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忽然又苦著臉,說:“現在,不要說是外人,就連我也很難可以見得著他老人家。”


    嶽小玉奇道:“這又是什麽道理?”


    小公主歎道:“真是一言難盡。”


    嶽小玉道:“既是一言難盡,你就用千言萬語把事情慢慢的說話出來好了。”


    小公主瞧著他,忽然眨一眨眼睛道:“可是,我為什麽要把這件事情說給你知道?”


    嶽小玉幹笑著,道:“咱們算不算是朋友?”


    小公主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


    嶽小玉說道:“但我知道,咱們現在已經是朋友了,而且將來還是會越來越要好。”


    小公主的臉登時一陣嫣紅,隻得掩麵幹咳了一聲,避開嶽小玉的目光。


    但嶽小玉的目光卻像是纏樹的藤,依然一直緊緊死纏著她不放。


    就在這時,鐵老鼠忽然打了個哈哈,道:“萬教主的事,咱們遲一點再作計較好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怎樣把劫鏢的事弄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嶽小玉沉吟著,道:“馮逢花既然已在咱們的手裏,黑草崖之行,自然大可免了。”


    此言一出,馮逢花立刻命地搖頭:“不!芷苦姑娘被困青木寨,就算拚掉這條老命,也非要把她救出來不可!”


    嶽小玉嘿嘿一笑,道:“馮老兒,閣下這條老命,現在已好像已經去掉了七七八八了。”


    馮逢花怒道:“但教隻有一口氣在,也非要再拚到底不可!”


    嶽小玉“哦”一聲,笑道:“如此看來,閣下真是個難得的癡情人物。”


    馮逢花昂起了臉,說道:“我是個江湖大盜,百死不足以蔽其辜,但是芷若姑娘玉潔冰清,她絕不該為了我這等人而受罪!”


    鐵老鼠歎了口氣,道:“尊駕的糊塗帳,區區愈聽是愈心酸,唉,徐姑娘實在是個難得的好女子,居然會和你這種滿身罪孽的汪洋大盜情投意合,真是異數!異數!”


    馮逢花聽得滿麵羞慚,不禁仰天長歎,道:“馮某也許天生下來便是個害人精,但這一次,我非要把芷若姑娘救出來不可!”


    嶽小玉沉吟半晌,道:“要往青木寨救人,隻怕不大容易,而最困難之處,就是咱們根本不知道寨裏有什麽厲害的高手或者是埋伏……”


    馮逢花道:“照馮某看,如今青木寨中盤跨著的,該是西府中人。”


    “西府?”嶽小玉眼色一變,道:“是提龍王府的西府?”


    馮逢花道:“是的。”


    嶽小玉眉心緊緊的打了個結:“西府高手,為什麽要擄走徐姑娘?噢,我明白了,西府中人也想打那一支鏢的主意,是不是這樣?”


    馮逢花說道:“我想是的。”


    嶽小玉道:“那一支鏢如今落在什麽人手裏?”


    馮逢花搖了搖頭,說道:“現在不能說。”


    嶽小玉眉頭一蹙:“早說早著,為什麽說不得?”


    馮逢花道:“隻要芷若姑娘安全脫險,無論你們想知道什麽,我都一定會說老實話。”


    嶽小玉哈哈一笑,目注著鐵老鼠,道:“鼠老名子,你怎麽說?”


    鐵老鼠咳嗽幾下,道:“這件事,還是由你們來做主好了。”


    嶽小玉目光一轉,盯著小公主的臉道:“你呢?”


    小公主遲疑了一會,才呐呐的說:“這位馮……馮先生的說話,好像也是不無道理的。”


    嶽小玉笑了笑,道:“對他自己來說,當然是理由充足之極,但據我看,卻是狗屁不通之極。”


    馮逢花臉色倏變:“你這樣說是什麽意思?”


    嶽小玉淡淡道:“老子知道,你是個癡心漢。但你癡心是閣下自己的事,旁人可犯不著為了你這份癡心去冒險。”


    馮逢花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便道:“馮某也沒有指望要幾位出手救人……”


    “嗯,話卻又不是這樣說。”嶽小玉已搖搖頭,道:“老子知道,你是個講議氣的人,說一便一,說二便二,決不會弄出一個三三四四出來,可是,你對咱們卻是全然沒有半點信心!”


