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璿深知這賈氏兄弟的霹靂暗器,極為霸道,怎肯容他施為?屈指微彈,一縷銳風,便向賈義的手上圓筒射去!


    這是“北嶽神尼”妙音師太獨門秘傳,威震乾坤的“伽羅指力”!


    賈義尚未按動崩簧,便覺手中大震!他一聲“不好”猶未喊出,黑色圓筒,已告砰然自爆!


    烈火狂焰,火星四射,賈義首先被炸成數塊!他身邊的賈禮,也受池魚之殃,被一塊尖銳碎鐵,嵌入眉心,腦濺血流,慘死倒地!


    賈仁在這三人中,武功稍高,應變也比較敏捷,他及時飄身,左縱三丈,勉強逃過劫數!


    但他腳尖剛剛點地,卻瞥見公孫璿麵帶冷笑,仍在身前站立,好像這三丈距離的移轉之舉,根本就是幻覺!


    公孫璿要向他逼供,自然既不肯要他的命,也不會放他走開!


    她玉手一揚,賈仁立被點倒!


    賈仁剛被點倒,怪事立即發生,著實把公孫璿嚇了一跳!


    原來公孫璿的一縷指功,剛剛隔空認穴,點中賈仁身上,賈仁便厲吼一聲,從口中噴出大片血光,身軀頹然仆倒!


    公孫璿為了逼供,才想生擒賈仁,點的隻是他的“軟麻輕穴”!


    所點既非“死穴”、“重穴”,怎會發生這種跡象?


    公孫璿滿腹驚疑之下,用腳尖把賈仁仆倒在地的身軀翻轉!


    身軀一翻,發現賈仁不僅立即死去,並從雙耳雙目、及鼻孔之中,均自溢出紫血!


    公孫璿見狀之下,驚疑盡釋,反倒恍然!


    她看出賈仁在來此設伏,企圖暗算自己之前,業已被人先用惡毒手法,點了穴道,加以禁製!


    這叫“截脈斷魂手”,凡被此種手法,點過之人,對行動、功力,毫無所損,但若再被任何指力,點了任何穴道之際,便將立即肝腸盡裂,七竅溢血而死!


    一層疑霧雖去,多層疑霧又來!


    公孫璿所去的疑霧,是賈仁的致死之疑,所添的疑霧卻有:


    第一、賈仁先受禁製,顯係抱必死之決心而來,但並不吐露機密,“霹靂三寇”在當代武林的“綠林道”中,已可勉強列入第一流人物,他們究竟是接何人之令,寧願如此賣命?


    第二、“截脈斷魂手”,是絕傳已久的極上乘左道功力,非有極深厚的內家火候,無法施為,向“霹靂三寇”施展這種惡毒手法之人,究竟是誰?


    第三、對方怎知自己藝成出道?怎知自己前來“好漢坡”?


    第四、既然設伏暗算,應該不會僅此一舉,前途是否尚有鬼蜮重重,荊棘密布?


    這些疑問,不是僅仗智慧,可以憑空解答,必須搜證推斷!


    公孫璿先搜賈仁,並未在他身上搜出什麽,值得注意之物,隻在一隻製作得極為精巧的蜂巢形皮囊之內,發現十二粒比龍眼略大的赤紅彈丸,皮囊共分十二巢,每個小小圓巢之中,貯放著赤紅彈丸一粒。


    “北嶽神尼”妙音師太隻有這麽一位衣缽傳人,對於公孫璿,自然愛憐已極,除了把一身功力,悉心相傳外,並將自己近百年的江湖經驗,武林見聞,以及各種知識,完全灌輸到公孫璿的腦海之內!


    故而,她一見這十二粒赤紅彈丸,便知不是賈仁自煉之物,而是武林中極具威力的“七大兇器”之一!


    這是昔年邪派巨擘“烈火神君”的遺物,名為“雷火飛芒珠”,不單爆炸威力奇強,並有無數劇毒牛毛細芒,隨同爆炸,布滿當空,見血封喉,形成一片死域,令人絕難閃避!


    此珠有兩種用途。一種是及物爆炸,另一種則是發放時,先用真力,捏碎外殼,使其淩空爆炸!


    賈仁雖得此珠,尚未用過,足見極為珍視,自己幸虧出手迅疾,將賈仁一舉擊斃,否則如果聽任他發出這種“雷火飛芒珠”時,縱令護身功力神妙,不為所傷,也必將多費不少手腳!


    公孫璿既識得這“雷火飛芒珠”的來曆,遂解下皮囊,懸在自己身邊。


    因為她覺得既有兇邪,對自己隱形暗伺,則前途必仍多事,何不以子之矛,刺子之盾,使般萬惡兇邪,也嚐嚐這“雷火飛芒珠”的霸道威力!


    搜完賈仁,再搜賈禮,賈禮身上,更不足觀,隻藏著一些他弟兄自煉火器。


    公孫璿心中不服,索性費些功夫,再搜賈義。


    賈義雖已被炸成數塊,公孫璿即在他身邊,搜出一根小箭!


    這根小箭長才三寸有餘,四寸不到,製作得極為精巧,箭杆雕龍,箭鏃上並有個極小極小的篆書“秦”字!


    公孫璿搜出小箭時以為屬於鐵翎箭一類是賈義所用暗器之一!


    但收遍賈義的數塊殘屍,卻未發現第二根同樣小箭,公孫璿不禁心中忖道:“暗器不會隻有一根,莫非這根精致小箭之上,蘊藏著什麽蹊蹺?”


    她起疑之下,持箭反複細看,才發現箭鏃上所鐫極小極小,幾乎目力難辨的篆書“秦”字!


    有此發現,公孫璿遂知自己的判斷不錯,這根小箭,不是暗器,可能是件信物?


    更可能賈仁、賈義、賈禮等“霹靂三寇”,暗襲自己之舉,便是奉了這箭主人的命令?


    問題在於箭主人是誰?他憑什麽能讓“霹靂三寇”,為他賣命,又與自己,有甚深仇大恨?


    公孫璿閉目深思,但她把恩師妙音師太,及母親鄭紫虹,所告訴她的各路成名人物,完全想遍,也未想出任何一人與這根雕龍小箭,和箭頭“秦”字,有甚關係?


    公孫璿慧而且敏,她苦思未得之下,仍然有了判斷!


    她覺得由賈氏兄弟,甘於賣命和“截脈斷魂手”的高明功力看來,這根小箭主人,必然大有來頭,決非泛泛之輩!


    但此人不是多年的老輩人物,而是新近紮起的邪道高手!


    因為近十年來,恩師妙音師太與母親鄭紫虹,為了全力造就自己,足跡未離北嶽恆山,則在此期間,若是出了什麽異人奇士,巨寇兇魔,兩位老人家便自然不會知曉了!


    公孫璿雖有判斷,至此而止!


    這並非她智力已竭,而是受了客觀條件限製!


    她所獲得的足資研判條件,隻有這些,又怎能空中樓閣,胡亂妄作推測?


    公孫璿懸起“雷火飛芒珠”的皮囊,揣起雕龍小箭,便欲離去。


    一轉念間,她忽又止步迴身,雙足連揚,把賈仁、賈禮兩具屍身,以及賈義的數段殘屍,一齊踢下深壑!


    由於當地並無飛瀑流泉,對於地上血漬,她遂無法衝洗。


    公孫璿收拾了一些痕跡,邊自繼續前行,邊自暗聚耳目之力,注意四外的任何可疑跡象!


    她幾乎已可確定,前途險阻必多,自然謹慎小心,不敢絲毫大意!


    越過一座峰頭,無甚變故?


    此時,公孫璿仍在秦嶺亂山之中,麵對著聳立於雲煙繚繞以內的無數峰巒,秀眉微剔,冷笑一聲,心頭暗道:“你們莫要龜縮不來,但願來得越多,才越容易使我剝繭抽絲,查明事實真相!……”


    “奪奪……奪奪……奪奪奪……”


    公孫璿忖念至此,忽然聽得左前方一片小山坡後,傳來了聲聲“木魚”聲息!


    她一聽便知道木魚不是“木製”,而是“鐵鑄”,並還體積甚巨!


    山中道路,本無定製,像公孫璿這等身懷絕藝之人,更是履險若夷,處處可行,不一定非走向左前方那小小山坡不可!


