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盤棋下出為期十五天的裘府戲劇節,入夜之後,絲竹管弦聲聞半城,過往的行人難免人人稱讚一句:真好熱鬧。除了純王府,別家再沒有這麽熱鬧的戲了。


    賭棋雖然沒讓裘老怪損失慘重,但是純王想造的輿論還是如願達成。大臣們捏著戲單子,下朝後不斷線地往裘府湧,嘻嘻哈哈開心得不行。人實在太多,戲台下地勢有限,裘府能提供出足夠的板凳供大夥兒坐下已經不易,戲酒之類的想也不要想了。大家也不責怪,最多吃過了再去,喝過酒鬧場興致更高。


    唱了幾天,眼見影響越來越大,貴人越聚越多,京城最紅的幾位名角也爭相跑來助興,瞅空子唱上自己最拿手的幾段折子戲,更是鬧得全城矚目。


    裘府唱戲聲勢如此浩大,而全家除了忙點累點,花費卻有限,老婆子調度下人們裏外忙碌,還趁機幫著兒媳婦偷偷相看了幾戶人家的閨女,不來抓著他囉嗦,老裘耳根清淨,著實感激純王。等接到夏夕迴複,說蒙老太太允準,她將應邀於四月二十三日晚過府拜望陳氏及裘府其他誼親,裘老怪更是大喜過望,跑得腳底生風。


    十五天裏,裘府辟出四個晚上專門接待女眷,上演全本大戲《汾河灣》,各府裏得知裘府人滿為患的傳言,也都盡量地岔開高峰去看戲。


    侯府老太太和大太太一商量,讓二太太隻帶著四奶奶沈氏和夏夕一起去,其他奶奶就別去擠熱鬧了。靜琳位份已定,不適合拋頭露麵,也留在家裏學規矩。五小姐靜琬、六小姐靜珹、長孫女聞燕要是願意去看戲倒可以跟著。小姑娘哪有不喜歡出門的,都歡天喜地地應了。捷哥和丫丫對看戲一點興趣都沒有,雙雙表示不去。


    這天晚上,早早吃罷晚飯,出門的人們相約在侯府二門前匯合。夏夕一出現,精心搭配的妝扮衣飾就引起了一串驚唿讚歎聲。


    脖子上掛著一串丫丫直接山寨而來的香奈兒經典長型三重珍珠雙c金項鏈,身上穿著一件時興瑞草雲雁暗花廣袖鸞衣,棗紅色的料子做底色,襯得這條項鏈珠光寶氣,熠熠奪目。耳朵上是兩顆龍眼大的半圓南珠耳扣,手裏牽著一條短短的銀鏈,銀鏈下麵掛著一隻纏絲嵌珠的菱形格紋手袋。這個手袋的容積比尋常荷包略大一些,鑲金嵌寶,價格昂貴,是丫丫設計師即將推出的新產品。爾雅閣開業前夕,老板娘亮相京城貴婦圈,自然是責無旁貸的形象代言人。


    沈氏上上下下地把夏夕打量了一番,覺得她著實醒目,摸摸心口,哀怨地對二太太說:“娘,老七媳婦現在太壞了,她打扮得這麽惹眼,我沒法跟她一起出門了。”


    二太太笑道:“你要不去就算了,我不勉強。”


    沈氏頓足:“娘,您老怎麽也欺負我?”


    夏夕笑著說:“我這樣穿戴行麽?二太太和四嫂先過個目,看著怪不怪?”


    二太太笑著說:“很好看!華麗矜貴,與眾不同。這條鏈子哪裏買的?樣式很新穎,我給四丫頭也買上一條。“


    夏夕笑著說:“這都是丫丫想出來的。我不是有個珠寶鋪子嗎,她仿了不少南方和宮裏的新鮮樣子,我讓匠人師傅做了十幾種準備試試。您要是喜歡,迴頭我孝敬您。“


    “我也想要。“沈氏說。


    夏夕手心向上,道:“給錢。“


    沈氏發狠地拍了她的掌心一把:“短不了你的銀子。虧你也是侯府小姐出身,分斤掰兩,兩眼灼灼,跟店鋪裏的女掌櫃似的。“


    夏夕笑道:“你是沒見過我祖母,我可是她的親孫女啊。“


    二太太問:“就是你南城那個珠寶鋪子嗎?現在整理好了?“


    “好匠人不足,一時也沒辦法,其他都差不多了。哪天閑了,請太太和嫂子們幫我去掌一掌眼,要是你們也覺得妥當了,我想下個月開張。“


    沈氏看著夏夕手裏的手袋,“鏈子很好看,這個大荷包也好看。穿了這麽多珠子,估計不便宜。“


    夏夕笑:“這個荷包我給它取了名,叫手袋。各府裏的奶奶小姐誰不會自己繡荷包?像我這麽笨的少有。我想它可能一年到頭也賣不了幾個,索性花功夫,做得高端貴氣上檔次,專賣有錢人。這種主顧,抓住一個就要宰夠,這個包我賣二十兩銀子。”


