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啊,良太郎你到底在幹什麽~?不是說要當青砥健介的秘書嗎~?怎麽變成了在酒商當兼職啦~。」


    「要說幹什麽的話哩,小夏娜你不也是每天每天都在這裏灌酒耶~」


    「這是監視啊監視。我是來監視你啊~。把你放在有酒的地方不管的話,誰知道海龜那一輩的會不會胡來啊~」


    「海龜不會在沒有女色的地方出現吧~」


    「你這是說我不是女人嗎~?唔?你不是良太郎吧~。是笨桃?難道是笨桃嗎?我竟然和笨桃一起喝酒嗎?呀——真惡心~」


    「啊,小夏娜你覺得惡心?是因為你已經喝醉了耶?」


    「我才不可能隻喝這一點點就醉了吧~!」


    夏娜小姐一邊語無倫次地高聲叫喊,一邊把燒酎一飲而盡,在場的熟客們都紛紛為其歡唿喝彩。


    <覺得惡心的應該是我吧……>


    為何對我這軟弱的心聲,這兩個人卻總是充耳不聞。


    從我開始在北浦先生的店當兼職那一天起,已經過了一個星期。


    這裏是曆史悠久的酒商,店麵堆滿了現在已經變得罕見的酒桶。


    店裏的一角有一個可以喝酒的空間,熟客們都一邊吃著這家店在賣的罐頭、醃菜和魚幹,一邊在這裏喝酒。


    雖然這裏的顧客層和milk dipper完全不同,不過這裏的熟客也很容易相處。身為店主的北浦先生總是不在店裏,一直以來都是由熟客中的哪一位交替著幫忙看店。這的確是有聘用兼職的必要。


    最初我都是認真地在招唿熟客,或是把貨送到附近的客人那裏,但是有一次,就在我喘不過氣地搬運沉重的啤酒箱時,金塔羅斯的一聲「要換我來嗎?」,我的一聲答允,自此之後,我的惡夢就開始了。「你挺強壯嘛」「兼職請對了人呢」等等,隨著熟客們讚賞的聲音,我變成了他們喝酒的夥伴,後來還加上了夏娜小姐。結果自前天起,我的主要工作好像變成了為店內炒熱氣氛的角色。


