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你知道勇者鬥惡龍嗎?”


    在床上,女人慵懶地說道。


    “不知道。是銅鑼燒的一種或者是別的什麽嗎?”


    “不是啊,是遊戲,紅白機的遊戲。聽說很好玩啊。”


    “哼。”


    次狼敷衍地迴應,最大限度地表現出不想再聊沒興趣的話題。


    “下次我買過來一起玩吧。什麽成為勇者去冒險,聽起來不是很有趣嗎?”


    女人看來不明白次狼的意圖。


    沒辦法,他這次選擇不迴應。


    取而代之的,他從酒店的冰箱裏拿出礦泉水,遙望著窗外一片東京灣夜景,將水一飲而盡。他粗魯地喝,溢出來的水滴下,滴到次狼體毛茂密的赤裸胸膛上。


    這高級酒店剛有噴水池落成。


    女人說想住在最高層的房間看夜景。


    她是在都內學校上學的女子大學生,名字叫泉。跟次狼在酒吧認識,今天是第三次見麵。


    她的老家是在廣島經營著專給觀光客買手信的饅頭店,家境富裕,所以經常送來用之不盡的生活費,完全不愁金錢問題,這房間的費用也是由泉支付的。


    次狼擁有多個戀人。


    與日本人不同的深刻臉部輪廓,高挑且健美的身體。冷酷沉默,其中表現出很好的修養。很多女人都沉迷於次狼,泉也是其中一個。


    次狼是人狼族最後的生還者,想成為一族的亞當盡量多留下些子孫,立誌再興一族,對於尋求性愛而接近自己的女人們,他沒有理由拒絕她們。


    於聚集在自己身邊的女人堆中,慢慢品評就行。


    而當中最好的女人將會成為一族的夏娃。


    現在這時點,最有力的候補依然是麻生友裏,當然他還有可能邂逅上比她更好的女人。


    雖然次狼被友裏所吸引,不過他仍然每晚都跟不同的女人共度春宵。


    現在的床上,還沉浸在剛才激烈交鋒餘韻的泉。就一般的價值觀來說,也能歸入好女人的部分。


    泉不愁金錢,與她結婚的話什麽都會買給次狼。這就像是她的口頭禪。


    不似別的有錢人家女兒那般任性,性格也很率直。


    身材與正常人一樣,對自己的眼睫毛長得可以放火柴很自傲,鼻梁挺直的臉孔也很漂亮。


    對於平庸的男人來說,實在是個完美的結婚對象。


    但是,次狼以跟人類不一樣的感覺來選擇女人。


    “呐,次狼,跟我結婚後,我想要很多很多你的孩子。”


