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戒備森嚴。


    如今叛軍退至靠近河西的延城,駐紮在延城外,晉王每日往返於城主府和軍營,而攻打齊越之地的其餘四王也屢屢遭創,恐怕退兵之時就在這幾日。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自從吳晉聯軍被逼糧運不繼,欲進不得,欲戰不能,這一盤棋局攻守之勢便已然變了。正所謂一子錯,滿盤皆落索,晉王現在迫切需要一個翻盤的機會。


    城門口,混夷使者被攔下。


    “你說你是混夷使者,可有信物?”鄭元明出城恰碰上李苟帶兵迴來,當即命人圍住。


    氣氛倏然緊張,混夷使者額間冒出細密汗珠,他沉下心神控製住自己情緒,因為即便再精細的人皮麵具,一旦觸碰到水都會顯露端倪。


    在這張麵具下,正是李苟眾人心心念念想要蹲守到的宋清明。


    他沉聲道:“信物早被那些朝廷的兵搜走了,我來是見晉王的,你們這樣是對我的侮辱。”


    鄭元明拔刀指去,“沒有信物,怎敢稱說是使者!”


    “先前蔣充世言而無信,我王派遣使者把他的罪證呈交到晉王麵前,那個使者就是我兄長慕容膾,”宋清明繼續說道,“我如果並非由我王派遣,為什麽要冒死前來?”


    “戰時傳遞消息,隻看信物不看人。”


    “我隻要見晉王一麵,為我王帶話,其餘事情自然由晉王決定!”


    “見晉王可以,先押去地牢,等晉王迴來再說。”鄭元明收刀入鞘,淡淡瞥一眼李苟,“做事謹慎點,別整天自尋死路。”


    李苟低下頭,連忙應是。


    宋清明被拿下,一路押去城主府。


    秦守咬著蘋果在假山上曬太陽的時候,看見幾個大兵押著一個混夷人打扮的過去,還好奇瞅了幾下,被那混夷人狠狠瞪了一眼。


    宋清明心裏氣不打一處來,這鱉孫,老子擔心她好幾日,沒想到居然過得比神仙都悠閑,枉費他操心操力。宋清明走過身,秦守哪曾想到這些,還在愁著怎麽完成趙錫交代下的任務。


    地牢裏,陰冷惡濁。


    宋清明一步步往下走,想到趙錫就在裏麵,他是堂堂王爺,位極人臣,然而卻被關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受盡折辱,宋清明的指甲嵌進手心裏,用疼痛刺激清醒。


    “進去吧。”


    直快走到盡頭,還餘三間牢房的時候,兵卒猛然一推,係上鎖門鐵鏈。


    宋清明緩緩在草堆上坐下,直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一時篤定剩下兩間牢房裏必定有趙錫在。


    他解下腰間玉佩,輕輕敲擊牆麵。


    這是寧榮教他的,暗哨之間互通消息的辦法,趙錫也知道這些。然而隔壁牢房卻遲遲未有動靜。


    難道在最裏麵那間?宋清明微微蹙眉,正在思量時,隔壁牢房內也傳出敲擊的聲音。


    “咚、咚-咚-咚-咚-”


    “趙錫!”宋清明連忙手忙腳亂地湊到牢門旁,低低問道,“是你嗎?”


    很快,熟悉的嗓音帶著疲倦感傳來,“是我,你是誰?”


    宋清明頭抵著牆,輕輕笑了,他舔了舔唇,要說的話太多,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是你家淫賊,我吃了藥改變了聲音,”他試探著手從鐵門柱子中伸出,然而卻無法夠過去。“……我來了,你還好嗎?”


