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劍吟則覺得既已被對方看破,便不必再瞞,冷笑一聲,點頭揚眉說道:“我已經服用過了……”


    一語未了,“無影夫人”便自側顧公孫璿,笑聲說道:“杜少俠聰明一世,懵懂一時,他以為這樣一來便可使秦少俠悄然恢複功力,或是將我製住?或是力戰脫圍?誰知我早就派人在‘藥王廟’中做了手腳,如今不單秦少俠,奇毒未解,連杜少俠也在不知不覺之下,中了‘軟骨奇毒’!”


    秦、杜二人聞言,大驚欲絕,趕緊試提真氣,果已無法提聚。


    “無影夫人”向他們搖手笑道:“秦少俠、杜少俠,你們不必吃驚,因為你們不是我主要對象,我的強仇大敵,比你們高明多了,她是‘北嶽神尼’妙音師太,以十年心血,所培植而成的蓋代武林奇葩——公孫璿!”


    公孫璿聽至此處,覺得時機稍縱即逝,再也不能有所耽延,遂一麵壓低聲音,一麵站起身形,湊近無影夫人,悄然說道:“關於公孫璿之事,我有絕大極密,稟報夫人……”


    話方至此,疾伸二指,點中“無影夫人”的“將台”大穴!


    “無影夫人”竟若無其事地,嬌笑說道:“公孫姑娘,我正誇你比他們高明得多,怎麽你也沉不住氣了呢?”


    一聲“公孫姑娘”,叫得公孫璿悚然卻步!


    “無影夫人”笑道:“公孫姑娘請入席吧,不要再逞強了,要知道在你敬酒時所用的那隻酒杯之中,和蕭雄轉讓給你的人皮麵具之上,我已雙管齊下地照樣對你施展了‘軟骨奇毒’!”


    公孫璿於適才出指點穴時,已覺內力難聚,自然知道“無影夫人”所說不虛,不禁苦笑一聲,目注對方,點頭讚道:“高明,高明,‘無影夫人’,你比那皇甫青高明多了!”


    “無影夫人”笑道:“公孫姑娘過獎,其實這條相當曲折的連環妙計,仍是你認為那不太高明的皇甫青所想出來的!”


    公孫璿因此時已無再隱瞞必要,遂伸手摘去了那副塗有“軟骨奇毒”的人皮麵具。


    “無影夫人”頓覺眼前一亮,“嘖嘖”兩聲,含笑說道:“平日我還自負容光,今日卻自慚形穢,公孫姑娘真不愧有‘絕代仙子’之譽!”


    公孫璿道:“皇甫青呢?……”


    “無影夫人”向這“紫雲廳”外看了一眼,笑聲答道:“他馬上就來,對公孫姑娘表示特別歡迎和特別招待!”


    公孫璿雖覺“無影夫人”話中的“特別”二字,似乎含有“特別”


    意味,但也不加理會地,揚眉說道:“他冒稱‘蕭雄’,業已被我點倒……”


    “無影夫人”接口笑道:“在你下手之前,他已施展上乘玄功,催血過宮,隻讓你點了‘空穴’,如今正在略作布置,以迎嘉賓,善盡地主之誼!”


    公孫璿、杜丹、秦劍吟等對看一眼,均知大事不妙!


    因對方手段,素以毒辣著稱,所謂“特別招待”、“特別歡迎”


    之語,大概就是要給自己等施行什麽難以禁受的“特別惡毒”刑罰!


    公孫璿心中有些歉然,向秦劍吟苦笑叫道:“秦兄,這樁事,是我弄巧成拙,事事落人人家算計之中,以致連累你……”


    秦劍吟神色坦然,雙揚劍眉,接口笑道:“公孫姑娘,說哪裏話來,秦劍吟自己無能,才在‘藥王廟’中受人暗算,多虧你一再維護……”


    語音未了,“無影夫人”又“格格”嬌笑說道:“公孫姑娘,你所想的皇甫青來了!”


    公孫、杜丹、秦劍吟等三人,遂同自向“紫雲廳”口看去。


    果然,適手被公孫璿點倒在峭壁以下的自稱“蕭雄”之人,正從門外走進。


    但他並未恢複皇甫青的奕奕風神,仍是先前那付五十來歲的憔悴之狀。


    公孫璿心中明白,這位陰毒魔頭,臉上至少戴有兩副極為精巧的人皮麵具。


    第一副人皮麵具,是塗有“軟骨奇毒”,使啟己吃虧上當之物。


    第二副人皮麵具,是如今這憔悴麵容。


    大概在第二副人皮麵具之後,才是皇甫青那相當俊美,卻也相當陰鷙的……


    念猶未了,公孫璿猛然大吃一驚!


    她吃驚之故,是由於皇甫青並非單獨前來,他進入“紫雲廳”,後,順手一拉,竟把另外一人,拉得步履踉蹌地,搶進廳內。


    這第二人身份,太以出人意料!


    他竟是被公孫璿視為“神卜”的筱鐵口。


    不僅公孫璿吃驚,連那“無影夫人”都吃了一驚,微轉鶯喉,嬌笑問道:“皇甫兄,你弄來這位算命先生則甚?是要替誰排甚八字? 卜甚兇吉……”


    皇甫青答道:“他是奸細!”


    “奸細”二字,當然早在“無影夫人”的意料之中,仍然一麵命侍婢為皇甫青安排座位,一麵含笑問道:“這奸細是何來頭?皇甫兄問過了麽?”


    皇甫青點頭說道:“他的來頭大呢,他是筱鐵口!”


    “無影夫人”聞言一愕,詫聲注目問道:“‘筱鐵口’三字,似乎未見經傳,他……他有什麽來頭?和什麽本領?”


    “他的本領大得很呢,他是位神卜,幾乎可以遇事先知,趨兇避吉……”


    “無影夫人”冷笑一聲,鼻中微哼說道:“他若能遇事前知,趨兇避吉?……”


    話方至此,皇甫青便接口微笑說道:“剛才這筱鐵口被我擒住之前,還說公孫姑娘一生福厚,無論有甚災厄,都能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無影夫人”聽至此處,不禁失聲狂笑。


    皇甫青詫然問道:“夫人,你……你笑什麽?”


