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合峰”三字,把公孫璿聽得吃了一驚。


    因為侯劍平便是與她約定,於七月初一清晨,在這“和合峰”


    頭相會。


    自己因為時尚早,遂未打聽“和合峰”的位置所在,誰知竟就在“百年崖”的對麵……


    她心中動念至此,那白發樵夫,含笑問道:“相公,除了這‘和合峰’的峰名之外,你還有什麽要問我老頭子嗎?”


    公孫璿搖頭笑道:“沒有別的事了,多承老人家指教,在下這廂謝過。”


    白發樵夫擔柴走去,公孫璿迴頭看去,隻見杜丹也正從“百年崖”上馳落。


    公孫璿迎上前去,含笑問道:“杜兄,你的‘打狗棒兒’,取迴了麽?”


    杜丹苦笑說道:“棒兒雖已取迴,我想偵察之事,卻毫無所得,對方任由我直入庵堂,取走所遺之物,根本未加理會。”


    公孫璿的一雙秀眉,突然微挑,目中也略閃異彩!


    杜丹見狀問道:“公孫姑娘是否有甚感觸……”


    公孫璿搖頭一笑,接口軒眉說道:“我不是有什麽感觸?是覺得對麵那座奇形山峰,景色絕佳,想去遊賞遊賞。”


    杜丹笑道:“遊賞也得等到明天,如今是二十五,在下弦殘月之下,縱有美景,也將減色不少!”


    公孫璿嬌笑說道:“杜兄有所不知,我是想在那奇形山峰頂上,等到淩晨觀看大海日出!”


    杜丹“哦”了一聲,頷首說道:“觀看日出,倒是使得,我奉陪公孫姑娘過壑就是。”


    說完,兩人便施展輕功,縱過深壑,走向“和合峰”頂。


    杜丹見公孫璿一麵舉步登峰,一麵卻又把兩道炯炯目光,凝注對麵“百年崖”,不禁詫然問道:“公孫姑娘,你好象對於那位‘百年庵主’,又複突起疑念?”


    公孫璿點頭答道:“我是由於杜兄適才所說的一句話兒之上,動了疑思!”


    杜丹詫道:“我……我方才……說了什麽?”


    公孫璿道:“杜兄說是對方任憑你直入‘百年庵’的庵堂,取走所遺之物,根本未加理會。”


    杜丹連連點頭,凝望著公孫璿,不解問道:“事實確係如此,我悄悄進入‘百年庵’,在庵堂中取走故意所遺的‘打狗棒兒’,庵中沉寂無比,絕無絲毫聲息。”


    公孫璿“哼”了一聲,向杜丹軒眉叫道:“杜兄,你應該知道‘桃花娘子’柳如綿,她是如何厲害人物?你的輕功雖俊,要說能於靜夜中,深入庵堂,取走物件而使她毫無所聞,我卻不太相信。”


    杜丹聽得臉上微微一熱,赧然說道:“我不敢說是我手腳夠輕,隻是認為那‘百年庵主’,知道來人是我,才故意不予理會?”


    公孫璿目中神光電閃,點頭說道:“這是唯一解釋,而引起我疑心之處,也就在此。”


    杜丹不解其意,以一種詫然眼神,目注公孫璿道:“公孫姑娘,你……你此話是……是什麽……”


    公孫璿不等杜兄語畢,接口說道:“杜兄請想,倘若如此,則我們的一切行動,似乎早在‘百年庵主’的預料之中,如適才在我掌下視死如歸的那種夷然舉措,就未必不是有意的了!”


    杜丹聽得有點毛骨悚然,也有點目瞪口呆!


    公孫璿歎息一聲,苦笑搖頭說道:“但願不要被我料中,否則那位‘百年庵主’,就深沉得太可怕了!”


    這時,業已走到“和合峰”頭,雖然殘月疏星,天光欠朗,但在麵臨無邊大海的奇絕峰頂,景色仍極清練,頗有可賞之處。


    公孫璿哪裏有心眺賞景色,一直把炯炯眼神,向對崖“百年庵”中,遙遙投注。


    杜丹看出她的心意,一旁含笑說道:“公孫姑娘,你打算隔壑注目,看它一夜?”


    公孫璿道:“對了,那位‘百年庵主’,再怎高明,也未必猜得出我們會如此辭不辛苦地,在隔壑徹夜監視吧!”


    杜丹點了點頭,頗以公孫璿所采態度為然,遂取了不同角度,也向對崖的“百年庵”中注目。


    由沉沉黑夜,一直看到朦朧天明。


    公孫璿壓低語音,向杜丹悄然叫道:“杜兄,你在那邊,似也一夜未懈,可曾看見什麽?”


    杜丹笑道:“既加察看,當然要聚精會神,不能放過任何異狀!但在這一夜之間,我唯一所見,隻是‘百年庵’中,仿佛有一閃即滅的豆大綠光,一連閃了三次!”


    公孫璿頷首說道:“不錯,我也有同樣所見,杜兄以為這綠光三閃,是屬於何種情況?”


    杜丹想了一想,目注公孫璿,低低說道:“會不會是種信號,用來與遠方通訊?”


    公孫璿聞言之下,雙眉一軒,失聲讚道:“杜兄真夠聰明,略一思索之下,便看透對方肺腑,探得驪珠的了!”


    杜丹被公孫璿誇得臉上一紅,皺眉問道:“公孫姑娘何以加此謬讚,莫非你……”


    公孫璿臉上神色,頗為沉重地,接口答道:“在發現‘百年庵’中,綠光三閃之前,我偶然目光下瞥,發現左下側海灘左方,有豆大紅光,先行三閃三滅!”


    杜丹叫道:“有這等事,足見其中大有可疑,我們來個再闖‘百年庵’吧!”


    公孫璿搖頭說道:“不行,我既被那‘百年庵主’當麵騙過,聲稱不究既往,便除非獲得什麽真憑實據,不能再去找她。否則,必貽食言之譏,那燈光三閃之事,隻可作為參考,尚不足作為‘百年庵主’怙惡不悛的贓證!”


    杜丹眼珠微轉,又向公孫璿問道:“公孫姑娘,那發出豆大紅光的海灘,會不會就是‘天魔派’與我們訂約的‘惡鬼灘’呢?”


    公孫璿道:“此時無複定言,但我已記準位置,少時可去求證。……”


    話猶未了,空中陡地一亮。


    朝曦初布,夜色齊休,原來就在公孫璿與杜丹,注意對崖動靜之間,一輪紅日,業已跳出滄海。


    公孫璿迴過頭來,指著那光輝尚頗柔和,不大炙人的朝陽,噘著嘴兒說道:“杜兄,我特地來看這海—上日出,誰知竟又錯過了這大飽眼福的機會。”


    杜丹笑道:“公孫姑娘何必懊喪?我們既已到了嶗山,則天天都可欣賞海上……”


    一語未畢,便即自行打斷,向公孫璿詫然注目。


    因為公孫璿此時未再注意什麽旭日初出的海上風光,卻向這“和合峰”頂的許多嶙岣怪石,投以異樣神色。


    杜丹隨著公孫璿的目光,仔細看去,方看出這些怪石之上,被人劃有字跡!


    那字跡太不規律,似係隨手亂劃,不是“放手”,便是“迴頭”,以及“須放手”,“且迴頭”等等。


    杜丹起初有點莫名其妙!


    等他瞥見其中一塊巨石之上,寫了比較完全的“能放手時須放手,勸君到此且迴頭”二語,才從“恍然”之中,鑽出了一個“大悟”!