    而且還要是在大白天大喝特喝。


    喝的雖然是金塔羅斯,但這也是我的身體,同時也是與其他異魔神共有的身體。若身體因酒精而醉倒的話,我們大家都一樣。


    <目的明明是盯著青砥健介吧?現在這是叫做『放長線釣大魚』嗎?嗝~>


    <還說什麽捉魚,現在要先去擺平那隻狗才對吧!嗝~>


    <桃塔羅斯你這笨蛋——。海龜想說的是他很喜歡魚吧。我呢,魚也好小狗狗也好我都很喜歡~。嗝~>


    「什麽魚都好吧——是說這裏的魚都成下酒小菜了~。嗝~」


    已經不成對話了。而且,現在才隻是傍晚而已。


    「喔,這不是佑馬麽?你迴來了嗎~」


    金塔羅斯向著店的入口說道。


    是佑馬。佑馬是這家店的獨子,亦是北浦先生的外孫。


    右馬不發一言,向喝得爛醉的我們投以輕蔑的目光,然後踏、踏、踏地走上了樓梯。


    「聽到『你迴來了嗎』就要說『我迴來了』喔~」


    金塔羅斯不厭其煩地高聲說道。


    熟客們都「算了吧、算了吧」地安慰我,而這也變成了慣例。聽說佑馬的性格乖僻,與其說他不把熟客們放在眼內,倒不如說他無時無刻都在發放著「這家店真討厭」的光線。


    在兼職剛剛開始時我也被他的目光刺傷過,不過現在已逐漸習慣了。


    但是。


    今天與平常不同。再次響起踏、踏、踏的踏樓梯聲,把書包放下了的佑馬再次在店裏出現。


    「怎麽了?想說『我迴來了』麽?」


    「也給我喝吧。」


    右馬伸出了手。


    「別說傻話了,你還未成年吧。」


    「這是我家的酒。」


    「這才不是你的酒。是這家店的酒。酒屋的少東要對店裏的商品沾手耶?」


    「是商品又怎樣。」


    尚未說完,佑馬已伸手拿起了我麵前的杯子並隨即把酒喝光,想阻止也來不及。


    ……就在我這麽想之際,佑馬立即「咳、咳」地咳嗽起來,還把含在口裏的酒全部吐了出來。即使嘴上盡說些狠話,小孩子始終是小孩子。


    「你怎麽不製止他啊!」


    夏娜小姐一邊輕拍佑馬的背,一邊以責難的目光瞪著我,但是金塔羅斯裝出了沒事發生過的樣子並說,


    「誰叫你明明是小鬼還要喝酒哩。」


    「……這是什麽酒?」


    佑馬邊咳嗽邊問道。


    「是燒酎。燒酎開水。或該說是水開燒酎吧。」


    「與日本酒不同嗎?」


    「不同哩。」


    「唔。」


    佑馬的臉上露出了輕蔑的冷笑。他把夏娜小姐的手撥開,然後再次踏、踏、踏的地走上了樓梯。


    「原來如此哩……」


    金塔羅斯目送著佑馬的身影,說出了似懂非懂的感想。


    「什麽原來如此啊?」


    「原來如此就是原來如此。就是~喝了多少~醉掉多少~哩~。」


    金塔羅斯重新把水開燒酎注進杯子,並把它一口氣喝光。


    ·


    「就是這樣,金塔羅斯似乎掌握了關於佑馬的某些東西,可是他什麽都沒告訴我。」


    「唔——」


    「你那邊有沒有些什麽?」


    「不,沒什麽特別的。」


    第二天的早上,我和侑鬥以電話進行定期聯絡,不過侑鬥的應對卻很冷淡。


    侑鬥繼續跟蹤青砥先生,我則每天到北浦先生的店打工。我們兩人都有一段時間沒有在milk dipper露麵了。對侑鬥來說,這是萬一他的長相在青砥先生麵前曝光那就麻煩了,而我則是不想在milk dipper與北浦先生碰麵。雖然北浦先生每天都殷勤地光顧milk dipper,但是看來他從來沒有留意過我的存在,也不知道我是姐姐的弟弟,不過,這一點現在反而剛剛好。另一方麵,我也不想讓姐姐知道我在北浦先生處打工。因為如果姐姐問我「為什麽」,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迴答。我也有各種難處啊……。


    我還是侑鬥,都暫時無法接近milk dipper。


    一直以來的會合地點沒有了,於是我們就隻得用電話聯絡。


    「比起這個,野上你那邊沒發生奇怪的事情嗎?如何細微的事情也好。就像是前陣子那個蜘蛛絲般,有沒有這類的事情。」


    「要說奇怪的話,有一次夏娜小姐喝醉了之後,把酒桶當作舉重杠鈴舉了起——」


    「不,不是這一種的。」


    「不是這一種的話,那即是什——」


    侑鬥沒有讓我說完就把電話掛斷了。


    對於我在多番曲折之下而來到北浦先生處打工的這件事,夏娜小姐即使到了現在仍然感到不滿,但是侑鬥似乎對此並不在意。相反地,侑鬥盡是問我一些我不會留意的細微事情。就例如剛才說的,在青砥先生辦公室見到的蜘蛛絲。


    到底侑鬥在在意些什麽呢?


    我一邊歪著頭,一邊騎腳踏車往北浦先生的店上班去。


    四月已經過了一半,迎麵吹來初春的風,令人心曠神怡。


    我騎著腳踏車穿過商店街,想起了前陣子在青砥先生處見過的街道模型。這家蕎麥麵店、這家煎餅店、這家古書店,不久之後大家都會變成高樓大廈吧。當然milk dipper也是,北浦先生的店也是。


    這一切想來還是沒什麽真實感。


    <良太郎……今天設個圈套看看吧。>


    <唔?金塔羅斯,你說了什麽?>


    <我沒說什麽喔。>


    接下來金塔羅斯陷入了沉默。


    看來今天是大家都很冷淡的一天。在我到達酒屋的時候,碰巧北浦先生也正要出門。北浦先生看了看我的臉並把店交了給我,然後他就出門不知到哪裏去了。


    到了下午,如常地夏娜小姐也來到店裏會合。


    不過,和這陣子不同的是……。


    「我調查過了。」


    「調查了什麽……?」


    「佑馬的事啊。正確來說是『主馬佑』的事。」


    「主馬佑?」


    「良太郎,你在這裏打工卻從沒認真看過這些商品嗎?」


    夏娜小姐訝異地叉起腰,然後把我帶到了店麵。


    《主馬佑》


    的確有這個在。


    堆在店麵的酒桶上,的確寫上了這個名字。


    我不是在找借口,隻是,我記不起這個也是沒辦法的事。就算這些酒桶就在店麵裏,不過這種名為《主馬佑》的酒,從來都沒有被當作商品出售過。我以為這些酒桶隻是裝飾而已。


    我把這些告訴夏娜小姐之後,她「是這樣子呢」地輕輕歎了一口氣。


    「我總覺得佑馬的名字和這個有點像,就想這應該有什麽原因,於是我便嚐試去調查有關《主馬佑》的事情。然後……」


    夏娜小姐得到的情報是這樣的。


    《主馬佑》本來是產於九州的清酒,但是生產這種酒的酒藏,在戰後


    搬到了東京。那就是北浦先生的女兒佑馬的媽媽——的夫家。


    隻是,現在已經沒法再造這種酒了。因為它的酒藏已經結業了。


    它成了夢幻之酒。


    「聽說佑馬小時候已經父母雙亡,結果他由外公北浦先生收養了。不過,大家都說,佑馬的父母是不是把令《主馬佑》複活的心願托付到佑馬的身上,所以佑馬的父母才會參考《主馬佑》為兒子取名佑馬。」


