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到了。


    忠勤侯府喜氣洋洋,每個院裏都忙著貼春聯貼門神,還門前廊下掛上幾排紅燈籠,氣象森嚴院子裏立刻有了濃濃年味。夏夕這邊蔡嬤嬤、牛嬤嬤兩個能幹婆子,老早把丫頭們指揮得滴溜溜轉,因此芷蘭苑過年準備工作早早就緒了。


    捷哥兒從後院跑到夏夕屋裏時候,穿了一身簇暗紅色五福捧壽團花紵絲小錦袍,一雙黑色半腰寶相花紋雲頭錦靴。頭上還扣了一頂黑色暗花杭綢八角小帽,襯得麵如滿月,目如秋水,人見人愛。


    “我們家捷哥兒這會就穿上衣裳了。明天要到處去拜年,你會給老祖宗他們拜年嗎?”


    “會,就是磕頭唄。”


    “還得說吉利話呢。”


    “什麽吉利話?”


    “我教你。見了老祖宗,你就說重孫兒捷哥兒給老祖宗拜年,祝願老祖宗身似鬆椿,體如龜鶴,南山壽永,身全五福。”


    “記住了。”


    “見了祖父祖母你就說孫兒祝祖父母年開運一帆風順二龍騰飛三羊開泰四季平安五福臨門六六大順七星高照八方來財九九同心十全十美百事亨通千事吉祥萬事如意。”


    “這麽長啊。”


    “說得長了領紅包大。不信你試試。”


    小家夥眼睛瞪得圓溜溜,想一想點點頭,“好吧我試試。”


    夏夕抱著他親了一口,“我們捷哥兒真可愛。”


    奶娘孫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真,少有拜年這麽囉嗦。”


    “我們捷哥兒是大家公子哥,當然不能跟人家一樣說大白話。”


    小正太認真點頭,夏夕是喜歡,“閑了我教你認字你願意嗎?”


    大學裏學師範,還沒來及用就穿了。


    “我喜歡下棋。”


    “棋也下,字也教,每天下兩個時辰棋,教半個時辰字,我還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好。”捷哥依偎到夏夕懷裏,夏夕忍不住又親了他一口,覺得他臉蛋嫩滑得像剛蒸出雞蛋羹,真像咬一口。她拿出瓜子給他剝殼,捷哥乖乖地等她剝好,張開蓮瓣一般嘴唇把它吃下去。


    “捷哥跟奶奶緣分還真是很奇妙,他少有跟人這麽親。”


    夏夕笑著看看孩子,“我和捷哥天生投緣,不是嗎?”


    吃一會兒瓜子,捷哥兒拉著夏夕又下棋。夏夕一邊指點他,一邊派丫頭去大廚房叮嚀廚娘,把她要當年生嫩公雞全部整理幹淨,切成核桃大小塊,先放點料酒醬油和鹽碼味,等她午後再去炮製。


    吃罷午飯,她到自己院裏小廚房裏熬製旗花麵湯底。一塊肥瘦相間豬五花切成小塊,過水撇過浮沫。一點底油燒熱之後,豬五花下鍋略翻幾下,加開水煮湯。怕弄髒湯底,調料全部包料包裏下鍋慢煮,直到肥瘦相間一塊帶皮肉幾乎熬化,表麵上浮起一層油花。這時候加入大量米醋,揭開鍋蓋繼續煉,直煉到肉油糅合了醋味酸澀口感,嚐上去變得醇和適口,酸香宜人,這道湯底就算大功告成了。把煲好之後酸湯裝一個瓷罐裏,等會提到大廚房,年夜飯結束時候上鍋燒開,加鹽調味,再加一小撮蛋皮韭菜就可以上桌了。蔡嬤嬤一路給她幫忙,看著這個湯說,“麵下裏頭會不會膩呢?年夜飯後都怕油大。”


    夏夕說,“這個湯照規矩是不喝,隻吃一筷頭麵。”


    蔡嬤嬤恍然地點頭。


    夏夕寶貝紅辣椒被她切成半寸長小段,滿滿地裝了一碗,一大把花椒也預備停當。炒時候加上蔥薑蒜提味,如果有豆瓣也可以放上一點。猛火暴炒,起鍋時候加點糖,吃起來麻辣鮮香,她自己對這道辣子雞是相當有信心。


    夏夕想,這個時代人既然沒有接觸過辣椒,這道菜對味蕾刺激怕是非同小可。但是辣子雞要好吃,勢必要用大量辣椒來突出主味,辣子堆裏翻找雞肉吃這種做法怕是要引起很大爭議。


    忙完準備工作,夏夕又精心為自己化妝打扮了一番,穿上了年裏侯府為各位媳婦添置華麗裝。眼看著時辰差不多了,叫大丫頭侍書小心提著瓷罐,施施然向府裏大廚房操作間走去。


    大廚房裏花團錦簇,一群奶奶姑娘穿著圍裙套袖,裏麵穿花度柳一般地忙碌。連徳雅也照料著她佛跳牆。按時間算,那些魚翅之類名貴好料已經全部加進去了,大約是因為封閉嚴密緣故,從旁邊走過,似乎聞不到讓人神授魂與香味。


    旁邊陳列台上,已經完成涼菜全部擺好。形狀與色彩都非常地講究。這些出身豪門千金小姐還真厲害,不管吃著味道怎麽樣,首先賣相是絕對精致。她們手裏動作,居然並不顯得生疏。看來這個時代,豪門世家十分注重培養女兒動手能力。這大約算是持家能力一部分吧。