    “無影夫人”指著公孫璿、杜丹、秦劍吟等三人,冷笑說道:“如今,恰好是考驗這位神卜遇事先知的本領機會,公孫璿、杜少俠與秦少俠均已中我連環妙計,入我彀中,我倒要看看,他們是怎樣遇難呈祥?怎樣逢兇化吉?”


    皇甫青笑道:“夫人莫要不信,我認為筱鐵口所說的話兒,可能有幾分道理!”


    “無影夫人”的兩道銳利眼神,從麵紗透射而出,盯在皇甫青的臉上,詫然問道:“皇甫兄,你說什麽?我們這‘逍遙別府’戒備森嚴,慢說是人,就是一隻飛蛾,也難隨意出入……”


    皇甫青道:“夫人切莫自滿,須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無影夫人”冷笑說道:“除了地利,還有人和,我的巧計安排,神機妙算……”


    皇甫青歎息一聲搖頭,接口說道:“夫人,你雖占‘地利’,雖占‘人和’卻缺了一樣最重要的‘天時’,你應該知道,俗語有雲:‘千算萬算不若蒼天一算’!”


    這幾句話兒,聽得舉座皆驚!


    不單語意驚人,連語音亦複驚人!


    因為皇甫青說到後來,語音突變,流露出蒼老意味。


    “無影夫人”大驚失色,離座起立,戟指皇甫青道:“你好大膽,你是何人?”


    “夫人莫發雷霆,我就是皇甫青呀!”


    “無影夫人”搖頭說道:“你少再作怪,你不是皇甫青。”


    皇甫青仍然神色安祥地,含笑說道:“誰說不是?我現出皇甫青的本來麵目給你看看!”


    說完,猛一伸手,從那筱鐵口的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麵具,果然正是曾與公孫璿打過兩次交道的皇甫青。


    但那假扮皇甫青之人,業已趁此機會,把右掌按在真皇甫青的心窩要害之上!


    “無影夫人”本來似想有所動作,見狀之下,咬牙問道:“這樣說來,你就是筱鐵口了!”


    那位假皇甫青,點了點頭,微笑答道:“夫人明鑒,猜得絲毫不錯!”


    “無影夫人”向對方盯了幾眼,恨恨問道:“我們無冤無仇,你……你為何這樣與我作對?”


    筱鐵口打了一個“哈哈”,笑嘻嘻地答道:“我不是與夫人作對,隻是‘敬業’而已!”


    “無影夫人”有點莫明奇妙地,訝然問道:“‘敬業’?這兩個字兒,和我扯得上麽?”


    筱鐵口笑道:“和你雖扯不上,和我卻扯得上,因為我曾替公孫姑娘算過一次流年氣運,說她一生福厚,無論有甚災厄,都能逢兇化吉,遇難呈祥,並蒙她賞賜了一份豐厚潤資……”


    “無影夫人”微感不耐地,接口沉聲說道:“我問你正經事兒,你為何多說廢話?”


    筱鐵口微笑說道:“這不是廢話,‘敬業’是最正經事兒,常言道:‘得人錢財,與人消災’,公孫姑娘若是當真中了你的連環妙計,遭受災厄豈非我的卜算不靈,砸了‘鐵’招牌,還到哪裏去混飯吃呢?”


    公孫璿、杜丹和秦劍吟等三人,聽這筱鐵口出語詼諧,不禁為之失笑。


    “無影夫人”道:“你是想救出她們三人?”


    筱鐵口拍拍皇甫青的胸口,怪笑說道:“用堂堂‘天魔派’的少魔主、‘千麵小天魔’軒轅斌,來交換公孫姑娘等三人,這筆買賣,夫人大概不至於不願作吧?”


    公孫璿聞言,與杜丹、秦劍吟等交換了一瞥眼色,知道自己先前所料不差,皇甫青正是“千麵小天魔”軒轅斌的化身,隻不知道這似乎身份尤高於軒轅斌的“無影夫人”,又複何來曆?


    “無影夫人”聽得筱鐵口的話完,毫不考慮地,便自點頭答道:“好,我答應和你作這樁交換買賣!”


    公孫璿秀眉一挑,接口朗聲講道:“不行,一個換三個不行,一個要換四個!”


    “無影夫人”詫道:“你們隻有三人,為何要換四個?還有一個是誰?”


    杜丹因為已知公孫璿之意,遂代為迴答:“是我孟師伯,‘遊龍俠丐’孟遲!他老人家因在病中,致被軒轅斌……”


    “無影夫人”“哦”了一聲,接口說道:“孟遲已被解往嶗山,不在此處,但我可以答應,在你們於六月底,去往嶗山‘惡鬼灘’赴約之前,決不對孟遲有任何傷害便了!”


    筱鐵口想了一想,目注“無影夫人”,點頭說道:“好,暫時就一個換你三個,拿解藥來,替公孫姑娘等人,解掉所中‘軟骨奇毒’!”


    “無影夫人”一聲不響,從身邊取出一隻金色小盒,遞向筱鐵口道:“盒中便是解藥,你給她們每人服上一粒便了!”


    筱鐵口伸手接取金盒,杜丹突然叫道:“老人家小心,她這金盒之上,也許又有什麽惡毒花樣?”


    筱鐵口搖頭笑道:“杜老弟太多慮了,軒轅斌在我手中,便是道最有效的‘護身符’,我不怕她對我用甚毒計!”


    邊自說話,邊自用左手接過金盒,右掌則仍絲毫未曾放鬆地,緊貼在軒轅斌的心窩之上!


    接過金盒,打開盒蓋,取了三粒金色藥丸,分給公孫璿等,命她們立即服下!


    公孫璿等服後不久,果覺毒力均解!