    杜丹想起公孫璿曾向他背誦過的“好漢坡”詩句,向公孫璿含笑問道:“公孫姑娘,你與侯劍平兄約會之處,莫非就是這‘和合峰’頂麽?”


    公孫璿見自己心事,已被杜丹猜透,隻得臉上一熱,向他點了點頭。


    杜丹指著那些寫在嶙岣怪石上的“放手”、“迴頭”字樣,揚眉含笑說道:“照這字樣看來,那位侯劍平兄,仿佛業已先期到過此處?”


    公孫璿“嗯”了一聲,點頭說道:“一定是他,但他與我所定約會之期,是七月初一,不知竟如此早來則甚?”


    杜丹笑道:“公孫姑娘不也早來?……”


    公孫璿接口叫道:“我是有事來‘百年崖’,湊巧到了此間,不是故意……”


    話方至此,嫣然一笑地,改換口氣說道:“但話要說迴來,天下巧事甚多,安知那位侯劍平兄不是也有甚事?……”


    一語未畢,杜丹突然目注對崖,向公孫璿連連搖手地,壓低語音,悄然說道:“公孫姑娘快看,那‘百年庵’,怎麽竟然走出一個少年男子?”


    公孫璿急忙看去,果見有個青衫書生,踱出“百年庵”門。但一來兩崖相距頗遠;二來又有鬆竹遮掩,以致對那青衫書生的麵貌身材,看不真切。


    杜丹訝聲說道:“奇怪,‘百年庵’既是清靜尼庵,卻為何把這青衫書生留在庵中,過了整整一夜?”


    他們因徹夜守視,未見人人,隻見人出,自然足證這青衫書生,是在黃昏之前便已到了“百年庵”內。


    公孫璿秀眉雙揚,冷笑一聲說道:“好個淡盡塵心,苦守清規的‘百年庵主’!杜兄,我們快點趕到‘百年崖’下,截住那青衫書生,看看他是何路數?”


    杜丹一麵與公孫璿動身趕下“和合峰”,一麵含笑問道:“公孫姑娘,你是打算以本來麵目,截住那位青衫書生?還是需要裝扮一下?”


    公孫璿道:“裝扮一下也好……”


    六字才出,杜丹已遞過一副人皮麵具。


    公孫璿接過一看,見那人皮麵具,是個中年男子,遂遞還杜丹,搖頭說道:“杜兄,那青衫書生業已下崖,時機稍縱即逝,我恐怕不及再改扮男裝……”


    杜丹笑道:“公孫姑娘何必改扮男裝,就把這人皮麵具套上便了。”


    公孫璿失笑說道:“身是女裝,卻戴了一副中年男子的人皮麵具,卻……卻是什麽怪模怪樣?”


    杜丹微笑道:“模樣怪點何妨?隻要不令對方認識我們的本來麵目,便已達到目的。”


    杜丹話完,又複取出年紀稍大的一副人皮麵具,自行套在頭上。


    公孫璿無可奈何,隻得聽從杜丹之言,不改身上女裝,隻把那副中年男子的人皮麵具戴好。


    他們雙雙趕到“百年崖”下,尚未見那青衫書生走來。


    公孫璿道:“這廝走得這樣慢,定是沿途還遊覽景色,他倒真算沉得住氣,我們……”


    說至此處,目光一閃,向杜丹悄然叫道:“杜兄,那廝來了,果然是緩步而行,我們並藏向那片竹林之中,看他一看,再采適當措施。”


    杜丹自然點頭,身形一飄,與公孫璿雙雙閃進竹林之中。


    過了一會,果然有位青衫書生,從“百年崖”,上緩步走下。


    這書生不單走得極慢,並係負手低頭,顯然心事滿腹,正在加以盤算。


    公孫璿與杜丹注目看去,隻見對方臉色,青慘慘、死板板地,顯也戴有人皮麵具。


    公孫璿暗用“蟻語傳聲”功力,向杜丹耳邊說道:“杜兄,我這副模樣太以難看,不到必要時,不想出麵,你先出去,隨意找個碴兒,逗他一逗。”


    杜丹傳音笑道:“好,若要逗人,倒是我的拿手好戲。”


    說完,便自身形一閃,穿出竹林。


    那青衫書生聽得聲息,隻向杜丹略微瞥了一眼,仍然低下頭去,負手緩步,未作理會。


    杜丹因係有意找碴,遂沉聲喝道:“站住!”


    青衫書生站住腳步,向杜丹投過一瞥疑問眼色,詫聲說道:“朋友,你……你是對我說話?”


    杜丹“哼”了一聲,大咧咧地,冷然說道:“空山寂寂,除你外,再無旁人,我不是和你說話,難道竟是和什麽山精海怪說話?”


    青衫書生居然不以為忤,目注杜丹,和聲問道:“朋友有何見教?”


    杜丹道:“我看你不像好人!”


    青衫書生聞言一怔,向杜丹苦笑問道:“朋友可否賜教,你往哪一點上,看出我不是好人?”


    杜丹冷笑說道:“常言道:‘揚頭老婆低頭漢,青皮羅卜紫皮蒜’,都是最辣之物,你這低頭走路的漢子,神色鬼崇,怎會是甚好人?”


    公孫璿在竹林中聽得有點忍俊不禁,暗忖杜丹確實會找麻煩,他這不講理的胡亂找碴之舉,多半將逗得那青衫書生勃然發怒!


    果然,那青衫書生在聽完杜丹話後,目中神光微閃,朗聲問道:“朋友,你就從我低頭走路一事之上,斷定我不是……”


    杜丹不等對方話完,便即接口說道:“還有,你若沒有什麽虧心之事,為何見不得人,在臉上戴了副人皮麵具?”


    青衫書生好不容易才抓住反擊機會,向杜丹冷然說道:“這樣說來,你也不是好人,你也有見不得人的虧心之事!”


    杜丹叫道:“你憑什麽這樣說我?”


    青衫書生答道:“因為你的臉上,也戴有一副人皮麵具!”


    杜丹搖頭說道:“我雖戴有人皮麵具,但卻和你不同。”


    青衫書生問道:“什麽不同?”


    杜丹狂笑說道:“不同之處,就在我行得正、坐得端,為人光明磊落,不像你下流無恥地,在尼姑庵中住了一夜!”


    公孫璿聽得暗讚杜丹牙尖舌利,語銳如刀,這兩句話兒,份量太重,倒看那青衫書生怎樣招架得住?


    誰知杜丹說完,那青衫書生隻是曬然一笑,目光斜瞥杜丹,冷冷說道:“朋友請把事情弄弄清楚,並留點口德……”


    杜丹接口叫道:“有甚不清楚的,難道你還不承認,你曾在尼姑庵中住了一夜麽?”


    青衫書生道:“我在那‘百年庵’中,確實住了一夜,但卻與你無幹,尊駕何必要多管閑事?”


    杜丹道:“誰愛管你們這些齷齪肮髒事兒,我隻想請你摘下人皮麵具,讓我看看你的廬山麵目。”


    青衫書生笑道:“假如我不遵命呢?”


    杜丹冷然說道:“我就自己動手,替你把這麵具摘下。”


    青衫書生向杜丹看了兩眼,微微一笑說道:“隻要朋友認為辦得到,何妨伸伸手……”


    一語未畢,杜丹已存心擠兌對方地,厲聲喝道:“這有什麽辦不到的?我要看看你是個什麽樣見不得人的山精海怪?”