    泉在床單上害羞地說。


    這是次狼所希望的。


    不過,次狼的心中卻告訴自己不可能。


    雖然很可憐——


    人狼族的次狼,他的嗅覺比人類靈敏數萬倍,比起能嗅出癌症的狗的嗅覺更為敏銳。


    隻要嗅一下味道,便知道對方是否擁有適合懷孕的體質。


    雖然他跟友裏未曾交好過,但從氣味就能清楚知道友裏是適合多產的體質。


    泉的情況,即使再努力最多也隻能生兩胎吧,不能奢求再多的受精和產子。


    與普通的男人結婚,普通地建造幸福的家庭,那沒什麽問題,但次狼卻並非希望如此。


    對於次狼來說很可惜,但考慮到泉的自身,讓她過普通的人生才是最幸福的。


    泉是個好女人,次狼也很珍惜她,他沒將心中的話說出口,隻對泉輕輕一笑。


    泉好像就此滿足般似的,露出柔和的笑容後便沉睡過去。當次狼對手的女人,大多數馬上就睡著。


    對那樣滿足的女人,不必要故意在這裏呈上不合格通知,令她失望。


    隻要令泉感到無望,她自己應該也會全身而退吧。


    泉擁有那樣的智慧。


    本來,看起來很麻煩的女人,次狼最初就不會出手。


    次狼的嗅覺,連那樣的不同也能判別得到。


    不過那樣的“氣味”,跟用鼻嗅味道有點不同。


    能符合次狼所需條件的女人不太多。


    比人類有著更漫長的人生之中,次狼與數不盡的女人邂逅過分別過,但次狼卻從未令女人感到不幸。


    就算隻是一時的女人,讓她們做個幸福的夢便好。


    然後以非背叛的形式,自然地與她們分手。


    為此要做什麽,不能做什麽,次狼從多次的經驗中學習得來。


    翌日,次狼如往常帶響café maldamour的門鈴。


    店內隻有一個客人。


    是紅音也。


    次狼稍稍眉頭一皺。


    巨匠菲利茲.範.邁艾路事件後,次狼和音也的距離微妙地縮短了,但夾雜在友裏的三角關係上,他仍然想把這個男人化作煙塵。


    友裏空閑下來,坐在店內深處的椅子上閱讀文庫本,有時自然地避開音也送過來的秋波。


    距離坐在吧台櫃席的音也兩個空位的位置,次狼坐到無背椅上,腳下的小狗藍山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老板,混合咖啡一杯。”


    他說著,老板於是將咖啡杯遞送過來。


    那是一如既往,是杯令對咖啡十分講究的次狼也能感到滿足、熏香非常的咖啡。


    “小次狼,猜猜看今天的混合咖啡吧。”


    老板太過無聊,所以向他發問混合豆的種類。


    次狼把杯子湊近臉孔,用鼻嗅聞,想了會兒後迴答道。


    “以哥倫比亞和巴西做基礎,再加上乞力馬紮羅和羅布斯塔。”


    “很精彩!不愧是小次狼。”


    次狼露出理所應當的表情並喝著咖啡,音也從稍遠的位置向他走近。


    “今天你那自豪的鼻子看來有點塞呢。”


    “什麽?”


    “的確今天的混合咖啡是以哥倫比亞和巴西做基礎,再加上乞力馬紮羅和羅布斯塔,不過……”


    音也將自己的杯靠近臉嗅嗅味道。


    “也混了少許曼特寧。怎樣?老板?”


    “真是的——別隨便亂說。我才沒有加曼特寧……”


    說到一半,老板一副“嗯?”的表情。


    “小友裏,今天的混合咖啡用豆是你磨的吧?”


    “是?”


    友裏抬頭,一臉驚訝。


    “最初在磨巴西豆前,你磨了什麽。”


    “單品咖啡用的……應該是曼特寧。”


    聽到那答案,老板的臉有如一口氣幹了意大利烘焙特濃咖啡般苦澀。


    “小音也答對了。”


    “看吧!”


    次狼悔恨地盯住洋洋得意的音也。


    磨豆的時候,老板凡是轉換種類,必會打掃咖啡磨一次,不那樣做的話,之前磨過的豆子會有稍許混進之後的豆子裏。


    但友裏很是粗枝大葉,不提醒一下,就不會打掃,直接去磨下一種豆子。


    今天也是這樣。


    不過令人驚訝的是音也的嗅覺。在磨中殘留的少量曼特寧香氣,音也真的能從咖啡中分辨出來?


