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高二要體檢,早自習下課班上三三兩兩地閑聊,憂心的多是身高,體重和視力。女孩子們說要等體檢完了再吃早飯,能低兩三斤,不喝水再上個廁所,保不齊能低個五斤!說這話的女生語氣誇張又詼諧,教室裏人都笑起來。


    鍾清寧正進門來,聽得她們在笑,也略略彎了下眼睛,教室裏的笑聲漸漸降下來了。


    鍾清寧有些敏感,她察覺到自己一進來大家就不再笑了,“怎麽了?你們笑什麽?”


    “沒有啦,我們說體檢稱體重呢,你這麽瘦,又不用擔心這個!”


    鍾清寧身形纖薄高挑,白而有恰到好處的肉感,是個精靈一樣輕盈漂亮的女孩子,似乎任何跟外貌相關的焦慮都和她無關。


    鍾清寧垂下眼,聲音很輕,“沒有。”


    輪到十班的時候已經是第三節 課了,雖然廣播裏囑咐說體檢最好空腹,但青春期太容易餓,都或多或少地吃了東西。體檢現場有三個班,有些擁擠,各自分了組挨個項目去體檢。


    抽血的時候鍾清寧毫無預兆地暈倒了,體檢的醫生問,“低血糖還是暈血?找個男生背一下,去你們學校醫務室。”


    後麵的男生霎時一聳,臥槽,背鍾清寧!就算夏嵐也分進了他們班,但大家還是默認班花就是鍾清寧,他們這個年紀,在審美中清純比妖豔還是要更偏重一分的。


    但本著凡夫俗子怎好玷汙仙女的紳士原則,他們紛紛看向了霍青山,誰知霍青山竟十分不知好歹,當即搖頭,“我不能背!”


    他這一拒絕,後麵的男生都躍躍欲試,雖說有乘人之危的猥瑣男嫌疑,但本質還是助人為樂,就要伸手去背她。簡希撥開人群,低頭看了眼,一俯身就輕巧地把人抱起來,轉身走了。


    鍾清寧沒過太久就醒了,她意識模糊時聽到周圍噪雜紛紛,又漸漸散去。睜開眼隻依稀看到旁邊病床上坐著個影子,手撐著床沿,微微仰著頭,戴著耳機在聽歌,是簡希。


    她和簡希其實並不很熟,雖然已經做了大半個月的同桌,但話題很少,僅限於少數一些關於課業的交流。


    她正不知該如何反應,簡希就已經看到她醒了,聲線低柔,“醫生說你低血糖,沒吃早飯?”


    鍾清寧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羞恥起來,像對著簡希說出為了量體重時輕一些而不吃早飯是件非常愚昧庸俗的事。


    她沒有說話,簡希朝病床邊的櫃子抬抬下巴,上麵放了她常吃的三明治和純牛奶,還有一盒草莓蛋糕。


    “剛買的,吃一些吧,方老師來過,說低血糖不吃早飯最好吃個香蕉。”簡希把她手邊那袋方杳安買的香蕉拎起來,又說,“對了,蛋糕是我的。”


    她經常能看到簡希吃這個牌子的盒裝草莓蛋糕,似乎很喜歡,但她很意外簡希竟然也知道她平常吃什麽,因為簡希看起來根本不會注意這些。


    她低下頭,仍然覺得難以啟齒,“我不吃早飯是98斤,吃了就會過百。”


    事實上她昨天吃過午飯後,她就再也沒有進過食。


    可是半晌後,她聽簡希說,“這麽輕啊,怪不得我剛才抱著你的時候,像抱著一朵雲。”


    祝餘正在量身高,他竭力挺直腰杆,抻長脖子,屏氣閉眼,存著些渺茫的希冀能在這短短一個多月內再躥一點,睜眼就看見醫生手起筆落在他身高欄填了176。


    他體檢完才知道鍾清寧暈倒被簡希抱去醫務室了,匆匆忙忙往醫務室去,正好見簡希拿著紙杯出來接水。


    簡希停下動作,正過身,等他跑到跟前來,笑著看他,“測完了?你是不是長高了?”


    祝餘點頭,“嗯,我現在和你一樣高。”


    簡希問,“你也177?”


    祝餘,176cm,經體檢校正後,班上身高排名十五。


    文學社近來換屆,比較忙碌,上學期祝餘還跟在學長學姐後麵學這學那,這學期學長學姐就走了,他也要開始帶新入社的學弟學妹了。


    之前文學社招新,祝餘還被強拖去報名現場撐門麵。那是九月的某個下午,他們在教學樓門前的一塊空地設點,因為文學社和校報是一起的,人來得不少,現場很熱也很悶。


    坐在報名席上的祝餘還被人拍照上貼吧發了貼,問這是誰?