    但她心中疑點太多,急欲一查究竟,遂凝神循聲舉步,向左前方走去。


    繞過小小山坡,看見一方巨大平石之上,盤坐著一僧一道。


    僧人是個滿臉橫肉的胖大和尚,道人則是個瘦小枯幹的三清弟子。


    一具極為巨大,看來足有五六百斤的“鐵木魚”,則放在那胖大僧人身前。


    公孫璿一望而知,這一僧一道,雖然均是出家人,但神情獰惡,決非善類!


    起初,她以為就是十年前,去往“太行”肆惡的“塞北雙兇”,“飛龍頭蛇”了悟,和“鐵板道人”畢一清。


    但想起和尚頂上無發,道士手中又無特製獨門鐵板,才知另有其人,並非冤家路狹!


    公孫璿轉過山坡,僧道二人,同時向她看了一眼,嘴角微撇,重又闔上雙目。


    公孫璿眼珠動處,忽生一計,於走過那僧道二人身前之際,低聲說道:“點子業已繞道,大師、道長,速去潼關堵截!”


    這句話兒,把那一僧一道,聽得著實大出意外,嚇了一跳!


    他們雙雙睜目,以一種詫然目光,盯著公孫璿不住打量!


    “施主何來?怎樣稱謂?”


    公孫璿判斷幕後主持之人,必是黑道巨擘,遂成竹在胸地,寒著臉兒說道:“我家總瓢把子急待各路人馬複命!”


    這幾句話兒,居然編得相當高明,毫未漏出馬腳!


    削瘦道人一麵恭身應命,一麵仍略含懷疑地,向公孫璿囁嚅問道:“施主既是總瓢把子近侍,可……可……可有總瓢把子的‘龍頭令’麽?”


    “‘龍頭令’在此,你們若再敢違令……”


    瘦削道人見了公孫璿手中小箭,神情越發恭謹,合掌當胸,含笑說道:“本寨規矩,見令必誦令詞,‘紅花白藕青蓮葉’,請教施主下句?”


    公孫璿未防到有此一著,幾乎被那削瘦人,問得僵住?


    尚幸她頭腦極快,應變敏捷,一聽對方“紅花白藕青蓮葉”之語,立即朗聲答道:“三教原來是一家……”


    她答得絲毫不錯,“紅花白藕青蓮葉,三教原來是一家”兩句,是江湖中任何人都耳熟能詳之語!


    那僧道二人,聽完之後,向公孫璿深施一禮,仍由那道人說道:“貧道等謹遵總瓢把子的‘龍頭令’諭,立即趕赴潼關……”


    語音至此,那胖大僧人足尖一挑,竟把那隻重約五六百斤的“鐵木魚”挑得向公孫璿當胸砸到!


    瘦削人借著行禮恭身之勢,雙掌倏伸,也飛打公孫璿丹田要害!


    這種變化,太出意外!


    鐵木魚從右方飛來,瘦削道人的雙掌,又從左側方襲至,著實令人左右為難地,避無可避,躲無可躲!


    若是遇上稍次一點武林人物,非在這種猝然受襲下,蒙受傷損不可!


    但這胖僧瘦道太倒黴,所遇上的,卻是自幼便服食“九天仙蘭實”,並係“北嶽神尼”妙音師太,以十年苦心,所全力培植出來的武林奇葩,絕代俠女公孫璿!


    公孫璿一見對方有了動作,便知自己在言語或動作上,有了破綻!


    “鐵木魚”來得較快,在公孫璿念動之間,便已到了她的胸前!


    “快慢”二字,隻是比較上的說法,“鐵木魚”來得雖快,公孫璿的身法卻格外快捷。


    換句話說,就是公孫璿仍有餘力躲得開這意外突襲!


    她躲得開,偏又不躲,竟來了手捉狹異常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僅僅用了內家粘引二訣,便把那隻重達數百斤的“鐵木魚”,引得左三尺。


    這一來,那瘦削道人卻倒了大黴!


    那隻鐵木魚,成了公孫璿的防身之盾,瘦削道人企圖暗襲傷敵的猛發雙掌,便一齊實胚胚地,擊在“鐵木魚”上!


    “喀喀”一聲,雙掌立折,瘦削道人鬼嚎起處,便告疼暈倒地。


    胖大僧人見狀,嚇得七魂皆冒,根本不顧瘦削道人死活,轉身便自飛逃!


    公孫璿怎肯容他溜走?左手屈指輕彈,一縷罡風,破空飛點胖大僧人的背後麻穴!


    胖大僧人“哼”了一聲,應指仆倒!


    公孫璿含笑叫道:“胖和尚,你告訴我,我在何處漏出破綻,莫非那根雕龍小箭,不是你們所說的‘龍頭令’麽?”


    胖大僧人悶聲不答。


    公孫璿怒道:“你敢不說?你們的總瓢把子,究竟是誰?”


    胖大僧人仆伏地上,仍然不答半語。


    公孫璿勃然震怒,飛起一腳,把這胖大僧人,踢得在地上滾了幾個翻滾!


    胖大僧人的身軀滾翻之間,公孫璿目光瞥處,發現他七竅溢血,又已死去!


    她恍然頓悟,這是與賈仁一樣,在來此執行任務之前,便被人暗用“截脈斷魂手”法,點了穴道!


    公孫璿一麵搖頭,一麵心驚!


    搖頭是覺得對方手段太以毒辣!心驚則是覺得對方的謀略機智,太以陰險!


    此人不知派了多少撥兇神惡煞,暗算自己?而又使所有爪牙,縱令被擒,也不會泄漏絲毫機密?


    由此可見其人的功力之高,由此可見其人的心計之毒,也由此可見其人的權威之大!


    這集武功、機智、威權於一身,而對自己發動大規模的襲擊,到底是什麽人呢?


    公孫璿苦苦思索,不得其解之下,目光又偶然灌注到瘦削道人身上!


    她發覺這瘦削道人全身猶在微微抖顫,並未死去!


    公孫璿起初頗為驚奇,旋即恍然大悟!


    她明白這不是例外,隻是由於瘦削道人屬於折掌疼暈,並非被點了穴道。


    假如自己點了他的穴道,則這瘦削道人必仍禁不起“斷魂截脈手”法的惡毒反應,也告肝腸盡裂,七竅溢血而死!


    公孫璿弄清事實,立即用身邊所帶藥物,為那瘦削道人,敷傷止血。


    瘦削道人卒告悠悠醒轉!


    這時,公孫璿已把胖大僧人屍體弄來,放在他的眼前。


    瘦削道人雙眼才睜,便看見胖大僧人的慘死形狀,不覺全身一震!


    公孫璿沉聲叱道:“螻蟻尚且貪生,你如想活命,便乖乖答我問話!”


    瘦削道人雙掌齊折,業已失去了抗拒能力,隻得兇態盡斂,頹然說道:“尊駕要問什麽?”


    公孫璿道:“你們剛才為什麽要對我暗下辣手?”


    瘦削道人知曉不說不行,乖乖應聲答道:“因為尊駕冒充我家總瓢把子近侍,分明是敵對人物!”


    公孫璿皺眉問道:“你們怎知我是冒充,是否那根雕龍小箭……”


    瘦削道人接口說道:“那根‘龍頭令’倒半點不假,破綻是出在令詞之上,你不該在‘紅花白藕青蓮葉’後接說‘三教原來是一家’!”


    公孫璿這才恍然,是自己的自作聰明,出了毛病,遂赧然一笑,向瘦削道人和顏悅色問道:“在那句‘紅花白藕青蓮葉’之後,我應該按說的是什麽話兒?”


    瘦削道人道:“是‘三教同心拜天魔’……”


    公孫璿聽得失聲接道:“由這句‘三教同心拜天魔’聽來,你們是‘天魔派’的爪牙?”


    瘦削道人出乎公孫璿意料之外地,搖頭說道:“不是,我們與‘天魔派’毫無瓜葛,隻不過是在令詞之上隨意編造而已!”


    公孫璿有點不太相信,但這瘦削道人有問必答,甚為合作,又似不是虛語?


    她略一尋思,又對瘦削道人問道:“你們的總瓢把子是誰?總寨設在何處?”


    瘦削道人答道:“我們的總瓢把子……”


    話方至此,突生異變!


    “錚!錚……”


    “颼!颼……”


    “錚”是弦聲,“颼”是彈嘯,這弦聲彈嘯,是從公孫璿身後,十來丈外的峭壁半腰響起!


