這無可替代的一天的開始,就來一杯適合今天的薰草濃鬱混喝咖啡吧。」


    他又說出了那樣造作的話。這男人不能普通地點咖啡嗎?


    「今天那家夥不在?」


    說起來,次狼常常比音也早來店裏,然後坐在指定的座位上,但今天還沒見到他,昨天和前天也不見他來。


    雖說是常客,當然不可能每天都來,但他不在的日子,早些必定會在言談間事先提及,原因不明地多天不來店裏,實屬少有。


    「不在的話便不用吵架,不好嗎?」


    「不是吵架,隻是他單方麵吠叫,單方麵咬過來。」


    「我看雙方都是這樣。」


    「那家夥就像是這店的裝飾品,不在的話,總覺得欠缺了什麽似的。」


    音也竟然那樣形容次狼,友裏感到意外。


    兩人或許意外地關係不錯。


    「算了吧,那頭流浪狗怎樣也好。比起這事,你怎麽了?臉色很差呢。有什麽煩心事麽?」


    被音也這麽說,友裏不禁心跳了一下。


    竟然一下子看穿了她,不愧為音也。


    「沒有啊,什麽事也沒有。」


    「是嗎?一幅考試結果發表前的考生的樣子。有什麽擔心的事就跟我說吧,因為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女人。」


    「真的什麽也沒有呀。」


    「莫非……煤氣爐未關便出了門?那麽我幫你迴去看看吧。」


    「都說不是了。」


    他擁有看穿別人心情的敏銳感覺,但說出口的話還是這麽隨便。


    不過這樣跟音也聊著無聊的話,僵硬的心也漸漸放鬆下來了。


    在這層意思上,實在很感謝音也的存在。


    要是他與次狼一起,跟平常一樣做出一些令人發笑的小爭吵就更好了——


    在最差的情況下,今晚她或許就此送命。


    那麽,就好好享受當下的對話吧。


    雖然音也是個既輕佻用隨便的男人,但他關心自己。


    友裏不打算認真地接受音也說的「我愛你」。


    但是,就算有一個隻會口頭說「愛我」的人存在,那也已經很幸福了。友裏這樣認為。


    晚上九時。


    到了字條上所寫的時間。


    友裏五分鍾前已經到達那個地方,並潛伏於陰暗處。


    看來還沒有人來。


    獅子牙血鬼真的會出現嗎?


    字條上寫的「狩獵」是什麽意思呢?


    自己一人能為母親報仇嗎?


    各種疑問在友裏心中翻騰起來。


    想也無用,隻能切實行動。


    唯有一點,就是全力以赴打倒對手便行。


    這樣一想,友裏泛起波紋的內心逐漸冷靜下來。


    終於,從半倒塌的工廠建築物外,聽到了摩托車的引擎聲。


    友裏緊張得身體硬直。


    腳步聲傳來,人影走進建築物。


    月光穿過破爛的天花板照射下來,看清了走來的人的麵孔。但那實在是太過意外的人物,友裏拚命忍住想叫出聲的意欲。


    最先來到那地方的是次狼——


    大約一周前。


    次狼在鎮上遇到了一個男人。


    穿著皮夾克的長發男人——獅子牙血鬼的偽裝姿態。


    這男人認識次狼,次狼也認識這男人,他們互相知道彼此的真實身份。


    以前,次狼的一族被牙血鬼所滅。


    跟牙血鬼一樣,人狼族亦擁有作為魔族的自傲,背向敵人逃走是有損


    自尊的行為。


    但次狼延續生命是為了不讓人狼族的血統滅絕。


    自那以來,次狼一直隱居生活。


    他知道自己被牙血鬼狙擊,要是被找到,牙血鬼一定會為了根絕人狼族的血脈而將自己殺死。


    為了避免那樣的事發生,就算以屈辱的生存方式活下去也在所不惜。


    但是,牙血鬼執拗地找尋次狼。


    終於,他的所在被找到了。


    「你是加魯魯吧。」


    皮夾克男人直唿次狼的人狼族名。


    「找到你了,你逃不掉的。」


    次狼也明白。


    被牙血鬼得知自己的所在,他繼續生存的方法隻有一個。


    就是打倒為殺掉自己而來的牙血鬼。


    那樣還可以爭取更多的時間。


    直到現在為止,次狼已經多次重複這樣的事情,以延續其生命。


    被找到,打倒敵人,延續生命,再被找到,打倒敵人,延續生命——


    在戰鬥中,次狼得到鍛煉,有自信能打倒普通等級的牙血鬼。


    不過今次對手很強。


    是牙血鬼中被認為最勇猛的獅子牙血鬼。


    這男人在人狼族快被滅絕前的那場戰鬥中,比起其他牙血鬼得到了更多的戰果。


    跟那樣的對手戰鬥,能贏嗎?