    看著擺出勝利表情的音也,老板覺得很不可思議。


    更震驚的是次狼。


    他沒想過會被人類超越。


    原本,次狼也感到除迴答的豆種類以外的違和感,不過他認為是不足掛齒的小事,且他也不好曼特寧,於是便沒說。


    這男人有時真令人吃驚。


    他可能是隨便亂猜,縱然這樣想,這男人連不確信便不能說的事情,也能堂堂正正說出口,不是對自己的直覺很有自信的話,不會采取這種態度。


    聽說他是高超的小提琴手,關於五感的所有事情,他可能擁有超越人類的感覺。


    次狼是喜愛藝術的男人。


    人狼族的壽命比人類長。


    為了讓那漫長人生不沉悶,次狼會聽音樂、愛美術、讀文學。


    那或許是次狼對比起人類更接近野獸、遵從本能地活下去的人狼族之血的反抗。


    人狼族被認為是充滿獸性的野蠻種族,次狼對此很抗拒。


    他想由唯一生還的自己,來改變這種風評。


    次狼一直接觸各種藝術,而造就出這些藝術的藝術家們,聽聞他們都擁有又纖細又敏銳的感覺。


    音也也是其中一人吧。


    這樣想來,次狼心中對音也的敬畏稍微湧上來,但他慌忙將之揮走。


    這男人不是那樣高等的東西。


    常常俯視他人的惡劣態度,對自己的言行不負責任,隨隨便便的性格。


    這樣充滿破綻的人類,就算稍微擁有優秀的感覺,也不值得尊敬,不,應該要蔑視他才對。


    更別提,這家夥也正在追求友裏,是自己的情敵。


    次狼心中這樣嘀咕著,再次瞪著剛才在豆種類猜猜看獲得勝利、笑著遠望友裏的音也。


    這時候,吧台上響起哢嚓的聲音,友裏驚叫起來。


    在洗杯子的友裏不小心弄掉了杯子,傳來杯子被打破的聲音。


    “對不起。”


    “算了,也沒辦法,下次小心點。”


    老板對道歉的友裏很寬容,但其實友裏打爛碗碟不是一次兩次的


    事,兩天來,她已經在café maldamour店裏作出了各種破壞。


    友裏性格大條,她的極端不靈巧也是其中的起因。


    “你難道說……”


    “是?”


    “請等等。”


    友裏,音也和次狼在吧台前興趣盎然地等待著有什麽開始,老板將一碟豆腐拿過來。


    “你試試用筷子夾起豆腐來吃。”


    友裏噘嘴。


    “別當我是傻瓜。就算我手再不靈巧,也能夾起豆腐的。”


    但是無論友裏夾起多少次,豆腐也隻是爛得一塌糊塗,進不了口。


    “果然……“


    在恍然大悟的老板旁邊,音也想起以前看過的某電視劇。


    不靈巧的探員用筷子夾不起豆腐,現在跟那場麵很是類似。


    不靈巧卻又認真、好勝,為了夾起豆腐而不忿的友裏與那探員一樣。


    不,就因為不靈巧,所以才認真地覺得不忿吧。靈巧又得要領的人不會因為這種無聊的事而熱血起來。


    不用說,友裏的不靈巧對音也來說也是可愛的優點,對次狼來說也同樣。老板也一樣,但作為店裏物品被破壞的受害者,也不能說這很可愛,這是他跟音也他們不同的地方。


    友裏的母親是技術人員。


    因為某契機,知曉了“至上藍天會”這一跟牙血鬼戰鬥的組織,她因此成為了人員,從事懟牙血鬼兵器的開發工作。


    現在,友裏手上跟牙血鬼戰鬥的武器——牙血鬼鋼索,也是由友裏的母親負責開發的其中一種器具,對友裏來說也是母親的遺物。


    母親在與牙血鬼的戰鬥中留下很大的功績,卻因此招來惡果。


    她被牙血鬼索命,受到攻擊而死。


    當時友裏還隻有十歲。


    午休時友裏跟朋友在跳橡皮繩,臉色蒼白的老師奔跑過來,叫她快點迴家。


    父親早逝的友裏在叔父叔母的陪同下來到醫院,見到了沒有唿吸的母親。


    雖然是很美麗的死相,但以白布覆蓋的頭部以下的部分,受了很嚴重的傷,她從大人的對話之中察知。


    失去雙親的友裏,拒絕了叔父叔母要求同住的請求,隻接受最低限額的金錢援助,獨自一人生活。


    她認為被誰伸手救助,就是承認了自己的懦弱,所以她覺得很討厭。


    就算父母不在,自己也能自律地生活,自己也能處理身邊的事,她要證明給別人看。


    她那樣專注,也是因為她那不靈巧才認真的性格所致。


    在母親去世的當時,她隻被告知“意外”的死因,她知曉母親是受牙血鬼攻擊致死的,那是在她高中畢業的時候。


    “至上藍天會”的特別探員來探訪正獨自生活的友裏。


    “至上藍天會”所有很多牙血鬼受害者遺族所參與的組織。


    友裏作為出色技術員的女兒,在很早之前就已經被列入成員候補名單,待她高中畢業之後,便堂堂正正地通過選拔成為成員。


    得知母親的真正死因,以及知道了受到牙血鬼侵害的事實後,友裏馬上做出了決定。


    她要成為組織成員,為了不再增加跟自己同樣遭遇的人而奉獻自己。


    這是為了繼承亡母的遺誌。


    友裏的決意無半點迷茫。


    進入組織研修所,學會跟牙血鬼戰鬥的技術。高中時代她屬於田徑部,跑過中距離,對體力有點自信,而實際上她也有天分,很快便拿捏到戰鬥技術,體能在同僚當中也算是出類拔萃的一位。