    「大家都在說…是指誰?」


    「當然是這裏的熟客啊。」


    這樣看來,夏娜小姐並不單單是在這裏喝得爛醉,其實她是為了收集情報而在這裏和大家混熟。


    「想令夢幻之酒複活的這個心願,佑馬的父母把它托付到佑馬身上嗎?」


    「不過看來北浦先生並沒有這個意思。北浦先生把《主馬佑》的酒桶放在店麵當裝飾,在賣的卻都不是日本酒,而且他不是把看店的工作都推給良太郎,自己就不知跑到哪兒去了嗎?想必是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工作吧。而且乘著重建的便利,他也可以得到一筆為數不少的金錢啊。」


    「我認為北浦先生不是這種人……」


    雖然我對夏娜小姐的話提出反對,但是,提出反對的我,事實上也對此並沒什麽自信。


    我經由青砥先生還是津野崎先生的引薦來到這家店打工,但是我還沒怎麽和北浦先生說過話。是說連見麵的機會本身也沒有多少,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按爺孫兩人相依為命來想的話,我也覺得北浦先生有點不負責任。在我來當兼職之前,北浦先生總是一到黃昏就把店交給熟客看顧,然後自己跑掉。而在我來了之後,北浦先生不在的不僅隻是黃昏之後,現在他是從一大早就已經不知所蹤了。一個不打理自己的店也不照顧孫兒的人,我想他又怎會關心女兒夫家的清酒呢。


    「即使說要令《主馬佑》複活,但這真的可以辦得到嗎?」


    「不知道啊。不過我猜佑馬必定想實現這個願望吧。」


    也許可能真的是這樣吧,而我也是這麽的認為著。


    願望看似難以實現所帶來的鬱悶。也許正是為此,佑馬才會把鬱悶渲泄在店和店裏熟客們的身上吧。


    <原來是這樣子麽……>


    金塔羅斯如此低聲地說道。


    但是當我問他是什麽意思時,他便再沒有迴答下去了。


    ·


    到了傍晚,佑馬迴來了。照慣例他沒有望向我們,隻是踏、踏、踏地走上了樓梯。


    最初我以為此時金塔羅斯會做些什麽,但是金塔羅斯卻並沒有任何反應。


    結果金塔羅斯所謂的《設個圈套》可是在入夜之後,當北浦先生迴來之時。


    「野上,你可以下班了。」


    「才不可以這樣哩。」


    「咦?」


    「你也來喝一杯吧。」


    金塔羅斯強拉著北浦先生的手,要他坐到櫃台前。


    我豪邁地往玻璃杯裏倒酒。熟客們都早已習價了金塔羅斯的招待方式,不過北浦先生至今隻見過平常的我,他現在完全呆住了。


    「主馬佑是種怎樣的酒哩?」


    金塔羅斯打開了話題。


    「《主馬佑》嗎?是怎樣的酒……那隻是種不怎麽樣的酒呢。」


    「你不想令它複活麽?」


    「令它複活也沒用吧,它隻是種不怎麽樣的酒。」


    「這是由你來決定的麽!」


    金塔羅斯指著北浦先生。


    「它是種怎麽樣的酒,就由我來決定。還有沒有多少留了下來耶?」


    「沒有啊,哪裏都不會有。這種酒在很久之前就沒在生產了。你們當中也沒有誰喝過吧。」


    北浦先生環顧著熟客們的臉說道。


    熟客們都立即點頭示意。


    「是麽。」


    金塔羅斯不慌不忙地站起來,高聲叫道。


    「佑馬!佑馬!下來吧!要喝主馬佑喔。」


    「野上,你在幹什麽……」


    北浦先生為此而感到困惑。


    佑馬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於是從樓梯上往這邊窺探過來。看到這個樣子,金塔羅斯走到了店麵,把酒桶抬了過來。


    「哪裏都不會有?現在不是有了麽,就在這裏!」


    金塔羅斯徒手把繩子扯斷,用手刀把蓋子敲破。


    開封了。雖然手法非常粗暴。


    金塔羅斯直接用玻璃杯把酒從酒桶裏舀起。


    「這就是主馬佑喔!」


    金塔羅斯一口氣把它喝掉。


    不過。


    「噗——————!」


    嘴裏的酒都被噴掉。


    「真是難喝喔!」


    我也感覺得到那種味道。與其說這是酒,倒不如說它像醋。感覺是把味道非常詭異的醋稀釋後,再令它詭異地變甜。


    怎樣說都不能稱得上好喝。


    「當然啊。」一邊擔心一邊看著這一切的夏娜小姐在打圓場。「一直隨便亂放的酒怎會好喝呢。」


    「也對哩……」


    金塔羅斯非常失望。


    我仿佛明白金塔羅斯原本盤算著怎樣的情節。


    這裏應該是說「好喝!」的時候吧。


    失傳了的夢幻之酒,這裏的情節應該是北浦先生和大家都重新認識到夢幻之酒的美味,使北浦先生一口氣湧起想令《主馬佑》複活的念頭。北浦先生從此找迴對工作的熱情,佑馬也會露出笑容。隻要事情這樣發展……金塔羅斯是這樣想的吧。