    可是,已經沒有迴頭的餘地。


    作為魔族,自尊心比什麽都重要。


    逃走的話,比起被追捕,更有損人狼族之名。


    獅子牙血鬼給予次狼一星期的時間,指定了戰鬥時間和地點。


    那表示叫他臨死前不要讓自己留下依戀,對次狼而言隻感到無上的侮辱。


    次狼比約定時間遲了少許到達地點,皮夾克男人在建築物深處的黑暗中出現。


    「終於來了,還以為膽小的狗狗會卷住尾巴逃走。」


    「人狼族比你想象得還要高貴。」


    「不過……那一族的曆史到今天也要完結了。」


    「我不會死。我會打倒你,延續生命,再複興一族……用我的血!」


    「那隻是虛幻的夢,你真可憐。」


    「……隨你怎麽說。」


    「就讓你的夢如夢般完結,你將要死在這裏。」


    男人話畢,從他背後出現了多個男人。


    而次狼亦感到背後有人的氣息。


    沒錯,出現的人全都是牙血鬼。


    次狼感到愕然。


    還以為會是一對一的戰鬥。


    不,這也不過是次狼的一廂情願而已。


    魔族同士請求決鬥的話,通常都是一對一的戰鬥,這是默認的規則。


    「你……」


    「別怨我。我不打算跟你決鬥……對於我們來說,這隻是狩獵罷了。」


    「牙血鬼……竟然如此墮落!」


    男人舉起手示意,包圍次狼的數個男人一齊變身成黑色的異形怪人。


    友裏在陰暗處聽到他們的對話。


    人狼族?