    友裏作為牙血鬼獵人的缺點,是沉醉在跟眼前的敵人戰鬥,而忽略了客觀性。


    這也是她專注的性格所致,總是無法改善,但投入實戰後對實績卻是備受矚目。


    雖然牙血鬼獵人當中有二人拍檔,但友裏卻偏愛不依賴同伴的單人戰鬥,這也很像她不愛依靠別人的風格。


    如此,友裏一直是一個人戰鬥至今。


    牙血鬼獵人的生活非常孤獨。


    因為有可能把家人和親友卷入其中,十分危險。


    牙血鬼多是性格上自尊心很強,很少會襲擊不是戰鬥人員的獵人家屬,但也很難說是安全。


    “至上藍天會”的成員雖擁有相同的誌向,但很少有以朋友相稱的存在。


    友裏作為獵人也不例外,既沒有家人,也沒有能稱之為朋友的對象,她一直過著那樣的生活。


    不喜歡依靠別人,也不喜歡聯群結黨。以友裏那樣的性格而言,這很符合她的風格,她也感到較為輕鬆。


    友裏為了生活,以及保持跟社會有最低限度的聯係而開始進行兼職,這店的老板是她日常中唯一一位談話對象。


    因此對最近不停向友裏表現自己的兩位男性,她覺得很是困擾。


    在咖啡廳工作,當然要跟客人對話,有時也會比較親密,但這兩人的態度完全超過了。


    不,正確來說,問題在紅音也。


    次狼本身是店裏常客,也的確表示對自己有興趣,她也有點在意,但在紅音也出現前,未曾采取過那樣露骨的態度。以往說話時也是比較含蓄,而最近卻異常地大膽,絕對是因為受到紅音也的不良影響。


    次狼這個男人總之是身份不明,外表端正卻帶有野性,很有男人味,印象中他周遭總是圍著女人的身影。


    不知道他有沒有在工作,在老板不知從哪兒聽說的留言中,他身後有數名貴婦為他作金錢援助,所以不愁金錢問題。他的確也常常穿著全新整齊的襯衣來到店裏。


    曾經有過好像跟次狼相識的女性來訪店裏,但不似留言中那樣女性關係混亂,情侶吵架和激烈戰場般的事不但沒有發生,甚至全是高貴地喝茶後迴去的女性,為此友裏覺得很神奇。


    因為那樣子的次狼,所以就算他對自己抱有興趣,也不過是他對不特定多數女性所抱有的關心吧。


    而且友裏自己現在也隻考慮著跟牙血鬼戰鬥的事,自己的心沒有任何空隙放下戀愛感情。


    而紅音也,可以說是從相遇起就最差勁——


    的確在演奏廳聽到的小提琴打動了友裏的心,紅音也作為藝術家很優秀,但作為纏住自己的男性就是另一迴事。


    令人在意的是,雖然隨波逐流,但卻把音也卷入與牙血鬼的戰鬥中。


    把一般人牽扯進戰鬥,作為專業的牙血鬼獵人是最要不得的事情。


    正因為這事,令友裏陷入自我嫌惡之中,但不管怎麽說,音也也算是在跟牙血鬼的戰鬥中救了她。


    自此以來,友裏的自尊心受創。


    不過想起來,音也的強勁也很不可思議。


    普通的話,一般人隻是見到牙血鬼就會身體顫抖不止,更別說要戰鬥了。音也第一次見到牙血鬼時雖然多少有震驚,但馬上便拿起手附近的武器反抗,究竟哪來這樣的勇氣呢?


    友裏一邊認為音也是要唾棄的人,但又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他抱有某種興趣。


    而且——


    去處置巨匠菲利茲.範.邁艾路的那天晚上,她一直都很在意。


    自己被現出真身的巨匠追逼,不小心失去意識。


    正常來說,怎樣想都會被殺。


    但自己還活著。


    是誰救了她?


