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坯仙宮。】


    七千萬年前。


    毛坯仙宮。


    茅草房搭建的幾個小亭與廂房便是天庭聲名鵲起的無極帝君所在之地。這地方表麵上看怎麽跟仙宮都沾不了關係,但它靈氣天成,不僅溫養了無極帝君座下十五位內門弟子,還生生拉扯大了幾株帝君從下界帶迴來卻忘記澆水的菩提苗,實在是見了鬼的有仙氣。


    夕陽西下,菩提樹下十五位帝君的徒弟對酒言歡,收拾好家當的無極帝君無奈坐在茅草房的木階上,捧著臉看夕陽下山。


    正午他就提包要走,被攔截在家門口,好說歹說也沒人願意放他走,一個頂一個倔脾氣。


    “你和我們不一樣,師父,你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一千萬年的師徒情誼,我們怎麽能眼睜睜見師父送死?”


    “師父,長生帝君聲名在外,他說要殺,可是真殺啊!”


    ……


    十五個徒弟單方麵爭吵了一下午,吵到無極帝君肚子叫了,自己走到炊房拿了兩個玉米麵窩窩頭啃。


    他們家人口多,隻傳教不收錢,過得很是拮據,人身仙力的無極已經吃了五萬年的粗糧了。主要是上次他喊四徒弟下界給自己買點吃食,這家夥帶迴來了的玉米麵足夠十五個人吃十五萬年。


    無極猶記得那日,四徒弟打開乾坤袋,露出清一色玉米麵的那刹,他心慌腎虧。


    但他絲毫不表現在臉上,隻輕飄飄地教導:“徒弟,為師派你管食糧那天就說了,我們宮隻有一張嘴要吃飯。”


    吃到今天,無極更加堅定自己去找長生帝君鬥法的決心。一來不用再應付成天上天找茬的各位仙人,二來可以要是長生帝君待客之道不錯,他可以蹭那麽一頓飯。


    萬一能開葷呢?無極帝君暗搓搓想。


    吃完兩個窩窩頭,無極帝君沉吟了一會兒,背起小麻袋,對十五個徒弟道:“我教導你們良久,師徒一場已是緣分,既是緣分無需強求。倘若明日太陽落山前我迴來了,我們就再續前緣,”帝君莞爾,粗布短衣依舊掩蓋不住他灑脫沉穩的氣質,他在夕陽下對徒弟們揮手,“不能的話,你們就離開吧。”


    背著幹糧的無極帝君啟程前往九重天,那時的九重天還並不隱蔽,在天庭東方有一處聽說可以直攀天梯上去。


    而毛坯仙宮在天庭西邊,距離賞識無極的西天極樂世界那幾尊佛近,無極有時不傳道就會去聽佛法,順便光明正大從佛祖眼皮子底下前拿幾樣貢品吃。


    他不會禦劍,掐了個訣便直接傳送到九重天下,那裏雲霧繚繞,別人跟他說的天梯就在眼前。


    可是為什麽不能直接傳送到九重天上呢?無極犯懶,對天梯密集的階梯犯怵,他踱步來踱步去,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的同時發現兩個宅子的遠處有一個拿著蒲扇扇風的仙人。


    無極瞬移到仙人麵前,和仙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大眼無極開口問:“你是誰?你不是長生帝君。你在這做什麽?”


    那仙人蒲扇搖擺,縱情歡笑,答道:“我乃逍遙散仙,我一友人來此處找死。他三日前上去,現在還未下來,我估計他夙願已了,在此為他守靈。”


    “有趣,”無極笑了笑,“所以我隻能爬上去麽?”


    逍遙散仙大笑:“自然,長生帝君設了禁製,除他以外其餘人隻能手腳並用爬上去,也算用這種不入流的方式避免一些愛麵子的閑人煩擾他。”


    無極笑笑,也不在意散仙是否想諷刺他是愛麵子的仙人中的一員,他轉身,聽見散仙撫掌笑道:“不過我知道無極帝君也為愛麵子的閑人所苦惱,無意冒犯。”


    無極從不把別人的話放在心上,除非這些話於他而言有用,他現下迴到九重天下任勞任怨地爬白玉階,手腳並用,確實很是丟份兒。


    日落後,為了看清腳下的路,無極正打算捏訣生火,眼前突然飛來一群螢火小蟲。盈盈綠光映照在前,無極明白,又是寵愛他的天道給他照應,天道雖不直說要他做什麽,無極還是直覺和天界一統大抵有些關聯。


    他自己是不太想統領天庭,然而他偏居一隅,天道也沒有加以懲戒,甚至是默許。之後他名聲大噪,突然就有一批人前來挑釁,儼然有他贏了便讓他做老大的意思。


    反正最後都要做老大,不那麽辛苦比較好,無極帝君打算把鍋推給聽說很厲害的長生帝君,自己先再享幾萬年清福再說。


    他一向是想要做什麽便一定要做到的,如今他的目的就是去見長生帝君。


    風塵仆仆爬了半個晚上,渾身是汗的無極的腿腳如凡人過疲時發軟,精神卻清明非常。


    施法給自己清潔好,無極就著簡陋的衣袍準備去白玉砌成的宮殿中尋找長生帝君。


    轉了一圈外表華貴,內裏家徒四壁的白玉宮,穿堂風凜冽,正方玉墊上長生帝君闔眼打坐,腰身挺拔,五官精致,一襲鶴紋白衣很是講究,端的是仙家典範。然而無極並不羨慕,他隻是納悶看起來和實際上應該都很富貴的長生帝君宮裏什麽都沒有,吃的是蹭不到了。