    她並沒有聽過這個詞。


    次狼不是人類?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明顯。


    被包圍的次狼向天空咆哮,全身肌肉膨脹,藍色的體毛覆蓋全身。次狼變身成如狼般樣貌的魔人。


    雖然是衝擊的事實,但友裏接受了。


    然後理解了自己該做的事。


    友裏手握牙血鬼鋼索,從陰暗處飛撲出來。


    如鞭子般彎曲的利刃擊中身旁的牙血鬼。


    牙血鬼被嚇了一跳,不小心露出破綻,友裏用變成劍形狀的武器一口氣刺過去。


    「友裏?!」


    被藍色體毛覆蓋全身的怪物以次狼的聲線叫道。


    「一起戰鬥吧。」


    「不可以,這戰鬥太危險了!」


    就算成怪物,關心友裏的心情還是和原來一樣。


    「那男人殺了我媽媽。」


    友裏把視線瞥向仍然是人類姿態的獅子牙血鬼道。


    「那家夥……」


    以友裏一心一意的性格來說,次狼預料得到叫她後退她也不會聽。


    「……不要死啊,我可能無法保護你。」


    「我是獵人,不用顧慮我。」


    友裏說著並再次拿起牙血鬼鋼索,衝向敵人。


    出乎意料之外的敵人,牙血鬼們稍為動搖。


    但是,頭領的皮夾克男人卻依舊冷靜。


    雖說是牙血鬼獵人,但不過是區區人類,就算加上一個人狼族的男人,對形勢也不會有重大影響。


    他們隻須傾注力量在討伐人狼族便行。


    男人脫下皮夾克,全身運勁。


    他肉體膨脹,現出威猛的獅子牙血鬼真正的姿態。


    手下的牙血鬼們與人狼族苦戰。


    不愧是經過長年累月下苟延殘喘的一族最後的生還者。


    獅子牙血鬼把跟女獵人的戰鬥交給部下們,自己則跳進跟人狼族男人的戰鬥中。


    受到獅子牙血鬼身體的撞擊,次狼撞到牆上。


    然後手下的牙血鬼襲擊過來。


    次狼用銳利的爪撕開他們的側腹。


    被擊中要害的牙血鬼成為玻璃碎片四散。


    隻要正確地瞄準那裏來破壞,要戰勝牙血鬼並不困難。


    次狼擁有能撕裂對手身體的牙與爪。


    不過,要活用嗅覺需要縮短與對手間之距離。


    若不是近身戰的話,他又無法嗅到對手的要害。


    牙血鬼裏麵有人擁有能遠距離攻擊的飛行武器,碰上的話次狼會陷入苦戰,幸而今次包圍他的牙血鬼並沒有人擁有遠距離攻擊的能力。


    次狼一個又一個地打倒手下牙血鬼。


    但是與嘍囉的戰鬥的確在消耗著次狼的體力。


    友裏也在拚死戰鬥。


    牙血鬼獵人的鐵則是,當敵人是複數的話,便要立即撤退。


    何況對手更是不隻一兩個人。


    然而,這可不是能逃避的戰鬥。


    就算以命相搏,她也誓要討伐獅子牙血鬼,這可是她的夙願。為此,她要用盡自己全部的力量,對抗眼前的敵人。


    雖然是偶然得到次狼這樣的同伴,但友裏已經感到很高興。


    次狼竟然是怪物。


    對這件事她還是感到疑惑。


    不過現在也無所謂。


    原本抱著獨自一個人戰鬥的覺悟,卻得到了這樣意料之外的同伴,實在令她信心大增。


    次狼拔出深插進牙血鬼身體內的手臂,牙血鬼的身體爆炸粉碎。


    很塊,次狼的敵人隻餘下獅子牙血鬼。


    他那意料之外的實力,使獅子牙血鬼無法掩藏自己的驚訝。


    「打得不錯。」


    友裏參戰,為次狼分擔了幾個敵人,多少減輕了他的負擔,但跟多個牙血鬼戰鬥,還是令他感到相當疲憊。


    恐怕敵人的目的就是要消耗自己的體力。


    這是為了使勝利更加確定。


    雖然陷入壓倒性不利的局麵,但對抗下去,是次狼的生存手段。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之後也會長此下去。


    為何隻有自己要那樣不幸地活著?


    若神真的存在,為什麽隻對自己擺出如此的冷酷態度?


