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少年的棋勢,如天兵下降,四方陷陣,殺氣騰騰,雖然上鉤,但奇兵又至,化危為安,二人一動一靜,打得好不激烈,丁羅曼亦有棋癖,看得入了神,已經忘了這兩個人的存在了。


    又過一陣,老人仰起了頭,微歎了一聲道:“石川,你怎麽知道曼姑棋藝高深?”


    杜石川微微一笑道:“丁老,小侄初次拜訪,就被你殺得慘敗,幸巧曼姑在旁指點,才得轉危為安,莫非你忘了麽?”


    老人沉默了一下,歎了一口氣,說道:“唉一若論棋中高手,不過是曼姑與我了。”


    老人說到這裏,神情甚是黯然,似乎迴憶到什麽痛事,杜石川他不再提曼姑之事。


    他們對奕了一陣,杜石川忽然說道:“丁老,你猜他們一定會來麽?”


    老人冷笑了兩聲,眼睛向遼闊的海麵飄了一眼,說道:“那是他們性命交關的事,我想定會來的。”


    丁羅曼不知他們說的是什麽人,可是目光也隨著老人飄向海麵,他發現附近停泊著一條小船已經收了帆,想是老人和這個少年乘來的。


    丁羅曼心中實在詫異,他生長這個小島,垂二十年,除海先生以外,就是被風浪打來的鳳西和道姑,此外從沒有來過。


    就是沿海作業的漁民,也都是遠遠避開這個小島,這時怎麽會突然來了一老一少,在此下棋並且聽他們的口氣還有人來。


    丁羅曼本想去問個明白,可是由於上次吃了道姑的虧,所以不敢冒然行事,仍然躲在樹後偷看杜石川用手摸了摸他頭上的紅印,問道:“丁老,這個小島樹木茂盛,倒是一片勝土,怎麽會沒有人居住呢?”


    姓丁的老人聞言淡淡一笑,說道:“數百年前,相傳這裏出進妖魔,所以沿海的居民,都不敢駛近……到了二十年前,有些大膽的居民,以為時間過久了,所以結伴來此探視,不料都是昏迷著被送迴岸上,再加上五年前,此處又出了水怪,所以更無人敢來了。”


    姓杜的少年微笑著,在左角按下一子,說道:“鬼怪之事,我從不置信,不過漁民昏暈,又被送迴原地,此事就頗值玩味。丁老人用手摸著銀白的長須,接道:“依你看是怎麽迴事呢?”


    杜石川不經思索脫口說道:“依我看,定有高人在此潛修,不願漁民打擾,所以才點了穴道,把他們送迴去,否則,哪有妖怪傷了人,還管送迴去的道理?”


    老人連連的點頭,說道:“你的說法一點也不錯,我想當初隱居此處之人,不是潛修一種絕世奇功,就是煉一種續命神丹,你沒見此地到處草藥,有很多非常名貴的,少時事情結束後,我還帶些迴去呢。”


    丁羅曼聽二人談話,倒也聽得有趣,忖道:“我在這裏二十年,從來也沒有見過妖怪呀。”


    他才想到這裏,又聽杜石川說道:“至於說五年前,所出水怪之事,倒令人費解。”


    老人接口道:“關於這一點,我倒是深信不疑,現在事隔五年,不知他們所謂的水怪,是否還存在,這次來此時間有限,我倒希望有緣一會呢。


    丁羅曼聽他們談話,心中好笑,忖道:“你們還不知道,水怪就是我!就因為我是水怪才把師父引了來,教我武藝呢。”


    丁羅曼見老人慈眉善目,杜石川更是少年英俊,立生愛慕之心,便想出去與他們交談。可是他見這老少二人,雖然身穿樸素,可是淨潔如洗,黑鞋白襪,一塵不染。他又看了看自己,全身隻穿著一條短褲,黑黑的皮膚,在陽光下發出了柔和的光彩。


    丁羅曼不禁有些自慚形穢,忖道:“我先迴去穿好了衣服再來,不然他們會笑我是野人……就像鳳西一樣。”