    公孫璿一聽那些破空彈嘯,特別銳利,便知不是普通彈丸,數量也有十來枚之多!


    她白衣略飄,身形轉處,大袖一拂,便把七八顆怒射而來的黑色彈丸,拂得飛散四外!


    循著彈丸來處?注目看去,隻見有個執金色長弓的銀衣人,從峭壁半腰的藤蔓叢中縱出,如飛援上壁頂。


    公孫璿想追,卻已不及!


    因為她所立之處,距離峭壁,已有十來丈遠。


    那座峭壁高約二三十丈,等自己追到壁下,縱身登壁之際,那銀衣人定已逃得無影無蹤!


    果然,公孫璿念動之間,那銀衣人業已在壁頂消失蹤跡!


    公孫璿慧目如電,看出這銀衣人身法極高,武功方麵,不單強過胖僧瘦道,也比那“霹靂三寇”賈氏兄弟,強勝不少!


    她眉頭深蹙,心中更是暗忖:“對方到底派出了多少爪牙?這樣或明或暗地,對付自己?”


    這種疑問,不是僅憑忖度,可以獲得解答,公孫璿目前隻剩下一條線索,就是向那瘦削道人,繼續問供。


    但等她轉過身軀,準備繼續問話時,才發現這唯一線索,又告斷絕!


    原來那瘦削道人的眉心,及胸前要害,各嵌上一粒彈丸,已告絕命死去!


    公孫璿銀牙一咬,伸手從瘦削道人的遺屍之上,取出彈丸,仔細觀看?


    這彈丸果然未出公孫璿所料,與眾不同!


    普通彈丸,皆作圓形,這粒彈丸,卻作三角形態,顯然威力更厲!


    公孫璿覺得這種三角彈丸,極為少見,遂順手將取出的彈丸,收在囊中,準備日後相機查詢來曆!


    瘦削道人既死,線索便斷,公孫璿自無留此必要!


    她一麵繼續前行,一麵留神觀查四外動靜。


    因為對方既然積慮,對付自己,不會僅有這兩道埋伏,前途險阻定多,並可能越來越發厲害了?


    但越過一座峰頂,卻平靜異常,毫無情況!


    山中夜色已深,公孫璿不願在敵人環伺中,獨自夜行,遂選擇了一株參天古木,飛躍上近稍頂處,在枝葉叢中調息吐納!


    這種休息方法,最為安全,任何敵人隻要一接近這株參天古木,公孫璿便會有所警覺,居高臨下,應付一切!


    世間事往往出人意料,公孫璿以為接連遇敵,夜晚則花樣定多,誰知這一夜之間,竟偏偏平安無事。


    天光一曙,公孫璿飄身下樹,正要繼續行程!


    但耳中聽得東北隱隱傳來打鬥喝斥之聲!


    公孫璿循聲趕去,發現打鬥聲息,是起自一片密林之內!


    她才到林邊,便聽得林中有人喝道:“你們這幹惡賊,為何師出無名,平白地向我下這毒手則甚?”


    另一粗暴口音,接著桀桀厲笑答道:“朋友,你別裝蒜了,真人麵前,莫說假話,光棍眼中,莫揉砂子,你在前途,已然毀了兩撥人物,如今又殺了老夫的兩名手下,難道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麽東西變的?”


    跟著掌聲虎虎,林木蕭蕭,起了惡鬥聲息!


    公孫璿一聽便知,便知是那群惡賊,認錯了人,竟把另外一人,當作自己。


    她本可不顧而去,但義俠胸襟,怎肯讓別人代替自己受罪,萬一有了損傷,或是性命之慮,卻是問心怎安?


    就在公孫璿打定主意,決心入林助陣之際,一聲低哼又傳複出!


    那粗暴口音,他再度響起,狂笑叫道:“公孫丫頭,你中了我的‘子午斷魂釘’,最多隻能子不見午,活亡半日,我就告訴你,讓你作個明白鬼吧!我家總瓢把子,住在河南鎮平的‘杏花山菩堤坪’上,名叫‘鐵膽神龍’秦悟非,他有雙重身份,既被白道人物,尊為‘中州大俠’,又被黑道人物,暗中奉為北六省的綠林魁首,昔年與你父親公孫宏決戰‘中嶽’,曾惡鬥三日三夜未分勝負的呢!”


    說完,得意一笑,似已遁去,隻剩下林中低微呻吟聲息!


    公孫璿聽得那無辜之人,中了惡毒暗器,早想入林搶救,但忽又聽得提起設伏暗算自己的首腦人物來曆,遂隻好?俾暈忍耐,企圖聽個明白?p>  因自己隻一現身,對方便知弄錯,再想逼問口供,已有前車之鑒,未必輕易如願?


    何況那無辜之人,所中“子午斷魂釘”,不過“子不見午…午不見子”而已,總還有半日光陰,可以設法救治!


    故而,一旦業已聽出,對方又似遁去,公孫璿自然宛如電掣雲飄,閃進林內!


    果然,林內又全如所料地,呈現著一遍血腥景象!


    兩個黑衣人,慘死仆地,似是被內家重手,擊碎天靈而死!


    一個相當英秀的白衣書生,則手撫右肩,身上血漬斑斑地,倚樹而立!


    公孫璿搖頭暗歎,難怪這無辜之人,遭了橫禍龐災,原來他衣著年齡,均與自己仿佛!


    白衣書生一見公孫璿入林,目閃厲芒,揚眉叱道:“惡賊……”


    “惡賊”二字才出,公孫璿便搖手笑道:“小弟孫天仇,仁兄怎樣稱謂?你莫要誤會,我與方才那群‘惡賊’,不是同路人物!”


    白衣書生向公孫璿盯了兩眼,點頭說道:“我相信你,仁兄的風神氣宇,確實與那群兇惡之輩,大不相同!”


    公孫璿笑道:“兄台既相信在下,怎麽還不賜告怎樣稱謂?”


    白衣書生笑道:“小弟鄭賓,適才那群惡賊,竟把我當作什麽‘公孫丫頭’,委實令人既覺可氣,又覺可笑!”


    公孫璿臉上一熱,微泛紅霞,目注鄭賓問道:“鄭兄是何處受傷?給我看看好麽?”


    鄭賓苦笑答道:“對方太過無恥,竟在彼此過掌之際,驟發暗器,我背後近右肩處,中了一枚,請孫兄幫我拔掉好麽?”


    說完,轉過身形,果然在右後背肉厚之處,露出半根鋼釘,衣衫盡為血汙!


    公孫璿略一查看,對鄭賓含笑說道:“還好,此處肉厚,釘尖可能隻是陷肉,尚未入骨,鄭兄忍住點痛,我要替你拔釘兒了!”


    鄭賓笑道:“孫兄拔吧,這點痛苦,小弟倒還忍受得住!”


    公孫璿伸指鉗住鐵釘,一拔而去!


    鄭賓哼了一聲,身形略晃,隨手遞過一包藥,苦笑叫道:“孫兄,再麻煩你,替我把這藥粉,敷在背後傷處!”


    公孫璿一麵如言照做,一麵把所拔鋼釘,略加審視,見釘尖色呈暗綠,不禁失聲說道:“鄭兄,你這藥粉,恐怕不行,因適才那廝,並未虛言恫嚇,你所中的,確是含蘊劇毒的‘子午斷魂釘’呢!”


    鄭賓搖了搖頭,劍眉微挑,含笑說道:“不要緊,所謂‘子午斷魂釘’,隻不過‘午不見子’,‘子不見午’而已,我卻隻要走出這片樹林,便可解毒活命!”


    公孫璿詫道:“鄭兄此話怎講?走出樹林之舉,與解祛釘上劇毒,有何關係?”


    鄭賓笑道:“此處並非交通要道,小弟來此之意,便是采藥……”


    公孫璿聽至此處,接口問道:“鄭兄莫非精通華扁之術?”


    鄭賓微笑說道:“精通華扁之術,愧不敢當,我隻是略通岐黃而已,因聞得這林外的‘還魂嶺’上,出了一株專解百毒的‘還魂草’,遂……”


    公孫璿不等鄭賓說完,便即叫道:“鄭兄,‘還魂嶺’是在什麽方向?我們快去把‘還魂草’采來,給你服用!”


    鄭賓指著林深之處,揚眉含笑答道:“穿越這片林木,便是‘還魂嶺’頭!”


    公孫璿問道:“鄭兄你能自己走麽?”