    次狼從某時候起,他就不再相信神明的了。


    縱使有那樣的東西,自己與他人相比,也隻有無窮無盡的不公平待遇罷了。


    在這個世間,命運什麽的才不管。


    有的隻有順應世道。


    要是現在在這拖著疲憊的身軀,跟強敵戰鬥是順應世道,那自己就唯有向著打倒對手,延續生命的世道上全力衝刺。


    得到的結果,在之後便能稱之為命運。


    次狼撲向獅子牙血鬼。


    一麵用利爪防衛敵人的揮砍,一麵找尋其要害。


    在他嗅到前卻被敵人彈開。


    毫無章法地攻擊過去,不擊中要害,一切都是徒勞。


    而且次狼已經沒有作出無謂攻擊的多餘體力。


    一擊必殺。


    那是給予次狼唯一的勝利機會。


    次狼多次緊逼獅子牙血鬼。


    他咬住對方的身體,一邊盡力不被甩開,一邊嗅著要害。


    雖然每次都被激烈地弄傷彈走,第五次的時候,次狼終於嗅到獅子牙血鬼的要害。


    那是背後最上的位置,頭頸的位置。


    隻要破壞那裏,就能打贏對手。


    可是,當他得悉的時候,已經再無反擊的餘力。


    次狼被獅子牙血鬼激烈地撕裂,就如破布般丟到地上——


    友裏成功地打倒發狂的兩頭牙血鬼,可是餘下的一頭卻意外地頑強。


    敵人的攻擊多次掠過友裏的身體,她的身體滿是割傷。


    但她的鬥誌並沒有因此退減。


    她驅使所有一直以來在戰鬥中獲得的經驗,揮動牙血鬼鋼索。


    昆蟲型牙血鬼的話,就算攻擊不到要害,隻要破壞其觸角,便能將其能力大幅削弱。


    給予動作變得遲緩的對手最後一擊後,友裏沒有看著對手如何粉碎


    ,便大步奔跑而去。


    友裏見到次狼在獅子牙血鬼的攻擊下陷入苦戰。


    看來次狼已經沒多餘的力氣。


    他受到猛烈的一擊後,身體癱倒在地上。


    「次狼!」


    友裏在剛好到達攻擊距離的地方,放出當鞭子用的牙血鬼鋼索。


    鞭頭揮中獅子牙血鬼的臉頰。


    準備給予次狼最後一擊的對手,憤怒地迴望友裏。


    次狼剛才受到的一擊似是致命傷,他已經站不起來,甚至失去了意識。


    獅子牙血鬼放棄任何時候都能獲勝的戰鬥,轉向友裏。


    伴隨著友裏的嘶聲力竭所叩打出的牙血鬼鋼索,猛烈地鞭打在敵人的身體上,但也隻是這樣而已。


    獅子牙血鬼毫不懼怕地走近友裏。


    友裏的攻擊不斷擊中獅子牙血鬼的胸部、腳部、臂部,卻一點效果也沒有。


    友裏沒有次狼的嗅覺。


    獵人找尋牙血鬼的要害就隻有一種方法,就是看攻擊打中對手後的反應。


    獅子牙血鬼接過所有友裏不曾停下的攻擊,伸出利爪襲向友裏。


    友裏避不過這擁有巨大身軀,卻能以敏捷速度襲擊過來的對手,她的腹側被撕裂。


    人類與其他動物相比,是不太會應付疼痛的生物。


    多數野生動物縱然腹部剖開、腿部骨折,都會拚命地延續自己的生命,活動到最後,但人類就算是感到輕微的痛楚也會馬上變得動彈不得。


    友裏忍耐不住激烈的痛楚,她按住傷口當場蹲下。


    她很悔恨。


    她終於找到了殺母仇人,卻一事無成,自己就要在這裏被殺死了。


    而且對手甚至連他是我的殺母仇人這迴事都毫不知情——


    不要。我不要那樣。


    雖然即使繼續活下去也沒有想做的事,但有一件事很讓人在意,就是她無法原諒自己打不倒眼前的牙血鬼。


    友裏搖搖欲墜地站起來。


    站起來也不能做什麽,隻能成為敵人的目標而已。


    縱然如此,友裏的執念讓她使出最後的力量。


    獅子牙血鬼感到了將要殺死無法反抗的敵人的殘忍喜悅,他興奮地全身顫抖起來。


    如引導友裏走向黃泉般,揮下他的利爪之時——


    從背後,牙血鬼鋼索一下攻擊過來。


    鞭頭的銳利刀刃深深刺入獅子牙血鬼背脊上部頸根部分。


    獅子牙血鬼的身體馬上硬直,並發抖起來。


    友裏完全不明白那刻發生了什麽事。


    貫穿背後的要害,獅子牙血鬼呻吟著,看到了拿著牙血鬼鋼索的紅音也。


    「……音也……?」


    音也從獅子牙血鬼身上拉出鋼索後,以輕盈的腳步接近過來。


    牙血鬼不停猛烈地發狂攻擊。


    但是音也就像看透之後的攻擊會從何方而來般,輕巧地避開。


    友裏目瞪口呆。


    連熟練的獵人都不能活動得那麽輕盈。這男人究竟是什麽人?


    音也的戰鬥方式跟獵人的百合和怪物的次狼完全不同。


    他隻是聆聽獅子牙血鬼動作節奏的音樂而已。


    聽到那個,便能預測之後會奏起怎樣的旋律。


    但是,若不是最初刺中牙血鬼的要害,沒有戰鬥經驗的紅音也也會陷入苦戰吧。


    不過,從襲擊百合的獅子牙血鬼的動作,音也一瞬間便判斷出要攻擊那裏。


    告訴他要攻擊這裏的那一個音,如音叉那樣從獅子牙血鬼的要害響起。


    音也聽到那個聲音。


    要害被破壞的獅子牙血鬼已經失去理性。


    他不斷做出亂轟的攻擊,而音也能迴避過去。


    敵人激烈地揮動手臂劃破天空。當敵人背向音也之時,他以劍形狀的牙血鬼鋼索刀身,再次一鼓作氣穿過牙血鬼的要害。


    的確很有效果,獅子牙血鬼全身彩色玻璃狀的裝飾出現裂痕,表麵一瞬間浮現出皮夾克男人悲鳴的表情。


    然後立即消失化作碎片。


    「沒事嗎?」


    音也跑到受了傷的友裏身邊,溫柔地支撐著她的身體。


    「對不起,我來遲了。追蹤的時候中途失去了你的身影,我可是一直在找你啊。」


    音也在café maldamour常常對友裏說出關心的話,這並非隻是隨口胡說。


    他還擔心自己,追著她而來。


    友裏覺得很高興,不禁流淚。


    「要快點召救護車!」


    「等等,比起我,先救次狼。」


    友裏自己也負了重傷,但她比較擔心失去意識的次狼。


    音也用肩膀支撐著友裏走到一旁,而次狼亦已經迴複為人類姿態。


    「喂,還活著嗎?」


    聽到音也的聲音,次狼稍稍睜開眼睛。


    「之後我要送你去醫院,人類的醫生和獸醫,你選哪個?」


    音也開玩笑地問,次狼的表情朦朦朧朧,但的確看上去像在笑。


    1986 ∮ 2008


    麵向港口的公園響起波浪安穩拍打防波提的聲音。


    太陽已經西下,港口的領航船和造磚倉庫上,美麗地亮起了橙色的燈光。


    惠麵向海邊,倚在柵欄上嗅著潮水的氣味。


    「有點冷嗎?」


    靠在柵欄上的名護脫掉自己的大衣,披在惠身上。


    名護的這一舉動,給予了惠西洋紳士的印象。


    「謝謝你。名護先生不冷嗎?」


    「我沒問題。」


    從大衣飄來名護平時使用的古龍香水淡淡的味道,輕柔地包裹住惠。


    名護溫柔的舉動很適合這美麗的海港風景。


    這正是惠渴望的約會形式。


    惠凝視正眺望著大海的名護側臉。


    名護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問她有什麽事,惠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少女。


    對對,我追求的就是這種感覺啊。


    忘記很久的內心鼓動,戀愛萬歲。


    惠的心因為之後展開的羅曼妄想而更加鳴動——


    今天在“至上藍天會”的情報整理提早結束,於是她邀請名護一起吃飯。


    是以前就想去看看的、海港附近的法國餐廳。


    是一間很適合邀請意中人初次約會的店。


    惠想借著邊吃東西邊談天說地的時間,問問有關名護過去的戀愛和對女性的喜好問題,可是名護原本給予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不會輕易談及私事,所以他的反應很冷淡,惠因此感到焦躁。