    僅憑這一點看,德閔教程裏就缺了至關重要那一課:持家。不通文墨尚且不論,這麽大侯府,千頭萬緒收入與支出,理不清賬目就十分要命。再加上沒摸過鍋鏟,不會做針線,這個圈子裏她不異類誰異類啊。21世紀繼母拚命讓前房子女幹活算是一種虐待。這裏顛倒了,用不讓你幹活害你。


    夏夕不由得歎一口氣。


    徳雅母親形象浮現她腦子裏,一個3多歲麗人,言辭便給,麵相精明,不高興時候就顯得刻薄。德閔算是她從小養大,但是她看德閔眼光裏永遠隻有挑剔和找茬,弄得德閔對她一直十分畏懼。她以關心、教導名義,一點點地摧毀德閔自信,再幫著自己女兒掌握所有需要與不需要技能,蠶食掉德閔生存空間。德閔就這樣陰狠母愛之下一日日地矮了下去,終失去了自己全部。


    如果她能嫁給許靜瑜,就算她笨一點,許靜瑜大約能包容她吧?德閔美貌又善良,她有一肚子壓抑了十幾年愛想奉獻出去,可是家裏沒人稀罕。如果她順利地嫁了許靜瑜,她就不會拚死服毒惹來那麽多敵視,婆家立足就不像她現這麽艱難。許靜瑜既是溫存男人,隻要給她一點點體諒,她會肝腦塗地地去報答吧?純良溫順妻子,知道自己笨,會拚命地學習,這樣德閔原本是有機會獲得幸福吧?


    後娘,果然是會拿毒蘋果給人吃奇妙物種。


    夏夕一瞬間非常難過。如果沒見到眼前這一幕,她還以為千金小姐就該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絕不會意識到這是繼母心機和伎倆。仔細想一想,德閔似乎是從四五歲上就開始被人喚作糊塗四兒了。難道那時候她就有了謀奪之心?那時她也不過是個2出頭年輕女子,會有這麽深謀遠慮?真是讓人心驚肉跳。


    但是這件事有一個很不合理地方。德閔祖母慳吝成性,繼母周氏好麵子大手大腳,兩人不合家裏人皆知,不過是勉強維持麵子,不會公開衝突而已。照說祖母是可以照顧到德閔,她總歸是她嫡親孫女。但是這位老太太十幾年裏眼看著繼母一點點地養廢德閔,卻始終一言不發。為什麽?她並非性子軟弱,發怒時候堪稱台風唿嘯地動山搖,周氏也很是拿她沒轍。德閔被設計,那女人目她沒道理看不出,為什麽不肯幫幫她?


    這時候,忙活完糯米素丸子五姑娘靜琬,朝夏夕笑了一笑,“七嫂,來得晚還站這裏發呆,需要我幫忙嗎?”


    夏夕舒一口氣,把心裏鬱悶暫時放下,對靜琬說,“我菜簡單。把雞塊醃一醃,入味一爆炒就行了。銀絲麵後上,湯加熱,挑一箸頭麵進去就行了。來早了白給你們添亂。”


    “看你好像胸有成竹似。八嫂說你沒做過這些,讓大家都多幫幫你呢。”


    “我又不敢想那2兩銀子彩頭,馬馬虎虎弄兩個菜出來交差還是可以。倒是要謝謝大家好意。”


    “一家人不用這麽客氣。”


    “倒也是。我剛進來看到台子上菜真被你們嚇住了,這也太厲害了。大廚也不過如此吧?居然還有雕花。”


    靜琬笑著說,“雕花是府裏廚子刻,咱們哪有這本事。老太太說別讓她年三十吃生她就念佛了。”


    夏夕忍不住笑出聲來。一直鬱鬱德閔笑得如花綻開,靜琬心情忽然變得很好。連徳雅都停下手裏活計向這邊看。


    “七嫂,下次你早點來,我們大家一起說說笑笑多有意思。八嫂,你這個主意出得滿好玩。”後一句,靜琬抬高了聲音,對著徳雅說。


    “那是真,難得這麽有氣氛。”夏夕說。“我們家時候你怎麽不出這個好主意?”


    徳雅笑著說,“咱們家姑娘奶奶少啊。會累死咱們倆。”


    夏夕點點頭,“受累是你,我幫不上你。”


    “七嫂,你不喜歡做飯嗎?”四姑娘靜琳文文靜靜地問。


    “喜歡哪,做好吃誰不喜歡?我對烹調興趣是天生。”


    “那你會做什麽好吃?說來聽聽。”六姑娘靜珹一邊忙著手裏事,一邊樂地問。


    “我自己琢磨著做過一種果肉酸奶還是很好。”


    “你自己琢磨?”


    “是啊,我喜歡自己一個人亂想,見到鮮東西我就拿著亂試。所以你們不要看不起我廚藝哦。我算是創高手呢。”


    廚房裏一陣笑聲。四奶奶沈氏忙著一道名貴蟹粉魚翅,這會剛騰出手來,笑著問,“七弟妹,你倒說說怎麽做酸奶?我們也學學。”


    “我不愛喝牛奶,那股子膻味讓我難受。我就想怎麽能把它改一改就好了。所以就自己琢磨著亂試一氣。失敗我就不說了,酸奶算是研究成功了。其實很簡單,先想辦法讓牛奶發酵,第一次做時候天暖,我把酸奶包被子裏,足足捂了兩天才做成。嚐一嚐,有一種又酸又醇味道,加點糖吃,比牛奶強多了。第二次做就簡單了,把前頭吃酸奶留一點引子,加牛奶裏,夏天幾個時辰就好了。這種原味酸奶吃膩了,我就往裏麵加蜂蜜,做成蜂蜜酸奶,加紅棗汁,成了紅棗酸奶。把水果切成小小果粒添進去就是果粒酸奶,我還加過葡萄幹,杏仁末,核桃末進去,這就是傳說中果仁酸奶哦。”</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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