    邊自發話,邊自身形疾探,伸手向那青衫書生的麵前抓去。


    杜丹自服“天香缽”後,功力精進不少,這發難手法,說抓就抓,來勢絕快!


    那青衫書生似乎未想到杜丹身手這樣快,仿佛怔得一怔。


    但眼看杜丹指尖,已將接觸對方麵頰,那青衫書生突然輕輕一轉身軀,便自閃了開去。


    他閃得並不巧妙,隻是險煞人地,隻差毫厘之微,未被杜丹抓中而已。


    杜丹冷笑一聲,揚眉叫道:“朋友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還是自動把人皮麵具取下來吧!”


    青衫書生目光注定杜丹,並搖了搖頭。


    杜丹大怒,又是一掌猛抓,這次是全力施為,去勢之疾,比上次還要快了不少。


    青衫書生仍是等杜丹指尖,將沾自己而未沾到自己的一刹那間,輕輕轉身,避了開去。


    杜丹電疾雷奔,連抓七次。


    不單結果是次次皆空,那青衫書生連身法都未改變,均以同一姿勢,輕加閃避。


    杜丹心中大驚,暗忖:這看不起眼的青衫書生,怎會具有這樣一身高探莫測的奇異武學。


    在他第七次抓空以後,青衫書生冷然喝道:“朋友,放識相點,你若再無了無休,小心我反把你臉上所戴的人皮麵具抓掉!”


    杜丹叫道:“你有本領,為何不抓……”


    青衫書生接口說道:“我不是抓不掉你所戴麵具,隻是覺得各人有權保持自己的私人秘密。我還有事,意欲少陪,這場無謂糾紛,便到此為止了吧?”


    說完,向杜丹抱拳一笑,便欲飄身走去。


    杜丹覺得在武力方麵,既難以迫令這青衫書生現出來麵目;在理由方麵,也似無法勉強留住對方,不禁皺眉苦笑,為之怔住!


    這時,公孫璿突然叫道:“站住!”


    她一麵發話,一麵從竹林中緩步走出。


    青衫書生詫然止步,向公孫璿看了一眼,不禁眉峰雙蹙。


    這也難怪,因為公孫璿身材和裝扮,都是位窈窕妙齡女郎,臉上卻戴副中年男子麵具,委實不倫不類,太以令人觸目。


    青衫書生邊自皺眉,邊自抱拳叫道:“姑……請恕在下先請教一下,我應該對你稱以‘姑娘’?抑或稱以……”


    公孫璿接口答道:“隨便,‘姑娘’也好,‘朋友’也好,或者是‘尊駕’、‘閣下’均無所謂!”


    青衫書生略一沉吟之後,含笑說道:“我還是稱姑娘吧,姑娘有何見教?你總不會與這位朋友一樣,多管閑事地,要我把人皮麵具摘下吧?”


    公孫璿冷笑一聲,目注青衫書生,緩緩說道:“閑事要管,但卻不必要你摘去人皮麵具,因為我已看出你是個什麽東西變的?”


    青衫書生似有不信,“哦”了一聲說道:“姑娘能有如此眼力麽?我倒要請教請教!”


    公孫璿道:“你剛才閃避這位仁兄七度猛抓的奇異身法,是否叫做‘紫虛幻步’?”


    青衫書生吃了一驚,連連點頭說道:“高明,高明,認得出‘紫虛幻步’之人,絕非俗流,姑娘可否請賜告芳名……”


    公孫璿大聲說道:“都是江湖遊俠人,相逢原是舊相識。侯劍平兄,你當真聽不出我們的語音了麽?”


    杜丹聞言,臉上赧然發熱,暗罵自己怎麽聰明一世,懵懂一時,竟未想到侯劍平的身上?


    青衫書生“呀”了二聲,又向公孫璿、杜丹緊盯兩眼,以驚奇語調問道:“難道竟是公孫姑娘和杜兄?……”


    公孫璿招唿杜丹,摘去所戴人皮麵具,點頭笑道:“正是我們,侯兄為何似有驚奇之狀?”


    侯劍平也取去自己所戴麵具,含笑說道:“公孫姑娘與杜兄不是與孟大俠同遊黃山……”


    公孫璿不等侯劍平話完,便揚眉說道:“天下事變化太多,譬如就拿侯兄來說,你是杜大俠的得意門人,誰想得到你竟會如此不惜羽毛,跑到尼姑庵中……”


    “不惜羽毛”四字,份量下得極重,把侯劍平聽得俊臉一紅,慌忙接口說道:“公孫姑娘千萬莫要誤會,這……這是我的家庵!”


    公孫璿如聞晴天霹靂地,退了一步,目光凝注侯劍平,雙眉深聚,失聲說道:“侯兄,你……你說什麽?這……這座‘百年庵’,竟……竟是你的家庵?”


    侯劍平不懂公孫璿為何如此失驚?點頭說道:“不錯,這座‘百年庵’正是我的家庵,公孫姑娘覺得有何不對麽?”


    公孫璿定了定神,從妙目中閃射出兩道異樣光芒,盯在侯劍平俊臉之上,緩緩問道:“侯兄姓侯,‘百年庵’又是家庵,則令尊莫非就是‘紫麵溫侯’侯立威麽?”


    侯劍平目中含淚,恭身接口答道:“正是,‘紫麵溫侯’侯立威,正是先父名諱。”


    杜丹如今方知公孫璿平素極為鎮定,如今卻神色失常之故,不禁暗歎有時造化弄人,未免太以殘酷!


    因為公孫璿於言語中,已不加隱諱地,流露出傾愛侯劍平,誰知這夢裏情郎,竟會是深仇之子?


    公孫璿仰首雲天,徐徐吸了一口氣,又向侯劍平微蹙雙眉,注目問道:“那位‘百年庵主’,是你母親?”


    侯劍平搖頭答道:“不是,她是先父……”


    本來侯劍平想說,她是先父寵妾,但覺“寵妾”二字,有點欠妥,遂在話到嘴邊之際,截住話頭,改口說道:“小弟乃是嫡出,‘百年庵主’則是我的庶母。”


    公孫璿道:“你母親呢?”


    侯劍平雖覺對方似乎問得太多,卻仍不以為煩地,麵含微笑,和聲答道:“家母現在玉門關西的大漢‘白龍堆’左近,修持功果。”


    公孫璿記得他以“平天仇”名兒,與自己在“好漢坡”上訂交之際,曾有大漠省親一語,遂知侯劍平所說不是假話。


    這時,杜丹覺得自己再若夾在當中,未免太不識趣?


    故而,他找個借口,向公孫璿含笑叫道:“公孫姑娘,你且陪侯兄談談,我覺得那片海灘之上,滿布巉巉怪石,景色頗佳想獨自前去,眺賞眺賞!”


    說完,也不等公孫璿迴答,便自轉身馳去。


    公孫璿以一種感激眼神,且送杜丹去後,轉過頭來,向侯劍平嬌笑叫道:“侯兄,我們到對壑的‘和合峰’頂談談好麽?那裏到十分清靜!”


    侯劍平向“和合峰”頂看了一眼,點頭說道:“好,對壑峰頂景色著實不錯,遠眺大海,可把萬頃滄波,盡收眼底!”


    兩人飛身過壑,公孫璿含笑問道:“侯兄已然來過這‘和合峰’了?”


    侯劍平道:“公孫姑娘忘了我先前曾向你說過與人訂有嶗山之約麽?這‘和合峰’頂便是約會所在!”


    公孫璿揚眉問道:“侯兄的貴友呢?他準時踐約沒有?”