    名護自己開始談的事是關於食材知識。


    「你知道嗎?料理使用的甜蝦全部是雌性。」


    「嗄?甜蝦?」


    「對,甜蝦隻是統稱,真正的名字是北國紅蝦。」


    名護用手指示放在桌上的甜蝦前菜。


    「這種蝦出生時全部都是雄性,成長大約五、六年,便會轉換成雌性。因此當作食材那般大小的甜蝦全部都是雌性。」


    「呃,原來如此……」


    話題的確有趣,但僅僅如此罷了。


    惠想知道的是名護的事,對甜蝦的生態並無興趣。


    在約會中很多男人喜歡表現自己的學識,但若對話中全是誇耀,並在這無意義的話題之後結束是相當無趣的。


    惠於是改變話題。


    「名護先生,覺得我這樣的女性如何?」


    「如何是指?」


    「例如作為女人的評價,在名護先生看來是怎樣的……」


    「惠小姐很漂亮啊,是位充滿魅力的女性。」


    「真的?!啊,不過我其實有點粗心大意……」


    「你自己既然知道,就去改吧,人是該克服缺點。」


    惠原本隻是想謙虛點,但名護竟然以上級的語氣對她說教,惹她甚為不快。


    工作的時候,他有時也會用恭敬但無禮的態度罵她。


    名護的優秀是事實,因為他太有自信,所以才是這種語氣,但應該能使用其他的說話方式吧。


    不過,算了,等關係再親密些,可以要求他改的,惠如此告訴自己。


    吃過飯後,他們決定到港口散會步,因此兩人現在才從公園遠眺海景。


    名護借出大衣給惠,當時氣氛很不錯,但之後再沒有交流,隻是讓時間靜靜流逝。


    現在已經退役、作為博物館留在港口的古典客船上,燈飾大放光明,可以見到對麵的貨船正慢慢前進,架在海港上的大橋,街燈亦很美麗。


    明明是談情說愛的絕好情景,但名護的態度卻不清不楚。


    莫非我這種類型不是他喜好的女性類型?


    他是蘿莉控?或者有戀母癖?


    難道真的對女性沒興趣……是同性戀?


    不不不,自己攻略不了就隨便作出邪惡的想象,實在不太好。


    還是已經有女朋友?


    在美國已經有一位約定結婚的女性?


    若是這樣,清清楚楚告訴她就好了。


    呀——不明白啊——


    迷惘到最後,惠決定由自


    己主動發起進攻。總之嚐試向名護表現出自己是「女人」。首先輕輕地牽著手,縮短物理距離是最有效的手段。


    「呐,要牽手嗎?」


    正當惠鼓起勇氣說出口時,名護喊了惠的名字。


    「惠小姐——」


    「呃,啊,是的,什麽事?」


    「惠小姐是怎樣看待牙血鬼的?」


    「呃?」


    惠對這既唐突又抽象的問題感到困惑。


    但是,名護並不是在尋求惠的迴答。


    「我不能原諒令眾多犧牲者出現的牙血鬼,它們是該被根絕的存在。」


    「是呢……」


    「它們的存在違背了神。隻要能夠將它們全部都消滅,就算獻上生命也義無反顧,你不這麽想麽?」


    「……我有同感。」


    惠試著配合用熾熱口吻說話的名護,她感到很驚異。


    在浪漫的狀況下,這種對話實在不符合場麵,名護那種似被什麽附身的眼神,完全不像剛才那個醒目且冷靜的男人。


    甜蜜的約會氣氛一瞬間消失,惠的心中萌生出不明所以的感覺。當然惠也有使命感,對於牙血鬼令眾多值得尊重的生命消逝,她也感到很憤怒。


    但是,她不會那樣高聲地宣言對牙血鬼的敵意。


    作為獵人,痛恨牙血鬼實在太過理所當然,從未想過要說出口。至少惠是這麽認為的。


    這份違和感究竟是什麽呢?


    她困惑之際,突然手被握住。


    「要不要再去喝一杯?我來請客。」


    跟惠的心思不同,名護因得到了一位對牙血鬼有深深敵意的同誌,臉上洋溢著滿足感。


    ○


    紅渡在動搖。


    自己是人類?還是牙血鬼?


    八爪魚牙血鬼說「kiva是牙血鬼之王。」


    「王」這部分對渡來說並不重要。


    當然,那也意義重大,但動搖渡精神的,卻是kiva是牙血鬼一事。kiva是渡,根據那番話,亦等同於說渡就是牙血鬼。


    若自己是牙血鬼,他跟野村靜香呆在一起時產生衝動的原因,不就是很可怕的東西了嗎?


