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等不如。”


    “既然自知不如,為何又要質疑考官的評判?”


    柔嘉公主緩緩走到場中坐下,將這些貢士晾了片刻,方道:“本宮之所以能當這簪花詩會的舉辦人,不過是因為沾了皇姑祖的光,成為了這皇家別苑的半個主人。論才,本宮不及諸位,為免遭人當麵腹誹背後議論,今日這舉辦人,不做也罷,你們隻當本宮是來賞花的,其餘請自便吧。”


    柔嘉公主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冷汗流了下來。


    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會因為輕視了一個女子,而惹惱了尊貴的公主。這可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長女,也是天下百姓最敬重的神女,今日之事若是傳了出去,他們也算是完了。


    本該春光明媚的花園中,此刻一片死寂。


    死寂之中,忽然傳出一聲不合時宜的低笑。


    “公主殿下息怒。”出聲的卻是沈驚鴻,他拱手朝柔嘉公主行了個禮,不卑不亢道,“今日之事,錯在在下。”


    柔嘉公主隻淡淡掃了一眼這傳說中驚才絕豔的沈驚鴻,便將視線移開。


    “不錯,你身為會元,眾人以你為首,你若持身公正,以身作則,他們便不會言行失當,肆意詆毀一個姑娘。”


    眾人沒想到沈驚鴻居然會為他們說話,不禁生出一絲感激,卻還有三分的害怕,隻怕沈驚鴻性子起來了,把公主得罪得更狠。


    “公主教訓得是,我等讀萬卷書,終究不如公主行萬裏路,隻讀聖賢書,卻不解聖賢意,所幸得公主教訓,也算當頭棒喝,醍醐灌頂。”


    沈驚鴻聲音清朗,進退合宜,柔嘉公主的麵色也緩和了一些。


    “方才慕灼華所言不錯,爾等輕慢她,不僅是質疑她的才學,更是在質疑考官的清白,朝廷的公正,此事若傳出去,爾等功名前程還要不要?她提醒你們,是在幫你們,若避讓縱容,才是害你們。”


    有柔嘉公主這句話,許多人更是將頭壓得更低,連聲道:“我等慚愧。”


    眼見氣氛壓抑,慕灼華正要開口解圍,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大聲道:“皇姐此言差矣!”


    一聽這稱唿,眾人心中都是一抖——能稱唿柔嘉公主為姐的,除了皇子還能有誰?


    出來的正是大皇子劉琛。


    劉琛今日微服出行,穿著一身湖藍錦袍,白玉發冠,眉眼俊挺,難掩貴氣,隻是此刻眉宇微攏,語氣中也有些不滿。他快步走到柔嘉公主身旁,朗聲道:“朝廷並不是容不下質疑之聲,更何況慕灼華的名次本就有待商榷。”


    柔嘉公主看著劉琛,有些頭疼地笑道:“既是已經公布了名次,又怎能說有待商榷?”


    劉琛瞥了一眼低眉順目的慕灼華,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她的策問,立意太差,滿紙荒唐。”


    慕灼華被主考官之一的大皇子當著眾人的麵這麽說,前途幾乎是斷了一半了。


    柔嘉公主道:“既然如此,為何又給她不低的評價?”


    劉琛眉頭皺得更緊了,支吾道:“不過是幾位考官各執己見……”


    柔嘉公主看向劉琛身後,站了起來屈膝行禮,微笑道:“見過皇叔。”


    眾人這才發現又一人悄無聲息地進了園子。


    劉衍一襲白色長袍,分花拂柳而來,麵容俊雅,氣質溫潤,隻是唇角的笑意頗有幾分無奈。


    “參見王爺!”


    眾人汗涔涔地想:今日簪花詩會也太熱鬧了吧!


    “本王今日微服出巡,不必多禮了。”劉衍溫聲笑道,又看向劉琛道,“殿下,今日簪花詩會乃是貢士們交流學問的地方,你我在此恐怕會打擾了他們的興致。”


    劉琛道:“若不是見皇姐偏頗,我也不會出來。”


    今日他和劉衍本是打算旁聽的,隻是眼見柔嘉公主偏袒慕灼華,甚至連沈驚鴻也責備上了,他才坐不住出來說幾句。


    既然出來了,他也就沒打算迴去了。


    柔嘉公主望著劉琛笑道:“究竟是誰有失偏頗?這裏有些人,沒見過文章,便衝著一個人的性別年紀品頭論足,難道殿下覺得這便是公正了嗎?”


    劉琛對柔嘉公主素來敬重中帶著敬畏,甚少和她頂嘴,更何況她此時說的也有道理,他隻能換個角度辯駁道:“這些人偏頗,沈驚鴻卻未曾出言妄斷,皇姐為何特別苛責他,隻因他狀元的身份嗎?”


