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山早自習偷吃完早餐,在一片朗朗的讀書聲中暈暈欲睡。他看著斜上角祝餘端正地坐著,吐字清晰,在念《氓》,從早自習開始他已經把必修一所有必背課文背過一遍了,坐姿仍然那麽端正,吐字仍然那麽清晰,他有點少年腔調,柔軟又清潤,聽起來很舒服,讓人更想睡了。


    他一偏頭,發現梁閣也正在看祝餘,他想,梁閣一定也被祝觀音念得困死了。


    他正準備伺機睡一覺,就見項曼青朝他走了過來,一下精神抖擻,欲蓋彌彰地大聲背誦,“太子及賓客知其事者……”


    結果項曼青整個早自習站在他背後,直到快下課在他桌上敲了敲,又在梁閣桌上敲了敲,把他們叫去了辦公室,


    項曼青和學生談話的時候喜歡翹二郎腿坐著,散漫中又透著股班主任慣有的強勢,沒有拐彎抹角,直接了當地,“有沒有談戀愛啊?早戀。”


    畢竟兩個長相這樣出挑的男孩子,又聰明,優秀,家境優越,是很有資本發生些青春期躁動的邂逅的。


    梁閣端直地站著,並不說話,霍青山就信誓旦旦地替他否決了,“項老師你怎麽會找梁閣?梁閣絕對不可能,我壓根沒見過他跟女孩兒說話。”


    項曼青白皙的手支著臉,話說得意味深長,“是嗎?我怎麽覺得有點苗頭啊?”


    她顯然聽到了上次鍾清寧送早餐的風聲。


    “真的老師!你放心,梁閣絕對不可能早戀的。”霍青山目光蒼遠而堅定,斬釘截鐵,“女人,隻會影響他拔劍的速度。”


    項曼青笑了笑,矛頭一轉,“那你呢?”


    霍青山一笑那股傻氣就散了,顯得佻薄又玩世不恭,“老師,您覺得跟我說有用嗎?”他直起身來,“但我告訴您,從來都是女孩子追我,也從來都是女孩子甩我,要是沒有漂亮女孩兒追我,我就不談戀愛,要是她們不說分手,我就能一直和她們談下去,您說這樣行嗎?”


    他從小就非常聰明,戀愛和學習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兩件事,那麽點難度的知識還沒達到會被情緒影響的層次,戀愛得太勤分手時毫無波動,也不足以對他產生任何影響。


    年輕老師其實對早戀並不是太苛刻,但也有自己的考量,知道管是管不了的,項曼青又問了幾句,就放他們走了。


    梁閣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


    冬天八點的清晨,空中朦朧的冷霧剛被破曉的太陽驅散,陽光照在身上分不清是冷是熱。


    他們出辦公室門的時候,祝餘正從門口的走廊過去。


    梁閣伸手就扯住了他帽子,祝餘不防神被拽得往後倒了一下,眉頭輕蹙著,臉上有很淡的不虞,轉瞬隱去,抬頭一看是梁閣,霎時彎起眼梢笑起來,“梁閣!”


    梁閣攤開手心給他,是一支奶酪棒,他非常喜歡吃這個奶酪棒,有一點點驚喜,“謝謝。”


    他撕開外殼,握著柄咬了一口,梁閣忽然說,“我很有錢。”?


    祝餘對他突如其來的炫富不明所以,看著奶酪棒,“這個很貴嗎?”


    梁閣卻又不迴答,隻悄悄挨近一些,看他良久,手肘突然戳戳他的腰,又去正他背後的帽子,扯了扯他頭發,像個精力過剩的小孩子四處搗蛋,幼稚又頑皮。


    祝餘被他戳得想笑,“幹什麽?”


    梁閣昨天迴家,上下學的通勤路被他騎著公路車以快60的巡航速度狂飆,刺骨的寒風吹到臉上,都仿佛要燒起來。今天見到他簡直喜歡得不知怎麽辦才好,特別想碰碰他,這會兒察覺過來,趕緊站直了,“討厭嗎?”


    祝餘搖頭,他真的不討厭,他就是想笑,“沒有啊。”


    梁閣眼神低低的,看著奶酪棒,“我想吃一口。”


    祝餘其實很不習慣和人和吃同一個東西,但手已經抬起來了,也不好再放下,梁閣在他齒痕旁邊小心地咬了一口,“謝謝。”


    謝什麽?不是你給我的嗎?


    祝餘無由來覺得梁閣心情非常夷悅,臉部線條都不似之前冷峻,眼瞳亮而有神采,有種少年蓬勃的意氣。


    像被感染了一樣,他無端也覺得心神曠怡,手裏被梁閣被咬去一口的奶酪棒似乎也並不難接受,朋友之間也應該不拘小節吧,他接著吃起來。


    霍青山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著他們吃奶酪棒,眉心的褶越來越深,越來越深,他敏銳地察覺到了某種背叛感,答案已經明顯到昭然若揭。


    終於,他大吼一聲,“站住!”


    梁閣和祝餘聞聲一齊迴頭。


    “你們兩個……”他眼睛微眯著,像顆子彈一樣帶著巨大的衝擊波衝進他們中間,儼然洞悉了一個天大的陰謀。


    “是不是想背著我偷偷世界第一好!?沒門!快給我也吃一口!”


    過完元旦迴來已經進入期末了,很多人都開始瘋狂備考,以期得到一個過得去的成績迴家過個好年,順利的話還能多得點壓歲錢。


    晚自習教室的空調開得很足,慘白的直觀日光燈照得人發暈,祝餘正反坐著,在梁閣的課桌上做題,梁閣左手支著臉,在看一本叫《信息學奧林匹克競賽典型試題剖析》的書。


    有時候祝餘的問題多,懶得轉迴去,就讓梁閣把桌上那垛書放到收納箱上,霸占一半的空間來做題。這道化學計算題是梁閣給他出的,在已學知識的基礎上改動得非常刁鑽,他做得有些煩悶起來,心浮氣躁,猛地一抬頭,正對上梁閣注視已久的眼睛,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纏繞。


    祝餘不自覺咽了下口水,“你看我幹什麽?”


    梁閣好整以暇地反問,“那你看我幹什麽?”


    祝餘一愣,理所當然道,“因為你在看我啊。”


    梁閣點點頭,“你也在看我啊。”


    這是什麽?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嗎?


    祝餘眼神飄忽,握著筆的手緊了緊,“那你不要看我了。”


    梁閣又學他,複讀機一樣,“你也不要看我了。”


    一時間兩人卻都沒錯開眼神,祝餘覺得怪怪的,空調似乎熱得過分,燥得他後背都冒汗。他率先低下頭去,看了一會兒題又偷偷抬起臉來,撞見梁閣沉默卻專注的眼睛。


    他莫名其妙磕絆起來,“是、是你在看我。”


    梁閣看著他,倏然一笑,天舒氣清,朗月繁星,“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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