    疑慮在渡心中日趨膨脹。


    他想見靜香的心情也變得十分強烈。


    靜香成為了他的心窗,讓他和外麵的世界連接,靜香的存在非常重要,一起度過的時光也無可代替。


    因此他很害怕失去。


    小提琴教室依舊繼續,渡在靜香麵前故作平靜,但心裏卻告訴自己要保持距離。


    隻在上課時間讓靜香留在家中,其他時間,就以有事為借口要她歸去。渡原本打算盡量不製造出見外的氣氛,但在靜香看來,渡表現得極其不自然。為何他要采取這種態度,靜香不能理解。


    但不這樣做,渡的心難以保持平靜。


    一旦靜香離去,房間裏就隻留下渡一人,他便會感到悶悶不樂,於是漫無目的地在鎮上走著。


    這樣能夠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全靠靜香,以及有點強來的惠,他才能緩解對這個世界的敏感,但在人多的地方,他仍然感到很不習慣,所以總是盡可能選擇幽靜的地方步行。


    那天也是,靜香歸去後,渡想要到街上散步。


    出了玄關,抬頭望天,天空中堆積著厚重的雲層,看上去快要下雨的樣子,於是他攜帶了一把黑色蝙蝠雨傘。


    一如所料,走了大約三十分鍾,大粒大粒的雨點落下,終於真正地下起雨來。


    打開雨傘後,看不見擦肩而過的人的臉。對於不喜歡被人看到的渡而言,這樣正好。


    盯著從雨傘邊緣滴下的雨水也很快樂。


    或許沒有人會因為喜歡雨天而外出散步,但下次下雨的時候一定要出去散步,渡邊走邊想。


    來到寥落的商店街入口時,他看到一名少女在一間關了閘的店鋪下避雨。


    這少女體型細小,飄逸著安靜的氣氛。深栗色的鮑伯發型,長長的眼睫毛配上大大的眼睛。她很漂亮,但給予人紅顏薄命的感覺。


    不知為何渡很在意這位少女,平時他不會盯著人看,但這次他卻從傘下遠眺了少女良久。


    少女察覺到視線,向渡望去。


    想著糟糕了的時候,已經太遲。


    眼神接觸了。


    渡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少女也鞠躬低頭。


    不小心與陌生人有所接觸,感覺很糟,但同時也掀起了複雜的難以理解的澎湃心潮。


    渡想著不要再有其他事發生而趕忙離開現場。


    令人震驚的是,少女突然開口道。


    「那個,不好意思。」


    少女像是有所顧慮,但依然繼續說著。


    「那個,不好意思。」


    少女再一次對渡說著相同的話。


    「請問有什麽事?」


    「如果你很趕時間,實在對不起……」


    她的聲音如外表般柔弱。


    「不,我隻是在散步途中……」


    少女的表情稍微開朗起來。


    「請問可以告訴我該怎樣走嗎?」


    她看起來並不擅長向陌生人搭話,她叫停渡,應該需要很大的勇氣吧。


    渡想迴應她的勇氣。


    「沒問題,想去哪兒?」


    少女遞出的字條上寫著熟悉的地址,但渡覺得很難用言語正確地描述。


    「這很難說明,我們一起去吧。」


    「怎可以……怎好意思麻煩你,你告訴怎樣走便行。」


    「不,沒問題,況且我有空。」


    渡說,連他都對自己的積極態度感到驚訝。


    明明不久前他還以為自己對世界敏感而一直沒離開過家。


    一定是因為這名少女。


    現在看起來也像是會立刻消失的少女,她那渺小如花的印象令渡很想幫忙。認為就算這樣的自己也有力所能及的事,那樣的想法推了渡一把。


    迴想起來,熱切地想為他人做些什麽的這件事本身,對渡來說,還是第一次的體驗。


    少女沒拿傘,所以兩人在渡的傘下行走。


    少女顧慮地靠著傘邊走路,弄濕了露在外麵的肩膀。


    渡無言地靠近傘的另一麵,向少女那邊遞出傘。


    縱使自己的肩膀被淋濕,但這種為了他人的小小犧牲行為,渡覺得很舒心。


    兩人雖然在同一把傘下,卻默言地走著。


    想聊些什麽寒暄話來打破沉默,然而渡根本不知道可以說什麽。


    「咦?」


    渡停下來。


    「奇怪了,應該在這附近的。」


    電燈柱表示的地址,不知何時已經過了少女字條上寫著的地址。


    「什麽時候走過了?」


    「我也沒有意識到呢。」


    「稍稍迴頭吧?」


    「好的。」


    之後他們花了大約一小時在附近走來走去,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撐著同一把傘的兩人都已經濕透了。


