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對沈驚鴻拱手致意,沈驚鴻微笑迴禮。


    “而這第二科詩賦,我等上榜貢士的作品皆在其上,沈公子的大作位列第一,確實無虛名。那位慕姑娘的詩作,在下也看了,確實是平平無奇,但不寫偏了題目,也是不易。”


    這話說得中肯,眾人也連連點頭。


    “再說第三科策問,在下詳細了今年的所有文章,發現了一件事。”這人賣了個關子,見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盯著他,他才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說道,“今年上榜者一百,一百份策問卷,有九十九份策問,皆言對蠻必戰,答了平蠻策,卻有一分乙中的卷子,立場主和,答的卻是養蠻策。”


    眾人聞言大驚,不敢置信地議論起來:“主和?對北涼主和?北涼侵掠我陳國邊境,賊心不死,怎麽屈辱談和!這樣的卷子憑什麽拿到乙中!”


    沈驚鴻垂下眼瞼,舉杯掩住了微翹的唇畔。


    他自然是聽劉琛大罵慕灼華,也從劉琛那裏知道了這篇策問卷的內容,隻是他的看法卻和劉琛不一樣。


    有意思,很有意思。有想法,很有想法。


    可惜大多數人不這麽想,尤其在知道主和的是一個女子後,他們的憤怒變成了輕蔑。


    “這便能理解了,姑娘家貪生怕死也是人之常情,難怪會主和了。”


    “女人就是女人,生性柔弱,這官場戰場,本就不是她們該來的地方。”


    眾人說說笑笑,有了一個共同的攻擊目標,頓時氣氛十分融洽。


    “那慕灼華今日怕是不敢來了吧。”


    “她若敢現身,之前的詩會便該現身了。”


    “以她的詩才,來了也是顏麵掃地。”


    眾人說得正歡,忽然聽到一陣悅耳的笑聲傳來:“今早出門便聞喜鵲啼叫,我就知道會有好事發生,果然遠遠便聽到有人不斷提我的名字。”


    說話間那人已繞過假山來到園中,一張稍顯稚嫩的小臉,兩彎笑意盈盈的杏眼,並不十分張揚的五官,看起來卻讓人不由自主心生親切,雖然穿著儒雅俊秀的儒生袍,但聞其聲觀其人,一眼便知是個少女。


    少女向著眾人拱手笑道:“慕灼華見過諸君了,在下不才,考了個十七名,不敢叫諸位如此惦記。”


    背後說人被人逮了個正著,在場之人皆自詡君子,聽慕灼華這麽一說,臉上都有些訕訕。


    慕灼華朝人群中最是顯眼的沈驚鴻走近了兩步,拱手笑道:“還未來得及恭喜沈兄榮登榜首。”


    沈驚鴻麵容俊美,目若琉璃,眸光自慕灼華麵上一掃而過,微笑著點了點頭:“僥幸而已。”


    慕灼華歎道:“沈兄才名早已傳遍定京,此事毋庸置疑,但在下最佩服的,卻還不是沈兄的才華。”


    不隻是沈驚鴻,便是其他人也好奇轉過頭來看來,沈驚鴻眉梢微挑,笑著看慕灼華:“慕……姑娘有何高見?”


    慕灼華一臉誠懇道:“高見不敢當,沈兄才華蓋世,更難得的是胸懷與氣度。記得沈兄初入定京,嶄露頭角,不知引來多少嫉妒與非議,沈兄自巋然不動,笑傲群雄,絲毫不為小人言行動搖心誌,著實叫人敬佩。”


    慕灼華這一番指桑罵槐在場還有誰聽不懂,眾人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一人冷笑道:“沈兄真才實學,眾所周知。”


    慕灼華欽佩道:“不錯不錯,在下正該向沈兄學習,不該閉門治學,這點微末道學,如今也隻有考官知曉,不怪其他人無知。”


    “無知”二字說得眾人麵紅耳赤,怒火中燒,明知道對方是在罵自己,卻又找不出反駁之詞。


    慕灼華悠悠道:“昔日我曾聞寒山問拾得,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該如何處之乎?拾得答曰:隻須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沈兄,你以為如何?”