    筱鐵口目注杜丹,向他含笑問道:“杜老弟,這藥力是否有效?你所中……”


    話猶未了,杜丹忙點了點頭,筱鐵口見他點頭,遂又自拈了一粒金色藥丸,揣入懷內。


    “無影夫人”詫道:“他們所中的‘軟骨奇毒’已解,你為何還要拿走我一粒藥丸則甚?”


    筱鐵口笑道:“夫人莫要忘記,我們還有一位‘遊龍俠丐’在你手中,我多取一粒藥丸,留備後用也不算太以過份。”


    “無影夫人”冷冷“哼”了一聲,說道:“你便把我整盒解藥拿走。也有用完之時,我的‘軟骨奇毒’,卻是用之不盡!”


    筱鐵口把那金色小盒,遞還“無影夫人”,並微笑說道:“夫人放心,江湖人物講究哪兒遇上哪兒算,我決不會利用今日機會,把你這點解藥,一齊拿走。”


    “無影夫人”收起金色小盒,向軒轅斌看了一眼,尚未發話,筱鐵口便已會意笑道:“夫人莫急,我還要煩請這位軒轅斌小天魔,親送公孫姑娘等出穀,然後立以我獨門手法,替他解開被製穴道!”


    “無影夫人”向群俠掃視一眼,沉聲說道:“你們毒力均解還要叫軒轅斌親送出穀,讓我怎生信任得過?”


    公孫璿道:“我們怎會對你失信,何況我孟師叔還在……”


    “無影夫人”冷笑接道:“那孟老化子的一條窮命,能值幾文?”


    公孫璿雙眉一挑,目閃神光,厲聲叱道:“‘無影夫人’,請你說起話來,放尊重些。在我們眼中,孟大俠的性命價值,是十倍或百倍重於這位軒轅斌小天魔!”


    “無影夫人”怔了一怔,無可奈何地,點頭說道:“好吧,我也親送你們出穀。”


    公孫璿等聞言,遂一齊起身,“無影夫人”命侍婢引路前導,走出“紫雲廳”。


    到了石門以外,筱鐵口向公孫璿等笑道:“公孫姑娘、杜老弟、秦老弟,你們走吧,江湖有緣,日後再見。”


    公孫璿詫道:“筱老人家,你……你難道不走了麽?”


    筱鐵口道:“我也會走,不過另外有事,暫時不和你們一路。”


    杜丹見這山穀,似乎別無出路,不禁心中微詫?


    公孫璿知道這位筱鐵口實有神鬼莫測之機,如此說法,或有其他作用?遂不再深問地,恭身一禮,含笑說道:“晚輩遵命,下次相逢時,請老人家多加指教!”


    筱鐵口含笑點頭,公孫璿與杜丹、秦劍吟等,便轉身向穀外快步走去。


    “無影夫人”有點沉不住氣,向筱鐵口問道:“筱鐵口,你怎麽還不遵守諾言,替軒轅斌解開被製穴道?”


    筱鐵口笑嘻嘻地說道:“我還有樁小小問題,不知夫人能否賜予答複?”


    “無影夫人”道:“什麽問題?能答則答,不能答時,你卻休想勉強!”


    筱鐵口向這位風華絕代的武林尤物,深深看了兩眼,咳嗽了兩聲,緩緩說道:“我隻知道皇甫青就是‘千麵小天魔’軒轅斌,尚未請教夫人的芳名上姓?”


    “無影夫人”見他探詢自己來曆,遂搖頭答道:“這樁問題,恕我不作答複,因為並未包括在我們那樁交換買賣的約定之內。”


    筱鐵口仿佛對於“無影夫人”的不肯作答態度,早在意料之中,笑了一笑說道:“夫人不答,我也絕不勉強,但常言道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不管你如何隱秘身世,總會被我查出!”


    “無影夫人”“哼”了一聲,冷笑說道:“好,你去查吧,看你能有多大本領?”


    筱鐵口微微一笑,掌心突然用力一推,把那“千麵小天魔”軒轅斌,震得踉踉蹌蹌地,退出好幾步去!


    “無影夫人”剛自駭然失聲,軒轅斌卻向她搖手叫道:“夫人不要驚慌,我的穴道已解,無甚傷損!”


    “無影夫人”身形微晃,閃到軒轅斌的肩旁,向他耳邊,壓低語音,悄悄說道:“筱鐵口老匹夫如今業已落單,我們乘此機會,把他留下……”


    軒轅斌不等“無影夫人”說完,便即搖頭接道:“此人功力玄奧難測,暫時不必惹他,等我把一切安排妥當,再和他們嶗山‘惡鬼灘’頭,一決勝負!”


    “無影夫人”聽軒轅斌這樣說法,遂不再多言,轉頭向筱鐵口看去。


    筱鐵口果然未與公孫璿等同作一路,他是用一種絕世輕功,把穀旁百丈峭壁,當作了康莊大道,從容緩步去,飛登而去。


    一麵點壁飄身,一麵口中作歌,歌詞並不陌生,唱的是他先前奉贈公孫璿的似偈非偈之語。


    “公平公平,四海揚名,逢侯則吉,遇劍同心……”


    公孫璿等,業已走到穀口,聽得身後起了筱鐵口的歌聲,不禁一齊迴頭。


    筱鐵口向他們揮了揮手,身形便隱入橫遮峭壁的雲帶之內。


    杜丹笑道:“公孫姑娘,你先前就認為這位筱鐵口絕非凡人,如今果然證實是位武功、智計無不超卓絕倫的前輩奇俠!”


    公孫璿歎道:“‘無影夫人’及軒轅斌委實心機險惡,他們所定‘連環妙計’,太以厲害,我們幾乎步步落人人家的算計之中,若非這位筱鐵老人家,湊巧趕到,將機就計地,製住軒轅斌,今日之事,哪裏還堪收拾?”


    秦劍吟道:“這位老人家確實太以高明,但我卻聽不懂他臨去時所唱‘公平公平,四海揚名,逢侯則吉、遇劍同心’的歌兒,究竟是什麽意思?”