    地址不是沿路順序,而是在並行的另一道路上交互並排著。


    「對不起,因為我,讓你遲到了。」


    「不,別在意,離約定時間還很充裕。隻是,卻因為我,讓你濕透了。」


    「沒關係的。」


    「可是……」


    「不用在意。」


    渡向她說再見後,準備離開。


    對誰親切,就算身體寒冷,心裏也會溫暖,況且對方也在關心著自己,這更令人喜悅。


    「啊,請稍等。」


    少女叫住渡。


    「……下次我想迴禮,可否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


    少女猶豫的請求,令渡既驚又喜,可是他家沒有安裝電話,當然他也沒有手提電話。


    渡告訴少女,少女在字條上寫字交給他。


    「我叫鈴木深央,你可以從公共電話打給我,請務必聯絡我。」


    她在字條上留下了姓名和電話號碼。


    「謝謝你,我叫紅渡。」


    「渡先生。」


    渡揮手道別,看著名叫鈴木深央的少女進入住宅街上某家的門。


    渡沒有料到申請手提電話的手續竟然那麽麻煩。


    持有信用卡便能簡單支付月費,但渡不要說信用卡,連銀行戶口都沒有,所以他在手提電話店和銀行間來來往往。


    早知道手續是那麽複雜,應該找靜香或惠幫忙,但他不想被問及為何突然想買手提電話,所以所有步驟都要自己辦妥。


    原本他就沒怎麽使用過電話,最新式的多功能手提電話的使用方法更是複雜,連打個電話這種基本操作,都花了很多功夫。最終,他還是將字條上的深央電話號碼按了進去。


    鈴聲響起,心髒高聲跳動。


    昨日在雨傘裏聽過的深央的聲音,從手提電話的擴音器傳來。


    為了迴之前的禮,深央約渡吃飯,他們在等待對方。


    「今天的衣服是不是很奇怪?」


    「沒有啊,我覺得很適合你。」


    「太好了,因為要和渡先生見麵,昨天才剛買的。」


    為了見自己而買衣服,渡覺


    得很困惑。


    「渡先生喜歡的話,我也會很高興的。」


    深央所買的衣服當然與她相襯,而且,她看上去非常漂亮,隻是這樣便會讓自己感到高興嗎?


    渡尋求著因果,不停思考。


    看到走在一起的女性動人,男性就會高興嗎?


    渡認為僅此而已。


    自己穿的衣服被稱讚,深央才是那個應該高興的人吧。


    「深央小姐一定穿什麽都很適合。」


    渡說道,深央臉紅起來。


    深央說她是從鄉下到東京來獨自生活。


    她性格內向,而且有點粗心大意,故此工作都不能長做下去。


    即使現在在定食屋做著兼職,卻仍不足以維持生活,所以便應征家庭教師,前天找尋的住址,就是工作的地方。


    「我既沒有好好確認地址,快下雨也沒帶傘離家……我這點實在靠不住呢。」


    深央意誌消沉,渡想鼓勵她。


    「但是,深央小姐很努力,之後一定能順順利利的。」


    「會嗎?」


    「嗯,沒問題。」


    不靈巧但認真的人,一定沒問題。


    雖然沒有根據,可這是渡的真心話。


    另一方麵,自己竟然能那樣鼓勵別人,這事實在令人驚訝。


    與深央在一起,連渡自己都沒發現的那一部分,被她牽引了出來。


    自此,兩人偶爾會見上一麵。


    一星期一次、兩次,約去喝茶,聊聊自己身邊發生的平常事。


    渡認為深央很美麗。靜香也很美麗,但相對的,深央的外表如成熟的果實般,更為女性化並柔和。


    對比靜香的大大咧咧,深央在精神上非常纖細,感覺就像瓷器一樣很容易就會破碎。


    不同點有很多,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縱使在一起的時光都很快樂,但與深央在一起時,卻不會像對靜香那樣產生危險的欲望。


    他並非感受不到深央的女性魅力。


    渡想撫摸深央的肌膚,也想抱緊她。


    可是卻沒有那種激烈的內心高鳴。


    因此,渡更願意被深央邀請到她的公寓去。


    那是租金便宜的古老建築物,房間不大,卻很有女人味,也有被好好地收拾整齊。


    渡在那裏與深央一起看電視,直到最後一班列車發動之前,渡才離開房間。


    渡與深央見麵得越來越頻繁,隻不過過了半個月而已,除了教靜香小提琴外,其餘時間都差不多在深央的房間裏度過。


    渡沒有告訴靜香他去見深央。


    他跟靜香的關係不過是小提琴教室的老師和學生,沒有以上也沒有以下的關係。


    可是,不知為何,他覺得要是被靜香知曉認識了別的女性,會很有罪惡感。


    也許跟思春期少年欺瞞媽媽有女朋友那樣的事情相似吧。


    其實靜香一早就已經看穿了渡笨拙的隱瞞。


    靜香知道渡買了手提電話,還每天都會離開家裏。


    肯定是認識了新朋友,且不跟自己說,這讓靜香更加確定那位朋友是位女性。


    之前還不能離開家的渡,竟然認識了女性,靜香對這事實感到衝擊,但想到他的成長,又感到高興。


    她本來的目的是指導渡過普通人的社會生活。


    如此一來,不是有很大成果麽?