    鄭賓笑道:“我的中毒症狀,因尚未到發作時期,隻是四肢無力,真氣難提,至於走上一些路程,總還辦得到吧!”


    公孫璿因男女有別,也不願對他攙扶,聽鄭賓如此說法,遂陪同他走向林深之處,並以耳目之力,凝神戒備,防範那群惡寇,卷土重來,又複有甚蠢動?


    走入深林,並無意外!


    林外是處高崖絕頂,崖下則是百丈深壑!


    公孫璿矚目四顧,不見有甚奇異草類,遂向鄭賓含笑問道:“鄭兄,此地大概就是‘還魂嶺’了,那株‘還魂草’,卻在何處?”


    鄭賓失笑說道:“大凡兩間靈氣所鍾的天材地寶,均在人跡絕到險峻之處,甚至有毒蛇猛獸,盤踞在前……”


    公孫璿見他邊自說話,邊自弄來一根十來丈的長藤,係在腰間,不禁詫聲問道:“鄭兄,你……你這是作甚?”


    鄭賓背著那百丈深壑,緩緩答道:“那‘還魂草’是生長在距離峰頂七八丈處的削壁之上,小弟奉煩孫兄,提住山藤,把我慢慢沿著壁縋下,我便可以采得‘還魂草’了!”


    公孫璿搖頭笑道:“鄭兄業已負傷,怎可費力探草,此事由我代勞!”


    鄭賓連搖雙手,截斷了她的話頭,軒眉笑道:“孫兄盛情,小弟心感,但卻不敢領受,因為我請你提藤縋我下壑,費力之人是你,我卻一點也不費力呢!”


    公孫璿暗佩此人不愧俠土胸襟,微笑說道:“鄭兄,你去不得,因為據你所說,這等世間霧氣所鍾的天材地寶,往往有毒蛇猛獸,守護在側……”


    鄭賓接口說道:“這不是迷信,這是屢見不鮮之事!”


    公孫璿搖頭說道:“鄭兄身中奇毒,真氣難提,萬一遇上蛇獸襲擊,卻是如何抵禦?”


    這幾句話兒,把鄭賓問得一怔!


    公孫璿笑道:“故而鄭兄不必客氣,由小弟代勞,采來給你服用,事後,我再告知你另外一段情節,包管你決非平白受我恩惠就是!”女孩兒家,心細如絲,連英雄人物最怕身受人恩的心理變化,都一齊考慮到了!


    鄭賓略一沉吟,仍自搖頭說道:“不行,孫兄可以拉得住我,我卻四肢乏力,未必拉得住你?”


    公孫璿笑道:“我不用你拉,我可以把山藤綁在崖邊樹上,慢慢自行縋落!”


    鄭賓無可奈何,隻得從腰間解下山藤,遞向公孫璿,滿麵感慚交迸地,抱拳說道:“多謝孫兄,此情此恩,鄭賓結草銜環,必有所報!”


    公孫璿皺眉說道:“我已說過,保證鄭兄決非平白受恩,江湖人重於信諾,輕於做作,鄭兄不可再講世俗客套話了!”


    鄭賓赧然謝罪,公孫璿走到岩邊,又把山藤的另外一頭,拴緊在一株巨樹之上。


    鄭賓叫道:“孫兄請注意,采那‘還魂草’時,用手亦可用玉刀亦可,千萬不可用金屬刀劍割取,否則便徒自糟蹋,喪失靈效!”


    公孫璿連連點頭,因藤已綁好,遂緩緩縋向壁下!


    縋約五丈,忽然聽得鄭賓在崖上驚唿道:“惡賊,你……你又來了!”


    這句話兒,把公孫璿聽得心神一震!


    跟著,鄭賓又急急叫道:“孫兄小心,這賊子要用飛刀斷……”


    顯然,鄭賓要說的話兒,是“這賊子要用飛刀斷藤!”


    但最後一個“藤”字,鄭賓竟未能說出,隻代之以一聲慘哼!


    突然一響,公孫璿,腰間突覺一鬆,長藤果為飛刀所斷!


    公孫璿寄身絕壁,全仗孤藤,如今孤藤既斷,她縱有天大本領,也非往壑中墜去不可!


    壑深縱或不足百丈,最少也有七八十丈深淺!


    長藤一斷,公孫璿的身軀,便如飛下墜,壑底那些嵯峨怪石,也就好似飛速上迎!


    就算你內功練得再好,但人總是血肉之軀,若是墜在這嵯峨亂石叢中?決無不粉身碎骨之理!


    公孫璿甘不甘於就此認命呢?


    她當然不甘,她要掙紮,她要設法求生!


    由開始斷藤下墜,到墜落壑底的這一段時間,自不甚長,極為短促。


    人的境遇不一,有時會情急生智!


    如今的公孫璿,是屬於後者,她情急智生,竟在這極為短促的時間之下,想出了脫險求生之策!


    長藤雖被飛刀所斷,卻尚有七八丈長的一段,纏在公孫璿的腰間。


    公孫璿索性再斷長藤,將其拋棄,隻剩下七八尺長的一段在手!


    這時,人已墜到壑底,恰好是墜向那些林立森銳如刃的嵯峨怪石叢中!


    公孫璿玄功暗聚,氣達藤稍,使那七八尺長的山藤,立即堅挺,變成一根七八尺長的鋼棍。


    然後覷準一塊嵯峨怪石頂端便自用力點去!


    像她這等身懷上乘絕學之人,講究能飛花入石,何況如今的手執山藤,已為內勁所凝,變得堅若鋼鐵?


    藤尖到處,立即陷石而人,並漸漸緩住下墜之勢!


    這情況等於是在石上豎立旗竿,而公孫璿又像扯了麵順風旗般,在竿上單手倒立,拿了一個大頂!


    公孫璿雖脫危機,卻發出一聲慘唿,並揚掌吐勁擊碎了一塊巨石,弄得壑底“轟隆隆”地,響成一片!


    再複鬆去手中山藤,輕飄飄地,落在壑底,隱入暗處,抬頭仰望峰頂。


    原來,公孫璿計中生計,故意以一聲慘唿,使對方認為毒計已售,使自己葬身壑底!


    這樣一來,既可免去途中的無數煩擾,自己更可出敵意,再用另外一副麵目,查探一切!


    她隱入暗處之舉,十分明智,因為峰頭果有人影晃動,似是往下探視?


    公孫璿不去理會他們,索性就在壑下暗處,盤坐行功,調勻胸中因經曆奇險的激蕩血氣!


    峰頭人影,略為探視,見壑下毫無動靜,也就隱去。


    公孫璿不去理他,依然靜坐行功,直等了半日光陰之後,才改扮成另一副中年文士模樣,猱登絕壑。


    她不是他往,是仍迴原處。


    公孫璿心有所疑,她必須查明一件事兒。


    因為適才斷藤之舉,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是在自己縋藤下壑之際,當真來了敵人!


    第二種可能則是那鄭賓根本就是敵人偽裝,編好謊言,來使自己鑽入圈套!


    不過公孫璿雖有此想法,仍覺得第二種可能多半是自己多疑,還是第一種可能的“可能性”來得稍大!


    假如是第二種可能,峰上無甚跡象。


    假如是第一種可能,則峰上多半會有鄭賓的慘遭不幸遺屍!


    既已相誠,便是朋友,公孫璿對於鄭賓生死,固然關懷,但她還關懷著另外一件大事。


    未識鄭賓之前,曾聞對方說出總瓢把子,是“鐵膽神龍”秦悟非,住在河南鎮平的“杏花山菩提坪”上,假若鄭賓不是對方同黨,此言必實,假若竟是對方同黨,則此言定屬詐語,又是什麽圈中之圈,套外之套?


    此事關係極大,公孫璿才在壑下,硬等半日之後再重返原處,悄加察看!


    才到原處,公孫璿雙眉緊皺,便覺心中一慘!


    樹幹上,斷藤仍在,並深深釘著兩柄柳葉飛刀!


    隻此一端,公孫璿已知自己所料不差,事情屬於第一種可能,鄭賓並非對方同黨,多半已慘遭不測!


    目光再注,見林邊地上,血跡斑斑,血跡中並有一角白衣,隱約可見。


    公孫璿飄身入林,見那角白衣,果是鄭賓屍身所著!


    鄭賓仆倒地下身中四五刀之多,連頭顱都被斜斜砍掉一半!