    杜丹失聲一笑道:“這樁事兒,極具妙趣……”


    公孫璿白他一眼,截斷杜丹話頭,向秦劍吟含笑叫道:“秦兄,如今真相大白,除了那‘無影夫人’的來曆,尚不清楚以外,你我的報仇之事,已可明麵向‘天魔派’進行,故而小妹想請秦兄,立即迴趟‘東海’!”


    秦劍吟聞言一愕,目注公孫璿,訝然問道:“公孫姑娘,你要我立迴‘東海’則甚?”


    公孫璿道:“一來,報仇對象既明,‘天魔派’實力極張,尚有厲害無比的‘長笑老天魔’軒轅旭未曾出麵,秦兄不宜妄逞匹夫之勇,應該迴轉‘東海’,稟報令師焦老前輩,請老人家主持一切!”


    秦劍吟雙眉微軒,尚未點頭,公孫璿複又說道:“二來,‘天魔群兇’發動一樁陰惡陰謀,製造了一樁誤會,這樁誤會,也應由秦兄去向令師稟報實情,解釋一下。”


    秦劍吟詫然問道:“這是樁什麽陰謀?”


    公孫璿遂把皇甫青假稱“鐵劍神醫”杜大俠門下,把他師妹歐陽紅橫加折辱一事,對秦劍吟仔細敘述。


    秦劍吟聽定,瞿然說道:“這樁陰謀惡毒,我師門之中的幾位長者,火氣均大,萬一當真與‘鐵劍神醫’杜老前輩等,起了無謂衝突,卻稱了群兇心願……”


    語音至此略頓,向公孫璿抱拳說道:“小弟遵命,立返‘東海’,但決於六月月底,趕到嶗山‘惡鬼灘’頭,向‘天魔群兇’報複殺父之恨!”


    說完,果即毫不遲疑地,飛馳而去。


    杜丹透了一口長氣,向公孫璿搖頭歎道:“公孫姑娘,我真萬想不到,我迴轉‘藥王廟’搜屍之舉,居然也落在對方的算計之內?”


    公孫璿苦笑說道:“這還不算厲害,軒轅斌所扮皇甫青,把‘軟骨奇毒’塗在人皮麵具之上,才真匪夷所思的呢!”


    杜丹雙眉一揚,笑吟吟地悄聲說道:“我們這次雖然幾乎全軍覆沒,但我畢竟也順手牽羊,撈了點小小彩頭。”


    公孫璿笑道:“杜兄,你又施展你那傲天下的神偷絕技了麽?你這次偷的是誰?”


    杜丹答道:“我偷的是那位譜兒不小的‘無影夫人’!”


    公孫璿聞言,方把秀眉略皺,杜丹又自赧然笑道:“本來男女有別,我不應該略涉輕薄地,向那‘無影夫人’的懷中下手,但因……”


    公孫璿悟會其意,接口嬌笑道:“我猜出杜兄之意了,杜兄是否覺得那‘無影夫人’有點過於神秘?”


    杜丹點點頭說道:“公孫姑娘猜得一點不錯,如今皇甫青的本來麵目,業已揭露,就是‘天魔派’的少魔主‘千麵小天魔’軒轅斌,但這‘無影夫人’的身份,仿佛比軒轅斌還要略高,又不肯吐露姓名,我遂深為好奇,想從她身上,取得一點偵查資料。”


    公孫璿問道:“杜兄大展空空妙手之下,有何所得?”


    杜丹突然臉上一紅,欲語未語地,有點忸怩之狀??p>  公孫璿詫道:“杜兄,你……”


    杜丹知道不說不行,隻得照實說道:“那‘無影夫人’,荒淫無恥已極,在所著宮裝之內,竟毫無裏衣,通體赤裸。”


    公孫璿聽了此話,倒不以為奇地,曬然說道:“這等妖婦,原本不會甚羞恥之念……”


    語音忽頓,“咦”了一聲,目注杜丹問道:“杜兄,那妖婦既然身無寸縷,你定然毫無所得,卻又怎說是撈了點彩頭呢?”


    杜丹笑道:“那妖婦雖未穿內衣,卻在胸前縛著一本小書。”


    公孫璿目光一亮,雙揚秀眉說道:“這樣說來,那本小書定然對‘無影夫人’,關係甚大!”


    杜丹連連點頭,向公孫璿含笑說道:“我也是如此想法,故而立意要在‘無影夫人’的那本小書之上,動它一點腦筋!”


    公孫璿表示驚佩地,目注杜丹,詫然說道:“杜兄真不愧號稱當世第一神偷,你竟能把‘無影夫人’貼肉所縛之物偷來,而使那刁惡妖婦毫無所覺……”


    杜丹連搖雙手地,愧然含笑接道:“公孫姑娘,莫加謬讚,我哪會有那等神通?為恐驚動‘無影夫人’,隻在她貼胸所縛的那本小書的某一頁上,悄悄撕下一角!”


    公孫璿暗讚杜丹的處置得當,嫣然笑道:“這法兒倒是絕妙,但不知這角紙兒之上,有字無字?寫些什麽?”


    杜丹答道:“那本書兒甚小,故而雖僅一角,也不致隻是白紙毫無字跡,不過我於得手之後,始終還沒有機會,加以觀看……”


    公孫璿因為早已走出穀外,遂揚眉說道:“此處距離對方的巢穴已遠,杜兄大可毫無顧忌地,取出觀看了。”


    杜丹點頭一笑,站住腳步,從懷中摸出一角紙兒。


    但注目之下,卻頗為失望地,向公孫璿苦笑說道:“公孫姑娘,我空自費了一番手腳,仍然徒勞無功,這東西幾乎是一角白紙。”


    公孫璿聽出他那“幾乎”二字之中,似有文章,笑聲問道:“杜兄,你既用了‘幾乎’二字,可見得並非完全都是白紙,莫非……”


    話猶未了,杜丹便苦笑一聲,接口說道:“這紙上隻有三個半字兒……”


    邊自說話,邊自把那角紙兒,向公孫璿遞來。


    公孫璿接過一看,隻見那角紙兒之上,果然隻有三個整字,和半個殘字。


    三個整字是“桃花七”,半個殘字,則僅“夕”一角而已。


    杜丹叫道:“公孫姑娘,你是玲瓏剔透的絕頂聰明之人,可猜出這僅有‘夕’一角的,是個什麽字兒?”