    侯劍平搖頭答道:“約期是七月初一,我因苦念良友,又已早到嶗山,遂先來峰頂,徘徊了兩次。”


    公孫璿笑道:“這位貴友,竟惹得侯兄如此相思,定然是個風華絕代,傾國傾城的……”


    侯劍平慌忙接道:“公孫姑娘不要誤會,我這友人是個男子。”


    公孫璿故意“哦”了一聲,軒眉道:“男子也有這樣大的魔力麽?他叫什麽名字?”


    侯劍平麵對公孫璿這等國色天人,自然相當心醉,深恐她誤會自己是與女友約會,趕緊毫不遲疑,應聲答道:“他叫孫天仇!”


    說話之間,兩人業已走上“和合峰”頂。


    公孫璿站在崖邊,讓那獵獵海風,吹著長發,失聲浩歎說道:“唉,孫天仇,平天仇,循環憂攘幾時休?……”


    侯劍平全身一震,目注公孫璿,失聲問道:“公孫姑娘,你……你怎會知道我曾經化名為‘平天仇’?”


    公孫璿不去理他,隻是朗聲吟道:“循環憂攮幾時休,冤報冤來仇報仇,匣內青鋒空作嘯,坡前白骨已成丘……”


    詩兒才吟了一半,侯劍平業已驚得一怔,忘其所以,伸手抓住公孫璿的雙肩,邊自搖撼邊自急急問道:“公孫姑娘,這首‘好漢坡’的聯句,決無他人知曉,莫非你……你……你就是令我相思欲絕的孫天仇兄?”


    剛把話說完,見眼前長發飄拂,方想起對方如今是女孩兒身分,不禁紅著臉兒,趕緊從公孫璿的肩上,放開雙手。


    公孫璿緩緩轉過身形,揚眉一笑說道:“侯兄,不見得沒有他人知曉吧?你忘了我們在那‘迴頭坡’石碑之上,所鐫的‘勒石為碑警眾流’麽了?”


    這答複相當俏皮,等於是承認她就是“孫天仇”了。


    侯劍平目光盯在公孫璿的如花秀靨之上,搖了搖頭,苦笑一聲說道:“我這人平日還有點自作聰明,如今才知是個笨蛋!為什麽在你自行吐露身份之前,竟沒有起過半絲疑念。”


    公孫璿聽他說得有趣,不禁為之失笑。


    侯劍平俊臉微紅,向公孫璿含笑問道:“公孫姑娘,我雖想不出你是孫天仇,你卻應該認得出我是平天仇,上次相逢之際,你為何還要故意約我去黃山呢?”


    公孫璿嬌笑答道:“因為我要試試你的品格,看你是否交了新人忘舊人的負義之輩?”


    侯劍平嚇得一吐舌尖,搖頭說道:“公孫姑娘,你這一招著實厲害,對於你這等人物的同遊之邀,誰能拒絕?當時我不去黃山,真是咬緊牙關,才下決斷的呢!”


    公孫璿笑道:“你這牙關咬得不錯,倘若當時你重新輕舊,見異思遷,不單去不成黃山,我也不會到嶗山來踐約了!”


    侯劍平舉手抹去額上自然而然所沁出的一頭冷汗,若笑說道:“萬幸,萬幸——”


    語音頓住,向公孫璿深深看了一眼,揚眉說道:“公孫姑娘,天下巧事太多,我們不單一個化名孫天仇,一個化名平天仇,均提前赴約,在此……”


    話猶未了,愕然叫道:“公孫姑娘,你……你怎麽了?”


    原來在他說話之際,公孫璿的一雙妙目以內,忽然浮動淚光!


    再經侯劍平這樣一問,公孫璿神情越發淒然地,淚珠垂落,語音悲抑,口中喃喃說道:“仇……仇……天仇……天仇……”


    侯劍千恍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似乎既想為公孫璿擦淚,又不敢冒失地,急得叫道:“公孫姑娘……公孫姑娘……你……你……”


    公孫璿業已警覺失態,歎息一聲,舉袖拭去玉頰以上的縱橫淚漬。


    侯劍平心中一寬,連忙和聲問道:“公孫姑娘,你適才是……”


    公孫璿嘴角掀了一掀,接口說道:“侯兄,你所化名的‘天仇’之意,是不是‘天倫之仇’?”


    侯劍平才一點頭,公孫璿又複說道:“你化名的‘天仇’之意,是‘天倫之仇’,我化名的‘天仇’之意,也是‘天倫之仇’,但侯兄多半尚不知道一件極關重大之事……”


    侯劍平見公孫璿的神情,十分鄭重,詫然問道:“公孫姑娘,你所指的是什麽事兒?”


    公孫璿神情更冷,淡笑一聲說道:“我看侯兄不是虛假糊塗,你大概不知道,你的‘天倫之仇’就是我吧?”


    這幾句話兒果然把位侯劍平聽得為之呆住!


    公孫璿雙眉一蹙,目注侯劍平道:“侯兄你還裝糊塗麽?我爹爹公孫宏是於‘好漢坡’上,死在你庶母‘桃花娘子’柳如綿手內,你父親侯立威,又是死於我爹爹的手內……”


    侯劍平一雙俊目之中,神光微轉,默然不語。


    公孫璿苦笑又道:“常言道:‘父仇不共戴天’,你應該為你父親報仇,我也應該一盡人女之道,我們是否就在這‘和合峰’頭放手一搏?”


    侯劍平雙眉一挑,突然手指右前方,朗聲說道:“公孫姑娘你看!”


    公孫璿順著侯劍平的手指之處看去,隻見一塊巨石之上寫著“能放手時須放手,勸君到此且迴頭”的字樣!


    她略一注日,偏過臉來,向侯劍平問道:“侯兄,你叫我看這字兒之意,是要我把彼此殺父之仇,一齊放手?”


    “不是,殺父之仇與尋常仇恨不同,不能輕易放過,否則,我們子職有虧,清夜捫心,怎對先人於九泉之下?”


    公孫璿點頭說道:“你說得對,我們還是互作生死一搏……”


    侯劍平急忙搖手說道:“公孫姑娘又誤會了……”


    公孫璿剔眉接道:“誤會什麽?我們既不是不共戴天的……”


    侯劍平含笑說道:“不,我們是在‘好漢坡’上訂交的好朋友一事,可以確定,但互是對方不共戴天深仇一事,卻未必見得!”


    公孫璿詫然注目,侯劍平繼續笑道:“我此語之意,就是說你的不共戴天深仇,未必是我?我的不共戴天深仇,也未必是你?”


    公孫璿莫明其妙,瞠目問道:“你……你……你能不能解釋得更清楚一點?”


    侯劍平歎道:“公孫姑娘,你若想知道詳細內情,必須先了解我的家庭狀況。”


    公孫璿道:“侯兄請講,小……妹願聞其詳!”


    侯劍平指著崖頭麵海的一方平石,含笑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公孫姑娘請坐下聽我扼要相告。”


    公孫璿如言坐下,並頗為大方地,指著自己身旁空隙,向侯劍平溫言笑道:“侯兄,你也坐下,我們之間,究竟是仇是友?等你說完其中情由,再作結論。”


    侯劍平如奉綸音,與公孫璿並肩坐下,但卻不敢靠得太近,恐涉輕薄……


    初發豔陽,照在人臉之上,自然倍增光彩,何況公孫璿又是那等天人顏色,絕代姿容,竟使侯劍平注目之下,為之神馳,久久忘了說話。


    公孫璿起初還以為他是在打甚腹稿,但等發現侯劍平盯著自己,目光有點發直之後,不禁訝然問道:“侯兄,你……你怎麽了?你不是要告訴我你的家庭狀況麽?”