    靜琬等幾個人咂舌。


    二太太說:“果然有祖母的家傳,生意經念得不錯。”


    沈氏若有所思,道:”這個價也還好。看戲拿著這個手袋最好不過,帕子、胭脂、粉盒什麽的都能裝,還能放幾包零食,瓜子蜜餞什麽的。“


    夏夕說:“你猜我還裝了什麽?“


    沈氏好奇地搖頭。


    夏夕從裏麵掏出一個薄薄的書冊:“《汾河灣》的戲本子。“


    二太太和沈氏忍俊不禁,笑道:“虧你想得出,這倒真是個好辦法。”


    夏夕的爺爺在世時愛看戲,暑天裏最喜歡追著自樂班跑,多數時候也隻看了個熱鬧,聽了個響動。沒有提詞器,老爺子其實聽不懂戲。夏夕跟著他聽過,咿咿呀呀的,一句話唱半天,太耽誤工夫。唱詞不明白,連念白都隻聽個半懂。裘府最大的吸引力是那位五太太,她可以幫她了解一下德閔母親的情況,這個被所有親朋刻意遺忘的女子,身前身後究竟有著怎樣的故事?她的遭際與德閔的命運息息相關,夏夕隱隱有些期盼。


    主子奴才分乘三輛馬車前往裘府,夏夕和靜琬靜珹同坐,一路無話,等馬車停在裘府二門之外,隻聽得院子裏一陣低低的詢問之聲,一個約四十來歲的嬤嬤從車外揭起了簾子,“您可是忠勤侯府七奶奶?”


    “是。”


    “哎喲,可等到您了。”這嬤嬤忽然轉身招唿道:“快來快來,孫小姐在這輛車上呢。”


    幾位穿著講究的管家婆子殷勤招唿著二太太和沈氏下車,其他一群丫頭婆子向著夏夕蜂擁而來,人人笑臉相迎,十二分的熱情。


    夏夕微微一怔,孫小姐?


    一個穿著草綠湖綢褙子的媳婦排眾而出,在車前向夏夕行了個福禮:“請孫小姐安。我是五太太跟前管事的福嫂,您終於來了,我們五太太盼您盼得脖頸子都伸長了。”


    夏夕笑著問:“孫小姐?是我嗎?”


    “可不是嗎?您家老太太已經允準您跟五太太結誼親了。五太太年長,高您一輩,您自然就是這府裏的孫小姐了。老太爺傳了話,您是裘府第一位誼親,尊貴無比,上上下下要殷勤伺候,萬萬不可慢待了您。”


    靜婉靜珹看著夏夕微笑,夏夕有點窘,有個婆子拿過腳凳,夏夕在她的攙扶下下了車,剛站穩,所有的丫頭仆婦恭恭敬敬地一齊施禮:“孫小姐吉祥萬安。”


    夏夕笑笑道:“多謝,裘府如此客氣,真是不敢當。”


    福嫂笑著走過來引路,“既是誼親,就都是一家人了。五太太這些日子把過去好些事都想起來了,著實念叨。說起您母親當年,金妝玉琢的千金小姐,何等尊貴嬌寵,全家上下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可惜天不假年,早早就離世了,拋下您一個沒娘的孩子,真是可憐啊。”


    夏夕點點頭,“今天來不為看戲,其實就想聽五太太說說這些舊事。”


    “哎喲,想聽還不容易?五太太這幾日迴憶起好些過去的事,正想跟您嘮嘮呢。奴婢先聽了不少,打心眼裏敬慕您的外祖一家。”


    一夥人進二門左轉,穿過一道垂花門,到了裘夫人所住的正屋鹹寧居。一個十三四歲的俏丫頭張起簾子,笑著對裏麵喊:“老太太,又有貴人到了。“


    福嫂連忙搭腔,大聲稟告道:“是忠勤侯府二太太,四奶奶和咱們家剛認下的誼親孫小姐七奶奶。“


    四奶奶忍不住看著夏夕微笑,夏夕也笑。裘府如此誇張,大約是裘老爺子特意交代了的。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太太帶著一大群媳婦孫女迎了出來:“果然是貴人登門了。忠勤侯府的諸位太太、奶奶、姑娘們可都是稀客,寒舍蓬蓽生輝。”


    侯府一眾女眷連忙行禮問安,那邊的女眷們也忙不迭地還出禮來。


    二太太笑道:”裘老夫人萬福金安。我們這一大夥人來看戲,給您添麻煩也顧不得了,請您老人家原諒著些個。”