    公孫璿略一尋思,秀眉微軒說道:“這字兒若是憑空設想,甚為難猜,但根據上文綜合推敲起來,或許是個‘煞’字!”


    杜丹拊掌笑道:“對極,對極,‘桃花七煞’一語,可以成文,由此看來,那本小書,定是冊將載邪惡功力的武林秘笈!可惜……可惜……”


    公孫璿見他說了兩聲“可惜”,含笑問道:“杜兄可惜什麽?”


    杜丹答道:“可惜我沒有再多撕一點,如今不知這‘桃花七煞’,是掌力?是暗器?抑或其他惡毒之物……”


    公孫璿接口笑道:“夠了,夠了,我覺得僅憑這角紙兒,業已對查察‘無影夫人’的身份之事,大有幫助!”


    杜丹問道:“公孫姑娘打算怎樣查法?”


    公孫璿道:“如今無法定策,好在根據目前的情形看來,我們縱肯放過群魔,群魔也放不過我們,且等有機會時,再複臨機應變,這角紙兒,由我保存好了,將來或有大用?”


    杜丹點了點頭,臉上深聚愁容,歎息說道:“如今雙方業已抓破了臉,孟師伯卻仍落在軒轅斌的掌中,我真有點替他老人家的安危憂慮!”


    公孫璿自然也為孟遲擔憂,但因目前無法營救,遂隻好對杜丹加以寬慰地,低聲笑道:“杜兄不要擔憂,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何況從那位筱鐵口老人家的態度看來,孟師叔似也無甚兇險?”


    杜丹雙目之中,神光一閃,揚眉叫道:“公孫姑娘,你認為那位神出鬼沒,把‘無影夫人’和軒轅斌,弄得焦頭爛額的筱鐵口老人家,究竟是何來曆?”


    公孫璿笑道:“筱鐵口三字,自然隻是化名,軒轅斌一身功力,相當驚人,竟被他輕易製住,則功力之深,與智慧之深,高明可以想見,但我想遍當世武林中所有絕頂高手,也想不出有任何人與他的神態身形相似。”


    杜丹揚眉說道:“功力到了超凡入聖之人,神態身形可以百變,公孫姑娘似乎不應該由此著想。”


    公孫璿妙目凝光,看著杜丹笑道:“杜兄如此說法,莫非有甚高見?”


    杜丹正色說道:“我認為這位筱老人家,對於公孫姑娘,似極關懷愛護,暗中照拂,否則,今日便決不會趕得這樣巧,救了我們的這場大難!”


    公孫璿點頭笑道:“我也覺得天下巧事雖多,也不至於巧到如此地步,那位筱老人家之來,顯係決非無意巧合!”


    杜丹笑道:“故而我認為那位筱老人家,可能是與公孫璿姑娘極有淵源之人……”


    公孫璿歎了一口長氣,接口苦笑道:“杜兄這項猜測,大概不對,因為當世之中,與我有淵源之人,隻有我的恩師和我的母親……”


    語音至此微揚,目注杜丹,軒眉說道:“一來,我恩師與我母親,決不會化成筱鐵口的模樣;二來,既令她們兩位老人家作此改扮,我也認得出來,故而那位筱鐵口,雖是絕世高人,卻與我必無淵源,隻是個陌生人呢!”


    她既這等說法,杜丹自然便不再多言,轉變話頭,向公孫璿含笑問道:“公孫姑娘,我們如今行止……”


    公孫璿不等杜丹話完,便即斷然說道:“直奔嶗山!”


    杜丹怔了一怔,目注公孫璿,詫然問道:“嶗山之約,是訂在六月月底……”


    公孫璿道:“我想提前趕去,是要找人……”


    話方至此,杜丹便“哦”了一聲,並在臉上浮現神秘微笑。


    公孫璿知道他笑些什麽,玉頰微紅,趕緊說道:“杜兄莫要錯會了意,我提前趕去嶗山之意,不是為了尋找侯劍平,他與我約會之期,比‘惡鬼灘’之約更晚,是在七月初一。”


    杜丹聞言,略感意外在,注目問道:“除了‘惡鬼灘’和‘七月初一’,公孫姑娘還要到嶗山找誰?”


    公孫璿一雙妙目之中,神光如電地,朗聲答道:“我想去嶗山‘百年崖’頭的‘百年庵’中,拜會那位‘百年庵主’。”


    杜丹似乎對於這號稱有點陌生,聞言之下,目注公孫璿,詫聲問道:“這位‘百年庵主’,是不是公孫姑娘的師門長者?”


    他以為公孫璿之師,既是“北嶽神尼”妙音師太,則這“百年庵主”多半便是妙音師太的空門至友。


    公孫璿聽得杜丹這樣問話,搖了搖頭,英笑說道:“杜兄,你完全錯了,那‘百年庵主’,不但不是我的師門長者,反是我的殺父仇人!”


    “殺父仇人”四字,把杜丹聽得一愕!


    公孫璿知道有關此事,杜丹隻聽孟遲大略提起,並不深知,遂又加解釋說道:“所謂‘百年庵主’就是在‘好漢坡’上,害得我父親與‘關中雙劍’一齊遭劫數的‘桃花娘子’柳如綿!”


    杜丹“哦”了一聲,連連點頭說道:“公孫姑娘既已知道你的殺父仇人何在,自然應該前去嶗山‘百年庵’,找那柳如綿妖婦報仇!”


    公孫璿搖手說:“杜兄,你又錯了,我去‘百年庵’之意,並非報仇。”


    杜丹方自一愕,公孫璿已把自己與侯劍平在“好漢坡”前,聯句勒石的“循環擾攘幾時休,冤報冤來仇報仇。匣內金鋒空作嘯,坡前白骨已成丘。移山建墓埋雄恨,勒石為碑警眾流。能放手時須放手,勸君到此請迴頭。”詩兒,向杜丹念了一遍,滿麵神光,緩緩說道:“杜兄請想,我既已移山建墓,把‘好漢坡’改為‘迴頭坡’,勒石警眾,加上柳如綿又已具葉金經,皈依古佛,父仇雖重,也隻好‘冤家宜解不宜結’了!”