    侯劍平臉上烘的一熱,趕緊點頭說道:“是……是……我姓侯……”


    人在越是有意掩飾什麽窘態之時,往往便是越容易出錯,侯劍平脫口而出的這句“我姓侯”逗得公孫璿忍俊不禁,噗嗤一笑。


    她越笑,侯劍平越窘。公孫璿秀眉微軒,嫣然笑道:“你姓侯,你叫侯劍平,你的父親是‘紫麵溫侯’侯立威,你是嫡出,你的庶母以前叫‘桃花娘子’柳如綿,如今叫‘百年庵主’……這些事兒,我已知曉,侯兄請告訴我未知而扼要之事吧!”


    侯劍平經過公孫璿這一開導,心神略定,想了一想,目注公孫璿道:“公孫姑娘,我想從十一年多以前,黑白兩道群豪,在‘中條山落魂穀’內的一場搏鬥說起。”


    公孫璿點頭說道:“我知道,這是仇恨開始,你父親被上官仁、上官義兄弟,各傷一劍,並中了我父親一記內家綿掌!”


    侯劍平道:“這是事變開始,不是仇恨開始,因為我父親雖於‘落魂穀’內敗退迴山,心中卻隻有一個‘愧’字,並無一個‘恨’字!”


    公孫璿不解問道:“侯兄此話怎講?”


    侯劍平道:“我父親帶傷迴家,曾對我母親說過上官仁的一劍,可刺咽喉,隻刺右肩;上官義的一劍,可刺丹田,隻刺左腿;你爹爹的那記綿掌,更是最多隻用了七成真力……”


    公孫璿點頭說道:“我也聽得母親說過,爹爹當時是敬重你父親生平並無大惡,故意不為已甚。”


    侯劍平歎道:“我父親對我母親說過,由此可見俠義道中人物,畢竟心胸仁厚,自己遭此挫折,立意金盆洗手,歸隱林泉,不再過問江湖鋒鏑!”


    公孫璿讚道:“令尊見識宏遠……”


    一語未畢,忽又詫聲問道:“咦?這樣說來,令尊並非不識好歹之人,為何又有因傷積忿,致疾殞身之事?”


    侯劍平苦笑說道:“那是我的庶母的說法,我母親則認為我父親已體會你爹爹等人的掌下施仁之意,又怎會積忿致疾?”


    公孫璿道:“令尊死因,究竟為何?”


    侯劍平接口說道:“誰知道呢?自從我庶母進門,我母親便與父親斷絕恩情,一切生活起居通常均由庶母侍奉照料,故而我父親究竟死因如何?迄今依然成謎!”


    公孫璿嘴皮微動,仿佛欲言又止!


    侯劍平繼續說道:“我父親死後,我庶母表現得頗為節烈,下了‘血帖’,親赴‘好漢坡’,拚死為我父報仇,但就在她遠去‘終南’之際,家中又出變故!”


    公孫璿問道:“什麽變故?”


    侯劍平道:“我母親攜我在崖頭步月,被人推下了千丈絕壑。”


    公孫璿“咦”了一聲,揚眉說道:“是被人推下去的?關於這件事兒,江湖中的傳說,是你母親因痛夫之死,悲愴成瘋,才抱著你自跳絕壑。”


    侯劍平冷哼一聲,目閃神光說道:“這些人真會亂造謠言,我母親何曾瘋癲,如今正在‘白龍堆’左邊的‘白龍庵’中,勤參上乘佛法!”


    公孫璿想起一事,又向侯劍平道:“江湖中還說你母親抱你跳崖之際,有老仆侯忠在側,欲待搶救,但已搶救不及。”


    侯劍平頷首說道:“不錯,當時確有侯忠在側。”


    公孫璿道:“既然如此,侯兄尋那侯忠一問,豈不便可問出當時是誰下此毒手,把你母子推下崖去?”


    侯劍平劍眉雙聚,歎息一聲說道:“我當時也有公孫姑娘所說的這種想法,但十年歸來,侯忠卻墓木早拱,無法到黃泉之下,叫他口供的了!”


    公孫璿向侯劍平看了一眼,含笑問道:“侯兄母子雙雙被人推下千丈絕壑,卻是怎會安全無恙的呢?”


    侯劍平道:“這隻能說是氣數使然,命不該絕!我母子恰好跌在一大盤山藤之中,我掛在藤上,我母親因身軀較重,再度從藤下翻落,但去勢已緩慢不少,遂為正在壑下采藥的一位西域神尼‘白龍師太’所救!”


    公孫璿皺眉問道:“據說你庶母歸後,曾親自下壑尋屍,惜已為鳥獸所殘,隻撿迴你母子的一些衣飾,和幾根散碎白骨!”


    侯劍平應聲答道:“那是白龍師太於問明情由後,認為定有人謀奪基業,對我母子暗算,遂故意布下疑陣,讓他們如願稱心,等我他年藝成,再親自查究此事!”


    公孫璿瞟了瞟侯劍平,秀眉雙揚,嬌笑說道:“侯兄既被‘白龍師太’救走,怎又歸入‘鐵劍神醫’杜大俠的門下?”


    侯劍平道:“那位‘白龍師太’的行輩極尊,但因生性淡泊,一向不在江湖走動,名號遂少為人知。她老人家因不收男徒,遂把我轉介到杜恩師的門下,我杜恩師對於‘白龍師太’,還要稱以‘師叔’呢!”


    公孫璿聽完經過,向侯劍平頷首說道:“侯兄,我如今業已知道你的心中,有樁什麽想法?隻不過滋事體大,又複人命攸關,在未能取得真憑實據之前,無法說出口而已。”


    侯劍平苦笑說道:“公孫姑娘,我們似乎應該攜手齊心,共同努力的了。因為例如所疑之事,能夠獲得證實,豈非你的仇人既不是我,我的仇人也不是你!”


    公孫璿笑道:“侯兄昨夜宿於‘百年庵’中,是否便是想查出些蛛絲馬跡?”


    侯劍平一攤雙手,略聳肩頭答道:“我庶母是心機極深之人,怎會有甚痕跡,落在我的眼內,故而我雖在庵中住了一夜,仍然收獲不大。”


    公孫璿問道:“你庶母以為你早已死去,如今突然見你迴來,神情方麵卻是作何表示?”


    侯劍平苦笑含道:“她驚喜欲絕,滿口佛號,並立至佛前拈香,恭謝佛祖保佑,侯氏未曾絕後,那份神情既極誠摯,又極自然,令我看不出絲毫破綻!”


    公孫璿道:“侯兄有沒有向你庶母透露你師門來曆?”


    侯劍平搖頭答道:“我因心有所疑,自然不肯盡吐實情,隻說是在‘北天山’中的一位隱士門下學藝。”


    公孫璿道:“你庶母有沒有和你談過什麽關係重大之事?”


    侯劍平想了一想,看看公孫璿,緩緩說道:“有,我庶母說是當年自‘好漢坡’歸後,獲知我母子死訊,下壑尋迴衣骨,不禁萬念皆灰,遂把整個嶗山基業,送給相助她出力最多的‘天魔派’……”


    公孫璿聽至此處,目光微閃,插口問道:“侯兄有沒有問她,‘天魔派’為何如此肯相助?”


