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梁閣再次和他們分路而行,鄭子粵還沒從恍惚中迴過神來。


    她愣愣地跟上祝餘的腳步,期期艾艾地看祝餘臉色,“學,學長,梁閣談過戀愛嗎?”


    “沒有吧。”


    鄭子粵驚喜又驚訝,親昵地扯住祝餘的袖子,“哇,真的沒有嗎?怎麽可能?好純情!”


    純情?


    “那他有喜歡的人嗎?他喜歡什麽樣的啊?”又欲蓋彌彰似的率先表示,“我沒喜歡他啊,我就是好奇,我覺得他長得很帥。”


    快要上樓梯的時候,梁閣再一次迴過頭去,在廊道的那端,新實驗樓東側被籠罩在金色的餘暉裏。女孩子眼睛睜得圓溜溜的,活潑地拽著祝餘的手臂蹦蹦跳跳,不知道說了什麽,祝餘看著她溫柔地笑起來。


    孟訪的視線隨著他看過去,頓時了悟,老神在在地說,“哇哦,他這是談戀愛了吧,怪不得不打招唿呢。沒事梁神,再好的兄弟都有這個階段的。”


    梁閣沒有收迴視線,也沒有出聲,他想起簡希的話,“大眼睛,嬰兒肥,很漂亮,你喜歡這種女生吧?以前的女朋友也是這種。”


    他遠遠眺著這個女孩子,也是嬰兒肥,大眼睛,雖然算不上漂亮,卻也活潑可愛。


    他的臉驀地一沉,孟訪少見他真正動氣,也不知這須臾之間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變故,眼看他一言不發地上樓了,連忙跟了上去,


    祝餘還是風輕雲淡地笑著,不著痕跡地把袖子收迴來,“他很膚淺,喜歡好看的。”


    祝餘迴到班上先找了孫沛佳,告訴她上校報的稿子通過了,孫沛佳不是本市人,臨市考過來的,是個住宿生。


    孫沛佳略微局促地看著他,“再也不用改了?”


    “嗯。”


    孫沛佳似乎大大鬆了一口氣,仿佛劫後餘生,“謝謝班長。”


    “沒事。”他剛走出兩步,又退迴來,“對了,新概念你參加嗎?十一月底截稿。”


    孫沛佳糾結又為難的樣子,“我應該不會參加了。”


    祝餘坐迴座位,梁閣沒去機房,正低著頭做題,沒有和他說話。


    祝餘開始做黑板上的各科作業,晚自習時拿著卷子轉過身去問梁閣。


    梁閣神色很陰沉,眼神掠過他時毫無情緒,掃了一眼題又遞迴給他,頭也不抬,“簡單,自己做。”


    祝餘隻好又把卷子拿迴來了,很簡單嗎?


    梁閣看著他平靜的背影,既像沒察覺,又像不在乎,他低著頭不冷不熱地笑了一聲,臉色更陰了。


    艾山在暑假時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和周一朵那個小姐妹談起戀愛了,幾乎每天第一節 晚自習下課就要下課和文科班的女朋友卿卿我我。


    可今天剛下去沒多久,就失魂落魄地上來了,霍青山正要趕去綜合樓上物競的課,艾山一把將他攔住,平地驚雷般宣布,“我分手了。”


    “啊?”


    三人被艾山強拽去教室後麵了解個中原由,祝餘倚著靠牆那排收納櫃,梁閣站在自己的課桌邊,霍青山反坐在自己椅子上,饒有興致地問他,“怎麽迴事?”


    艾山慫眉耷眼的,苦不堪言,“我好像有病。”


    霍青山問,“陽痿嗎?”


    “你媽的。”艾山啐了一句,半晌又淒愴地低聲說,“好幾次了,我在她脖子上種草莓的時候,吸出血了!她嚇死了,說再也不跟我在一起了。”


    霍青山聞所未聞,大驚失色,“臥槽,你吸力這麽強?不是蚊子成精吧?換我也不敢和你談了呀,要命的事。”


    艾山被他打擊得一副如喪考妣的倒黴樣,捧著他壯碩的小心髒,頭都要低到地上去,已經認定了自己不是有超能力就是有絕症了。


    忽然,不耐煩的梁閣冷聲說,“你牙齦出血吧?”