    但是,情況並不如願。


    夢幻之酒《主馬佑》已經不行了。


    「無論是怎樣的名酒都好,陳舊了就會變得難以下咽嘰。」


    「可不對呢——」


    當我發覺到的時候,北浦先生已拿起了盛著主馬佑的杯子,欲了一口在試味。


    「這的確是主馬佑。並不是因為它變得陳舊了,主馬佑本身就是這樣的酒。沒有個性之餘亦毫無意思地甜,這就是主馬佑了。即使說客套話也稱不上為美酒。原本它的產地就不是產米的地方,這也是沒法子的。這東西在戰後算是有一陣子賣得不錯,但是在客人能買到更好的酒時,它就被徹底舍棄了。我把酒桶放在店麵,有時候也會遇到客人說這個令人懷念,但是我從沒遇過客人說『想再喝一次』。它就是這樣子的酒。」


    「那麽哩,如果說要令主馬佑複活……」


    「這種酒?你想再喝一次嗎?」


    「嗚……但、但是,替佑馬取了『佑馬』這個名字,意思不是希望總有一天主馬佑可以複活麽?」


    「相反啊,正正相反。我女兒和她丈夫把『主馬佑』反過來取名佑馬,意思是不要再製造這種酒,不要再重複這種蠢事,我女兒和她丈夫就是本著這個心願。」


    聽了北浦先生這番令人出乎意料的話,金塔羅斯連半句聲都發不出來。


    「主馬佑也好佑馬也好,你就別管嘛——。我不打算要佑馬繼承這家酒屋,也不打算要他造酒。讓佑馬走別的路吧。這是我死了的女兒和她丈夫的心願。我猜佑馬也是這麽想。沒有人要繼承的話,這種店快快消失才令人暢快。對吧,佑馬?」


    包括在場的熟客,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到佑馬身上。


    在大家的等待之下,佑馬慢慢地點了點頭。


    「嗯。我討厭這種店。不論是酒還是醉酒鬼都很討厭!」


    「…… ……」


    店裏一片死寂。


    金塔羅斯也沒有作聲。


    <呀——呀,真無聊呢——>


    桃塔羅斯伸了一個懶腰,隻在我的腦裏麵打破了寂靜。


    <老子還在想熊人的溫情劇又來了,結局竟是這樣?這算是什麽收場啦?>


    <不過呢,說不定小金這次立功了啊。北浦大叔到底是否真心想把店結束掉,我們總算是找到佐證了。隻要把這個消息向青砥健介報告,這份兼職的真正任務不就結束了嗎?雖然是在這個家庭的傷口灑上了厚厚的鹽巴呢。>


    <大家不要欺負小熊啊!我說呢小熊,不如我代你道歉吧?>


    <那家夥的屁股就該由那家夥自己擦。——唔?這隻熊人睡了嗎?>


    <場麵太冷,它冬眠了吧?>


    <喂——。醒來啊——。喂——。>


    「…… ……」


    即使被他們說東說西,金塔羅斯都沒有迴應。


    我想他沒可能真的睡著了吧,隻是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佑馬,等一等。」


    我把身體的控製切換迴自己,叫住了正想從樓梯返迴房間的佑馬。


    「你也來試試喝主馬佑吧。」


    「我才不要。」佑馬露出了嘲笑的臉容。「誰要喝這麽難喝的酒啊。」


    「難喝是金塔羅斯——不,是我說的而已吧,你還未喝過啊。是難喝還是怎樣,這不得不由你親自斷定。」


    我舀起了一杯主馬佑,遞向了佑馬。


    <良太郎,那個哩……這種陳舊的酒,任誰喝都會覺得難喝吧。而且讓未成年的他喝酒,這——>


    金塔羅斯軟弱地抵抗著我。


    「閉嘴


    !夏娜小姐也是!」


    「……我不是什麽都還沒說嗎?」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你想說什麽啊。但是,現在佑馬不可以不喝這個。什麽未成年,這種事隨便怎樣都好。如果要等佑馬成為大人,到時候這家店可能已經不在了,而酒桶亦可能已全部被丟掉。說不定這是最後殘存的主馬佑啊。現在不喝的話,可能一生都不會再有機會了。」


