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忠勤侯寫了拜帖給石仙耕,熱忱表達了為捷哥延師之意,派許靜瑜親自送去國子監,當麵交給石仙耕。石仙耕指了次日即為吉日,可在這天上午行拜師禮。


    許靜瑜派小廝迴家稟報,通知家人準備一應拜師的禮品,自己去衙門應卯。


    老侯爺得到消息,立刻吩咐大太太抓緊采辦,除了常規的禮品之外,按每年160兩的價格計算束脩,把老太太先嚇了一跳。


    “全北京也沒這麽貴的師傅,加上四季衣裳和節禮,一年竟要二百兩銀子了。”


    “婦人之見,石仙耕是何等樣人,他看中的是你這點束脩嗎?別人千請萬求地拜托他指點幾句,他都不屑一顧,隻唯獨對捷哥青目,這是祖宗保佑,也是捷哥的福分。少了對不住他,也不是我們這種門戶的禮。”


    “靜琇不也中了童生?一樣也需要好師傅。石博士束脩這麽貴,能不能把他也一起帶上?”


    老侯爺何嚐不想:“老八說難。靜琇踏實,天分卻平常,怕是入不了石仙耕的眼。石仙耕自己都說,找弟子比找女婿還挑剔。“


    老太太直搖頭,這都什麽人啊。


    “不過如今有了捷哥這層師生關係,靜琇有問題隻管常去請教,我想他還不至於不給麵子。”


    大太太忽然說:“老侯爺,老七已經分了府,捷哥拜師的禮應當是她們自己料理才對。”


    老侯爺詫異道:“老七媳婦懂什麽?她哪能料理清楚?失了禮事小,慢待了石博士事大。捷哥有這份機緣是難得的,一定要好好抬舉師傅,讓他盡心盡力培養捷哥成才。”


    “我明白,但是這筆束脩銀子是不是讓老七媳婦自己拿?為了這事,全家上下多發兩個月月例就將近八百兩,數目不小了。”


    “捷哥才六歲,就這麽有出息,我高興,花多少銀子都舍得。今年就先這麽著吧。“


    大太太隻能應承下來。


    “還有,以後老七媳婦那邊你也多操心著點,有了捷哥和下棋的名聲,怕是不少府裏都想跟她親近。規矩禮節,遠近親疏她可不懂,你教教她,一定不能讓她被人恥笑了去。”


    大太太憋屈得不輕。既貼銀子又出力,還得時時操心她的臉麵問題,天知道四兒會在什麽時候犯哪種糊塗?她能迴迴出門盯著她不成


    老太太見大太太去安排人采辦禮品,派申嬤嬤通知夏夕明日上午將捷哥收拾齊楚,隨侯爺和老八去拜師,夏夕連忙應承下來。聽到老侯爺讓大太太備禮的事,夏夕覺得不妥。


    “申嬤嬤,拜師都要采辦些什麽禮呢?”


    “除了束脩銀子,拜師當天要六禮:肉幹、芹菜、龍眼幹、蓮子、紅棗、紅豆。”


    “倒都不是什麽貴重東西。”


    “都是這個講究,六樣禮每樣有個吉利的說道,什麽拜謝師恩啊,開竅益智啊,苦心授業啊,早日高中啊,再複雜的我也說不上來了。”


    夏夕點點頭,問清楚這些需要花費的銀兩之後,直接封了二百兩銀子,托申嬤嬤帶迴去交給大太太。


    申嬤嬤推辭不受,說:“捷哥高中,給祖宗長臉,老侯爺吩咐公中出這筆銀子,還說給捷哥花銀子,多少他都舍得。”


    夏夕笑了笑,還是把銀子遞了過去:“我知道老侯爺疼捷哥,好意我們心領。侯府兒孫多了,爭氣不爭氣不是一迴考試就能定了終身的,捷哥的路還長。再者,分了家按規矩來,我見了太太和嫂子們也好說話。”


    不患貧患不均,侯府內宅其實還算消停,她就別往裏頭扔炸彈了。


    申嬤嬤感慨地拍著夏夕的手,“我的奶奶,我大著膽子說一句,您這麽個水晶心肝玻璃人,怎麽竟會有個糊塗名兒呢?奴婢實在是想不通啊。”