    侯劍平道:“問過,我庶母說是‘千麵小天魔’軒轅斌與我父親有點不平凡的友誼。”


    公孫璿“哼”了一聲,侯劍平又複說道:“我庶母問我迴來之意,是否想重振舊業?若是,她便去找軒轅斌商量,把嶗山基業仍然還我。”


    公孫璿妙目中神光如電,盯著侯劍平道:“侯兄怎樣答複?我希望你沒有加以拒絕!”


    侯劍平仿佛體會得出公孫璿如此表示之意,劍眉微揚,點了點頭答道:“本來我想立加拒絕,但一轉念間,覺得或有利用價值,遂向我庶母說:讓我考慮兩天,再去‘百年庵’中,給她答話。”


    公孫璿嫣然一笑,向侯劍平點頭說道:“侯兄答複得好,實不相瞞,我對於你這庶母……”


    話猶未了,突然目光一亮,揚眉叫道:“侯兄,你剛才說些什麽?好像是說你雖在‘百年庵’住了一夜,卻仍收獲不大!”


    侯劍平道:“不錯,我正是如此說法。”


    公孫璿微笑說道:“侯兄既然收獲不大,即小小收獲,是有的了?”


    侯劍平頷首說道:“有一樁小小事兒,令我略生疑慮。”


    公孫璿道:“侯兄能不能把這件事兒說將出來,我們互相研究研究,並交換彼此所得。”


    侯劍平毫不遲疑地,揚眉朗聲說道:“當然可以,昨日夜間,我與我庶母正在庵中談話,忽然有人找她……”


    公孫璿接口笑道:“找她之人,就是我和杜丹兄……”


    語音至此忽頓,目注侯劍平,“哎”了一聲詫然問道:“我與杜丹兄於明訪之前,先曾進庵暗探,見庵中十分安靜,並未聽得侯兄的談話之聲。”


    侯劍平笑道:“我庶母聽出有人進庵,遂命我暫時藏在一間地下密室之內。”


    公孫璿雙眉微挑,目光電閃說道:“‘百年庵’是清靜佛門,你庶母又已勘透七情,怎會還建有地下密室?”


    侯劍平道:“據我庶母說,密室僅此一間,她經常於室中參修,比較安全,並可在必要之時避開塵憂!”


    公孫璿冷笑一聲,揚眉說道:“心頭有佛原非佛,口內無塵卻有塵!侯兄是否在你庶母與我長談之際?於那密室之中,發現疑竇?”


    侯劍平苦笑道:“密室中丹鼎藥爐、金經貝葉,在各種陳設方麵,毫無異樣,但我對於禪榻之上的一隻枕頭,卻……”


    公孫璿見他住口不言,不禁急急問道:“一隻枕頭上麵,難道會有蹊蹺?”


    侯劍平道:“偶然之下,嗅得枕頭之上留有一點淡淡油脂發香,不由懷疑我庶母已經是六根清淨的出家人,怎會還有發香,留在枕上?”


    公孫璿從鼻中“哼”了一聲,點頭說道:“密室留香,著實可疑,侯兄的這樁收獲不算小了!”


    侯劍平目注公孫璿,含笑和聲叫道:“公孫姑娘,你剛剛說是要和我交換所得?……”


    公孫璿道:“我的確也略有所得,但在奉告侯兄之前,卻先要向侯兄請教一件事。”


    侯劍平笑道:“公孫姑娘有話盡管見詢,哪裏還用得著‘請教’二字。”


    公孫璿伸手向峰下一指,揚眉問道:“侯兄,你知不知道這‘和合峰’左下方,那片滿布巉巉怪石的海灘,叫做什麽名稱?”


    侯劍平應聲答道:“因為那些怪石,多半形狀奇異,猙獰如鬼,遂被稱為‘惡鬼灘’!”


    公孫璿自“惡鬼灘”三字,從玉頰上浮現出一絲會心微笑,又向侯劍平問道:“侯兄知不知道那‘惡鬼灘’附近,有甚武林人物盤據……”


    話猶未了,侯劍平接口含笑說道:“那‘惡鬼灘’後不遠的‘惡鬼峰’下,便是先父基業,如今業已被我庶母送給‘千麵小天魔’軒轅斌,作為‘天魔派’的‘天魔別府’了!”


    公孫璿一雙妙目以內,閃射奇光,嘴角微撇說道:“侯兄,我把昨夜的唯一所見,說給你聽!”


    話完,便把自己昨夜在“和合峰”頭,遠遠瞥見“惡鬼灘”方麵,先有豆大紅光,三閃三滅,然後在“百年庵”中,也有綠光三閃之事,向侯劍平細說一遍。


    侯劍平聽得劍眉高挑,向公孫璿說道:“公孫姑娘,照你所說,分明是‘百年庵’中有人與‘天魔別府’方麵,通甚訊號?”


    公孫璿點頭說道:“別的我不敢說,但至少可以證明,你那位庶母六蘊未空,七情不淨,仍與江湖人物有點來往,她在‘百年庵’中,對我的那番表現,都是故意做作。”


    侯劍平把兩道含蘊深情,也含蘊深愁的目光,盯在公孫璿臉上,低聲叫道:“公孫姑娘,如今該我向你請教了,你的智慧極高,不知對於我父親之死,有無什麽特殊深邃看法?”


    公孫璿道:“第一,你既已說過你父親深明我父親,及‘關中雙劍’上官兄弟,在掌劍之下,對他留了情份,並大為愧悔,打算金盆洗手,從此歸隱林泉,則決不會再看不開‘中條’之敗,而悶損成疾,遽殞天年!”


    侯劍平連連點頭,向公孫璿說道:“這一點,我與公孫姑娘的意見,完全相同。”


    公孫璿道:“第二,既然你父親不會是悶損致疾而死,則那終日與他相處之人的嫌疑,也就最大。”


    侯劍平歎道:“若非如此,我又何至於對我庶母,存著一份特別猜疑之想?”


    公孫璿道:“第三……”


    說了“第三”二字,她忽然閉口不語。


    侯劍平詫道:“公孫姑娘,你……你怎的不……不說下去了?”


    公孫璿平素極為倜儻大方,如今卻突然有點忸怩起來,以一種尷尬神色說道:“我……我……”


    侯劍平道:“公孫姑娘不必覺得礙口,有何話兒盡管直說。”


    公孫璿囁嚅說道:“我……我若有……有甚失言之處,侯兄卻不許怪我!”


    侯劍平微笑說道:“公孫姑娘哪裏話來,我怎會不知好歹!”


    公孫璿雙眉一挑,目注侯劍平道:“好,侯兄,我如今便來作番極大膽的假設,但這種假設,隻可以出我之口,入你之耳,連杜丹兄也不必使他知道。”


    侯劍平點了點頭,公孫璿又複說道:“但‘假設’雖極‘大膽’、‘求證’卻必須‘小心’,我們務必作到‘毋枉毋縱’四個字。”


    侯劍平道:“公孫姑娘說得極是,小弟敬聆高論。”


    公孫璿仍似有點礙口地,略一遲疑,方低聲說道:“據小妹所聞,你庶母在於歸你父親之前名聲操守,都不太好。”


    侯劍平歎道:“一點不錯,‘桃花娘子’四字,本為江湖不齒,但我父親偏偏被她迷上,才把我母親氣得與他反目。”


    公孫璿緩緩說道:“那位‘千麵小天魔’軒轅斌,據說也是位色中餓鬼,花裏魔王!”


    侯劍平點點頭說道:“我也有所聞。”


    公孫璿道:“由於這兩人的品格習性,由於你父親的死得突然,由於你母親與你,被人推下絕壑,由於你庶母把你父親基業,完全送給軒轅斌等有關各事看來,會不會是他們之間,有甚無恥私情,而起了害人奪產之念?”