    杜丹向公孫璿投過一瞥敬佩眼色,失聲歎道:“公孫姑娘真是菩薩心腸,世人若有半分智慧,一成胸襟,則莽莽江湖中,自然到處都是天機,哪裏還有半點血腥氣味?……”


    說至此處,“咦”了一聲,又向公孫璿問道:“公孫姑娘既如此寬仁厚德,不念前仇,為何還去‘百年庵’找那柳如綿?”


    公孫璿道:“我之肯對柳如綿寬仁之故,全在她是否真正‘迴頭’,懺悔前非,一心禮佛?否則,若盲目釋仇,卻何以對先父於九泉之下?”


    杜丹恍然說道:“我明白了,公孫姑娘此去‘百年庵’,是意在察看柳如綿是否業已真正懺悔?”


    “她若假以皈依三寶為名,欺騙世人,實仍怙惡不悛,我自然下手為父報仇;她若確實懺悔,我便在告訴她幾句話兒之後,立刻就走。”


    杜丹問道:“公孫姑娘要告訴她什麽話兒?”


    公孫璿正色說道:“我要告訴她私仇可釋,公道必彰,‘好漢坡’既已改為‘迴頭坡’,則坡前舊恨,一筆勾銷。從今以後,我不再找她,隻找‘天魔派’,維護武林正義,並結算十年前在太行山‘淩霄峰’,欺淩我母親,殺害沈師伯,以及在這一路之間,發動各種陰謀對我迫害之事!”


    杜丹道:“聞得那‘桃花娘子’柳如綿,素來足智多謀,公孫姑娘必須察看,不要被她瞞過,才不是天大笑話。”


    公孫璿頷首答道:“那是自然,但一人眼力難免有所疏漏,杜丹旁觀者清,你幫我好好注意,莫要放過任何細微之處!”


    杜丹連聲應是,兩人遂不在途中作任何耽擱地,直奔嶗山。


    或許是因為雙方已定“惡鬼灘”頭之約,“千麵小天魔”軒轅斌的真實麵目又被揭開,這一路之間,居然風平浪靜,並未對公孫璿、杜丹兩人,再作任何滋擾!


    到得嶗山,找到“百年崖”下。


    這“百年崖”是座峭拔孤峰,麵臨大海,環境極為幽靜。


    公孫璿與杜丹雙雙施展輕功,援上高崖,發現那座“百年庵”,是倚山麵海,建在山崖頂處。


    建築雖頗堅固,但卻樸實無華,加上庵左庵右,滿是蒼鬆翠竹,麵臨大海,背有飛泉,著實有點悠然塵外意味。


    公孫璿目光如電,一掃四周,向杜丹問道:“杜兄你看怎樣?”


    杜丹笑道:“倘若僅以‘百年庵’的環境而論,頗合出世修行之狀,但世間萬事,表裏未必一致,公孫姑娘還是去見柳如綿,當麵鑼對麵鼓地,來個‘欲知心腹事,且聽口中言’吧!”


    公孫璿搖頭說道:“‘口中言’可以胡說,‘背後語’才是真心……”


    杜丹接道:“公孫姑娘是不打算明訪,準備暗探?”


    公孫璿向那“百年庵”的那兩扇緊閉庵門,看了一眼,毅然揚眉說道:“我認為‘暗探’或比明訪來得有效!如今時已黃昏,我們就在鬆林中坐一會,看看動靜,等到天黑,再進庵內。”


    杜丹點了點頭,兩人遂選了一株古鬆,縱人虯枝密葉之中,向著“百年庵”遙遙注視。


    這時,幾記令人神往意遠的鍾磬之聲,從“百年庵”中,悠悠傳出。


    跟著又隱隱傳梵唄聲息,表示庵中尼僧,正作晚課。


    公孫璿側顧杜丹,苦笑一聲說道:“杜兄,看來‘百年庵’中,真是清淨佛地,袈裟一著,百孽皆消,我爹爹的如山重恨,隻得……”


    杜丹見她神情淒楚,說到後來,語音也頗悲噎,遂接口說道:“公孫姑娘,暫時莫作定論,如今夜色已垂,我們進庵一探。”


    公孫璿一點頭,兩人同采行動。


    越過庵牆,庵內一片寂靜。


    這時,梵唄鍾磬之聲,均已收歇,隻隱隱瞥見庵堂之中,還石個灰衣老尼,正在剪剔佛前燈火。


    公孫璿因這“百年庵”占地不大,一眼可以望清,庵內毫無異狀,遂向杜丹略打手式,要他與自己一同退出庵外。


    杜丹出得“百年庵”,向公孫璿訝然問道:“公孫姑娘,你難道就這樣看看便算,不準備與柳如綿答話了嗎?”


    公孫璿苦笑說道:“照我們在庵外靜觀,與進庵所見,再若暗探已是多餘,為免貽譏起見,還是改為明訪,再試她一試便了!”


    說至此處,已舉手在庵門之上,扣了兩聲。


    片刻過後,庵門“呀”然而起,那位灰衣老尼,當門而立,以兩道詫異眼神,向公孫璿、杜丹,略一打量,合十當胸,發話問道:“這座‘百年庵’向無閑人,二位施主,不會是找錯……”


    公孫璿不等她說完,便即接口說道:“我們不是找錯地方,是特意從遠道來此,求見‘百年庵主’。”


    灰衣老尼道:“我家庵主,久絕世緣,十年來從未見過外客,可否賜個稱唿,老尼也好轉報!”


    公孫璿道:“大師不必多問,你就向你家庵主報稱我是她‘好漢坡’前的故人之女!”


    灰衣老尼唯唯稱是,掩好庵門,踅去報訊。


    杜丹笑道:“公孫姑娘采取這種單刀直入的手段很好,強仇夜臨之下,倒看這位‘百年庵主’,怎樣應付?”