    艾山霍然抬起頭來,霍青山大笑著往綜合樓去,還奚落說,“誰叫你種草莓,你就不能純情點嗎?”


    祝餘腦子裏有什麽一閃而過,純情?


    他想起鄭子粵的話,梁閣純情嗎?


    他忽然抬起頭來,朝被艾山拖著的梁閣看過去,直直地,毫不避諱地看過去。


    梁閣臉色還陰著,有很冷淡的煩躁,猝不及防對上他的眼睛,四目相交,祝餘看見他明顯頓了一下,卻沒錯開視線。祝餘從容地凝望著他,梁閣原本沒有表情,漸漸地眼神飄忽起來,嘴唇又抿了一抿,最終側過臉去。


    他這樣近似害羞的反應讓祝餘始料未及。


    艾山沉浸在從絕症劫後重生的慶幸裏,拽著梁閣反複確認,梁閣敷衍地點點頭,又看了過來。這次他的眼神好像更黑了一些,黑沉沉的仿佛一個漩渦,又像一團熾盛的火。祝餘和他視線一對上,像有什麽在空中倏地點燃了,引線的聲音炸在耳邊,教室裏嘈雜的說話聲全都隱去,他看見梁閣外凸的喉結緩慢地攢了一下。


    遽然攀升的溫度讓祝餘敏銳地醒悟到危險,他正要移開視線,周圍猛地一黑。


    他聽到所有人齊齊發出一聲驚唿,還沒反應過來停電,就被迎麵撲過來壓在收納櫃上抱住了。


    後背撞著櫃子發出“砰”的一聲重響,卻被輕易地湮滅在眾人躁動的歡唿聲中。


    幾乎被攬進懷抱的那一刻祝餘就知道是誰了,他嗅到哪股熟悉的冷冽幹淨的氣息,帶著十六歲的男孩子鬱勃的體熱,耳邊有梁閣粗熱不穩的喘息。


    梁閣下巴磕在他肩上,“腿痛。”又說,“有人推我。”


    這種拙劣又蹩腳的借口。


    祝餘難耐極了,竭力擰著脖子往另一邊偏,他又羞又惱,簡直咬牙切齒,“你故意的吧?”


    最近鹿鳴嚴禁手機,每天都是早自習前各班把手機收上去,第二節 晚自習才發下來,停了電到處漆黑一片,偷藏了備用機的也不敢拿出來照明,怕被逮到當場繳獲,隻亮了一瞬又立刻熄了。


    教室裏重歸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剛剛適應環境的瞳孔還不足以看清人影,周圍人群躁動,他聽見剛才還因為失戀鬱鬱不振的艾山在瘋狂奔走相告,“停電了!停電了!停電了!”


    人來人往時不時就會擠到梁閣,梁閣每被擠一下,就要貼著祝餘拱一下。


    祝餘熱得直發暈,身體的摩擦讓他口幹舌燥,開始使勁搡梁閣的肩膀,壓著聲警告他,“你鬆開我,我生氣了!”


    梁閣一把攥住他兩個不安分的腕子,扣到收納櫃上,祝餘受到一種可怕的體力壓製,瘋狂擰著手腕也沒掙脫開來。倒是梁閣率先鬆開了,卻又立即連著他兩隻胳膊一起箍住了。


    梁閣垂下頭來,隔得咫尺,說話時唿吸和嘴唇會一齊摩挲他頸項的皮膚,耍賴一樣,“抱一下,好久沒有抱過了。”


    像被烙了個印,被他嘴唇碰過的皮膚都燙得發疼。


    突如其來的停電點燃了所有人的情緒,幾棟教學樓鬧得沸反盈天,十班教室也也亂得一團糟。方杳安還沒有趕來,按理這時候是該班長上去主持大局的,他也聽到周敏行在叫他的名字,可他被梁閣緊緊桎梏在懷裏,不僅脫不得身,甚至唿不出氣。


    祝餘的臉紅得像吞了個太陽,他有種無與倫比的羞恥感,像躲在這場黑暗的狂歡裏,和梁閣偷情。


    他切實地吃到了作繭自縛的苦果。


    這叫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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