    侯劍平赧然點頭,歎息一聲說道:“我何當沒有這種猜疑,但礙於她與我有‘庶母’名份,遂在未曾獲得真憑實據之前,不敢假說先父有這種帷簿之羞!”


    公孫璿目光凝注侯劍平,歉然一笑說道:“侯兄,我的話也許說得太重了些,你要多多擔待!”


    侯劍平歎道:“公孫姑娘所作假設,定必接近事實,隻是我們在收集證據方麵,將頗為艱難,要大費苦心!”


    公孫璿道:“你這位庶母心機太深,我認為她是故意選在她遠赴‘好漢坡’之際,密令心腹,對你母子下毒手,這樣,她才可以脫出嫌疑之外。”


    侯劍平道:“正因如此,我這次藝成歸來,便先找當時目擊其事的老仆侯忠,想問問實況,誰知侯忠業已死了八、九年之久。”


    公孫璿妙目之中,慧光微轉,揚眉說道:“也許那侯忠便是你庶母心腹,在事後又殺之滅口?”


    侯劍平悚然一驚,連連點頭說道:“這假設極為可能,我竟未曾想到,由此可見公孫姑娘的心思靈妙,著實高見……”


    公孫璿搖手笑道:“侯兄別捧我了,你那老仆侯忠,有後無後?”


    侯劍平道:“無後,隻有一個侄子,於侯忠死後不久,也告暴病死去。如今被公孫姑娘這一提醒,我真覺得他叔侄的相繼死亡,是大有問題的呢!”


    公孫璿笑道:“好了,我們業已對你庶母,作了不少大膽而不利於她的假設,如今也該來為她開脫開脫!”


    侯劍平愕然失驚,目注公孫璿道:“公孫姑娘,你說什麽?還要為……為她開……”


    公孫璿點了點頭,滿麵神光地,正色說道:“對了,我們也要盡量多作對你庶母有利的假設,從正反兩麵,同時著眼,反複推敲,才會獲得較正確的結論,務期無枉無縱!”


    侯劍平對公孫璿投過一瞥發自內心的敬佩神色,一挑拇指,失聲讚道:“公孫姑娘,你……你真是神仙資質,菩薩心腸……”


    公孫璿玉頰一紅,接口嬌笑說道:“侯兄又來誇讚我了,我姓‘公’,你叫‘平’,我們兩人聯……聯手向心地,作起事來,難道不應該特別‘公平’一點?”


    侯劍平仿佛感觸頗深地,點頭歎道:“是啊!世人作事,若皆不忘求‘公’,盡力持‘平’,不知要減去多少紛爭,消弭多少劫數?”


    語音略略一頓,目注公孫璿,苦笑又道:“公孫姑娘,你比我高明多了,還是由你來吧!我實在想不出任何假說,會對於我庶母有利?”


    公孫璿伸手遙指“百年庵”,揚眉說道:“我已慎密想過,對她有利之事,隻有一點,就是這座‘百年庵’!”


    侯劍平惑然問道:“公孫姑娘是說……”


    公孫璿道:“侯兄,在你此次歸來,於‘百年庵’中露麵之前,你庶母是否以為你已與母親死於絕壑以下?”


    侯劍平點頭答道:“當然,一般人都是如此認定!”


    公孫璿軒眉叫道:“侯兄請想,如今暫且假定,我們先前對你庶母所作的大膽不利假設,完全屬實當她害死你父親,害死你母子又奪得整個產業以後,心願已遂,應該與軒轅斌雙宿雙飛,盡量享受才對,為何不此之圖,居然在‘百年庵’中,黃卷青燈,啃嚼寂寞歲月?”


    侯劍平默然久久之後,方自低聲說道:“公孫姑娘的這樁反證,提得極好,我認為或許是個‘名’字,對她加了束縛!”


    公孫璿含笑說道:“侯兄請道其詳!”


    侯劍平道:“我庶母自從於‘好漢坡’上,報仇歸來,江湖中黑道人物簡直把她捧上三十三天,公贈一串‘節烈念珠’,隻要一珠所至,綠林人物無不不唯命是從,這樣一來,她還好意思不‘節’不‘烈’麽?隻好青燈禮佛,貝葉參經,在‘百年庵’中……”


    公孫璿連連搖手,向侯劍平冷笑說道:“侯兄,除非你庶母在本質上,就是位‘節烈’之人,否則,僅憑‘節烈’兩字虛名,最多隻能束縛她一段短短時間,不會持效太久!”


    侯劍平道:“公孫姑娘定有什麽特殊高見?”


    公孫璿笑道:“如今,我們再把彼此的已得收獲,例如,‘庵中密室’、‘枕上餘香’,以及夜半與‘惡鬼峰’下互相明滅通訊的紅燈綠光等等,綜合加以研究,便有點特別意味!”


    侯劍平被她說得一頭玄霧地,茫然問道:“什麽特別意味?”


    公孫璿目中電閃精芒,揚眉朗聲答道:“侯兄,我如今必須再作一項認定,就是你這位庶母,無論是節烈奇女,抑或淫刁惡婦?均為曠代特出,異於常人!”


    侯劍平頷首說道:“這項認定,無疑可以成立。”


    公孫璿微笑說道:“她既然是非常之人,便可能作出非常之事!”


    侯劍平惑然問道:“什麽非常之事?”


    公孫璿語音略揚,雙軒秀眉說道:“侯兄請聽,我的大膽假設,又要來了,我認為你庶母或許是想‘名實雙收’,也就是‘魚掌兼得’!”


    侯劍平苦笑說道:“公孫姑娘,你可否解釋得詳細一點?”


    公孫璿道:“我以為她會做‘兩麵人’,也就是‘身外化身’,一麵在‘百年庵’中享名,青燈黃卷,節烈千秋……一麵在‘天魔派’中享利,胡帝胡天、雙飛雙宿……”


    侯劍平接口說道:“公孫姑娘的這樁假設,雖有可能,但卻需要極高明的易容枝術……”


    公孫璿笑道:“你以為你庶母辦不到麽?”


    侯劍平皺眉說道:“我從未聽說過她精於易容……”


    他邊自說話,公孫璿卻邊自不住搖頭。


    侯劍平詫道:“公孫璿如此搖頭,莫非有不同看法?”


    公孫璿嫣然答道:“我不是有不同看法,隻是覺得侯兄忘了一嫌疑人物軒轅斌了,他的外號叫做‘千麵小天魔’呢!”


    侯劍平恍然大悟,“呀”了一聲說道:“對了,‘千麵小天魔’的易容之術,冠絕宇內,則我庶母慢說作個‘兩麵人’,便是‘三麵’‘四麵’,也不會有甚難處!”


    公孫璿向他流注秋波,嬌笑揚眉叫道:“侯兄,我們的大膽假設,工作至此為止,以下便要開始‘小心求證’工作!”


    侯劍平也向公孫璿投過一瞥又愛又佩目光,含笑說道:“公孫姑娘,求證比假設更難,你有何妙策?敬乞指教?”


    公孫璿嬌笑說道:“侯兄,你當真肯與我合作?聽從我的指揮?”


    侯劍平站起身形,向公孫璿深深一揖,正色說道:“公孫姑娘放心,侯劍平,永為不二之臣!”