    我繼續把玻璃杯筆直地遞向佑馬。


    佑馬沒有把視線移開。


    隻要佑馬繼續不看過來,我亦不會把視線移開。


    「這非由你來斷定不可。主馬佑到底是好喝,還是難喝。」


    「…… ……」


    佑馬不發一言地從樓梯走下來,然後顯得膽怯地,從杯裏飲了一口。


    他的表情變了。


    「——好難喝。」


    「難喝吧。」


    我笑了出來。


    「你這個人,是想把我家的孫兒怎樣啊——」


    北浦先生果然是滿臉不悅。


    「這樣子就好了。即使難喝也可以。因為這就是主馬佑吧。佑馬不可以不用自己的味覺去把它記住。」


    「我記住了啊。」佑馬笑了笑。「意思就是這種難喝的東西,就算死也不要再造,所以才會把酒的名字反過來替我取名吧。老爸也好老媽也好,都真的很討厭這種酒吧。」


    「佑馬,這可不對啊。」


    我搖了搖頭。「如果你的爸爸媽媽討厭這種酒,就不會按這種酒的名字為孩子取名啊。」


    「那是什麽啊。」


    「他們果然還是想令主馬佑複活吧。」


    「這種難喝的東西?」


    「就是因為它難喝吧。所以才把名字反轉了。」


    「嚇……?」


    「就如北浦先生所說,如果這種酒維持現狀,這可不行。不過,是要把難喝的主馬佑扭轉,化身為好喝的酒複活;或是要把主馬佑的曆史蓋棺,由得它就此完結——一切都由佑馬你去決定。我認為這才是佑馬這個名字的意思。」


    「……為什麽你會知道?」


    「我知道啊。因為名字本身,就是父母送給孩子的最佳禮物。」


    隻有這一點,我可以充滿自信地說。


    「我的名字是良太郎,是個很古老的名字吧?我從小就因為名字而被欺負,運勢也差到不行。不過,我也遇上了很好的同伴,我覺得我的人生實在不錯。我想這些全都是拜父母取了良太郎這個名字所賜的。」


    「但是你被欺負了吧?」


    「嗯。真的常常被欺負。」


    我笑了,佑馬也笑了。


    佑馬一邊笑,一邊想把玻璃杯送往嘴邊。我慌忙地製止他。


    「不行,未成年不可以喝酒啊。」


    「是你叫我喝的吧。」


    「雖然的確是這樣……。餘下的主佑馬就由我們來喝掉吧。都把酒桶開封了。」


    「我知道了啦。」


    佑馬老老實實地把杯還給我。


    然後說。


    「虧你們能喝下這麽難喝的酒呢。終有一天,我會造出更加好喝的主馬佑給你們看!」


    啊啊——!喝彩聲在店裏迴響。


    ·


    我被夏娜小姐搖醒了。


    「良大郎,要迴去了啊。良太郎。」


    「真是的,竟然喝醉成這樣子。」


    我聽到了侑鬥洋溢著煩厭的聲音。


    似乎我在不知不覺間喝得爛醉並睡著了。


    「唔……?大家呢?」


    「早就迴去了啊。」


    店裏已經沒有客人,隻剩北浦先生伏在櫃台上。


    說起來,剛才在喝不知是主馬佑還是其他酒的時候,我好像和北浦先生談了很多話。


    北浦先生說了各式各樣的心底話,我也把各式各樣的事情告訴了他。


    「我是青砥先生的間諜呢。」


    「我知道啊——。」


    「你有沒有什麽瞞著青砥先生的事情呢?」


    「沒有——」北浦先生笑了。「當初青砥先生把你介紹過來的時候,我就在想是這麽迴事吧的一直在警戒著,不過嘛,真的被你擺了一道呢——。現在佑馬完完全全想向造酒的路前進了。那曾經一度是女兒的誌向,但接著又在放棄之下死掉了。那明明是條崎嶇的路嘛,我不想佑馬也走上相同的路呢——。」


    「不過那該由佑馬自己去決定。並不是說現在就要決定,而是再過幾年之後才決定也可以。隻是現在非把這個選擇權交給他不可。」


    「的確是這樣,不過呢——」


    我記得我們的對答一直在繞圈,我和北浦先生都不斷重複著相同的話。


    然後似乎就這樣的睡著了。


    「侑鬥,比起我,你先把北浦先生……」


    「我知道啊。似乎我就是為了這個才被叫出來的嘛。」


    侑鬥極其厭惡地歎了一口氣,然後讓北浦先生扶著自己的肩膊走上樓梯。


    「好了,迴去囉,野上。」


    不知何時我已被侑鬥攙扶著。他剛才明明還在樓梯上……。是侑鬥會瞬間移動嗎,還是我有一瞬間意識空白了呢。


    「為什麽又喝成這個樣子啊,明明就不怎麽會喝酒。」


    在朦朧之中,我從意識的遠處聽到了侑鬥和夏娜小姐對話的聲音。


    「不過良太郎剛才很帥啊。名字本身就是父母送給孩子的最佳禮物呢。」


    「嚇?禮物?他到底有多浪漫主義啊。」


    「良太郎是個男孩子啊,不論到那裏去也好,不是也該如此嗎?」


    「我倒希望他快些長大呢。」


    我被侑鬥攙扶著離開了酒屋,腳步浮浮地踏上了歸途。


    看來夜晚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清晨的街道上沒什麽行人。商店街迴歸了平靜。四周越是平靜,在我裏麵的異魔神的聲音就越覺響亮。