    馮逢花道:“兄弟,你可以說得清楚一點嗎?”


    嶽小玉道:“老實說,要救徐姑娘,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以閣下而論,別說如今受了傷,便是身輕似燕,威猛如狼似虎之時,隻怕連青木寨的寨邊都站不上,便已給青木寨的烏龜雜種王八灰孫子殺得片甲不留,唉,這又是何苦由來?豈非徒然白白送死嗎?”


    馮逢花勃然道:“馮某決不是個貪生怕死之徒


    “你把自己當作什麽人了?”


    嶽小玉冷冷一笑:“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前往刺秦皇的荊軻?還是拚死也要把皇帝拉下馬的冬瓜老六?”


    “冬瓜老六?”馮逢花一愣,“這是那一朝那一代的英雄人物?”


    嶽小玉嘻嘻一笑,道:“這名字是老子在發白日夢時想出來的。”


    馮逢花怒道:“馮某沒這個閑情逸致跟你說笑。”


    嶽小玉道:“我也不想跟你說笑,老實說一句,你想不想救徐姑娘!”


    馮逢花哼一聲,道:“隻要能夠把她救出生天,馮某從使挫骨揚灰,也是心甘情願!”


    “別把事情看得太嚴重太悲觀。”嶽小玉道:“要救人首先要知已知彼!”


    馮逢花道:“以青木寒力量,必然遠勝咱們這幾個人若是硬攻硬搶,絕不適宜。”


    嶽小玉道:“所以,最好還是從黑草崖後冒險攀上,以圖僥幸得手?”


    馮逢花歎了口氣,道:“除此之外,難道還沒別的更好辦法嗎?”


    嶽小玉道:“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有時候想的辦法很聰明,有時候想的辦法比豬還笨,照我看,從崖後攀上青木寨,乃是笨辦法之中的笨辦法,最靠不住!”


    馮逢花吸了口氣,道:“我也知道這辦法不太好。”


    “既知不好,就不要再去冒這種笨險。”嶽小玉冷冷的說道:“穀鐵邦是西府中人,既然他會在這裏追殺你,青木寨裏的人極可能已有所防範,倘若到這時候仍求孤注一擲攀峰而上,隻怕還沒爬上青木寨,就已給人家用滾油淋得一身又熱又熟!”


    馮逢花聽得為之呆住,看他的樣子好像還想反駁,但到最後還是隻有啞口無言,麵上神情顯得頹喪之極。


    嶽小玉暫時不去理會他,卻把穀鐵邦掀了起來,冷冷道:“穀老兄,你今天走了運,遇上我這個要命的瘟神,還有什麽話好說?”


    穀鐵邦麵如死灰,聲音虛弱無力地說:“我什麽話都不必說啦,就隻求早了結殘生……”


    嶽小玉冷冷道:“你害怕了?害怕什麽?是否害怕萬教主嚴厲懲罰?”


    穀鐵邦搖搖頭,道:“我不怕他……現在誰都不再怕萬教主了……”


    嶽小玉嘿嘿一笑,道:“雖然萬教主練功不慎走火入魔,但他仍然是你的教主,也是你的主人!”


    “你錯了!”穀鐵邦淒然一笑,道:“神通教已今非昔比到了今時之日,萬教主已無法在提龍王府裏立足……”


    “胡說!”嶽小玉叱喝一聲,道:“萬層樓是提龍王府主人,倘若連他都無法在提龍王府立足,那麽提龍王府又由誰來發號令?”


    穀鐵邦苦笑了一下,道:“是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嶽小玉皺了皺眉,忽然恍然大悟,道:“是萬大小姐嗎?”誰知道穀鐵邦卻搖搖頭,道:“不是她!不是她!”


    嶽小玉訝然道:“不是萬大小姐又是誰?穀鐵邦瞧著嶽小玉,忽然慘笑了一下,道:“我為什麽要說給你知道?”


    嶽小玉道:“你若願意擺脫提龍王府,我也許可以助閣下一臂之力“不成啦!”