    這一句雙關之語,侯劍平說時無心,但話出門之後,才發現語病,深恐惱了公孫璿,不禁俊臉通紅,低下頭去。


    公孫璿倒沒有注意到這些細微之處,一軒雙眉,向侯劍平含笑說道:“侯兄,你既然願意聽我指揮,我便初步擬定了今明天的兩個計劃。”


    侯劍平見公孫璿未加嗔怪,趕緊恢複了正常神色,賠著笑臉,低聲問道:“公孫姑娘,你今天打算怎樣?”


    公孫璿笑說道:“我們且去‘惡鬼峰’及‘惡鬼灘’左近走走,看看‘天魔派’,把侯兄舊業,發揚光大到了什麽地步?”


    侯劍平表示同意地,應聲點頭說道:“好,我們便走趟‘惡鬼峰’,但不知公孫姑娘的‘明天計劃’,又是怎樣打算?”


    公孫璿道:“常言道:‘定法不是法’,‘明天’的計劃,應該是根據‘今天’的收獲,再複擬定。”


    侯劍平道:“要不要等候杜兄一同前去?”


    公孫璿因知杜丹是故意避開,遂搖頭笑道:“他遊興頗濃,恐怕一時不會迴來,我們不必等他了。”


    侯劍平自然尊重公孫璿的意見,點頭笑道:“既然不必等待杜兄,我們就走吧!”


    公孫璿向他看了一眼,揚眉問道:“侯兄,你……你就這樣去麽?”


    侯劍平略覺一怔,目注公孫璿道:“公孫姑娘此話怎講?我……我應該怎樣去法?”


    公孫璿笑道:“如今的‘天魔別府’,原是侯兄舊業,侯兄似應略加改扮,暫時莫讓那群窮兇極惡之輩,認出你是侯家少主才好。”


    侯劍平“哦”了一聲,含笑說道:“公孫姑娘顧慮得真是周到,但在‘天魔’群兇心中,侯家少主早死,加上十年久別,我已由孩童長為成人,縱有先父舊屬,也不至於認識我了!”


    公孫璿道:“侯兄之意,是覺得不必加以改扮?”


    侯劍平投過一瞥含蘊深情的柔和目光,低聲笑道:“我就這樣陪侍公孫姑娘同行,已覺有點自慚形穢,若再改扮成不三不四樣,豈不更唐突了你這位神仙人物?”


    公孫璿白了侯劍平一眼,佯嗔說道:“侯兄怎麽拿我取笑來,既然一別十年,音容已異,你便不加改扮也好。”


    話完,兩人便相偕步下“和合峰”向那“惡鬼灘”前緩緩走去。


    舉步之間,公孫璿忽又想起一事,向侯劍平叫道:“侯兄,你還記不記得那個‘皇甫青’?”


    侯劍平說道:“當然記得,那廝不是曾冒打我師門旗號,對公孫姑娘等,欲加暗算的麽?”


    公孫璿道:“侯兄不妨猜猜,那皇甫青是誰?”


    這句話兒,問得有點沒頭沒腦,侯劍平愕然說道:“皇甫青是誰?皇甫青不就是皇甫青麽?”


    公孫璿失笑說道:“皇甫青若是皇甫青,我還要你猜?這三個字兒隻是化名,不是他的真名實姓。”


    侯劍平苦笑說道:“公孫姑娘,你問得太籠統了,人海茫茫之下,教我李趙張王,從何猜起?”


    公孫璿嫣然笑道:“侯兄不必多費神思,我來告訴你吧,那皇甫青就是‘千麵小天魔’軒轅斌!”


    侯劍平略吃一驚,向公孫璿訝聲問道:“公孫姑娘,你……你是怎樣確定此事?”


    公孫璿遂把“紫雲廳”中,自己等弄巧成拙,幾乎一敗塗地的那段經過,仔細說了一遍。


    侯劍平靜靜聽完,雙眉緊皺,默默不語。


    公孫璿道:“侯兄,你……你在想甚心事?”


    侯劍平皺眉說道:“我覺得那‘筱鐵口’,和‘無影夫人’的身份極為可疑,正在試加盤算猜測。”


    公孫璿流波笑道:“侯兄,你猜出端倪了麽?”


    侯劍平連連搖頭,苦笑一聲說道:“猜出端倪,談何容易?我隻覺得那位‘筱鐵口’,定是位前輩奇俠,並與公孫姑娘有點特別淵源,才會不憚艱煩地,於一路上,對你不時關懷暗助。”


    公孫璿點頭說道:“我也是這般想法,但我除了母親和恩師以外,根本別無淵源深厚長者,那位‘筱鐵口’,究竟是……”


    侯劍平在她沉吟之際,又複揚眉說道:“至於那位‘無影夫人’的言談舉措,卻聽來有點像是我庶母模樣!”


    公孫璿搖手叫道:“不是,不是,那位‘無影夫人’,決不是‘百年庵主’!”


    侯劍平詫道:“公孫姑娘為何如此肯定表示……”


    公孫璿接口說道:“我在見了‘無影夫人’之後,確實起過同樣猜疑,但等見了‘百年庵主’之後,卻又把這猜疑,完全推翻!”


    侯劍平神色鄭重地,目注公孫璿道:“為何完全推翻,公孫姑娘若以為麵貌不對……”


    公孫璿接口笑道:“我知道麵貌可以由人力改變,或用精細麵具遮掩,但侯兄真要忘了,你庶母‘百年庵主’,缺了一隻手兒,那位‘無影夫人’卻沒有這樁缺陷!”


    侯劍平歎道:“我是在想,倘若她一麵以‘百年庵主’身份享名,一麵以‘無影夫人’身份享利,豈不恰好符合了公孫姑娘所作的‘魚掌得兼’推測?”


    公孫璿正色說道:“此事關係你庶母的一生名節太大,我們務須於求證之際,特別小心,除非獲得確切不移證據以外,決不可儀憑臆測,輕作結論!”


    話方至此,目光偶然瞥處,不禁玉頰微紅,趕緊偏過頭去。


    侯劍平見她神情有異,注日看去,卻看見有一老叟,站在一座墳頭之卜,正在解褲小便。


    他瞥見此事,不禁劍眉雙挑,朗聲叫道:“這位老人家,太無禮了,你如此作為。豈非對墓中死者,大大不敬?”


    那老叟便畢,束好中衣,笑嘻嘻地答道:“相公有所不知,我是故意如此……”


    侯劍平“咦”了一聲,悄向公孫璿道:“公孫姑娘,這老叟名叫侯義,也是自幼跟隨先父的多年忠誠老仆。”


    “既是你家老仆,侯兄不妨和他談談,但仍暫時不可透露身份,才比較容易聽得真話。”


    侯劍平點了點頭,向那老叟抱拳說道:“請教老人家高名上姓?”


    老叟笑道:“我叫侯義,相公,我怎麽覺得你有點眼熟?”


    侯劍平含笑說道:“在下姓平,賤名天仇,一向生長於川黔等處,與侯老人家,似乎尚是初見?”


    侯義又對侯劍平細一打量,點頭笑道:“平相公有何見教?”


    侯劍於指著那座墳墓,向侯義問道:“這墓中所埋之人,是否侯老人家深仇……”


    話猶未了,侯義便接門說道:“不單不是仇家,並且是我的多年同事老友。”


    這“多年同事好友”語,聽得侯劍平心中生疑,遂轉到墳墓正麵,欲想觀看墓碑。但他心念才動,公孫璿卻先已有了動作,目光一注墓碑,向侯劍平揚眉叫道:“平兄,墓中死者,名叫‘侯忠’,與這位侯義老人家,似乎是排行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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