    那吃不到就鬥法唄,鬥完就走人。


    無極想開便不怕死地走到令人聞風喪膽的長生帝君麵前,半彎腰對打坐的帝君說:“小兄弟,我動靜這麽大,你就別裝睡了吧?幫幫我的忙,我跟你打一架,贏了我就走,不煩你。”


    長生帝君如磐石,動也不動,氣息也無,看來真不是裝。


    無極心裏一咯噔,別是參悟了吧,要知道仙人參悟,少則一刹那,多則幾萬年。


    他決定等這個家夥一等,實在等不到再說,他爬上來花了好大功夫!無極帝君這麽想,抱著自己的劣質乾坤袋,和窩窩頭過了一個月後,他突然發現九重天上的景色獨好。


    天庭人間地府一覽入眼,尤其是蒼穹之上高懸的星辰,離九重天近在咫尺。


    就是沒地方睡覺,夜裏風大,他很不道德卻坦然睡在打坐的長生帝君身後與牆壁間,好險沒受過涼。


    五百年後,實在吃膩窩窩頭的長生收拾自己不算多的行李,準備入夜後再賞次星辰走人,天亮趕得上下界吃個人間的桂花酒,否則一晃半晌又是別的節氣。


    青年收拾完,左右看看,最後發現陪伴自己最久的帝君還在原地。這五百年他無聊就會便會和這人說話,雖然他並不迴應,醒來也許不知道。但起碼這段日子裏,無極將這個打坐的人當做知己。


    猶豫半晌,青年彎下腰,笨拙地給了這人一個標準的懷抱。


    他第一次給人擁抱,還有些緊張。


    無極緩緩籲出一口氣,頗感前塵又了一段,斂下眸子盤算接下來去哪兒住一段。思緒恍惚間,被拽進方才那個冷香縈繞的懷抱,這個說是小死五百年也不為過的帝君倏忽睜眼,把無極嚇了一跳。


    長生帝君金眸冷清,銀發逶迤,有種同星辰類似的氣質,“不是要鬥法嗎?怎麽就要走了。”


    “噢,那個啊,”無極極力維持笑容,這人抱得太實了,“不論如何,你先放開我。”


    長生帝君把他的話都聽進去了的話,無極才脫離窒息,又有了窒息的預兆。


    他五百年起碼吐槽了一百年窩窩頭難吃……


    無極不自在地咳嗽道:“到外麵去吧。”


    兩人一前一後到外後,麵對麵站著,都沒有開始的意思。


    無極無奈極了,這個長生帝君一直在仔細端詳他,和他清冷端方的模樣出入很大,而且現下也沒什麽劍拔弩張的緊張感。


    “算了,”無極席地而坐,拍了拍自己旁的空地,“要聊聊嗎?”


    長生在他旁邊落座,學他的樣子盤腿,不倫不類的。無極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別待會又打坐。”


    長生未言語,側目看向青年璀然的黑眸,這雙眼眸和他見過的都不一樣,它不是笑的器官,卻含笑萬千,笑了,又好似不笑。他似乎很年青,卻又沉穩老邁地與表麵不同。


    他好像很堅定,又好像很軟弱,大抵是人身的緣故,讓這個青年看起來格外好欺負。


    長生聽他說:“我看你好像很孤單的樣子。”卻不拆穿青年同樣的孤單。


    無極仰望倒垂的星辰,無窮的莽夜,高懸的星辰仿佛近在咫尺,徒手可摘。


    “這裏是離星辰最近的地方。”無極輕聲說話,怕驚動了星辰般,“可惜了。”


    無極收迴視線,張開手遞到長生麵前,“九重天下的月桂都開了,人間已是秋色蘊滿,我得趕趟去喝壺桂花酒。”


    長生伸出白玉似的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從無極手心拾起那一小枚月桂花葉,“它們是為你而來,”見無極不解,長生平靜地說:“白玉宮從前看不到星辰,我也是第一次見。”


    “托你的福。”長生不太熟練地從嘴裏說出恭維話。


    無極彎唇一笑,修長的指節一勾,無數星辰爭先恐後垂落,久違落在九重天上方。星辰牧野,勝過人間最璀璨的孔明燈,“我可以讓它們留在這裏陪你。”


    長生頓了頓,臉上罕見動了挫敗的神色,他很快恢複正常,抬手將桂花葉變進地裏,話語帶了明顯的渴望,“明天白玉宮會長出成片的月桂,我把宮殿修繕成你喜歡的樣子,給你帶好吃的。”


    無極眨了眨眼,有些訝異。既訝異長生帝君與傳言的不同,話如此多,又訝異長生帝君這麽好脾氣,也不像人家說的那樣不近人情,最後他吞吞吐吐說:“你家徒四壁,怎麽能用修繕……你修都沒修。”


    好歹他宮裏還能住人。


    長生壓抑住自己胸口洶湧的不知名情緒,明知留人對自己的修行百無一用,甚至壞處多多,還是義無反顧地說:“好,我修,所以你要留下嗎?”


    他說話的聲調清越,麵上雖刻意柔和但卻依舊不敵慣有的麵無表情,無極哈哈兩聲,有些尷尬,不是,這長生帝君說的話怎麽那麽像人間娶媳婦用的那一套啊……


    “那我以什麽身份留下呢?”無極試探道。


    “你做我的師弟,我可以教你武功,”長生笑道:“教你一輩子都綽綽有餘。”


    無極懶得思考這個一輩子後麵有什麽深意,反正目前他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師兄和九重天好感都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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