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學校時,祝餘得到一個外號——祝觀音。


    祝餘小時候也被取過外號,都是很幼稚的,煮魚小豬小魚這些,還有個口音很重的老師喊他時總把“祝餘”叫成“侏儒”,所幸那時候小,沒幾個人懂這什麽意思。


    他剛開始特別不適應,以為他們頂多叫他祝英台,沒想到“我從此不敢看觀音”更深入人心,他覺得怪異,像在冒犯菩薩。


    項曼青竟然說,“這有什麽,好多人取名叫觀音,李世民嫂子還叫鄭觀音呢。”


    班主任帶頭,他們於是更加來勁,霍青山一叫起來,全班都跟著叫。


    很多任課老師開玩笑,“來來來,你們班祝英台起來說一下。”


    二等獎的獎金是2499,隻一等獎的一半,喻彤和項曼青建議,說主演戲份重比較辛苦,一人分十分之一,其他充作班費,全班表態通過,於是他和梁閣一人得了250,真是個吉利的數字。


    霍青山對此頗有微詞,因為梁閣一共就十三句台詞,就這還得了獎金?!


    但梁閣確實是很有輿論基礎的,三校論壇裏開的帖子裏全被附中的人占領了,“是梁閣嗎?”“真是梁閣!”“梁閣梁閣梁閣!”蓋了好幾百層。


    霍青山“嘖嘖”兩聲,“梁閣當年在附中,也是有手有腳的人物。”


    祝餘被這個“有手有腳”逗得樂不可支,然後霍青山就被梁閣一腳踢歪凳子跌得四腳朝天。


    艾山下早訓來教室時,拿著一盒很大的巧克力,一瘸一拐,他宿醉醒後小腿青了很大一塊,他醉迷糊了也不知道怎麽弄的,簡直像撞上了鋼板,早訓都隻能在籃球場觀摩。


    祝餘還以為他是要去告白,結果艾山來給他道歉了,苦眉耷眼滿臉懊悔,“我那晚上就是喝醉了,我他媽嘴欠呢。”他作勢扇了幾下嘴,“霍青山說你喜歡吃巧克力,你收了吧!你們家煎餅是真的好吃,我今天給我們球隊一人買了一個,我們隊長都說好吃呢,我真不是故意的。”


    祝餘原本沒覺得怎麽,他這麽鄭重其事地反而尷尬起來,“沒關係,真的,我不喜歡吃巧克力。”


    艾山一拍桌子,兇神惡煞,最兇的臉說最慫的話,“你必須收下,要不然就是沒原諒我!以後我找誰抄作業!?我求你了。”


    祝餘無奈地接了過來。


    霍青山老神在在地對艾山邀功,“我就說他喜歡吃巧克力,多虧了我吧。”


    ……


    節目的餘韻在,一整天都在被起哄,晚自習下課收拾書包迴去的時候,周韜在門口吆喝,兩條濃眉意有所指地挑動,“班長你女朋友找!”


    祝餘一愣,看見了門口的聞歆容。


    霍青山高高挺挺地站著,一隻手揣在褲兜裏,另一隻手親昵地摟住祝餘的脖子,俊俏的臉上笑意瀲灩,“小小年紀你學壞啊,梁閣你說怎麽辦?祝觀音背著我們交女朋友。”


    梁閣往門口眺了眼,眼底晦暗不明,沒有說話。


    簡希輕快地從一邊過去,無端笑出聲,好似幸災樂禍,“氣死了氣死了。”


    祝餘掙開霍青山,“我先走了。”


    聞歆容顯然有話要說,可祝餘並不打算和她同行,於是和她一起到走廊盡頭。


    聞歆容已經好久沒和他說過話,甚至都不曾遇見,他們都懂這種心照不宣的疏遠是什麽意思。


    可那次在天橋,他迎麵走過來,被兩個很高的男孩子簇在中間,三人並行。


    左邊那個他認識,是霍青山,以前辜申班的,風流俊俏,笑的時候輕佻又迷人,讓人想起春日山花遍野,聞歆容都曾被他的笑迷過眼睛。


    旁邊的同學驚喜地說,“是附中的梁閣!”