    公孫璿覺得對方完全是由於被誤認為自己,才遭此奇禍非命,不禁好生愧疚,心內一酸,向鄭賓遺屍抱拳肅立,恭身說道:“鄭兄,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公孫璿誓必探明究竟?殺盡陰惡群賊,以慰鄭兄的泉下英靈!”


    祝禱既畢,她便親手挖了一個墳坑,掩埋鄭賓屍身,並在墳前樹立了一方碑石,上鐫“鄭賓之墓”字樣。


    埋完鄭賓,公孫璿便飄然離去終南。


    果然對方似是認為大敵已去,埋伏盡撤,一路上再無風吹草動!


    照理說來,公孫璿如今應前往河南鎮平的“杏花山菩提坪”,去找那“鐵膽神龍”秦悟非,問罪算帳!


    但公孫璿並未如此,她離開終南之後,是先奔驪山。


    奔杏花山,是報仇,奔驪山,是報恩!


    因為公孫璿的母親鄭紫虹告訴她:“追風俠丐”沈飛,有位侄兒沈正明,住在驪山左近內。


    沈飛在十年前,為了維護鄭紫虹和公孫璿,在“太行山”中,死於“鐵板道人”畢一清的“八卦鐵板”之下,如今公孫璿藝成出道,鄭紫虹遂命她來到驪山,察看沈正明的情況,務必報恩!


    恩仇兩者,孰重孰輕?端視當事人的胸襟而論!


    像公孫璿這等巾幗奇俠,自然是重恩輕仇,至少也先恩後仇!


    故而,她下山後第一件事,是趕赴“好漢坡”查探父親情況,第二件事,便是前來驪山尋訪沈正明……


    眼前已是驪山,但公孫璿卻因無確定地址,不知沈正明住在何處?


    她正自秀眉略蹙,鼻中突然嗅得一陣奇異香味!


    公孫璿對於烹飪之道,相當內行,一嗅便知是有人在左前方的一角山崖之後,烹製“叫化雞”!


    她眼珠微轉,腦際電光忽動!


    烹製“叫化雞”之人,多半是“窮家幫”中人物,或許此人會知道“追風俠丐”沈飛之侄,沈正明的居住所在!


    公孫璿念動眉揚,高聲叫道:“好香的‘叫化雞’,可惜……”


    “可惜”二字,才一離唇,崖後便轉出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乞丐,目光微注公孫璿,含笑問道:“尊駕僅憑嗅覺,便敢斷定我在燒‘叫化雞’麽?”


    公孫璿笑道:“不叫‘叫化雞’便叫‘富貴雞’,但尊駕既是‘窮家幫’中人物,何必夤緣什麽‘齷齪富貴’?還是不如‘叫化’二字,來得本分一點!”


    中年乞丐聞言一怔,向公孫璿看了兩眼,點頭說道:“尊駕既發高論,必是高人,我還要請教一下,你剛才所說‘可惜’二字,卻係何意?”


    公孫璿含笑道:“因為我嗅出你在雞腹之內,抹的是精製細鹽,不是岩生粗鹽,否則,氣味會還要香上一些!”


    中年乞丐越發失驚,揚眉笑道:“尊駕既有這高嗅覺,必精飲饌之道,我想請你吃上半隻‘叫化雞’,不知肯賞臉麽?”


    公孫璿一抱雙拳,向對方笑吟吟地說道:“尊駕肯令我大快朵頤,自屬求之不得之美,何況在下還有事請教!”


    中年乞丐笑道:“尊駕有話請講,那隻雞兒,至少還要燒上個把時辰,味才透呢!”


    公孫璿含笑問道:“‘窮家幫’中有位傑出老輩人物,姓沈飛,號稱‘追風俠丐’,尊駕可知道麽?”


    中年乞丐應聲笑道:“當然知道,‘追風俠丐’沈飛,是我師兄……”


    公孫璿忙又施禮,恭身問道:“請教前輩名號,怎樣稱謂?”


    中年乞丐見她突然改了稱唿,不禁搖手笑道:“我們年齡方麵,仿佛相差不遠,怎當‘前輩’之稱?我叫孟遲……”


    公孫璿聽了“孟遲”二字,含笑說道:“原來是‘遊龍俠丐’孟前輩……”


    孟遲皺眉說道:“我已說過這‘前輩’二字……”


    公孫璿因知對方是“窮家幫”九大奇丐之一,不願再複隱瞞,遂含笑以女音叫道:“孟前輩,不必太謙,侄女才十七歲呢!”


    孟遲目光一亮,盯在公孫璿臉上,詫然問道:“姑娘,你是何人之女?何人之徒?在未露女音之前,英氣勃勃,毫無漏洞,扮得好高明啊!”


    公孫璿肅立恭身,合掌當胸答道:“家師參禪‘北嶽’,法號上妙下音……”


    孟遲失驚訝道:“‘北嶽神尼’妙音師太是當世武林中,有數的絕頂高人之一,姑娘得此名師,委實福緣太厚!但不知姑娘怎樣稱謂?”


    公孫璿一雙妙目之中,淚光浮動答道:“侄女複姓公孫,單名一個璿字,先父諱宏,家居太行,孟煎輩或許認識?……”


    話猶未了,孟遲接口點頭說道:“豈單認識,我還獲得你爹爹公孫大俠的不少教益,欠了他許多恩惠!可惜……”


    公孫璿揚眉問道:“孟前輩可惜什麽?”


    孟遲神色黯然緩緩答道:“可惜根據江湖傳聞,你爹爹和‘關中雙劍’上官兄弟,是被‘桃花娘子’柳如綿,為報夫仇,約鬥於‘好漢坡’,死在坡上!於是外人均恪於武林規矩,不便為你爹爹,仗義複仇……”


    公孫璿雙眉剔處,冷笑一聲說道:“什麽武林規矩?那害煞不少英雄好漢的‘好漢坡’,業已被我毀掉,並改了地名!”


    孟遲問道:“改成什麽?……”


    公孫璿才叫了一聲“孟前輩”,孟遲便向她搖手說道:“這‘孟前輩’三字,叫得我不太舒服,我們要改改稱唿,賢侄女既作男裝,必有化名,你……”


    公孫璿不等孟遲發問,便即接道:“侄女隨口編過一個化名,叫做‘孫天仇’!”


    孟遲笑道:“孫是取自本姓,‘天仇’是表示不忘天倫之仇,這化名取得甚好!從此不論人前人後,你叫我‘孟師叔’,我則叫你‘仇侄’便了!”


    公孫璿連聲遵命,並把自己巧遇平天仇,兩人合力建墳埋骨,把“好漢坡”改成“迴頭坡”之事,告知孟遲。


    孟遲聽得拊掌讚道:“好一個‘勸君到此且迴頭’,仇侄‘迴頭坡’三字,改得極好,並足醒癡迷,功德不小……”


    話音至此微頓,目注公孫璿,揚眉問道:“仇侄,你來此找尋‘追風俠丐’沈飛則甚?我沈師兄業已失蹤十年,無人知道他的下落所在,和吉兇禍福!”


    公孫璿含淚說道:“沈師伯於十年前已歸道山,他老人家是為了維護我母女,連夜趕去太行,慘遭群兇毒手!侄女……小侄此來,是找尋他侄兒沈正明,圖有答報!”


    孟遲“哼”了一聲,嘴角微撇說道:“仇侄莫再提沈正明了,這小子太不爭氣,太不成料……”


    公孫璿詫道:“孟師叔此話怎講?”


    孟遲搖頭道:“暫莫提沈正明這小子,仇侄請先說殺害我沈師兄的群兇,是哪些邪派人物?”


    公孫璿答道:“當年夜襲太行的是‘飛天頭陀’了悟,‘鐵板道人’畢一清等‘塞北雙兇’,和幾名金衣銀褲的‘天魔派’中人物!”


    說完,遂把當年太行之事,向“遊龍俠丐”孟遲,細說一遍。


    孟遲聽得連連頓足,憤然叫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公孫璿見他如此激動,愕然問道:“孟師叔,你……”


    孟遲咬牙接道:“仇侄,你知道我剛才為何要罵沈正明太不爭氣,太不成材?因為他已投入‘天魔派’了!”


    “投入天魔派”一語,著實也把公孫璿聽得目瞪口呆,皺眉問道:“沈正明兄幼受沈師伯等薰陶,他……他……他怎會投入那分明邪惡集團的‘天魔派’呢?”


