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的上午,無昧踱到知縣小宅後門前,瞅了瞅往街上去的路,心裏癢,但沒有邁腿。


    慈壽觀與和王墓的真相已查出,可案子完全收結還得一段時日,他參與了此案,必須得繼續留在豐樂縣。


    在縣衙做了那場法會後,豐樂不少百姓認識了他這張臉,一走到街上,就會有人撲過來求他看個生辰八字,卜個前程吉兇,幫忙祛災擋禍結緣改命。無昧沒那份能耐,也怕給張屏惹事,便天天窩在宅子裏不出門。


    他正要轉身迴院裏,斜對麵縣衙小角門處一個老衙役探身:“法師出來曬太陽?”


    無昧一揖:“無量壽福,趙爺喊貧道無昧即可,初入道門,法師二字萬不能當。”


    老衙役也笑著拱手:“小人又如何敢當道長尊稱,喊我個老趙吧,這邊太陽好,道長一同過來喝口茶敘一會兒話?”


    無昧先推脫,那老衙役十分懇切相邀,又道:“道長莫怕,我們在衙門裏當值的時候,不敢勞煩道長算命。”


    無昧便不好再推了:“趙爺千萬莫這麽說,隻是怕耽誤諸位公務。”


    老衙役笑道:“就是看門罷了,坐著喝口茶,想來大人們也不會怪我們懈怠。”


    無昧便進了角門,見不遠處的絲瓜棚下坐著好幾個人,除卻兩個縣衙的衙役,還有一個京兆府的捕快,一個王硯的親隨。


    無昧與這幾人見禮,在石桌邊的小板凳上坐了。趙衙役關好門扇,也過來挨著無昧坐下。


    另一衙役道:“法師來晚了,侯捕快剛跟我們講了一個府尹大人破的奇案,真真是萬想不到世上還會有這樣的事。我原以為這迴姥姥廟跟那個什麽前朝王爺的墓就夠奇了,沒料到竟還有更奇的。著實是我們在小縣衙當差見識少。”


    侯捕快神色謙虛道:“其實這案子也不算什麽。真正厲害的案子,那是提都不敢提的。”


    幾個衙役一起咋舌。


    “那肯定的。京城裏邊,多少要緊的人和事牽扯哪!”


    “刑房裏隨便抽個卷宗都能讓我們這些人下巴掉下來。”


    “我們這樣混日子的,真跟你們比不了。”


    ……


    侯捕快再笑著謙虛兩句,王硯的小廝道:“我也是跟著我們大公子到刑部開眼後,才知道,衙門和朝廷眼裏的大案,跟尋常人眼裏頭的,完全不一樣。什麽滅門案、碎屍案之類,真是再平常不過了。能成了判例,連律法都跟著要修一修的,在大人們跟朝廷眼裏,才算個要緊案子。”


    幾個衙役立刻又附和。


    “正是正是,刑部司掌天下刑案,那更是大案子多了去了。”


    “我們在這小縣衙裏百年難得一遇的,在你們那裏估計一天都能見幾個。”


    無昧在旁邊聽著這些奉承,心裏卻生了一絲出家人不該有的不自在。


    這迴的案子能查出來,明明是阿屏的功勞最大。可非但沒獎賞,還落了很多不是,馮府尹還說要罰他。


    這會兒京兆府和刑部的人話裏,仿佛這個案子不算什麽的口氣,衙役們也一味地忙著拍馬屁,沒誰提一提阿屏。


    恰這時王硯的小廝笑嘻嘻道:“我們侍郎大人常誇獎張知縣,像這迴的案子,張知縣出力就很多。張大人年輕又有才氣,來日定也能辦得許多要案。”


    無昧欣然:“無量壽福。侍郎大人真是體恤下屬。張知縣他從小就愛破案子,在我們那小城裏也幫過許多人,我那時候跟他一塊兒長了許多見識哩。”


    趙衙役道:“是了,張知縣和道長的家鄉離邊關近,想必不少胡人,爭執鬥毆,謀財兇殺之類也常有吧。”


    無昧道:“不單是那些,也有古怪的,萬萬想不到世上能發生的。所以這迴遇上這個案子,他也不多驚訝。會動的活屍都見識過,這也不算什麽。”


    幾個衙役、侯捕快及王硯的小廝都露出饒有興致的神情。


    侯捕快道:“會動?可是詐屍之類?有時候屍首會出現這類的情形,其實是沒死的。”


    無昧搖頭:“不是不是,還會追著人跑,咬人,吸血。”


    兩個衙役向無昧那邊挪了挪。


    “法師,詳細講講這個事唄,聽著挺古怪的。”


    “真是僵屍在咬人?”


    無昧又誦了一聲道號:“這個事離現在有幾年了,不過貧道真是一直記得清清楚楚的。那時張知縣才十八九歲,正預備著要去考郡試,我們都住在道觀裏頭。那年,真武山的玄天宮八月初八要做大法會,玄天宮的知塵道長與我們的師父是故交,來信相請,先師當時病重,就命我倆去玄天宮送賀儀。真武山離我們南池縣甚遠,故七月初六,我們兩個就啟程去真武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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