    <說什麽名字就是禮物——呢。嗝。到底哪裏是禮物啦?明明替我取了『浦塔羅斯』這個古怪的名字。別說禮物了,這簡直是詛咒,是詛咒才對。嗝。現在還未太遲,還可以替我改一個與我相襯的帥氣名字嘛。嗝。>


    <『浦塔羅斯』對你來說也太浪費了啊。叫你這家夥『海龜』就夠了啊『海龜』。喂海龜!嗝。>


    <真敢說呢。前輩叫『桃塔羅斯』才是太浪費這個名字了。明明隻是隻連腦汁也是肌肉的赤鬼呢。嗝。>


    <喂!你這家夥在說什麽——!嗝。>


    當我以為桃塔羅斯會撲向浦塔羅斯的時候,桃塔羅斯突然轉過來望向了我。


    <喂,良太郎……嗝。>


    桃塔羅斯的聲音不尋常地帶點懦弱。


    <老子剛才好像嗅到了異魔神的氣味。不過因為醉掉了,不太清楚實際是怎樣啊。嗝。>


    <真的嗎?那是誰?>


    <就跟你說醉掉了不太清楚啦。嗝。話說迴來,你剛才說的『遇上了很好的同伴』,難道是指……>


    這時候我的意識再度陷入了混沌。


    ·


    明朗的早晨。星期六。


    就在我帶著刺痛不已的頭到達酒屋門外、準備開始工作的時候,剛巧青砥先生的秘書津野崎先生來電了。


    「是時候刺探到什麽了吧?」


    「我認為,北浦先生應該是把佑馬的事情放了在第一位。」


    我把這十天之間在北浦先生的店的所見所聞,粗略地告訴了津野崎先生。主要是以昨天的事為中心。


    「聽說如果北浦先生現在把教育經費給予孫兒的話,就可以免稅。不過這稅務安排好像隻到來年底為止……。如果青砥先生是打算收購自己的店和土地的話,北浦先生似乎希望這越快越好。我想,這就是北浦先生會積極推擴重建計劃的原因了。」


    「原來如此。」


    津野崎先生在電話的另一頭這樣說,然後我好像聽到在津野崎先生的身旁有誰急速地說了一些見解。


    津野崎先生在聽完了之後,向我斷然地作出了指示。


    「我明白了。野上,你那邊今天可以辭職了。」


    「咦?可以辭職……?」


    「看來正式的報告可以留待下星期初才說。我再聯絡你。」


    「津野崎先生,請等一——」


    沒有待我說完,津野崎先生已經把電話掛斷了。


    外麵很冷。最近明明有一陣子令人以為春天快要來了,但卻從昨天的晚上開始,突然像倒迴了寒冬似的,寒風刺骨。


    隻是,剛才的對話內容更令人感到心寒。


    在電話的另一端,是津野崎先生和另一個人。那大概是青砥先生吧。說不定他是透過電話的擴音器在聽著。為什麽今天我可以從酒屋的兼職任務中解放呢?青砥先生聽了我的報告,到底「明白」了些什麽呢?


    我會不會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呢。


    「你和誰通過電話了?」


    我心驚膽顫地抬起頭來,站在那邊的是穿著校服、非常不悅的佑馬。


    是為了去上星期六的課而正要出門吧。


    「是誰嗎……那個……」


    「你是青砥的


    間諜吧。」


    昨天我和佑馬明明已經有互相理解的感覺,但是今早的佑馬,就像是今天倒了迴去的天氣一般冷冰。


    「你向那個守財奴告發了些什麽啊。因為主馬佑很難喝,所以可以壓低買這店的價錢嗎?」


    「佑馬,我沒有——」


    「青砥的走狗!」


    拋下這一句話,佑馬就轉身跑掉了。


    青砥的走狗——。


    佑馬留下來的這句話,在我的四周久久飄浮不散。


    為了驅散這飄浮的空氣,我拿起了電話。


    「侑鬥,你現在在哪裏?」


    「青砥的家前麵。剛才那個秘書進了裏麵,我想今天青砥會留在家裏工作吧?」


    「那是在哪裏……!?」


    ·


    我騎著腳踏車全力衝刺。


    青砥先生的家並沒有多遠。


    青砥先生相熟的理發店也是在附近,仔細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這次的重建,對青砥先生來說,可能也包括了想活化自己所居住城市的這種心意吧。