    丁羅曼想到這裏,立時迴身而去,來到洞中,取出了一件黑色絲織的儒衣……和一雙薄底靴,這些都是海先生為他置辦的。


    丁羅曼費了工夫,一邊擦汗一邊穿衣,總算穿好了,他並且戴上了一頂儒帽,這才出洞而來。


    盛裝之後的丁羅曼,除了麵膛較黑以外。看來倒是風度翩翩,俊秀已極,由於他身材健美,所以任何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更增英颯之氣,不過他自己不知道罷!丁羅曼穿好了衣服,雖然有些別扭,可是絲織的衣料,滑滑的貼在身上,微風吹動時,倒也輕快舒適。


    他像個孩子似的,不自覺的笑了起來,一擺三搖的向後島趕去。


    不一會功夫,來到了原先的地方,放目看去,隻見除了那老一少,又多了兩個人。這兩個人也是一老一少,看相貌長得非常相像,似是父子,正在與先前二人談話。


    丁羅曼停下腳步,便聽那姓丁的人道:“賢父子果然來了,我們在此已等了三個時辰。”


    那另一老人,生得甚是高大,一張臉煞白,沒有一絲血色,眉目之間,隱含憂悒。


    這時便聽那老人說道:“我單河舟一向守信,此次有你二人出頭,我越發不敢爽約,特地帶了小犬青鶴前來,想不到來晤群醜,倒先遇奇人,倒是我父子之福了。”


    丁老人笑吟吟的,搓著兩手,若無其事的說道:“河舟兄太客氣啦,你明知道咱們這一麵是非見不可,此外絕無人跡,我們在此談話你看方便麽?”


    單河舟雙目微轉,勉強帶出一點笑容,說道:“蓬萊仙島,風光絕佳,丁老果然好眼光。”


    單河舟說到這裏,指著身後的少年道:“這是小犬青鶴,今年也二十一歲了。”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對單青鶴道:“這位就是為父時常與你談起的了……”


    他才說到這裏,姓丁的老人突然接口道:“自從我年老之後,就取“老”字為名,所以你就叫我丁老好了。”


    單青鶴上前個步,向丁老躬身一禮,叫道:“丁老伯,侄兒青鶴有禮。”


    丁老微笑著點了點頭,對單河舟說道:“令郎英姿颯爽,人愧人中龍風,想必已經得到你全部真傳了?”


    單河舟卻不答他的話,指著那麵有紅印的少年,對單青鶴說道:“鶴兒,這就是你時常響往的“紅鶴”杜石川少俠,你門既有同名之雅,倒應當親熱一下。”


    單青鶴又向杜石川拱了一下手,說道:“杜兄神技天成,小弟久仰大名了。”


    杜石川微微答禮,笑道:“我號叫紅鶴,今日得遇青鶴兄,卻是緣分,以後倒要親近親近。”


    他們又互相客套了幾句。丁羅曼弄得莫明奇妙,他不了解這些人見了麵,為什麽會說這麽多廢話?


    這時又聽姓丁的老人說道:“船中備有美酒,可願一飲?”


    單河舟搖了搖頭,說道:“丁兄有何見教,但請明示,那些麽魔小醜,還在等我去了結呢!”


    丁老微微一笑,用手摸著銀須,說道:“既是單兄去意甚速,我就不再耽誤時間,我約你來此,用意至為明顯,莫非一定要我明講麽?”


    單河舟聞言,麵色微變,但他仍然沉著說道:“丁兄,不是我矯柔做作,我實在不知你用意,不要耽誤時間,還是你說出來吧!”


    在單河舟說話時,單青鶴的劍眉不停的皺著,似乎有什麽為難的事。


    丁老人聞言撫掌大笑,說道:“哈哈……單兄真是快人快語,合我心意,我約兄來此,隻是暫借人頭一用,不知使得否?”


    丁羅曼聞言嚇了一跳,忖道:“這老人說話真怪,人頭怎麽可借?”