    附近也沒有其他活動的牙血鬼獵人同僚的氣息。


    之後聽老板說,那天音也和次狼陸續到店裏來找自己。


    莫非是音也和次狼兩個其中一人救了自己?或者是兩人合力?


    友裏多次想對兩人提出疑問,但覺得就算問了,兩人也不會認真迴答——另一方麵,她也不想承認自己作為牙血鬼獵人卻被一般人所救——結果,她一直沒問。


    迴想一下,別說戀愛,對其他男人抱有興趣,這也是友裏初次的體驗。


    友裏很漂亮,身邊也許有對自己抱有好感的男人,但由她身上散發出的“別靠近我”的氣場,讓男人們都望而卻步。


    當然現在她抱有的隻是單純的興趣,與戀愛方麵根本無關。


    因為她特殊的人生,她沒有渡過普通人的青春,現在卻因為兩個男人,竟萌生出一種她從未感受過的心情,友裏自己確切地感覺到。


    想著那樣的事,她在吧台保持微妙的距離,望向無聊地爭吵著的音也和次狼,玻璃杯再次從她手上掉下來,哢嚓一聲,響起破碎的聲音——


    1986 to 2008


    “為何不早點發覺到啊!”


    “對不起,不小心沉醉其中……”


    “我也一樣……”


    “真是的,我道歉……不好意思,請快點!”


    靜香坐到渡踩著腳踏的單車後座上,為了不被晃掉,而緊緊抓住渡,心中雙手合十。


    今天靜香和朋友有約,為此一開始便說要比平時早點結束小提琴課堂。


    但是兩人也沉醉其中,發覺到的時候已經到了快趕不及與朋友約見的時間。


    靜香一邊快要哭出來,一邊準備迴去,是渡說要用單車送她到車站的。


    “雖然我很開心……但你是第一次載人騎單車吧?沒問題嗎?”


    “大概吧。”


    靜香想橫坐在單車後座,但那樣會影響平衡,雖然穿著裙子,卻為了讓渡輕鬆點而跨坐上麵。但靜香的擔心白費了。


    渡踏著腳踏,單車驚人地順滑前進。


    這單車是為了稍稍擴寬渡的行動範圍,在靜香的提議下,在兩個星期前兩人選購迴來的。


    渡一直未試過騎單車,他與靜香一起練習,令人驚訝地很快便能搭乘。


    雖然是第一次兩人一起搭乘,但一點也不晃。


    再給我辛苦一點就好了……有點無聊呢。


    對於靜香來說,就像母親教導初次騎單車的孩子般,打算手把手地教會他,就算遲鈍點也無所謂。


    初次遇見渡時,他如同無垢的小孩那樣,靜香享受著一點一點地教會他世上的事物……本應如此。


    一旦打開了那扇門,渡意外地靈巧,不像是直至成人都被困在家中生活,擁有很強的適應能力。


    特別是運動神經發達,保齡球也好,棒球中心也罷,竟然打出不似有生以來第一次經驗般的高分,每次靜香都在心中埋怨要是他能夠打得差就好了……


    單車也是,學會乘坐後才經過兩個星期,他已經能夠讓自己坐在後麵,沒半點危險地踩著前進。


    太狡猾了。


    她抱緊渡的腰,望向他的背後。


    每次當渡能順利辦到某件事後,靜香也會感到有少許寂寞。


    這個……就是隨著兒子成長,快要離開自己的母親感覺吧?


    當初她是這般想,但最近發覺可能不是那樣。


    渡對自己好像有某些地方很見外。


    每次在小提琴課上,當我們兩人四目相對時,他就會不自然地避開視線。


    想跟他說話,又馬上沉默起來。


    因為我的演奏總是練不好,所以生氣了嗎?


    靜香覺得自己練得很順利,但渡可能並不覺得吧?