    不過靜香無法否定心裏的不安。


    自己是不是擺出了保護者的樣子來獨占渡而已呢?


    所以當渡認識了自己以外的女性,便會嫉妒吃醋?


    靜香不得不承認。


    就算是這樣,她也不能幹些什麽。


    怎樣想也罷,對於渡來說,她不過是小提琴教室的學生。


    其實也許一開始她便沒有闖進渡私生活的權利。


    想起來——


    其實自己早就清楚,隻是怕從口中清晰地說出來而已。


    自己愛上了渡——


    就算明白了也不能怎樣。


    要靜香行動,但她在戀愛上卻過於膽小。


    對手亦太過特殊。


    向沒有戀愛經驗的渡說喜歡他,不知道他會有什麽樣的反應,這樣的場景完全想象不出來。她覺得渡的精神太過幼稚,根本沒有辦法理解愛這種感情。


    就算不告白,自己也能在任意的時間見渡,想跟他說話時就說,這不就跟交往一樣嗎?


    結果——


    渡不是沒有戀愛感情,而是單單自己不是那個正確的人,靜香陷入了最糟糕的事實裏。


    縱然如此,靜香還是沒有停止見渡。


    認識女朋友是渡的自由。


    渡沒有拒絕自己,隻是她自己隨意愛上渡後又獨自失戀罷了。


    而且——


    或許還有希望。


    那人可能不是戀人,也許隻是朋友,不擅長戀愛的渡亦有可能失敗——


    靜香客觀地認為作出那樣可憐想象的自己很可悲,但小提琴老師和學生的羈絆,卻又讓她重燃希望。


    某天,靜香與往常一樣,到渡的家中學習小提琴,渡一點也沒遮掩地正用手提電話跟誰在說話。


    掛了電話,終於發現靜香已經進入了房間。


    「對不起,小靜香,我突然有點急事,今天的課要暫停一次。」


    渡說著,趕忙將手臂穿過上衣的衣袖。


    ——去她那兒呢。


    靜香的直覺告訴她。


    「何時迴來?」


    「我想,晚上會迴來的。」


    渡走下樓梯。


    靜香不禁說道。


    「我會等你的,直到渡迴來,我會等你的。」


    可是,已經下了樓梯並準備出門的渡,不知道是否還能聽到靜香的聲音。


    看見自己從洋房衝出去的,不隻靜香,還有另外一個人,但渡察覺不到。


    那男人並沒有隱藏起來。


    望著跑出去的渡背後的男人——次狼,他深刻輪廓的容顏稍稍皺眉。


    渡抵達房間時,深央將臉伏在矮台上。


    渡剛才已在電話上聽過理由。


    她在定食屋用火不當,燒焦了牆壁,因而被解雇,然後被命令要善後,為此她無法去做家庭教師,那邊也說她不用再去。


    兩份工作同時失去,實在令她大受打擊。


    渡沒有說話,隻是將手放在深央的背後。


    「渡先生,說過沒問題的吧?」


    「呃?」


    深央沒有抬頭,嗚咽著對渡說道。


    「渡先生,說過我沒問題的。」


    說起來,渡的確有說過。


    那是為了鼓勵她說的話,也是發自肺腑的話,但出了那樣的狀況,渡覺得那番話確實有點不負責任。


    「……不是沒問題啊。」


    深央還是沒有抬頭。


    「……對不起。」


    渡坐在深央後麵不遠處,隻能低聲對她致歉。


    深央沉默良久,突然站起身來,跑去洗手間。


    渡嚇得怔住,等了很久,深央重新化完妝迴來。


    哭過後,妝容化掉,她不想讓渡看到那樣的臉孔。


    不過,她的眼睛依舊紅腫。


    「……對不起,我本來不打算那樣的。」


    渡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麽,唯有沉默不語。


    「令渡先生道歉,我真的很差勁。」


    「沒關係,是我太不負責。」


    「……我來到這裏,沒有一個朋友……這時候,雖然不好意思開口,但我隻能依靠渡先生你……」


    深央說著,抱緊了渡的身體。


    「求求你,讓我這樣做。」


    感受到深央柔軟的身軀,渡有點膽怯,但也輕輕地將手環抱在她背後,溫柔地擁抱著她。


    被渡抱緊的深央手更加用力。


    像迴應她一般,渡的手也更加用力。


    兩人的身體緊密地不能再近,互相傳遞心跳和體溫。


    渡感覺到深央的柔軟臉龐。


    他覺得深央很可愛。


    渡用嘴唇接觸深央的頸部。


    深央的身體恍如觸電般抖震一下。


    像確認肌膚的感觸似的,渡將嘴唇從頸部移動到耳朵,從耳朵移動到臉頰。


    最後,不知是從誰開始,兩人的雙唇重疊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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