    穀鐵邦長長的歎了口氣:“這就有如一入侯門深似海,穀某現在就算想擺脫,也萬萬擺脫不來了你還是高抬貴手,早點把我殺了也罷……”


    嶽小玉怒道:“他媽的,你這算是什麽?敬酒不吃吃罰酒?還是故意在這個時候來刁難老子?”


    穀鐵邦臉上也陡地露出了怒容,疾聲道:“士可殺不可辱!”


    嶽小玉沉聲道:“你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


    穀鐵邦道:“既是生不如死,何苦還要再活下去?”


    嶽小玉冷哼一聲,道:“要殺你這種人,本來易如反掌,但沒有由來弄髒老子的劍,汙老子的手!”


    穀鐵邦的臉色立刻變得倍加難看,嶽小玉已從懷裏掏出一隻小盒子。


    他從小盒子裏取出一顆黑色的丹丸,然後對穀鐵邦說:“張開你的烏嘴!”


    穀鐵邦眼色一變,凝視著嶽小玉手裏的丹丸,半晌才道:“這是什麽丹藥?”


    嶽小玉冷冷一笑,道:“老子從來不喜歡勉強任何人,你既要死,老子就成全了你。


    小公主吃了一驚,道:“這……這是什麽毒藥嗎?”


    “當然是毒藥,難道還會是補藥不成?”


    嶽小玉冷冷道:“看這老東西早已壯誌消沉,活下去既然沒有意思,正是活著累人,死累街坊百姓,與其長痛不如短痛,趕快吞下這顆見血封喉奪命丹,大家都省卻不少麻煩。”


    小公主正待阻止,穀鐵邦已張開嘴巴,嶽小玉嘿嘿笑,右手食指輕輕一彈,那顆“見血封喉奪命丹”已射進穀鐵邦的口腔裏。


    穀鐵邦毫不遲疑,立刻把丹丸嚼個稀爛,臉上滿是愴苦的神情。


    嶽小玉盯著他,過了一會才道:“是不是他媽的好苦?”


    穀鐵邦說道:“苦極了,但卻名不符實。”


    嶽小玉嘿嘿一笑,道:“你想痛痛快快便死,但老子偏偏不讓你得償所願。”


    穀鐵邦神色慘變:“你……你在攪什麽鬼?”


    嶽小玉道:“你是給誰打傷的?”


    穀鐵邦怒道:“你要折磨便折膺,可用不著說風涼話。”


    嶽小玉冷冷的說道:“老子幾時說風涼話了?老子的思,你根本就完全不明白。”


    穀鐵邦強忍怒氣:“那麽又是什麽意思?”


    嶽小玉道:“正因為打傷你的,乃是區區在下,所以解鈴還須係鈴人,你現在懂了沒有!


    穀鐵邦陡地一呆,道:“這……這不是毒藥?


    嶽小玉道:“這是‘九宮清露大還丹’。功能起死迴生穀老兄受傷本不太重,一服下此丹,不但傷勢可以迅速複原,而且更可以平添十載功力!”


    穀鐵邦聽得傻住了,他呆愣愣地望著嶽小玉,聲音怪異地說:“你為什麽要救我這種人?


    嶽小玉聳了聳肩,道:“救人那分彼此,最重要的是高高興?”


    “對了。”嶽小玉笑笑,“隻要高興起來,就算用一萬兩金子買一堆牛糞,也是可以的,更何況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者哉?”


    穀鐵邦垂下了頭,道:“但穀某罪孽滔天,連一堆牛糞也比不上。”


    嶽小玉道:“穀前輩此言差矣,人誰無過,知過而能改,善莫大??。”這兩三句話,他自小就已給教訓過不知多少遍如今居然可以反過來對一個老江湖這樣說,實在是一件愉快之極的妙事。


    穀鐵邦聽得垂首垂臉,忽然向小公主這邊走了過來,道:“小公主,屬下背叛了教主,罪該萬死,如今雖已大徹大悟,卻是為時已晚,小公主若要代替教主執掌刑法,屬下也自甘受罰……”


    語畢跪下,向小公主大力磕頭不已小公主吃了一驚,忙道:“穀叔叔請起!”正想伸手扶起穀鐵邦,但嶽小玉已比她更快出手,在半拉半扶之下把穀鐵邦拉了起來


    隻見穀鐵邦額上已在流血,嶽小玉登時臉色一沉,道:“穀護法,在下用九宮清露大還丹保住你的性命,你老人家把額頭弄得血流如泉水,這算是什麽意思?”