    趙錫驟然沉默,他手搭牆上,抬眼定定看著,好像目光要透過牆去描摹那人的身形。“你不該來。”


    “我知道,我知道,”宋清明痛苦煎熬,“可是我又怎麽忍得住。”


    寧老將軍死了,他就是軍中的代行主帥,身為軍中主帥自然要擔負起重責,先大國後小家,可是眼睜睜看著自己愛人深陷叛軍手中,他不是完人,不是英雄。


    他隻能先穩住大局,再去逼自己想到一個兩全之法。


    “或許潛入城中的人可以是任何一個將軍,卻不該是我。但如今內憂外患,我必須快速鎮壓叛亂我也要保全你,”宋清明拳抵牆麵,低低出聲,


    “就像我知道這座地牢困不住你一樣,我要你與我一起傾覆這座城,活著出去。”


    宋清明將重音壓在活著二字,牆後久久沒有動靜,直到宋清明以為趙錫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他出聲了。


    “其實無論你走哪一步,我隻希望你不會後悔。”


    “我不後悔。”


    “我想要你明白……即便我被囚於此,我也決計不會成為你的負擔,所以,”趙錫沙啞說道,“照著你的計劃去行吧,因你為我而來,我本不該再怪你。”


    宋清明微怔,頷首低笑。


    “他們給你多少時間?”


    “五天。”


    趙錫以額抵牆,堅定出聲,“那麽就用五天,讓我們一起攪亂延城風雲。”


    地牢裏,一牆之隔,兩人手撐著牆麵抬起頭來,彼此對望間,目光穿透一切。


    晉王自軍營中迴來,聽聞混夷使者來了,令人押上來。


    “本王不問你有何證據證明身份,本王就問,左賢王要你帶什麽話?”晉王落座,睥睨看他。


    “王爺這麽問,想必是猜出來了,”宋清明抬手行禮,姿態誠懇,“左賢王想要晉軍轉攻陰裏關,關門大開,放我族入城與您強強聯合。”


    “他倒是一副好算盤。”


    “如今這樣局麵,王爺您騎虎難下,這樣的決定,對你我雙方而言都是美事一樁。”宋清明微微一笑。


    如今朝廷大軍轉守為攻,乘勝追擊,寧榮假扮他坐鎮軍中,要不了多久就會攻到晉王所在的延城,即便晉王一路往河西而逃,也指望不上其他幾路藩王出手支援,對於叛軍而言局勢隻會越加被動。


    如今叛軍唯一的辦法,唯有聯合外族。與其晉王主動去聯合,倒不如宋清明親手布下陷阱,引誘晉王一步步踏入其中。


    他確實為救趙錫而來,也是要消除隱患。


    “事成之後,我軍會撤離齊越梁一帶,但自陰裏關至河西數十城皆歸我王,您仍舊能成為大武的皇帝,與我族開放商市,互通有無。”宋清明循循善誘,“這一樁買賣,對於如今的晉王您而言,可是不吃虧。”


    趙庇嗣倚上椅背,指節一下下叩著桌麵,“本王考慮考慮,明日此時,給你答複。”


    宋清明勾起唇角,“王爺聖訣。”


    他轉身退下,抬眼看了下守在門口的小六,便往廂房而去。


    直到夜幕降臨,他摘下人皮麵具透了會兒氣,簡單修補了一下破損處又重新戴上,屋外四圍都有暗哨,他必須時刻警惕不露馬腳。


    而此刻,小六已將紙條遞到秦守手中。


    “好家夥,早上那個混夷人原來是這小子。”秦守嘴角一抽,將紙條丟到炭火中。“老規矩,幫我支開郡主。”


    “諾。”


    秦守更換衣袍,偵察四周過後,從後窗敏捷翻出。一路潛至前院,招式利落地打暈門前看守的幾人。


    “誰?”屋內,燭影綽約,吳王剝橘子的手一停,豆大的眼望向門外,“十一,十二,什麽聲音啊?”


    然而吳王卻遲遲未等到守衛迴應,一片昏暗之中,吳王緩緩站起身子,微馱著背警惕看四周,“吱呀”一聲,門被推開,秦守蒙著黑布走了進來。


    “來人啊!來人——”


    吳王踉蹌一下帶翻椅子,跌撞後退去。秦守立馬上前,捂住他嘴。“吳王見諒,小人並非要來殺你,實在是不忍您再受晉王蒙騙,特來告知!”