    是個很修頎挺拔的男孩子,很高,五官清冽,眼部線條銳利,眉眼距較近,眼神極有力量,像塊冰似的立著,是那種就看起來非常高不可攀的人。


    可祝餘一和他說話,像遷就似的,他會微微俯下身來聽,不知道說了什麽,霍青山和祝餘一起笑了。


    她愣愣地,不知道什麽時候祝餘和這兩個人關係這麽好了,錯身過去後她迴過頭,發現梁閣覷了她一眼,陰冷地,看得她心裏一凜。


    她忽地記起蔣藝之前說,梁閣在附中的時候有小混混在校門口跪在他麵前哭著磕頭,她被那一眼嚇得不敢吃飯。


    那天晚上,祝餘就在微信上和她說了分手。


    元旦匯演剛開始她都沒發現那個祝英台是祝餘演的,在她心裏祝餘就是那種埋頭苦讀的怪咖學霸,隻不過要幹淨漂亮很多,頂多做個背景板,直到有人興奮地說那是十班的班長。


    貼吧論壇群裏鋪天蓋地都在討論這個祝英台,說他男裝俊挺,女裝昳麗,台詞溫軟清晰,爭相打聽他是哪個年級,什麽班,叫什麽名字,他仿佛一夜成名,全校都知道他了。


    她有種離奇的失控感,像空空失去了什麽,特別不甘心。


    下課班上都有人在說,“最漂亮的就是那個演祝英台的,要不告訴我他是個男的,我特麽都能衝!”他做了個很猥瑣的手勢。


    “怎麽?是男的就不能衝了?”


    “哈哈哈哈哈,能!”


    惡心又低俗的葷話,她簡直想把筆袋摔在那兩張長滿痘印的醜臉上。


    這還不止,蔣藝竟然來問她,“你跟祝餘還在一起嗎?”


    她本能地抵觸和防備,“怎麽了?”


    蔣藝說不清是天真,還是有恃無恐,直截了當地告訴她,“我喜歡這種幹淨的學霸啊,他好可愛,剛開學那陣子他站他媽媽攤子旁邊幫忙的時候,我們還偷偷叫他煎餅西施,以前每天等你的時候特別好看。”


    祝餘雖然一直對她淡淡的,但別人做的事他也是做的,早上給她送早餐,中午陪她吃飯,晚上送她迴家。有時候她出來得晚,他也不會催,身姿秀挺地站著,看到她來了會微微地笑。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那時候,祝餘成績不好,窮酸,不出眾,大家也是羨慕她的。


    她說了謊,“在一起啊。”


    她冒冒失失地把他從班上喊出來,聽到他們班同學起哄說“你女朋友”的時候,她一時間還紅了臉。


    可一見到祝餘,她又不知道說什麽了。


    祝餘五官生得很好,初看隻覺得標致,細看就發現眉眼很冷感,像含著層薄薄的刀光,既溫潤又涼薄。


    “你之前微信上和我說分手……”


    她說著卻又說不下去了,倒是祝餘接了話。


    “其實我也覺得微信上說分手不好,但又沒有見麵的必要。”


    他一直是這個樣子,不卑不亢的,從容又自我,很幹淨,清冷舒服,像大雪初霽時天地間盛大潔白的顥氣。


    艾山問,“一塊兒走嗎梁閣?”


    梁閣怔了片刻背起書包,點了下頭,“嗯。”


    他們走到二樓的時候,梁閣突然駐了腳步,“我有東西忘了,你先走。”


    他背著書包快步從二樓盡頭的樓梯跑上去,放輕腳步一直走到樓梯和三樓交界,那邊有人在講話。


    “你為什麽和我分手?”


    “其實你能看出來,我這人不太會談戀愛,又挺自我的,不懂照顧人,家裏條件也不好,你生日都送不了你什麽好禮物,我們不太合適。”


    聞歆容覺得刺耳又委屈,“你覺得我很虛榮是不是?”


    耐人尋味地,好一會兒,祝餘才說,“不是。”


    他聲音不是太高,照樣是朗朗的,帶著點意味不明的笑意,“怎麽能叫虛榮呢,你就是有了更好的新朋友而已,圈子不同要求肯定不一樣,這有什麽?”他說,“我也很喜歡錢啊。”


    “那你為什麽跟我分手?”


    梁閣貼著牆麵,微微仰起頭,喉結緊張地攢了一下,樓道裏黑漆漆的很空曠寂靜,能清晰地聽到那邊的迴答。


    祝餘眼睛彎起來,是一個靦腆幹淨的笑,堪稱溫柔,“當然是因為我一點也不喜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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