    單河舟聞言麵色慘變,冷笑一聲道:“哼哼!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以為的是人頭,須知這顆人頭是我祖上所傳,我死後傳於我子,我子傳孫,世代相傳下去,絕不容落於外人之手。”


    那杜石川向前一步,插口道:“單老!容我說幾句放肆的話,那人頭雖是你祖上相傳,蘊有絕世奇技,可是你已擁有數十年,猶未能參透絲毫,須知無此緣份,何不取出我們一同參悟?”


    單河舟勃然變色,啐了一口道:“呸!黃口小兒,居然也存心不軌,你也太小看我單河舟了麽!”


    杜石川傲然一笑,說道:“如此說來,單老英雄是不肯取出了!”


    單河舟麵色鐵青,麵有汗珠,叱道:“自然不會取出了。”


    杜石川又緊接著說道:“那麽這千古至寶,就如同廢物般,被你單家保管著,難道你就不怕惹來奇禍麽?”


    單河舟一聲怒喝,說道:“住嘴!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單家是不怕任何欺侮的。”


    杜石川點點頭,嘴角掛著一絲脆笑,說道:“好!好!我沒有什麽話好說了。”


    他說著退向一旁,采取袖手旁觀的態度。


    姓丁的老人,又接著說道:“河舟兄,我們確是一番好心,絕無冒犯之意,你如肯將人頭取出,我們將助你驅退群魔,彼此有益,你何樂而不為?”


    單河舟已然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丁老,顫聲道:“驅退群魔?……你就是一魔。”


    此言一出,丁老人白眉忽的揚了起來,單青鶴似乎不願鬧僵,趕上一步,拱手道:“丁老!非我父子不通人情,實是祖上所傳之物,萬難示人,丁老武林前輩,料不至強人所難,尚請放過此物,如果別有所求,小侄鬥膽可代家父答允。”


    丁老悍然的搖搖頭,說道:“除人頭外別無所求。”


    他說出了這幾句話,單青鶴也不禁氣得臉上變色,愕然無語。


    單河舟早忍不住了,怒喝道:“與虎謀皮,還談得出什麽結果來?鶴兒,你且退下。”


    丁老人麵色冷峻,沉聲道:“老單,你的意思是非動手不可麽?”


    單河舟麵如沉鐵,點頭道:“我雖知不是你的對於,但卻願與你一拚。”


    單青鶴卻不住的皺眉,低聲對單河舟道:“爹爹,你老人家……“


    他話未說完,單河舟已是怒喝一聲道:“住口!你若膽怯,便不是我單家子孫,海邊有舟,自可離去!”


    單青鶴嚇得不敢說話,一雙劍眉緊蹙,滿臉的憂慮之色。


    丁老人看見這情形,冷笑道:“好的!我們到別處談去。”


    單河舟仰起了頭,昂然道:“已到荒島,何畏生死?走吧!”


    單青鶴又搶上一步,向丁老拱手道:“丁老,我已成人,家父已將人頭傳我,此事與家父無關,一切找我好了。”


    單河舟氣得怒罵道:“鶴兒!退下!”


    那單青鶴對老人至孝,聞言無可奈何的退了下來。


    丁老微微冷笑,對著單青鶴道:“小小年紀,勇氣可嘉,可惜你父執迷不悟,自願枉死,我也慈悲不得了。”


    他說著轉頭對紅臉少年道:“紅鶴!這青鶴交給你,不要傷他性命。”


    杜石川含笑道:“丁老放心,我倒要看看這隻鶴有多少能耐?”