    一共有兩張圖,幾張課桌擺了個報名席,祝餘坐在第二個,鹿鳴的夏季校服是樸素的白色夾雜著藏青色的短袖,他被曬得懨懨的,難得坐得不那麽端直,鏡頭定格時,他正垂著眼簾,手裏拿著筆,稍稍倚著椅背,隻露眼簾和下頜,有個無意識的輕慢的笑。


    第二張,他抬起了頭,仍然在笑,笑出些白牙,他的視線其實是散的,但由於眼瞳太亮給人一種在看鏡頭的錯覺,烏黑眼珠,明眸皓齒,像塊內蘊光華的脂玉,一笑起來便清潤生輝,純稚又幹淨,看著照片都有種直通心髒的酥麻感。


    評論很踴躍,“祝英台!”


    “不認識,帥哥。”


    “祝英台大美人,他一年長高好多,感覺大了一號。”


    “我們班長!”


    “我校女神祝英台。”


    “還有人不認識祝英台嗎?沒看開學第一課?”


    說起“開學第一課”又是另一番波折,鹿鳴的“開學第一課”是自製的,無非就是學校曆史,師資力量,高考捷報,競賽捷報,校園文化……播放校園文化那一板塊時祝餘在大屏幕上突兀地看見了自己和梁閣的臉,是去年元旦晚會他們演的《梁祝》,屏幕上的梁閣目光幽邃地注視他,“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而後又是他們穿著大紅喜服,儼然一對落難的恩愛小鴛鴦,祝餘被梁閣攬在身後,眼神惶惶,任誰看了都要說一句我見猶憐。


    班上瘋狂起哄,那時高二剛開學不久,他和梁閣還分坐教室的兩側,有意地疏遠著,冷不丁被這麽一攪和起哄,尷尬得隻好轉頭看牆。


    祝餘帶的學妹是個微胖的小姑娘,叫鄭子粵,文筆非常紮實,話多又開朗很陽光可愛,總圍著祝餘嘰嘰喳喳,“學長學長學長!”


    她很喜歡祝餘,因為祝餘性格好,溫溫柔柔的,幾乎從不生氣。


    一旁有個同是高二的男生調侃,“也就你們長得好看的才叫學長,我們這種都叫上一屆的。”


    周圍都感同身受地笑起來,她也不羞,站起來迴說,“哪有啊,我明明都叫的學長!”


    她又坐迴到祝餘身邊,義憤填膺地撅起嘴,“不知道為什麽我們高一根本沒什麽帥哥,但是高二的都好帥,高三的也有好幾個,為什麽就我們高一的帥哥質量那麽低,不公平!”


    文學社氛圍很好,“你這麽清楚?”


    她振振有詞,“我當然要清楚,帥哥這種稀缺的優質資源,將是我無聊乏味的高中生活一味必不可缺的調劑!”


    繼任的新社長是個高二的女生,笑著打趣說,“那你得去你祝學長班上看看,我校著名顏值班,他們班主任還是我男神。”


    祝餘正在審稿,看的稿子正好是他們班語文課代表的,是個叫孫沛佳的女孩子,寫得很有文氣,何進歸反複叫她去改過好幾稿,看來成果不錯。


    他聽到社長的話,就笑了笑。


    “我當然知道!十班嘛,我去過好幾次,好多漂亮的學姐!”她看著祝餘,笑意盈盈,“學長,我還看到你了,還有梁閣,霍青山,對了,還有簡希!”


    祝餘愣了一下,“簡希是女生。”


    “我知道,帥t!”


    祝餘其實也不知道簡希喜不喜歡女生,因為她沒有表現出對任何男女有興趣的樣子。


    他說,“她應該不是。”又笑著看她,“你怎麽認識這麽多人?”


    “嗯!我軍訓就知道梁閣了,我們那時候站軍姿,他就在前麵球場跟人打籃球,我們班應該所有人都在看他吧,巨帥!我們班附中升過來的女生說他是梁閣。”


    新社長不嫌事大,“那正好,跟著你祝學長,他們關係很好。”


    鄭子粵跟著祝餘去新實驗樓拿往期刊,剛出辦公樓,冷不防就見梁閣正和人從綜合樓出來。


    他脫了秋季校服,單穿了一件自己的t恤,個子猛高本就給人壓迫感了,他還天生一副高眉骨,鼻梁直挺,瞳孔漆黑,眼神卻又淡又空,帶出一股子疏傲,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真正瓊枝挺秀。


    他和旁邊的人在說話,偶爾會點點頭,應和一句,說的好像是個三角形覆蓋問題,什麽湯普森積分。他慢慢地近了,鄭子粵心口砰砰,不自覺去看祝餘,社長說他們很熟,應該要打招唿吧,我要不要趁機跟大帥哥搭話呢?可他看起來好高冷好傲。


    然而隨著距離拉近,兩方都毫無反應,鄭子粵眼睜睜看著他們陌生人般擦肩而過。


    怎麽迴事?不是很熟嗎?


    她正這麽想著,就見身側的祝餘突然往後仰倒,低聲地“啊——”


    鄭子粵視線往後一移,看見梁閣的食指勾住了他的後領。


    祝餘攏著眉迴過頭,梁閣也鬆了手,迴過身來倒退著往後走,眼神清湛,冰霜都作春光去,惡作劇似的,很有些頑劣又蓬勃的少年氣,“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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