    沈驚鴻笑而不答:“慕姑娘以為呢?”


    慕灼華搖頭晃腦道:“這拾得不是好人。”


    沈驚鴻興味盎然,問道:“何出此言?”


    慕灼華認真問道:“世人欺辱我,輕賤我,是世人的錯,還是我的錯?”


    沈驚鴻不假思索道:“世人傲慢無知,自然是他們的錯。”


    “沈兄高見。”慕灼華一臉讚同地拱拱手,“你我讀聖賢書,當行聖賢事,若見旁人犯了錯,難道能視而不見嗎?忍耐,是退縮,避讓,是縱容,鄭伯克段於鄢,知其不義不暱,卻由之任之,令其多行不義而自斃,這心性簡直歹毒,非我輩讀書人所為啊。”


    慕灼華這一番引經據典,說得頭頭是道,眾人也被她的思路帶得情不自禁輕輕點頭。


    沈驚鴻勾著唇淺笑道:“言之有理,那你說該當如何?”


    慕灼華肅然道:“大丈夫,路見不平血濺三尺,我們雖然隻是文弱書生,但也該學習沈兄這般有血性,有氣性,不能血濺三尺,也要當頭棒喝。世人欺我、辱我、笑我、輕我,你便打他、罵他、賤他、惡他、身體力行教育他,讓他知道什麽叫做文武雙全!”


    “哧!”有幾人登時笑出聲來,又立刻麵紅耳赤地捂住了嘴。


    場中最為難堪的一人,便是當初文錚樓上沈驚鴻送了“文武雙全”四字的文士宗,他如今對這四個字可謂是極度敏感,一聽到這四個字就覺得是在罵他,但今日慕灼華比沈驚鴻還毒,直接把園中一半以上的人給罵了。先前背後說人是非者,此刻臉皮都漲成了豬肝色,其他人問心無愧,都是笑意盈盈地看笑話。


    沈驚鴻敷衍眾人許久,到此刻才真心笑出聲來,輕輕點頭,拱手道:“閣下真知灼見,令我醍醐灌頂啊,難怪能被點為十七名,確實見解獨到,在下十分佩服。”


    慕灼華客氣擺擺手道:“沈兄言重了,在下不過是死記硬背罷了,策論劍走偏鋒,能得考官垂青也是僥幸,若說詩詞,更是自愧不如。今日詩會,在下是抱著學習的心態來的,方才聽誰說在下害怕顏麵掃地不敢來,這話就錯了。聖人都能不恥下問,何況我隻是末學後進,聞道有先後,我本就該多向諸位兄台多學習,又有何可恥之處?”


    慕灼華說得坦然磊落,不卑不亢地把自己放在極低的位置,反而先堵住了別人刁難她的嘴。更何況她本來就是榜上年紀最小的貢士,場上之人年紀大多比她多出了一輪,也是不好意思為難她了。


    眾人被慕灼華一番話說得正發怔,便聽到不遠處響起了清脆的掌聲。


    一個身著素色宮裝的美貌女子在兩名宮婢的簇擁下緩緩走來,她麵上含笑,看著慕灼華輕輕鼓掌,道:“簪花詩會還沒開始,本宮倒先聽了一出好戲,想不到你年紀小小,膽子卻大。”


    宮婢脆聲道:“柔嘉公主到,還不行禮?”


    眾人這才恍然迴神,俯身作揖,齊聲道:“參見公主。”


    作者有話要說:我又不是屬烏龜的,誰還沒有點脾氣啊!


    懟他懟他懟他!


    </a></a>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曾風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隨宇而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隨宇而安並收藏曾風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