    丁羅曼分不出善惡,可是他卻感覺到,這姓丁的老人,及紅臉少年,使人感覺到恐怖。


    他心中忖道:“他們外表看來,都是慈眉善目,卻不料這麽惡毒,就好像那個道姑一樣。”


    丁羅曼想到這裏時,便見丁、單兩個老人,走道一排岩石,向後走去,漸漸消失了。


    他本想去觀戰,可是這一對少年人更吸引他,所以他決定留在這裏,忖道:“如果這個單青鶴不敵的話,我就出去幫他。”


    丁羅曼打定主意之後,倚在樹後,向外偷觀。


    杜石川一付驕狂,單青鶴則顯得異常消沉,愁眉苦臉的,但又知無法避免,恨恨的望著杜石川。


    紅鶴杜石川,帶著無比恣意的笑容,說道:“青鶴兄,事情真不順利,弄得非動手不可,實在遺憾。”


    單青鶴見他一付假慈悲,心中好不憤恨,接口道:“誰說不是,仁兄誌在必得,小弟以死守,就算血濺荒島,也在所不計。”


    杜石川含笑自若,說道:“青鶴兄太言重了!……有!”


    他一言甫畢,身如閃電,已然撲了過去丁羅曼不禁一驚,忖道:“好快的身法!”


    他念頭尚未轉完,杜石川蒲扇大的掌,已然向單青鶴當頭打到,有雷霆萬鈞之勢。


    單青鶴似乎有些緊張,慌忙退過七尺,可是杜石川身形如飛,追縱而至,二指如電,向單青鶴左乳下“幽門穴”便點。


    單青鶴慌忙又向左閃去讓開了杜石川的二指,形態卻顯得有些慌張,這時林後也傳來唿唿掌風,想是那兩個老人開始打起來。


    丁羅曼細看這兩個年青人的身手,杜石川固是武技驚人,單青鶴起落步之間,也是上乘身法,隻是過於膽小,處處被動,所以施展不開。


    丁羅曼很替他婉惜,因為以單青鶴的功力。與杜石川原是伯仲之間,不過缺乏自信懾於對方盛名之下,處處受製。


    那紅鶴杜石川武技果然非凡,他施展開來、恰如一隻巨鶴,漫天飛舞。他的掌勢尤為淩厲,每一掌出去,便帶起了唿唿掌風,所觸之處,風沙走石,極具聲勢。


    單青鶴不住的閃躲極少迴招,雖然有好幾次,他可以進招製敵,但他都錯過了。


    丁羅曼暗暗著急,差一點叫出來,但轉念想道:“或許他另有製勝之招,不要被我耽誤了,師父常說我毛躁,我且沉著性子看下去。”


    杜石川攻得急,單青鶴也讓得巧,杠石川心中明白,暗忖:“這小子武功不在我以下,隻是缺乏膽量,我可不能讓他有緩招的機會。”


    杜石川想到這裏,掌如迅雷,身似飄風,霎那快了一倍,把單青鶴圈在中央。


    單青鶴越發的驚慌了,他本來手腳就未展開,這時被圈在中內,隻有以一身絕佳的小巧功夫左右閃躲。他同時還惦念著遠處的老父,因為他深知父親的武功,絕不是丁老的對手。


    由於這種種的因素,單青鶴顯得隻有招架之力,無有還手之功,被杜石川的雙掌,圍在小圈子裏團團打轉。


    丁羅曼又想去看兩個老人爭戰,又不放心這裏,弄得他心情不定,也忘記出手援助了。


    十餘招過後,單青鶴已然是滿身大汗,喘息不已,杜石川卻是越打越精神,並且不時的用言詞戲辱。


    單青鶴臉色漲紅,卻是一言不發,他似乎無心動手,一心全惦記在他爹爹身上。


    丁羅曼見單青鶴情形越來越不對,正要出手援助,突聽聲慘厲的人吼,來自林後。


    單青鶴的臉,立時變得霎白,杜石川也怔了一下,不過他手下未停,所以單青鶴好幾次大叫著向林後撲去,都被他攔了迴來。


    接著便見一條灰影,閃電般的越到海邊,正是丁老,他懷中抱著滿身血汙,奄奄一息的單河舟。


    他越上了小船,單掌劈斷了繩索對杜石川大叫道:“石兒,小鶴交給你,我先走一步了。”


    說罷他揮槳如飛,小船電也似的,向海中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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