    穀鐵邦一呆,道:“不!老夫萬萬不是有什麽意思……隻是心中有愧。向小公主負荊請罪而已。


    嶽小玉道:“與其負荊請罪、不如帶罪立功!”


    穀鐵邦如夢初醒,道:“嶽少俠一盲驚醒夢中人,老夫明白了!”


    嶽小玉“唔”一聲,道:“馮逢花要救徐姑娘,這件事你怎麽看法?”


    穀鐵邦道:“不容易。”


    馮逢花立時嘶聲叫道:“死死活活,好好歹歹也要把芷若姑娘救出來!”


    嶽小玉迴頭瞪了他一眼,冷冷道:“現在誰說不去救你的大美人了”


    “不!她不是什麽大美人。”馮逢花認真地說道:“但她是無辜的!”


    “無辜的人,是不是不應該死?”嶽小玉問。


    “當然不應該死!”馮逢花立刻大聲迴答。


    嶽小玉嘿嘿一笑,道:“但這世間上偏偏就是這樣的不應該死的人,天天都死掉不知幾許,倒是那些該死的人,個個福壽康寧,甚至是長命百歲。”


    馮逢花呆了一呆,嶽小玉又冷冷一笑接道:“姓馮的你若信任老子,老子就把徐姑娘的事,當作是老子老婆的事!”


    鐵老鼠忍不住插口問了一句:“小嶽子,你已經成親了?”


    嶽小玉道:“天天都成親,晚晚換新人。”他分明是在開玩笑。


    馮逢花怔怔的望著嶽小玉,良久才說道:“你想怎樣?”


    嶽小玉道:“你若信任在下,老子自然會全力搶救徐姑娘,否則一切免談!”


    馮逢花臉色一變,道:“要怎樣證明馮某相信你?”


    嶽小玉道:“很簡單,隻要把鏢銀下落說出即可!”


    馮逢花頑固地搖了搖頭,道:“不!必須先救了芷若姑娘再說。”


    嶽小玉冷冷一笑,道:“這就證明,你一點也不信任咱們。”


    馮逢花反問道:“你又何當信任馮某了?”


    嶽小玉哈哈一笑,道:“老子可以一點也不信任閣下,但閣下卻非要完全信任老子不可。”


    馮逢花怒道:“你太狂妄!”


    “這個你也說對了。”嶽小玉揚了揚眉毛。“老子可以狂妄,但你卻不能!”


    馮逢花臉色變得更難看:“你要殺便殺,何來這許多廢話!”


    嶽小玉笑道:“你又再說對了,老子可以發誓:倘若你不把真相說出,老子就立刻一掌斃了你,然後掉頭便走,再也不管徐姑娘的死活!”


    馮逢花聽到這裏,冷汗已不由自主地涔涔而下。


    嶽小玉仰望天色,半晌又再笑吟吟地說道:“現在時候還早,你可以慢慢考慮考慮清楚,然後才再答複不遲。”


    馮逢花的臉色陣青陣白,過了很久很久,才點點頭,說道:“好,好!我說!但你若食言反悔,馮某就算做鬼也決島不饒你!”


    嶽小玉道:“閣下大可以一千一萬個放心,老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萬鬼身纏身,冤魂不散,老是緊緊的跟著自己。”心中卻在冷笑不迭,忖道:“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甚至牛鬼蛇神更加不怕,就隻怕那天大大小小的美人鬼,實在個個都要命得緊!”


    馮逢花可不知道嶽小玉心裏正在想著些什麽,但他為了要救徐芷若,到這時候再也無法嘴硬起來。


    他向嶽小玉說出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他說:“指使馮某劫這一支鏢的人是……”下麵兩三個字,他是緊貼著嶽小玉耳朵邊才說的。他說得很細聲很細聲,旁人絕對沒法子可以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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