    孟遲歎道:“這是由於一個‘情’字作崇,沈正明對一魔女,迷戀入骨……”


    公孫璿“哦”了一聲,目注孟遲問道:“這魔女是‘天魔派’中人物?”


    孟遲搖頭答道:“不是,她是‘萬花魔母’劉琳之女,名叫‘萬花魔女’劉小琳!”


    公孫璿對於這“萬花魔母”劉琳之名,極為陌生,不禁聽得雙眉一蹙。


    孟遲看出她皺眉之故,含笑說道:“這劉琳和劉小琳母女,是近幾年間,崛起於苗疆的厲害魔頭,江湖中遂編造了兩句歌謠,說的是‘壓蓋武林無敵手,雙魔一佛兩神仙’!”


    公孫璿道:“雙魔何指?是……”


    孟遲接口道:“籠統說來,是指軒轅父子和劉氏母女,但嚴格說來,則專指‘長笑老天魔’軒轅旭,和‘萬花魔母’劉琳!”


    公孫璿笑道:“一佛呢?是不是指我恩師?”


    孟遲點頭答道:“一佛正是指‘北嶽神尼’妙音師太,兩神仙則指‘鐵劍神醫’杜小樵,和‘辣手仙婆’焦老太太!”


    公孫璿含笑道:“杜神醫倒是聽說在‘峨眉金頂’,屢現俠蹤,那位脾氣暴躁無比的‘辣手仙婆’焦老太太,也在江湖走動了麽?”


    孟遲搖頭答道:“不是焦老太太自己,是她門下傳人。”


    公孫璿道:“那位沈正明兄,既然戀上‘萬花魔女’劉小琳,怎又投入‘天魔派’呢?”


    孟遲從身上摸出隻扁扁酒瓶,飲了兩口,苦笑說道:“‘萬花魔母’劉琳,不甘蟄伏苗疆,遂派她女兒劉小琳,先入中原,看看形勢。劉小琳覺得若想在中原武林中,有所作為,非和‘天魔派’攜手合作不可,沈正明那小子,既對劉小琳迷戀,遂受她影響,投入‘天魔派’下!”


    公孫璿妙目一轉,又向孟遲問道:“那‘萬花魔女’劉小琳,是否也對沈正明兄,真心相愛?”


    孟遲冷笑一聲,曬然說道:“這種無行魔女,朝秦暮楚,人盡可夫……”


    話方至此,想起公孫璿雖頗倜儻大方,畢竟是位黃花閨女,自己不應話不擇言,應該適可而止。


    公孫璿從他那句“朝秦暮楚”的“秦”字之上,想起途中遭遇,遂向孟遲笑道:“孟師叔,莽莽江湖之中,果然步步皆是風險!小侄剛一藝成出道,便有人處心積慮,對我設伏暗算!”


    孟遲剛欲問故,公孫璿已把那根上鐫篆書“秦”字的雕龍小箭取出,向他遞去,嬌笑問道:“孟師叔,你認不認得這根小箭來曆?”


    孟遲接過一看,眉頭微蹙,詫聲說道:“這像是‘中州大俠’,‘鐵膽神龍’秦悟非昔年所用,威震江湖的‘光明箭’嘛。”


    公孫璿道:“‘光明箭’?這‘光明’二字怎講?”


    孟遲指著這根小箭,揚眉朗聲說道:“箭是暗器,但箭裏雕龍,並上鐫‘秦’字,豈非明人不作暗事的光明磊落態度?”


    公孫璿冷笑一聲,嘴角微撇說道:“秦悟非枉有‘鐵膽神龍’‘中州大俠’美譽,他哪裏配稱‘磊落光明’四字?孟師叔知不知道秦悟非具有雙重身份,既是白道大俠,又是黑道魔頭,小侄一路間所遭暗算,都是這位‘磊落光明’的‘鐵膽神龍’,在暗中主持號令!”


    孟遲詫道:“仇侄有何憑證,竟對秦悟非如此指摘?”


    公孫璿道:“這根所謂‘光明箭’,就是他‘不光明’的真憑實據麽?我再把經過情形,說給孟師叔聽!”


    孟遲聽完公孫璿所說,向她注目問道:“仇侄,你對此難道毫無疑問?”


    公孫璿道:“我在聽得另外那人,對鄭賓說出‘光明箭’的來曆時,心中確有所疑,認為可能是對方對於‘鐵膽神龍’秦悟非的‘嫁禍江東’之計?”


    孟遲聽了公孫璿這樣說法,含笑說道:“仇侄高明,你疑得有理,但你如今為何又把這種懷疑,自行推翻了呢?”


    公孫璿笑道:“因為倘若果然是嫁禍江東之計,則鄭賓定是對方同路之人,如今鄭寶既已身遭慘死,則小侄所聞,多半不假的了!”


    孟遲歎息一聲,目注公孫璿,緩緩說道:“仇侄,你的武功方麵,雖已獲得‘北嶽神尼’妙音師太真傳,但在這步步風險的江湖走動,有些事兒,不能全憑武功,還要仰仗智慧……”


    公孫璿聽出孟遲語意,揚眉問道:“孟師叔,你是不是認為我有甚事兒,看得不夠透徹?”


    孟遲笑道:“仇侄靈心慧質,你不妨對於這件事兒,反複駁人,想得更深一點!”


    公孫璿略一尋思,神色迷惑地,苦笑說道:“小侄當局者迷,靈光蔽塞,尚請孟師叔不吝明教!”


    孟遲說道:“我先向仇侄提出兩項疑問,第一項是對方既用飛刀斷藤,使你墜入深壑,為何在盡有從容時間之下,不把飛刀取走,仍似故意遺來作證物,聽其留在樹幹之上?”


    公孫璿怔了一怔,“呀”的一聲說道:“這確實是項疑問,若非孟師叔提起,我幾乎把它忽略過去!”


    孟遲道:“第二項是鄭賓被砍去半顆腦袋,似乎又是問題?因為殺人方法極多,何必非毀去麵目,令人難識則甚?”


    公孫璿瞿然失驚,連連點頭說道:“我當時也曾注意尋找鄭賓被砍下的另外半顆腦袋,卻不曾尋到……”


    說至此處,她雙眉一揚,目閃神光說道:“這樣看來,河南鎮平‘杏花山菩提坪’之行,不必去了,以免中了對方的‘嫁禍江東’之計!”


    孟遲飲了兩口酒,微微一笑說道:“不,杏花山還是要去,秦悟非還是要找!”


    公孫璿怔了,瞪著兩隻大眼詫聲叫道:“孟師叔……?”


    孟遲笑道:“我方才所提出的兩點疑問,有正反兩種解答,正麵解答,固然是對方故意布置證據,企圖嫁禍江東,但反麵的解答,卻也可以說是異常巧合!”


    公孫璿疑問道:“什麽巧合?”


    孟遲道:“假如對方對那樹上飛刀,根本不加珍視,致未取走,而鄭賓的半顆頭顱,隻是湊巧被林中鳥獸銜去,則我們豈非平白多疑,庸人自擾了麽?”


    公孫璿聞言,秀眉雙皺,苦笑說道:“我們究竟應該以正麵為是?抑以反麵為是?江湖世事委實太複雜了!”


    “故而我說杏花山還是要去,秦悟非還是要找!適才的正反兩麵懷疑,是我們的‘大膽假設’,前去‘杏花山’,則是我們的‘小心求證’,何況……”


    公孫璿道:“何況什麽?孟師叔怎不說將下去?”


    孟遲笑道:“何況我認為在未到‘杏花山’,未見秦悟非之前,便會對於此事究竟,獲得些足資佐證的蛛絲馬跡!”


    公孫璿不解其意,愕然問道:“孟師叔此講何來?你怎會斷定能在途中,獲得資料?”


    孟遲答道:“因為仇侄在無意中漏了馬腳!”


    公孫璿越發大為驚奇,也有點不服地,皺眉問道:“我漏了馬腳?我漏了什麽馬腳?”


    孟遲笑道:“仇侄不該起了一念仁心,替那鄭賓築墓立碑,你不妨想想,除了你外,還有誰能知鄭賓之名,並對他感念築墓?”


    公孫璿恍然大悟,頓足叫道:“對了,對方隻要看見這座墳墓,便知道我沒有中計殞身,在壑下慘死!”


    孟遲走入林中,把自己所燒的“叫化雞”,略一翻轉,含笑說道:“仇侄,你從對方所派遣的各路人馬之上,是否可以斷定這暗中主持之人,手眼通天,勢力廣及各地?”