    距離本身雖然不遠,隻可惜我卻不斷在迷路。


    終於我到達了侑鬥所說的地址,在看到侑鬥的臉時,我已經快累死了。


    「我不是告訴過你智能電話可以做導航嗎?好好給我記住使用方法吧。」


    「……這就是青砥先生的……?」


    大宅——才不是如此。


    這隻是非常普通的、住宅區裏的一所獨棟屋。屋後那個僅僅可稱之為庭園的庭園,麵積也非常狹小。


    辦公大樓明明宏偉得讓人感到壓迫,可是擁有著這種大樓的一位社長,我實在想象不到他的家,竟然會是如此毫無特色的一般住宅。說得再老實點,當我聽到有傳聞說魔犬在富豪的身邊出沒時,在我的幻想裏,富豪青砥先生的家就算比不上『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中的莊園,想必也是像電影裏出現的那些天宅一般宏偉吧。


    這樣子的幻想,似乎隻是我幼稚的浪漫主義而已……。


    侑鬥向我投以「有什麽事?」的視線,而我隻是從他身邊走過,按響了門鈴。


    ·


    在被引領到會客室的時候,我還在喘著氣。


    「有何貴幹。我可是很忙的啊。」


    青砥先生急速地說道。明明在自己的家,青砥先生卻依然穿著不稱身的西裝。在家裏工作,看來侑鬥的見解並沒有錯。


    「叫我辭掉北浦先生那邊的工作,這是什麽意思?」


    「不用擔心。我會為你準備別的工作。」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說的是如果我辭職,北浦先生會很困擾——」


    「北浦會否困擾也沒關係吧,因為你是在為我工作。」


    「你把我送到北浦先生的身邊,到底是為了什麽?聽了我剛才的報告,到底明白了什麽?」


    「你問得太多了。」青砥先生歎了一口氣。「魔犬怎麽樣,怪物又怎麽樣,你總是在發問。」


    「請你迴答我!」


    「……這房間很冷嘛。」


    青砥先生向著站在一旁的津野崎先生示意,要他去啟動暖爐。


    當我以為青砥先生並沒有意思迴答我,他卻隨即迴頭望向了我,並豎起了一隻手指。


    「我從你的報告中明白了幾件事。首先是北浦那麽想要現金的理由。那是因為他要為現在仍是中學生的孫兒支付教育費用。實在是重要的情報。這是第一點。」


    青砥先生豎起了第二隻手指。


    「另一項就是,那位孫兒執意想令那種什麽夢幻之酒複活。這說不定是不得不留神的事態。隻要知道這兩點,以情報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足夠了…?」


    我還是完全不明白。


    「這是情報那也是情報,剛才說的事情,對青砥先生有什麽用處嗎?」


    「非常有用。這種情報才是最重要的。比如說,我知道了北浦積極地四處為重建進行推廣,背後並沒有什麽可疑之處。相反這是因為他要趕及在限期前令交易成事。換言之,若我在交涉時盡量拖延的話,應該會對我有利。隻要多少令他感到心急,他應該就不會提出一些不合理的附帶條件了吧。」


    「……那麽關於佑馬對酒的事呢?」


    「問題就在這裏。如果北浦決定酒屋的經營隻到自己這一代為止,那本來是最好不過。怎料現在出了這種差錯,如果這令北浦想讓孫兒繼承那家店的話,我可就困擾了。說不定他會抱有想在新設施裏繼續經營之類的、不該出現的願望。我早已打算讓大型的連鎖酒商進駐到新設施裏,現在北浦的情況會和我的計劃不兼容。」


    青砥先生把手交叉在胸前,開始思考。


    「如果是對造酒有興趣,那我可以隨便推薦那位孫兒進入農業大學,或裝作承諾會令那種複活了的酒,在全國連鎖店裏出售。我必須確保交涉順利。總之就是要令他不會執著於繼續經營現在的店。」


    青砥先生似乎感到滿意。


    可是我並不滿意。


    「北浦先生家的事情,對青砥先生來說是談判的籌碼嗎?」


    「沒錯。」


    「主馬佑是佑馬的父親和母親的酒。他希望可以令主馬佑複活。北浦先生想把重要的店和土地賣給青砥先生你,也是為了佑馬。我把這些告訴你,是希望你會明白這些事情。」


    「我也是為了明白這些事情而在聽啊。你做得很好。即是說,北浦有弱點。掌握談判對手的弱點,這是基本中的基本。」


    「…… ……」


    我感到無話可說。


    青砥先生並沒有理會我,他隻是迴頭望向了津野崎先生,


    「半點也沒有變暖吧?」


    「可能暖爐故障了。」


    津野崎先生蹲到了暖爐前,唿——唿——地向著暖爐吹氣。


    暖爐的出風口附著某種粉狀的東西,可以看到出風口變成了一片白色。津野崎先生一邊用手撥弄那些粉末並用嘴向它吹氣,一邊不停卡嚓卡嚓地撥動開關,但是密麻麻地塞滿在出風口的粉末動也不動,怎樣都啟動不了這台暖爐。