    吳王起先掙紮著要唿救,聞聲卻一愣,秦守隻看見那雙豆大的眼驚恐看著她,半餉吐不出話來。她緩緩鬆開捂他嘴的手。


    “……晉,晉王咋了?”


    秦守眉毛一挑,這吳王果真如小六所言,被晉王架空了勢力,一味依附,懦弱無能。這種人被慫恿跟著造了反,還真是嫌命長。


    “小人原本在晉王手底下服侍,今個兒不是來了個混夷使者嗎?王爺您可不知道啊,晉王已經打算投誠混夷,想要偷偷溜去關外以求自保,”


    秦守麵上一片憐憫之意,真誠做不得假,“當年小人做錯了事被晉王責罰,還是王爺您救的小人,雖然您一定不記得了,可小人時時感懷在心,一心想要報答!”


    “本王還有這心善時候,”吳王一屁股坐地上,拍拍胸脯,“混夷使者本王是見著了,可是就算去了關外,倒也能活。總好過留在河西死路一條。”


    “我的傻王爺啊,晉王爺可沒想帶上您,”秦守附耳低聲道,“小人在門外都聽見了,晉王說要留吳軍在城中拖住朝廷大軍,打著轉攻陰裏關的旗號,自己帶晉軍先跑啊。”


    “你說什麽?”


    “這場仗就要打輸了,晉王卻想著自己逃,半點沒想到王爺您……”


    “這,這不可能,”吳王呆住了,瘋狂搖頭,“庇嗣視我如親叔叔,他親口承諾,與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絕不會棄我而逃!”


    “您若不信,便去問問那個混夷使者,晉王是不是要逃去邊關,小人斷然不會騙您。”


    燭火搖曳,暗香浮動,吳王一身冷汗。他著急忙慌起身來,叫醒兩個心腹守衛,深夜叩開了混夷使者的門。


    宋清明裝得個睡眼惺忪,把吳王請了進去。


    沒過多久,吳王便一臉蒼白地走了出來,走著走著險些摔了去,十一連忙扶住他。“王爺,晉王竟然背地裏存著這樣的打算,這可如何是好啊。”


    吳王搖搖頭,忽然想到什麽,急急跑去自己院中。


    他一推開門,果然,秦守還留在原地等他。


    “壯士,壯士,你可有什麽法子救救本王啊?”吳王著急如熱鍋上的螞蟻,“這庇嗣當初都答應本王的,說我們十萬人打贏朝廷簡簡單單,我借兵給他那就是從龍之功,到時候封我去最富庶的齊地,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您別急,”秦守恨不得給他來一劑鎮定劑,“我這倒有一個法子。”


    “你說。”


    “如今您造反這事已經做下了,隻能將功贖罪啊,如果及時投降,朝中又有重臣為您說話,聖人施恩說不準就能免你死罪。”


    “可是本王上哪找這重臣啊?”吳王又急了。


    “您忘了?地牢裏關著的那位,曾經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秦守聲音輕飄,帶著蠱惑語氣,“您若救了賢王爺,他迴了寧京,必然會為您說話。”


    “救下賢王?”


    “對,救下賢王。”


    “喔——”吳王點點頭,倒是個好法子。


    秦守眼見目的達到,揚起唇角。“夜已深了,小的便先走一步,還請吳王您保重身體。”


    “哎,你迴去路上也小心點。”


    吳王目送秦守翻窗跳走,抽出一方汗巾擦擦額頭上的汗。兩個心腹看了看四圍,默契對視一眼,關上屋門。


    “十一,十二啊,本王這戲演得不錯吧。”吳王轉過身,笑嗬嗬說道。


    “王爺英明。”兩人行禮。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如今晉王大勢已去,本王也不得不給自己謀個出路啊。希望賢王爺看在本王是被庇嗣哄騙才造反的份上,能多求點情才好。”吳王笑笑,撐著腰在椅子上坐下。


    “去,出了這麽多汗,本王要沐浴。”


    作者有話說:


    昨晚睡著了,最近碼字好慢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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