    公孫璿點頭答道:“不單如此,我始終覺得對方會與‘天魔派’有點關係,不然何以在暗中,要說那‘紅花白藉青蓮葉,三教同心拜天魔’呢?”


    孟遲指著林間樹樁,命公孫璿坐下,含笑問道:“仇侄請想,對方既然知你未死,又複手眼通天,勢力廣及各地,則在你去往‘杏花山菩提坪’的一路之間,會不會仍像先前一般處處設伏,步步弄險?……”


    公孫璿不等這位“遊龍俠丐”說完,便即點頭答道:“這是意料中的必然之事!”


    孟遲目光一閃,軒眉又道:“萬一,必然成為‘不然’,在這一路之間,竟毫無風吹草動呢?”


    公孫璿細一思索,剔眉朗聲說道:“那就是對方希望我去找那‘鐵膽神龍’秦悟非的麻煩,換句話說,也就證明了對方所用,果然是‘嫁禍江東’之計!”


    盂遲一麵把“叫化雞”略加翻動,一麵微笑說道:“仇侄如今知道我為何說是可以在途中獲得資料了吧?我們隻消看途中有無動靜,便可把對方的陰謀毒意,猜個十之八九!”


    公孫璿連連點頭,忽然目光一亮,麵呈喜色,看著“遊龍俠丐”孟遲,揚眉叫道:“孟師叔,你既有‘我們’二字,莫非竟肯與我一去走趟‘杏花山’麽?”


    孟遲正色答道:“我已說過昔日受你爹爹恩惠甚深,今日既知仇侄功成出道,謀報親仇,則無論是站在武林道義,或私人銜恩立場,也應該勉強盡綿薄,助你一臂之力!”


    公孫璿站起身形,向孟遲深施一禮,目含淚光,悲聲說道:“多望孟師叔仗義相助,不單小侄銜恩,連先父在九泉之下,也當感激不盡!”


    孟遲搖手說道:“仇侄千萬不可如此說法,我除了義當助你之外,也該去找那下流墮落的沈正明,告訴他,他伯父是死於‘天魔兇徒’及‘塞北雙兇’手下,叫他趕緊迷途知返,拔足泥淖,千萬不可再認賊作父!”


    公孫璿頷首說道:“這是一樁重大任務,否則,我沈師伯的泉下英靈,也必不能瞑目!”


    孟遲歎道:“話雖不錯,但色之一字,誘力太大,我們雖然費盡苦口婆心,也不知能否勸得沈正明那小子,孽海迴頭,幡然覺悟?”


    公孫璿滿麵神光,正色說道:“常言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至少?哺枚源司∫磺信力n蛘明兄既是沈師伯的嫡親侄兒,平日深受熏陶,總有幾分慧根,不會完全泯沒了吧??p>  孟遲苦笑說道:“這話難講,隻好走一步算一步了,‘叫化雞’的火候已夠,我們吃完這隻雞兒,便趕赴‘杏花山’……”


    公孫璿接口說道:“孟師叔,你與那位‘中州大俠’,‘鐵膽神龍’秦悟非,是否舊識?”


    孟遲答道:“相識不深,隻是見過一二麵而已!”


    公孫璿軒眉說道:“對方單單選擇這位‘鐵膽神龍’秦悟非來施展‘嫁禍江東’之計,決非偶然,似是想一石二鳥?可能與秦大俠也結有深仇重怨?”


    孟遲頗表嘉許地,向公孫璿點頭笑道:“仇侄慮得有理,我們見了秦悟非,定可研究出一點跡象!”


    公孫璿又取出那根“光明箭”來,揚眉說道:“我認為這根箭兒,是樁重大線索,秦大俠昔日定以此箭傷敵,未曾收迴,才有借以嫁禍之事!孟師叔務必提醒秦大俠,他若能想得起箭傷人?或是箭落何處,便略有眉目的了!”


    孟遲把那根“光明箭”,揣入懷中,怪笑說道:“這事我來負責,仇侄暫撇恩怨,且快朵頤,來嚐嚐‘叫化雞’的風味!”


    說完,便把“叫化雞”的泥封打開,以竹筒盛酒,請公孫璿撕了一條雞腿,一嚐之下,點頭說道:“這‘叫化雞’雖然鹽質略差,但雞既夠肥,火候也恰到好處!……”


    孟遲笑道:“仇侄是知味內行,我希望你能燒個拿手菜兒,給我吃吃!”


    公孫璿點頭笑道:“好,我一定燒個‘天下第一菜’,請孟師叔品味品味!”


    孟遲目光一亮,向公孫璿含笑問道:“天下第一菜?是‘奇香豬肚’?還是‘金鑲白玉版,紅嘴綠鸚哥’呢?”


    公孫璿微說笑道:“菜的別名甚多,孟師叔何必先問?反正你是饕餮名家,到時候我把菜兒做好,給你一嚐,究竟是什麽東西,一定逃不過你的品味!”


    孟遲被他說得心癢難熬,不禁吐吐嘴兒,目注公孫璿道:“仇侄,你不要吊我胃口好麽?這‘天下第一菜’,究竟何時做給我吃?”


    公孫璿見了他這副饞涎欲滴神情,失笑說道:“孟師叔不要著急,常言道:‘巧婦難為無米炊’,這一路間,我隻要發現可以烹製‘天下第一菜’的材料,便立刻燒給你吃!”


    兩人一番說笑,把整隻“叫化雞”吃完,便離卻驪山,向河南鎮平趕去。


    孟遲號稱“遊龍俠丐”,長年行俠江湖,地理極熟。


    由驪山去鎮平,自然途徑甚多,孟遲所采的是經長安,奔藍田,走商縣,通龍駒寨,從西坪入豫,直赴“杏花山”。


    還不單是條捷徑,並還有官道可循,不必老是翻山越嶺,徒自消耗體力,走那些人跡不到之處!


    公孫璿此來,本想尋找“追風俠丐”沈飛之侄沈正明,略報恩情,誰知竟聞得沈正明業已投入“天魔派”認賊作父,心中自然十分感慨!


    報恩不得,遂想報仇,一路上除了瀏覽山川景色之外,公孫璿頗希望曾一再暗算自己的陰險對方,有甚埋伏舉動?


    天下事往往如此,越是怕事,事兒越多,越是期待它來,它便越是偏偏不至!


    靜……靜……


    一路上,靜得像一泓死水,未曾起半點波紋!


    孟遲看出公孫璿臉上的失望神色,微笑說道:“仇侄有點煩悶了麽?根據我的經驗,鬱悶之後,必有霹靂,我們這一路之間,不至於寂寞到底,總有點花樣的呢!”


    公孫璿指著周圍的風光山色,揚眉說道:“此山林壑深邃,景物幽勝,不知何名?”


    孟遲接口笑道:“這就是‘商山’,也就是‘地肺山’,又名‘四皓山’,秦末東園公等四位高賢,便遁世隱居於此。”


    公孫璿歎道:“秦末既有高賢隱居,如今也應有奇人寄跡,怎麽我們竟遇不上……”


    一語未畢,忽然聽得前麵鬆林之內,有人作歌,朗聲吟道:“不惜輕拋項上頭,不辭熱血頸中流,殺人彈劍少年遊……”


    孟遲低聲笑道:“氣吞河嶽,心雄萬丈,仇侄想遇奇人,奇人果然來了!”


    公孫璿嘴角微撇,哂哂說道:“其詞雖雄,但其意卻莽,因為他並未說明他之願意拋頭顱,灑熱血,究竟為了什麽?假如隻是漫無目的地殺人逞狠,彈劍逞豪,則此人不單不是奇人,而且可能是個瘋子……”


    孟遲撫掌笑道:“仇侄高論甚是,你何不根據此意,對他教訓幾句?”


    公孫璿委實有點閑得無聊,遂一時興起,接口朗聲吟道:“泰嶽鴻毛均一死,留芳遺臭總千秋,勸君莫負少年頭……”


    孟遲聽得“哈哈”大笑,向公孫璿雙翹拇指,點頭讚道:“好個泰嶽鴻毛均一死,留芳遺臭總千秋,尤其再加上一句‘勸君莫負少年頭’,委實垂訓良深,把草莽英雄,改成真俠士了!”


    公孫璿正自遜謝,鬆林內突然閃出一位青衫少年!