    夏夕不知該如何應對,隻好笑一笑,“謝謝您為我叫屈,提點的人多了,興許就不糊塗了。”


    申嬤嬤帶著銀子迴到上房,繪聲繪色地向老侯爺老太太述說了一遍,滿口子誇讚七奶奶言語得體,行事大方,讓人不能不敬服。


    老頭子說不出話,背過人,拳頭捶得胸膛砰砰作響,心疼得猶如炸開一般。


    天殺的易嫁。


    次日上午,許侯爺高頭大馬,帶著護衛仆役,擔著兩挑子禮品,端足了架勢,與許靜瑜一起帶著捷哥去拜師。


    石仙耕住在春柳胡同一座雅潔精致的四合院裏,石夫人是齊國公幼子與安親王之女宜賢郡主所生的嫡女。石家原是蜀中名門,父母長輩並不在京。二人結縭六年,感情深厚,膝下兩子,家中人口簡單,石夫人滋滋潤潤地做著當家主母。


    石仙耕念叨忠勤侯府那個刁鑽伶俐的孫子,念了倆月有餘,他越是殷切越是不屑的傲嬌脾氣她自是一清二楚。好容易熬到要拜師了,知道石仙耕心裏格外重視,她不聲不響地指點下人把全家內外收拾得一塵不染,書齋的桌子板凳擦得能照出人影。孔子像前鋪了嶄新的拜毯,屋裏還燃了一把清雅的百合香。


    忠勤侯過府之後,與石仙耕在堂屋裏寒暄客氣,石夫人趁機又把自己捯飭了一番,心裏有點好笑。今日她是師母,也要同時受禮。


    吉時到,石夫人走出內堂,第一眼見到捷哥,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捷哥垂手站在堂前,穿一身湖藍織錦提花的小長袍,腰間一條深紫色繡月桂樹枝的玉帶,臉蛋兒雪白,眉目如畫,直如清露明月一般可愛。


    石夫人吃驚地看了看自己的丈夫。這就是你說的那頭小倔驢?


    你還能更過份點嗎?


    石仙耕也有點不自在。臭小子一臉乖順,立刻變身人見人愛的萌團子,連他都心軟得想摸摸毛。夫人一直把他想象成一頭拉著不走,趕著倒退的山東小毛驢,這會這麽失態好像真是自己的錯。


    石夫人自幼的閨訓這會兒起了作用,她收迴目光,向著忠勤侯斂衽施禮:“侯爺萬安。“


    忠勤侯對麵作揖:“石夫人安好。前些日子我還在街上見到令伯父齊國公,言及貴府要和參知政事府上結親,我這裏還等著喝喜酒呢。”


    石夫人笑著說:“您盡管放心,我伯父忘不了您的帖子。”


    忠勤侯指著捷哥:“我這孫子捷哥年幼,一向頑皮跳脫,如今拜在石博士門下,恐要累及夫人不少,我這裏先行謝過。“


    “侯爺太客氣了。孫少爺聰明天縱,世間少有,蒙侯爺不棄,委以督導學問的重責,我夫君十分的惶恐,深怕有負所托。“


    忠勤侯爽朗一笑,說:“石夫人莫要謙遜了,石博士青目捷哥,我侯府上下深感榮寵。所求無多,如果他能有石博士一半的學問,也夠他受用一生了。“


    石仙耕被捧得有點得意,微微一笑。


    捷哥眉毛一挑,向他擠擠眼,做了個鬼臉。


    石仙耕第一反應就想拉著夫人看看這小子,說他是小倔驢,哪裏有錯?