    她考慮了很多,結果還是得不到答案。


    然後,渡越是采取那種態度,靜香就更加隻在想渡的事情。


    初次遇見時,她覺得渡是個很漂亮的少年,貧弱且不可靠,心中很想為他做些什麽。


    然而,最近渡自己能做很多事情,就像今天那樣,很多時候也能幫上靜香。


    他快不用靜香去守護,他也鍛煉出男性的強壯身體。


    現在,眼前的渡背後,既寬闊又可靠。


    靜香心裏一瞬間掠過自己被渡抱緊的影像,但她已經立刻打消了念頭。


    她和渡並非這種關係。


    現在是,之後也是。


    渡是我的小提琴老師,我是帶渡走出世界的老師。


    沒有以上,也沒有以下的關係。


    要是這樣,若渡什麽都能自己應對後,靜香的工作也就完成了,那麽他們的關係會變成什麽樣?


    教靜香拉小提琴時,會繼續是師生關係,但若那個也結束了呢?


    靜香嚐試去想沒有渡的日常,但她無法想象。她覺得心裏好像開了個洞般空虛。


    自己究竟想向渡尋求什麽呢?


    那答案她也想像到,但說出來可能會破壞現有的關係,所以她不再思考。


    以現在的形式,還能繼續到什麽時候呢?


    她也不是不明白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不可能永不改變的。


    靜香緊緊抓住渡的腰,裝作不想被甩下,把自己的身體壓向他的背後。


    閉上眼,她能聽到自己的激烈心跳。


    風舒服地撫摸著靜香的臉頰。


    真的很慶幸昨天才洗過車。


    麻生惠如此想著,在晴朗的天空下,在往機場的高速公路上疾馳。


    汽車收音機裏傳來美利堅合眾國總統選舉可能會誕生出首任黑人總統的新聞。


    “至上藍天會”日本分部,在黃昏時聯係惠,說希望她去迎接從美國歸國的獵人。


    要新分部成員的同伴坐上不幹淨的汽車,她的自尊絕不容許。


    經常愛美、愛有型,希望經常保持耀眼的閃閃發亮。


    那就是惠的宗旨。


    既然以時裝模特為職業,她對自己的容貌姿態很自信。


    不止化妝和服裝,身邊的東西常常也要很整齊並無空隙。那是惠的願望。


    不過,她雖然有素養,但也阻礙她願望的最大問題。


    那就是她天生的性格。


    聽父親說,媽媽好像就是這種性格,有時很懊惱的性格也會遺傳的,但由男人一點一點養大的這種環境下,對她也有很深遠的影響吧。概括而言、惠的性格很粗枝大葉。


    不拘小節聽上去是不錯,但像男人那樣爽直利落,與女性的纖細和優雅相距甚遠,這是她的煩惱來源。


    所以昨天突然想起來去附近的投幣式洗車服務中心洗車,她認為自己做的很好。


    這樣便不怕因隨便的性格而被新人小覷。


    對,第一印象很重要,尤其對方是男性。


    惠隻被告知來機場的新人獵人是位男性。


    相認方法是以由“至上藍天會”配給予成員,那擁有特殊機能的手表,這樣便足夠。


    獵人同事可是有著獨特的味道,一看便知。


    她不知道對方是怎樣的男人。雖然她希望是外表不錯的男人,但在獵人這工作的性質上,一直以來遇到的男人身心也大多是肌肉男係,並不符合惠的喜好,這次她也不抱任何期待。


    說起來,在café maldamour遇到的那對情侶——渡和靜香最近怎麽樣呢?


    如渡那種有著一張漂亮臉孔的男性,本來是惠的喜好。


    雖然這麽說,但她沒意從小兔子那樣可愛的靜香身邊奪走渡。且渡實在不太可靠,隻能喚醒想守護他的母性,從未想過作為戀愛對象。


    “不是身高體壯的大叔就好了。”


    惠自言自語道,為了超過前方慢速行駛的車輛,她亮起車線變換的方向指示燈。


    迴想起來,自己已經有多年沒有戀愛。


    她也常常想要戀愛,但不是隻要有戀愛什麽都行。


    惠比起被追求的戀愛,更想追求戀愛。


    接近美麗的惠的男人要多少有多少,在當中找到條件比較好的男人,隨時都可以出手。


    但是那些也不過是無聊的戀愛。


    她被寵愛隻是因為自己年輕貌美,但這可是不能一直持續下去的。


    女人的賞味期限很短。


    將那樣重要的光陰花在無聊的戀愛上,時間過去後再後悔已經太遲。


    可以的話,她想談一場令人羨慕的大戀愛。


    那對象不是令惠自己心情焦急的人不行。


    一定要睡覺時醒來都忘記不了,讓她沉醉其中的男人。


    雖然這樣說,但那樣的男人不可能那麽簡單便出現在眼前。


    這樣那樣的時候,寶貴的女人時光也消耗了不少。


    時間流逝,她越發焦躁。


    越是焦急,便會疑心生暗鬼地懷疑會不會看錯男人而越來越謹慎,然後戀愛的機會便越走越遠。


    這是什麽惡性循環!