    一語才畢,庵門便開,那灰衣老尼神色平靜地,合十恭身說道:“兩位施主請進,我家庵主在庵堂待客。”


    公孫璿暗佩對方的鎮定態度,與杜丹雙雙進庵,由那灰衣老尼帶路,向庵堂走去。


    才到庵堂,便看見一位中年比丘尼,站在堂前,目注公孫璿,含笑和聲問道:“施主既自稱是我‘好漢坡’前的故人之女,但不知是複姓上官?還是複姓公孫?”


    公孫璿打量這“百年庵主”,見她確實是位美人胎子,但眼角眉梢間,業已刻劃了不少風霜痕跡!


    “百年庵主”邊自問話,邊自側身肅客,公孫璿也邊行邊自答道:“我叫公孫璿,庵主不必再追問我的來曆了吧?”


    “百年庵主”肅客就座,仍然神色鎮定地,微笑說道:“當然,僅憑這‘公孫’二字,我不單知道了施主的來曆,也知道了你的來意!”


    公孫璿雙眉一挑,目光一閃說道:“庵主既然知我來意,彼此似乎不必多言,你在何處賜教?”


    “百年庵主”合十當胸,念了聲佛號,目注公孫璿道:“公孫施主……”


    她這一合十當胸,公孫璿方看見對方左掌已斷,不禁詫聲問道:“庵主,你這左掌……”


    “百年庵主”不等公孫璿再問,便從緇衣大袖中,伸出那隻手掌早失的光禿禿的左腕,笑聲說道:“貧尼這隻左掌,便是於十年前在‘好漢坡’上,自行砍斷!”


    公孫璿懂得“好漢坡”的規矩,揚眉問道:“你既自斷一掌,我爹爹和上官仁、上官義兩位前輩,想必也奉陪你同斷一掌?”


    “百年庵主”搖頭說道:“不,他們三位,未曾照樣學做。”


    昔年“好漢坡”上之事,局外人無法探知,公孫璿微展雙眉,愕然說道:“不至於吧?我爹爹與兩位上官前輩,均是鐵錚錚的漢子,怎肯為了一隻左掌,向你低頭……”


    “百年庵主”歎息一聲,接口搖手說道:“施主有所不知,正因為你爹爹公孫大俠,是鐵錚錚的漢子,他才不肯照樣效法我的斷掌之舉。”


    公孫璿道:“此話怎講?”


    “百年庵主”又複念了聲“阿彌陀佛”,搖頭歎道:“施主欲知究竟,便須先聽貧尼說出我昔日在‘好漢坡’上的報仇計劃!”


    公孫璿點頭說道:“庵主請講!”


    這時,那灰衣老尼送上香茗,“百年庵主”遂端起飲了一口,緩緩說道:“憑心而論,慢說令尊公孫大俠,神功絕世,就以‘關中雙劍’上官仁、上官義兄弟而論,都遠比我來得高明,但因痛於殺夫之仇,我才苦心孤詣,邀約他們在‘好漢坡’上決鬥!”


    杜丹一旁說道:“庵主這動機好猜,你是采取‘舍身報仇’之計,打算利用‘好漢坡’的特殊性質,與對方拚個同歸於盡!”


    “百年庵主”點頭說道:“對了,雙方既同上‘好漢坡’,則我剁手,他們也要剁手;我割頭,他們也要割頭,除了這個同歸於盡的策略之外,我委實想不出其他的報仇之法!”


    公孫璿皺眉詫道:“庵主請講先父為何不效法你自斷左掌之故!”


    “百年庵主”歎道:“我剛剛揮刀自斷一掌,心意便被公孫大俠看透,當時上官兄弟正欲效法施為,公孫大俠卻一聲長歎,止住上官兄弟叫道:上官大哥、上官二哥,柳夫人既有自斷一掌的決心,則自刎咽喉,也非難事,這樣拚將下去,無非是四人一齊橫屍於‘好漢坡’頭……”


    公孫璿道:“兩位上官前輩,如何說法?”


    “百年庵主”答道:“上官仁首先說道,公孫老弟話雖不錯,但我們難道就此低頭? 公孫大俠應聲說道,常言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小弟寧願為‘紫麵溫侯’侯立威償命,使柳夫人得遂所願,兩位上官兄弟則請林泉歸隱,頤養天年,從此不必再涉及江湖鋒鏑!公孫大俠語畢,立即迴指點心窩,仆倒於‘好漢坡’上!”


    公孫璿聽這“百年庵主”敘述父親死況,不禁心頭一酸,淚珠雙落!


    “百年庵主”繼續說道:“公孫大俠此舉,顯然竟在避免同歸於盡,想對上官兄弟加以保全,但上官兄弟也是性情中人,見狀之下,義難獨生,也便立即雙雙自盡,貧尼當時,頗為這三位武林大俠的仁義所感,於暗唿僥幸,迴家祭奠亡夫之後,也就看破世情,在這‘百年庵’中,貝葉金經,潛心禮佛,以懺悔半生孽累!”


    “百年庵主”所說,當然完全都是謊言。


    但這謊言,卻編得太以高明,使公孫璿與杜丹,完全信以為真,聽不出半絲破綻。


    因為“百年庵主”於所編謊言中,不單不迴護自己,反而盡量為公孫宏、上官仁、上官義的俠義胸襟,大事揄揚,神色中也流露出衷心敬佩之狀!


    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竟神光炯炯,時與公孫璿、杜丹四目相對,決無半點畏縮神色!


    常言道:“眼為心之窗”。假若根據這句話兒,來對“百年庵主”衡量,則任何人也均相信她的話兒,決無半句虛語。


    公孫璿聽她說畢,拭去頰上眼淚,目注“百年庵主”,沉聲問道:“好,庵主既已把舊事說明,該不該給我一個了斷?”


    “百年庵主”微笑點頭道:“該……該,我早就等待公孫大俠後人,或許上官兄弟後人,來此找我,隻是想不到會等了十年之久?”