    「我到公司去。」


    青砥先生站了起來。


    「社長,今天不是預定整天留在家中……」


    「這裏太冷了。」


    青砥先生說完就開步走了。


    津野崎先生急忙追上去,此時青砥先生對他「把jade帶來」地下了指示,津野崎先生又迴頭走向jade。


    我有一刻的猶豫。


    暖爐的事情實在令人在意。機器本身看來很新,並不像是因長年使用而變得陳舊了,所以眼前這個暖爐似乎吹出了滿滿的粉末,這實在是個不協調的景象。「多麽細微的事情都別看漏」,聽侑鬥這樣說已聽到耳朵長繭了。


    但是,在遲了一拍之後,我邁步追向了青砥先生。


    因為我終於找到了我該說的話。


    抓住已經站在車庫門前的青砥先生,我把話擠了出來。


    「……我拒絕。」


    「拒絕?拒絕什麽?」


    「我拒絕你安排的下一項工作。」


    「仆人要打破與我的承諾嗎?」


    青砥先生這麽說,可是他的樣子看來並不感到意外。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室外的冷空氣,然後繼續地說下去。


    「前陣子的二元期權,我托朋友調查了一下。那是有技巧的吧。那一天是這個月的十日,即是公布美元對日圓五,十天平均值的日子。那天的十時前美元會攀升、過了十時美元就會下跌。」


    「說不定是有這種傾向吧,但那也隻是傾向而已,而且那天剛巧是星期五。」


    「但是,你當天是說『升或跌』,你看穿了外行人會容易答『升』。實際上是升還是跌都沒關係吧。美元升就是日圓跌,美元跌就是日圓升,以美元來說是升也好,以日圓來說就是跌。你故意以升或跌來問桃塔羅斯——不,是問我,令我說出『升』這個答案。」


    <真卑鄙啊!>


    桃塔羅斯在咒罵著。


    「交涉技巧本來就是這麽的一迴事。」青砥先生毫不猶豫地說道。


    「你對任何人都是這樣子的嗎?」


    「我不相信任何人。」


    「佑馬說得對。你是個守財奴……」


    「守財奴。真是不錯的說法。隻有金錢不會背叛我。」


    「是時候告別了。」


    我說。


    「我不能為你工作。我……討厭你。」


    「…… ……」


    青砥先生沒有說話。


    然後他吐出了一口白色的氣息,並說道。


    「果然,你也要背叛我嗎?」


    「…… ……」


    「對於你,我還有不少地方仍未能理解。包括你為什麽會知道我家的所在。雖然這原本還挺有趣的。可是算了,訣別吧。」


    「…… ……」


    把jade放進了手提籠子的津野崎先生也來了。


    青砥先生乘坐的車子出發,我迷迷糊糊地目送著他的離去。因為太過迷糊了,我竟沒有注意到一個身穿校服的少年,正從暗處


    飛撲出來。


    少年一邊用拳頭敲打車子後座的窗,一邊大叫道。


    「青砥!我才不會讓你這種家夥買我家的店!你這個守財奴!」


    是佑馬。


    為什麽佑馬會在這裏?雖然我的腦袋一片混亂,但我似乎漸漸明白了。


    是跟蹤我來的吧。


    佑馬看到我和津野崎先生通電話的樣子,從中感覺到不尋常的氣氛,於是暗中尾隨我到這裏來。這不會有錯。然後,他也聽到了我和青砥先生在車庫門前的對話……。


    青砥先生的車子提高速度想要離開,但是佑馬跑著追上去。


    我也跑了起來。


    「佑馬,停手吧!」


    下一刻。


    這次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當我覺得忽然有一瞬間暗了下來的時候,佑馬像是被某些東西打中了似的,倒了下來。


    青砥先生的車子就這樣離開了。


    「剛才的是什麽!?」


    從後追上來的侑鬥說。


    我衝向了佑馬——。太好了。雖然他被某些東西打中而絆倒了,但他看來除了大吃一驚之外,並沒有受傷。


    「侑鬥,剛才的是……」


    「真是巨大的家夥。那到底是什麽?」


    「巨大的家夥?」


    「你沒看到嗎!?」


    <有巨大家夥,從那邊的屋頂跳了下來啦。>


    <而且讓這孩子吃了一記呢~>


    <然後跳往那邊之後便消失了喔。>


    <真是神速嘛。像魔術似的~>


    「…… ……」


    就算共享著相同的眼睛,似乎就隻有我一個什麽也看不到。


    「是這家夥!」


    侑鬥迅速地環顧四周,然後指向了《巨大家夥》的著地點。


    混凝土的地麵上,有著一個一個清楚的新足跡。


    是狗的足跡。


    那似乎是個有環抱般大、以狗來說那可算是過於巨大-——但是一看就知道那是屬於狗的足跡。


    「是魔犬……嗎?」


    侑鬥低聲地吐出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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