    這就是所謂的灰姑娘綜合症?還是白馬王子症候群?


    不管病名叫什麽,惠都越來越感到煩惱。


    到達機場的惠,她忘記了找尋新人,她的眼睛停留在一個青年身上。


    那男人明顯散發出跟那裏的大部分人不同的氣場。


    職業上,她遇見過不少男性模特,在他的美貌麵前,任何人都顯得黯然失色。不,不應該以觀賞用的美做比較。他的美貌是證實了內在某些不可動搖的東西。


    惠一時間看呆了,但發覺到他左腕上正戴著眼熟的某款手表。


    難道是——


    她懷疑自己的眼睛,但她並沒有看錯。


    那個男人就是從美國歸來的“至上藍天會”的牙血鬼獵人。


    “我是來迎接您的,我叫麻生惠。”


    她沒有說出組織名稱,對男人說道。


    對方見到惠手上戴著女款多功能手表,應該能意識到兩人是同伴。


    “謝謝你,我叫名護啟介。”


    “汽車停在停車場……”


    惠說著,向名護兩手拿著的其中一件行李伸出手,欲幫忙運送,卻被他婉拒。


    “怎能讓女性幫忙拿行李呢?”


    是西方對女性的關懷精神,還是名護自己的方針,總之那醒目的態度,使得惠對他的好感提升。


    靦腆地嘴邊稍稍綻放的笑容也不錯。


    惠常常想男人不該誇張地笑,名護那樣的美男子就更加不能。


    一開始便對新獵人是怎樣的男人而感興趣的惠,在超越比預想中好的貨色前,她更加情緒高漲。


    當然那心情不能表露出來。


    “從洛杉磯迴來花了多久呢?很疲倦了吧?”


    “差不多十一小時,但過得很舒適。”


    為保自己在日本作為牙血鬼獵人前輩的威懾,她別有用心地想取得更多對方的情報。


    “你是何時開始從事這份工作?”


    “十七歲時進入研修所。”


    研修所是美國那邊的?還是日本這裏的?


    “至上藍天會”在世界各國都擁有據點,兩邊都有可能。


    她覺得若繼續問下去,會被名護察覺到她心中正在膨脹的好奇心,於是隻以“是嗎”迴應一聲。


    從名護的迴答中單單得到一個情報,已經足夠惠作為搜尋的材料。


    進入研修所的年齡比自己早一年。


    一般來說,高中畢業後才能開始研修,究竟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情?


    咦?美國學製是怎樣的?