    這青衫少年看去約莫二十上下,相貌極為英俊,尤其一雙星目,神光炯然,令人一望而知,是位內功極強的武林高手!


    他走出林口,目光暗掃孟遲,公孫璿,似乎神情一震?


    他不是認出孟遲來曆,震於“遊龍俠丐”威名,而是震於公孫璿竟有比他更秀美,更衝朗的絕世標格!


    這青衫少年目光微掃以後,麵帶怒容,沉聲問道:“剛才是誰在多事接吟……”


    公孫璿應聲笑道:“是我,莫非仁兄認為有點不愜意麽?”


    那青衫少年以為朗吟之人是“遊龍俠丐”孟遲,故而滿麵怒容,似欲責問?


    如今,麵對公孫璿,他那想發的脾氣,不知怎地,竟發不出來,把怒容褪去,換了一副笑容,點頭說道:“不,你接得頗好,請教怎樣稱謂?”


    公孫璿不便不答,仍以化名說道:“小弟孫天仇,仁兄你呢?”


    青衫少年答道:“我叫秦劍吟,這位……”


    目注孟遲,正待發問,鬆林內突然又起吟聲!


    這次,是個異常嬌媚的女子口音,吟的是:“儂是多情多義女,君為有貌有才郎,鴛鴦好結莫傍徨……”


    秦劍吟聞得林中女子吟聲,俊臉一紅,向公孫璿抱拳叫道:“孫兄,小弟與你一見投緣,本想就此訂交,但因有樁約會,須去了斷,我們江湖再會……”


    說完,一抱雙拳,便自轉身隱入林內!


    公孫璿目送秦劍吟的背影,不禁秀眉微蹙!


    孟遲因知公孫璿是女兒身,未免錯會了意,以為她有點醉心於秦劍吟的倜儻英姿,遂含笑問道:“仇侄,我們要不要也進鬆林,攪散秦劍吟與那女子之間的幽期密約?”


    公孫璿冰雪聰明,有點猜透孟遲的語中含意,不禁玉頰一紅,搖頭說道:“我們攪人好事則甚?小侄適才皺眉之意,是覺那林中女子,似乎不甚正派?”


    孟遲笑道:“何以見得?”


    公孫璿道:“一來那女子語音,過於嬌媚,近乎妖淫!二來那‘鴛鴦好結莫傍徨’之語,也不是正派人物所能說得出口!”


    孟遲點點頭說道:“仇侄的看法,與我完全相同,但既然如此,我們是否更應該管管這場閑事,免得那秦劍吟有所墮落!”


    公孫璿邊自飄然舉步,仍望前行,邊自搖頭說道:“不必,因為我們本身尚有要事,急需趕往鎮平杏花山,不宜多作耽擱!加上那位秦……”


    孟遲取出酒壺,喝了一口,怪笑問道:“仇侄請往下講,為何語有未盡?”


    公孫璿揚眉說道:“秦劍吟是個心高氣傲之人,這種性格,在他眼神中表露無遺,何況內功修為,亦自不弱,他未必看得起林中蕩女……”


    孟遲聽至此處,歎息一聲,搖頭說道:“男女之事,往往不能以常情而論!否則,沈正明又怎會對‘萬花魔女’劉小琳,有所迷惑,並沉溺那深?”


    公孫璿點頭道:“我承認孟師叔說得對,但這類事兒,江湖中未免太多,既管不盡,也不便管,我們還是去我們的‘杏花山’吧?”


    孟遲聽她這樣說法,才知自己料錯,那位相當英俊罕見美男秦劍吟,並未在公孫璿芳心之中,激起什麽漣漪。


    兩人尚未走出商山,便在一角高崖之上,聽見崖下響起的急遽馬蹄聲息!


    公孫璿目光注處,瞥見崖下馳過一匹相當神俊的“青花驄”,馬背上人,青衫飄拂,正是在前山所見的秦劍吟!


    她“咦”了一聲,向孟遲說道:“這秦劍吟不知有什急事?騎了那好一匹千裏龍駒,還要加鞭疾馳!”


    說話之間,秦劍吟連人帶馬,業已消失於馬蹄所激起的塵霧之中!


    孟遲雙目微軒,看了公孫璿一眼,怪笑說道:“我猜他可能是追我們?”


    公孫璿失聲問道:“追我們?他要追我們則甚?”


    孟遲笑道:“一來他適才對於仇侄滿麵惜別神色,並有彼此投緣的江湖後會之語;二來他的神情方麵,也不像有其他急事?”


    公孫璿道:“或許這樁急事,是臨時發生……”


    話猶未了,一線紅影,由秦劍吟來路之上,電掣而至!


    公孫璿頓住語音,一拉孟遲,雙雙隱入崖上石後,悄悄觀看動靜!


    轉眼間,那線紅影,已至峰下!


    這紅影是位紅衣女郎,本來疾馳如飛,因山路到了峰下,分為三歧,遂收住腳步,有所察看。


    她一收腳步,俏立峰下,自然使公孫璿與孟遲,有機會把對方的年齡相貌看得清清楚楚!


    紅衣、紅褲、紅鞋、紅巾紮發,肩頭並飄揚著紅色劍穗!


    全身上下,火般通紅!


    這紅女郎年齡約在二十上下,相貌美豔絕世,不可方物,隻可惜一雙杏眼之中,水汪汪地,流露出妖淫邪色!


    她站在峰下的三歧岔路之間,略一察視,繼續前馳,走的是與秦劍吟適才縱轡狂奔的同一方向。


    公孫璿靜等這紅衣女郎也自消失蹤跡後,向孟遲微笑說道:“孟師叔,剛才那紅衣女郎,在峰下停步之故,是不是察看馬蹄留痕?”


    孟遲笑道:“差不多,看來這位火辣辣的豔美女郎,是在追蹤秦劍吟,但路道似乎不太正大?”


    公孫璿嬌笑說道:“孟師叔,你還記得我們所聞得的:‘儂是多情多義女,君為有貌有才郎,鴛鴦好結莫傍徨’麽?這紅衣女郎,既然猛追秦劍吟,可能就是那與他定有約會的林中曼吟之人?”


    孟遲連連點頭笑道:“不錯,不錯,難得,難得!”


    這八個字兒,把位聰明絕頂的公孫璿,聽得為之一怔,目注孟遲,揚眉叫道:“孟師叔,你怎麽和我打起禪機來了?什麽叫‘不錯,不錯’?什麽是‘難得,難得’?”


    孟遲答道:“所謂不錯,不錯,就是我同意仇侄見解,也認為這紅衣女郎,就是與秦劍吟訂約之人!”


    公孫璿繼續問道:“難得,難得呢?”


    孟遲笑道:“那是我對秦劍吟的讚美之詞,因這紅衣女郎,雖然路道不正,但傾城傾國,我見猶憐,何況血氣方剛的倜儻少年?秦劍吟竟能策馬狂馳,躲避絕色,著實當得起‘難得’之讚!”


    公孫璿嫣然一笑,秀眉微軒,邊自轉身下峰,邊自對孟遲叫道:“孟師叔,人家的閑事,不必多管,我們還是趕赴‘杏花山’,去找那位‘鐵膽神龍’秦悟非吧!”


    孟遲自然隨她行動,兩人遠離卻商山,向河南鎮平趕去。


    公孫璿因與孟遲對於對方舉措,已作細密分析,一路之上絕未大意,防有惡毒襲擊。


    但直等到了鎮平,仍是風平浪靜,毫無變故!


    公孫璿冷笑一聲,看著孟遲,揚眉叫道:“孟師叔,照你先前所作判斷,我那陰險對頭,是期望我去找那‘鐵膽神龍’秦悟非了!”


    孟遲頷首說道:“料是如此,否則,仇侄於為鄭賓築墳一事之上,已露痕跡,對方絕不會在前半段那等處心積慮,對你圖謀,而後半段又這等平平穩穩,毫無動靜。”


    公孫璿妙目之中,神光電閃,“嗯”了一聲說道:“我知道,我們於見了‘鐵膽神龍’秦悟非時,盡量慎重,絕不要中對方的奸計就是!”


    孟遲歎道:“常言道:‘定法不是法’,又道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我們應該一切見機行事,秦悟非雖具俠名,但在這險惡江湖之中,誰又能保證他不是聖賢其貌,蛇蠍其心,隻披了一件偽善外衣的呢?”


    說話之間,業已到達“杏花山”,遂直撲秦悟非的“菩提小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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