    國子監司禮大夫被石仙耕請來主持拜師禮,他唿喚著捷哥先拜孔子,


    捷哥跪倒在拜毯上,畢恭畢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拜過孔子,再拜師傅師母。石仙耕夫婦聯袂坐在正堂上首,捷哥不敢作怪,跪倒在地,鄭重地磕了九個頭。


    石仙耕站起來,走到捷哥麵前,扶起他來,為他整理衣服,然後端端正正地為他戴上了一頂雀頂帽。這是拜師禮明定的一項儀式:先正衣冠,再做學問。


    石仙耕彎下腰,殷殷對捷哥說道:“《禮記》有雲: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無論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修身、養德都是第一步。內正其心,外正其容。立己立人,敦品勵行。“


    捷哥忽然被這種肅穆莊重所打動,低下頭,恭恭敬敬地行禮:“弟子謹記在心。"


    石仙耕一呆。


    忠勤侯滿臉笑容,吩咐上禮,幾名仆役將拜師的六禮及束脩用禮盒裝著呈了上來,一百六十兩束脩銀子用紅綢紮著,十兩一錠的銀錠子堆成了小小的金字塔。


    石仙耕笑著說,“侯爺如此厚賜,石某愧不敢當。"他拿起最上麵擺的那個銀錠子,"有這麽一個足矣。其他的就不用了,石某足感盛情。"


    “那如何使得?"


    “不瞞侯爺,石某家道殷實,又有職俸在手,倒也不指著賺點束脩度日。之所以動念收徒,實在是喜歡捷哥的聰明伶俐。他天資過人,小小年紀已出類拔萃,如不嚴格督責,隻怕為區區榮名弄昏頭腦,自滿浮誇,再也不能塌下心思去做學問,到最後反被聰明所誤。“


    忠勤侯點頭:“是是,石博士所慮甚是,我家兄弟昨天也說過同樣的話。我拜托石博士嚴格管教捷哥,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如同自家子侄一樣,千萬不要客氣。"


    捷哥五雷轟頂。這一定不是親爺爺。他和石仙耕本來就有過節,你不說這話他還不好意思,這下他的肥爪爪非被打掉一隻不可。我殘疾了你會在乎嗎?


    捷哥的反應被石夫人看在眼裏,她微微一笑,安慰了捷哥兩句。同時招唿管事婆子,將迴贈忠勤侯府的龍眼幹、芹菜和蔥三樣禮端上來,侯府下人連忙接過了。


    捷哥獨自鬱悶了半天,沒招,問問啥時候能畢業吧:“師傅,我有個問題想問您,我如今已是童生,您看我多長時間能考上進士?“


    “十年。“


    “那要是我焚膏繼晷日夜不休鑿壁偷光囊螢映雪地學呢?“


    連忠勤侯、許靜瑜的眼睛都轉過來了。


    石仙耕微微一笑:“二十年。“


    捷哥一聲哀號,紮進許靜瑜的懷裏,眼前一片黑暗。


    同一個時辰,忠勤侯府。夏夕捏著一張光祿大夫的帖子,也處在雲裏霧裏。


    這是一張請她過府看戲的帖子,卻比看戲多了些內容。


    裘知北在帖子裏寫道:茲有五子媳婦陳氏,乃先五品朝請大夫陳奕滿之女,自幼與七奶奶之母為總角之交,行止坐臥,形影不離,情如異姓骨肉。査氏早亡,陳氏全家實心痛之。陳氏隨夫公幹,常年駐閩。如今得聞故人之女蕙質蘭心,棋力通神,念其亡母昔日笑貌,不免心中憫然。適逢裘府連日有戲,特請七奶奶過府看戲,以續當日親長舊情。如能允可,結為誼親,誠心中至願。


    許萱河說:“裘知北想下棋,居然想出這麽一招來。“


    老太太問:“誼親是什麽?“


    “就是幹親戚,南方有些地方是這麽叫的,誼親之間時常走動,比我們一般的通家之好還要親近些。“


    老太太問夏夕:"你怎麽想的?"


    "德閔自幼沒有親娘,聽到這位夫人與娘交好,感情上立刻覺得親近得很。"


    大太太垂下眼睛,眉頭隱隱一皺。


    "可憐見的,說得我都心酸起來了。"老太太說,"那就去吧,你也沒幾個親的近的,結個誼親也多個去處。裘大人二品重臣,這麽看重你,指不定日後還是你的助力。"


    許萱河覺得嘴裏一苦:娘哎,老裘可是言官頭子,他助力?那就直達天聽了,您知道您在說什麽嗎?


    作者有話要說:  細節走順了就想趕緊出活,可是心急,手慢。腫麽辦?想劇透,憋得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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