    惠不停思考,她讓名護坐上自己的車,根據組織指示,開始向名護新居住的住宅大廈進發。


    汽車在高速公路上疾馳,漸漸地,惠和名護開始互相交換情報。


    名護比惠年長兩歲,為配合父親的工作,十二歲起就住在美國,父親去世後,母親獨自一人在美國生活,而名護很擔心自己歸來日本後留下母親一人。


    名護這個年紀的男性,很少會那麽率直地將對母親的愛掛在嘴邊,惠對此很有好感。


    最後話題轉移到美國的牙血鬼。


    在美國,牙血鬼的出現率和發生事件的機率和日本差不多。


    據名護所說,美國很多人以個人名義持有槍械,就算被襲擊,也會靠武器對抗牙血鬼,但在多數情況,都不過是以白費力氣的抵抗無疾而終。


    為了消滅牙血鬼,除了破壞身體其中一部分的核心外別無他法,核心的地方也因個體不同而有所迥異。用槍射擊其他地方,根本毫無意義。


    要一眼看穿核心的地方並一擊將其破壞,就算是受過多重訓練的獵人也很困難。


    不過——


    在美國開發的某件對牙血鬼兵器,卻令情況改變。名護如此說道。


    惠也聽說過那種兵器。


    能令與牙血鬼的戰鬥有著革命性改變的兵器。


    名護歸國的最大目的,就是要將那東西引進日本。


    隻要有那個兵器,人類麵對牙血鬼便能站在壓倒性的優勢上。


    惠心中很想盡快看看那兵器。


    可是惠看到那個的機會,要等她將名護送到住宅大廈,然後他改天來訪“至上藍天會”日本分部後吧。


    惠駕駛的汽車離開高速公路往普通路上跑。


    名護住的住宅大廈接近“至上藍天會”據點,惠的居所也是在附近。


    車子快進入目的地的街道時,名護說想繞一繞遠路。


    “山丘上有可以看到城市和對麵大海的地方。去美國前,我住在附近,常與雙親一起到那裏去。我想再去一次那地方。


    他可以預料到自己一到達住宅大廈,就要為了生活去忙各種雜物,而開始工作後,也會忙到不可開交。


    他覺得今後可能難以找出沉浸在孩提時期的時間,雖然要惠陪他有些過意不去,但他很想趁這時機去看看。名護說道。


    “很簡單的事嘛。”


    看起來不太會拐彎抹角的名護,竟然想也不想就將私人的部分讓惠看,她感到高興,所以很快便應承了名護的請求。


    況且坐車的話,隻是繞三十分鍾的路吧。


    兩人乘坐的車在本應前進的交叉點右轉,向名護的迴憶之地出發。


    將車停泊在斜坡途中的投幣式停車位,惠和名護登上山丘。


    山丘是寧靜的閑靜住宅街,來散步挺不錯,且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開有時尚咖啡廳,具備約會行程所需的氣氛。


    身為模特的惠和臉孔俊美的名護兩人一起走,簡直就像電影裏的一幕,飄溢著欠缺真實感的空氣。


    雖然住宅街上有很多為晚飯外出買東西的主婦等人,但兩人卻十分引人注目。


    惠並不會覺得不舒服。


    名護跟自己很匹配。想深一層,反而感覺自己不太配,名護的容顏實在太過完美。


    惠一時忘記自己正在送新同僚獵人去往新居所的任務途中,竟陷入妄想著美男美女的戀愛故事之中。


    終於,眼前豁然開朗,看到山丘頂部。


    那裏是設備完善,放有板凳的公園。


    就如名護所說,越過眼下的街道,連對麵大海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是一個絕佳的景點。


    她竟然不知道附近有這種地方,她早應該知道的。


    “很漂亮的地方。”


    惠對名護說,但他的耳朵好像聽不到惠的聲音。


    名護在看海。


    反射夕陽的海麵很耀眼,惠沉醉其中地看著稍作眯眼的名護表情。


    男人耀眼的表情通常也很性感。


    相信大多數女性都會讚同惠的這個想法。


    更何況是美男子。


    惠拚命壓抑著想做出舔舌動作的自己。


    “小學的時候,我常來這裏,牽著爸爸媽媽的手。”


    名護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啊啊,他想起去世的父親和留在美國的母親呢。在這裏的一定是很美麗的迴憶吧。


    不過說起父母的名護表情,不像是單單迴想起美麗的迴憶,還帶點憂愁。


    母親雖然健在,但父親已經去世,惠也明白很難怪他的。


    那樣的表情也很好。


    惠默默地看向名護的側顏想道。


    這種感覺不是很好嗎?


    今天隻是剛剛認識,沒法確定,但對男女間故事的序幕來說,眼前的景色著實不錯。


    惠自然地將手放在胸襟上。


    雖然她覺得心髒的鼓動與平時沒差,但也許感受到了會讓心髒跳動不止的一小部分東西。


    惠遇到過的男性,從初次見麵開始便會被惠的美麗奪去目光,很多人不會隱藏對她的好奇心……再具體來說就是色心,但名護卻並不是這種類型的人,這也給她很好的第一印象。


    同僚的牙血鬼獵人太過接近自己身邊,將戀愛帶進工作確實感覺不太好,但到這種地步,那不過是瑣碎的事。


    “好,我要好好珍惜這段邂逅。”


    惠與名護一同遙望著夕陽,心中如此沉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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