    老太太身邊一位四十多歲的貴婦接過話茬:“等閑請都請不來的貴客,二太太說話這麽客氣,倒教我們不安了。”


    福嫂連忙介紹說:“這位是我們府裏的大太太劉氏。”


    劉氏顯然是裘知北的長子長媳,裘府的當家娘子了。


    二太太道:“久聞裘大太太的賢名。我家三子靜琨與您家長公子同在高碑店為官,一向多蒙照應,我們全家感激在心。”


    “二太太客氣,倆人離家在外,互相照應而已。我家大郎常常誇獎許三爺清能有容,仁能善斷;明不傷察,直不過矯,大有乃父之風,我裘府其他子弟好生仰慕。”


    二太太笑著遜謝。


    裘老太太說:“忠勤侯府本就是全朝一等一的世家,真的是人才濟濟,好生興旺。老的不提,眼跟前數一數,許七爺勇冠三軍,四小姐閨閣領袖,七奶奶棋力通神,連六歲孩子都才高八鬥,簪纓之家教育子女,竟比世代書香的名門望族都厲害,北京城裏誰不誇一句自歎不如?”


    二太太被奉承得喝了蜜一般,連聲推辭說不敢。


    接下來雙方互相做了介紹,裘府子侄眾多,女眷的數目著實不少,夏夕最關注的自然是那位五太太。


    當五太太被推到麵前的時候,她笑容裏的溫暖憐惜讓夏夕心裏湧起一股熱流。這個從未見過的女人用一種歉疚的眼光看著自己,讓夏夕想起大太太。從易嫁進門,她從來不曾這樣打量過她。


    她微微屈膝:“五太太萬福。”


    “唉,免禮吧。我跟你娘分開的時候你娘還不到十歲,我大她四歲。一轉眼她去了這麽多年,連你都這麽大了。”


    “是,德閔今年二十了。”


    “時間是怎麽過的啊,感覺好像也沒過多少日子,這都三十年了。”


    旁邊一個媳婦笑了起來,“五嬸,時間好著呢,別忘了您自己都要娶第三個兒媳婦了。”


    五太太眼睛一直看著夏夕的臉:“可不?我也從個小姑娘變成老婆婆了。”


    旁邊人笑了,二太太問:“五太太識得她的娘,您看老七媳婦長得像她麽?”


    五太太撲哧一聲笑了,搖搖頭:“她的娘那時隻有七八歲,貪嘴好吃,胖得跟個雪菜團子似的,眉眼都沒地方擺,小胳膊腿短短的,個子也小,還真沒七奶奶這麽俊。”


    夏夕說:“娘去世得早,過去的人和事我知道得不多。裘老大人說,您當年跟我外祖一家情同骨肉。”


    五太太一愣:“老爺子這麽跟你說的?”


    夏夕點點頭。


    五太太對著裘老太太抱怨地叫了一聲:“娘,爹說得這麽誇張,不是讓侯夫人恥笑我們麽?”


    裘老太太歎口氣:“老頭子想認這門幹親,自然是怎麽動聽怎麽說,誰也拿他沒辦法。好在他沒有歹意,你把你們兩家過往的實情慢慢告訴七奶奶,讓七奶奶心裏明白也就是了。”


    “是,這是一定要跟七奶奶解釋清楚的。當初我們一家子跟你外祖父家一牆之隔,父親去上朝,兩家女眷就廝混在一起,幾乎天天一處呆著。平心而論,我們娘們幾個確實是非常疼惜你娘的,但我們再疼,不及侯府大太太。我這是實話實說,大太太當時十四五歲,還未出嫁,我叫她蘭芝姐姐,她對你娘櫻姐兒情意真摯,感人至深,旁人是萬萬及不上的。”


    作者有話要說:  半夜的進村,打槍的不要。說好的更沒出來,這兩天補給大家。寫了一大段二太太叮嚀夏夕的話,後來想想不是太必要,刪了。現在這樣子也有種田文的感覺了。囉嗦呀。進展慢呀。我得抓緊了。還得跟大家交代一句的是:隨著故事細節的完善,血玉蝴蝶現在發現是個bug,我得改文了,別的無關緊要,隻改名稱,鳳凰珮。它由一枚玉玦改型而來,是德閔外祖母的傳家之物,早先名字叫血玦,大不吉。因為它包含了故土親人的種種迴憶,外祖母舍不得丟棄。在北京將玉玦改型為鳳凰,希望它能一掃兇兆,帶來吉祥。玉玦是個空心半圓,這種形狀是無法雕成蝴蝶的。隻好是鳳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姊妹易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mayan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mayan並收藏姊妹易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