    公孫璿站起身形,目閃神光;揚眉說道:“庵主快人快話,請指定於何處賜教?”


    “百年庵主”搖首笑道:“公孫施主不必另換地方,你就在這庵堂之中,對我下手報仇便了!”


    公孫璿道:“庵主用什麽兵刃?”


    “百年庵主”用她那隻僅存右掌,撚著頸間所掛的一串念珠,神色安祥地,含笑說道:“公孫施主,你弄錯了,你盡量下手報仇,用掌力也好,用兵刃也好,貧尼坦然受死,決不以武力相抗!”


    公孫璿詫道:“坦然受死?庵主你……你此話何意?”


    “百年庵主”笑道:“十年前,我替夫報仇,是地義天經的人妻之道,十年後,你替父報仇,也是天經地義的人女之分,我已比公孫宏、上官仁、上官義等,多活十年,難道還不該學學他們那視死如歸的俠行義舉,讓你也像我當年一樣地,一泄深仇積憤麽?”


    這幾句話兒,把公孫璿聽得怔在當地!


    “百年庵主”向她笑了一笑,揚眉說道:“公孫施主,快下手吧!貧尼十年禮佛,塵念早消,能夠以這副臭皮囊,供你泄憤,早點獲得解脫,也是快事!”


    說完,微闔雙目,寶相莊嚴地端坐椅中,靜待公孫璿下手!


    公孫璿先是秀眉深蹙,麵呈為難之狀。


    但等瞥見杜丹所遞過的一瞥眼色之後,便把雙眉一挑,瞠目厲聲喝道:“爹爹,英靈不遠,女兒今日替你老人家報仇雪恨了!”


    語發,掌揚,語落,掌落!


    “啪”的一聲,實胚胚地,擊在“百年庵主”的天靈之上!


    但“百年庵主”並未腦漿進裂,隻被震得身軀一搖,愕然睜目,看著公孫璿,皺眉問道:“公孫施主,你……你為何不下重手!”


    公孫璿滿麵淚痕,向“百年庵主”一抱拳,恭身說道:“袈裟一著,萬孽皆消,庵主既然痛懺前非,潛心禮佛,公孫璿不便冤怨相報,擾攘無休,‘好漢坡’前舊事,從此一筆勾卻!”


    “百年庵主”聞言,不禁看著公孫璿,呆呆發怔!


    公孫璿苦笑又道:“適才當頭一掌,公孫璿不得不略盡人子之道,望庵主從此萬孽皆消,潛心般若,千萬莫再涉及江湖恩怨,致損清修了!”


    “百年庵主”目中也自浮動淚光,連念“阿彌陀佛”!


    公孫璿正色又道:“庵主,私仇可釋,正義必彰,你我兩家恩怨,雖已一筆勾銷,但‘天魔派’妄圖霸業,為禍江湖,並一再對我以陰謀迫害,公孫璿卻非掃穴犁庭,將其殲滅不可!”


    “百年庵主”念聲佛號說道:“昔日因‘天魔派’助我複仇,我曾將先夫基業贈彼酬情,但自從身入空門,便斷來往,公孫姑娘盡管為武林主持正義,這些世俗之事,恕貧尼不加問聞的了!”


    公孫璿點了點頭,與杜丹雙雙同這“百年庵主”,施禮告別。


    公孫璿邊自馳下“百年崖”,邊自向杜丹問道:“杜兄,你對於這位‘百年庵主’的看法如何?”


    杜丹苦笑說道:“假如她所說不是實話,則這‘百年庵主’的作偽本領,便高明得太以可怕,因為我已盡所能,注意她一切細微動作,卻認為語語皆真,看不透絲毫虛假?”


    公孫璿歎道:“大概不會是假,因為杜兄示意我加以試探的最後一掌,她竟坦然實受,未作絲毫躲避,我隻要稍加勁力,必將應掌碎頭,無可逃死的呢!”


    杜丹皺眉說道:“破綻雖然沒有,我卻仍不大死心!”


    公孫璿問道:“不大死心?我們已把話兒說盡,難道還好意思再對她加以查察……”


    杜丹不等公孫璿話完,便自接口笑道:“公孫姑娘,你雖不好意思再去‘百年庵’,我卻可以,因為我適才留下一手!”


    公孫璿雙眉方揚,杜丹含笑又道:“我把我的一根‘打狗棒兒’,故意遺失在庵堂之中。如今卻去取迴,對方想不到我會去而複轉。若是有甚花樣,或可被我看出些蛛絲馬跡?”


    公孫璿失笑說道:“杜兄真夠厲害,你快去吧,我在這‘百年崖’下等你!”


    杜丹笑嘻嘻地,施展輕功,悄然迴轉“百年庵”。


    公孫璿則信步往“百年崖”下走去。


    走下“百年崖”,便看見對壑有座奇形山峰。


    這山峰既似兩隻無指人掌,欲合未合;又像是原本一座完整峰頭,曾被巨靈所劈,以致留下了一道中分斧痕。


    這奇形山峰,也在靠海一麵,萬裏滄波,海天一碧,襯托著天生奇景,越發佳絕。


    公孫璿正對這座奇形山峰注目,耳中突又聽得樵歌之聲。有個白發樵夫,挑著一擔山柴,從“百年崖”後的小徑轉出。


    公孫璿見有人來,遂含笑抱拳叫道:“老人家,在下有事請教!”


    白發樵夫放下柴擔,向公孫璿略一打量,笑嘻嘻地問道:“可是問路麽?”


    公孫璿微微一笑,搖頭說道:“在下不是問路,是想向老人家請教一下,對麵這座奇形山峰,是叫什麽名稱?”


    說完,伸手向那奇形山峰,指了一指。


    白發樵夫笑道:“普通山峰,未必有名?但這兩座峰崖,因是嶗山名勝,故而一座叫做‘百年崖’一座叫做‘和合峰’。”


    書路文學網掃描,leizhenfanocr,書路文學網獨家連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劍戟公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諸葛青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諸葛青雲並收藏劍戟公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