    柔嘉公主理所當然道:“既然是榜首,便當為表率,不能為表率,便不配為榜首。他既然身居高位,我自然要對他要求多一點。”


    劉琛氣惱道:“皇姐真是強詞奪理。”劉琛求助地看向劉衍,“皇叔,你以為如何?”


    劉衍失笑搖頭,道:“偏見,本就是人之常情,誰也不能免俗,拋開身份外表去看待一個人,又談何容易,人心本就是偏的。”


    劉琛眼睛一亮,笑道:“皇叔言之有理,以往簪花詩會都是以花為題,各自作詩,公開品評,如此一來便會有人趨炎附勢,讓評判失了公正。今日詩會,不如也效仿會試,各自匿名寫下詩作,由一人念詩,眾人品評,如何?”


    柔嘉公主挑挑眉,揶揄道:“今日這主辦人是你還是我?”


    劉琛拱手道:“自然是皇姐。”


    柔嘉公主拂袖,佯作生氣:“那你在此處是看熱鬧嗎?”


    劉琛忽然心生一計,眸光一轉,笑道:“既然我與皇叔來了,不如也參加這詩會。”


    眾人聞言,頓時唿吸一滯。


    劉琛卻覺得這個主意極妙。他自幼被人說文武雙全,也喜好詩詞,但旁人總是誇他詩才,卻不知幾句實話,今日匿名作詩,倒是可以借此機會看看自己的水平。他素來自傲,並不覺得自己會輸給他人,更何況作為皇子乃至儲君,詩詞不過小道,真的輸了,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難的是在場的貢士,他們一個個心中忐忑,不知道此番該如何表現,若是不小心贏了劉琛和劉衍,是會被看重,還是會被記恨?


    劉琛完全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劉衍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而劉琛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根本無法打消他的念頭了。


    劉衍掃了慕灼華一眼,後者始終一副寵辱不驚,低眉順目的入定模樣,絲毫不見方才巧舌如簧的囂張樣了。他心下一哂,無奈地點頭道:“就隨你吧。”


    園中擺放著許多矮桌,桌上早已備好了筆墨紙硯,眾人席地而坐,限時在一炷香內寫出一首以花為題的詩。


    柔嘉公主令侍女取來一個木箱子,箱子裏放著許多折紙,蔓兒走到每個人麵前,讓每個人伸手摸出一張折紙,打開折紙,上麵寫著一種花名,那人便以此為題。眾人都不知道彼此的題目,便也不知道一會兒誰會做什麽詩。


    不一會兒,每個人都拿到了自己的詩題,柔嘉公主點燃了香,眾人盡皆苦思起來。


    劉琛和劉衍坐在亭子裏,兩人也各自得了題目,劉琛掐著筆皺眉深思,劉衍瞥了一眼題目,便好整以暇地品茗起來,目光掃過亭外做題的眾人,仿佛自己又加試了一場會試。


    劉衍的目光落在慕灼華身上,後者微張著粉色的雙唇,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正無意識地咬著筆頭,眉心微微皺著,顯然十分苦惱。劉衍想起方才在後麵偷聽到慕灼華那一番歪理邪說,不禁又生出幾分笑意,仰月唇微微翹起。


    慕灼華正苦思冥想,眼睛不經意地抬起,便撞進了劉衍笑意盎然的雙眸之中。慕灼華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一個無奈又委屈的表情,可憐兮兮地,卻讓人生不出憐意,反而更想逗弄她。


    劉衍忍著笑移開眼,放下茶盞,提筆寫詩。


    慕灼華暗自撇了撇嘴,腹誹劉衍和劉琛叔侄吃飽了撐著,若是他們不來搗亂,那柔嘉公主肯定會護著自己,現在這樣子……


    慕灼華心裏歎了口氣,勉勉強強湊了四句詩,雖說不算差吧,但別說與沈驚鴻比了,隻怕場中一半人都比不上。


    “時間到了。”柔嘉公主說了一聲,衝侍女們點了點頭,侍女們便走到眾人麵前收走了卷子。


    卷子被特地打亂過後放在了柔嘉公主手邊,柔嘉公主看了一眼卷子,笑道:“今日應該會出不少佳作,好詩當找個合適的人來讀,才能讀出那份味道。”柔嘉公主目光逡巡一番,最後道,“便讓慕灼華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說說劉琛,其實他也才十九歲,比慕灼華大不了多少,從小金尊玉貴養著,皇帝、皇後、太後還有皇叔護著,身邊多少人吹捧著,他又長得英俊,文武雙全,自然是驕傲得像頭孔雀,性格並不討人喜歡,比較自我。


    女主就過得慘一點,娘早死,爹不愛,嫡母不慈,姐妹勾心鬥角,夾縫中求生存,所以造就了她這副滑不留手的性格。


    更何況女孩子本來就比男孩子早熟一點。


    大皇子這不討人喜歡的性格,會被現實教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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