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之下,三個人在迴來的路上,潯塵走在前麵,後麵的綠依和問魚正在討論,學習,研究著《箜篌懸柳》的動作,潯塵走在前邊,遠遠地,看得到柳府之上被披上一層深紅色的外衣。


    在朱紅色的大門前,他看到了自己的父親和兩個陌生的身影,一個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穿著橘紅色衣服的女子,還有一個一身素衣的比自己年齡稍大的男子,不過那個男的卻躺在地上,麵色蒼白,雙目緊閉,似乎沒有知覺。


    臨地近了,潯塵看到了那個女子的焦急的眉眼,不知道她和自己父親說了什麽,自己父親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從之前微縮眉頭的無奈瞬間變成了劍眉直指的鋒利,一股氣勢散發了出來,引得自己父親周圍的灰塵,落葉,石子飛了開去,那個女子亦麵色慘白了一下。


    潯塵聽到自己的父親低沉又極速地問道:“和你說這話的聲音是一個怎麽樣的聲音?”


    那個女子怔了怔,輕輕後退了一步,似乎被柳複行的氣勢所迫,顯得有點慌張,抓了抓自己橘紅色衣裳,低下頭來,好聽地像黃鶯的聲音低低地傳來:“是…是一個很溫柔的大姐姐的聲音,我感覺那個聲音沒有惡意,這是我為什麽來這裏的僅存的記憶了。”


    說罷,她低下來的頭撇過看向在地上躺著的男子,眉眼皺了以來,眼中有著數道光交叉在一起,有關心,悲哀,以及…迷茫。


    聽到她的迴答之後,柳複行舒了一口氣,眼中的銳意也緩了下來,剛剛的氣勢也逐漸歸於平靜。


    轉過頭來,看到了正走過來的潯塵三人,指了指潯塵說道:“你要找的人便是他們幾個,如果你要尋求幫忙,便找他們,我無能為力了,我最多再過一個星期便會給你的母親寫信,屆時萬花穀便會派人過來。”說罷,他停了停,聲音一下子變得無奈又低沉起來,“你……好自為之吧。”


    柳複行說罷,便轉頭看向了潯塵三人,說道:“這姑娘和她的朋友便先在我們家暫住幾天,潯塵,這個男子便和你住在一起了,綠依姑娘,這姑娘就有勞你照顧了。”


    這時候那個姑娘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的感覺,綠依看向那個女孩,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笑,說道:“姑娘,有什麽事情明日再說吧。”


    那姑娘無奈,隻能點了點頭,臉上也浮現出一絲倦意,便跟著綠依走了,而潯塵也扛著那個男子迴到了自己的房間。


    …………………………


    明黃色的火舌舔舐著空氣,潯塵靜靜地站在床邊,看著床上的這個男子,他嘴角比較薄,抿地緊緊地,似乎就連夢中也在遭受著什麽痛苦,臉頰的弧度剛硬,但是眼眶的弧線卻較為柔和,有著和自己相似的劍眉和鼻梁,卻比自己的眼眸更為深邃,麵色蒼白著,似乎受著什麽病痛的折磨。


    潯塵想到,或許,那個姑娘來這的緣故便是因為他,又想到,他是得了什麽病嗎?於是潯塵伸出手探向了這個男子的手腕,開始把起了這個人的脈。


    本來安靜燃燒的燭火猛地一挑,潯塵手似乎碰到什麽火烙一般立刻把手收迴,眼眸微微擴張,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男子,心中不住駭然……冰火相衝,不治之症!


    帶著心中的駭意,潯塵出了這個房間,便迴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間盤坐修煉。


    不止過了多久,潯塵聽到了一聲吱呀的開門聲,便起身看向了窗戶。


    透過窗戶,看到了蒼白的月光無力地灑在地麵,鋪出一地的銀色光毯,在光毯之上,那個男子正費力地扶著牆一步一步地往外走著,月光之下他的影子亦一步一趨地跟著。


    潯塵皺了皺眉頭,便徑直出了門,問道:“你要去哪?”


    那男子轉過了頭,看向了潯塵,他的眼眸果然深邃,在微黑的眼眸中有一抹淡淡的褐色,顯得更為深邃。他細細看了看潯塵,又看看周圍,輕聲問道:“這裏……可是柳城?”


    潯塵心中稍許訝然,便點了點頭,說道:“正是。”


    那男子點了點頭,說道:“那我要離開這裏。”說罷便轉頭繼續向前蹣跚而去。潯塵心中一種奇怪的感覺劃過,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立刻在那個男子身後問道:“那和你一同來的姑娘呢?你不和她一起走?”


    那男子停下了腳步,潯塵在他背後看到他將手緊緊攥了起來,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裏,半晌,那男子迴答道:“不要讓她知道……”這聲音低沉,沙啞,以及蘊涵一種深深的無奈,潯塵一瞬間感受到了這男子瘦削的身子裏麵洶湧著怎樣的激流,也是在一瞬間,潯塵感覺一股深深的晦澀的河流噎在了自己的喉嚨處,感覺到心底一陣難受。


    潯塵下意識地問道:“為什麽?雖然我不知道什麽,但是那個女孩子將昏迷的你帶來一定吃了不少苦,你怎麽就這麽忍心扔下她不管。”於此同時,潯塵感覺到有一種洶湧的情感和意識在自己胸膛裏麵激蕩,似乎要衝出來,有一種意識在告訴自己——不能讓這個男的就這麽走了。


    那男的手攥地更緊了,甚至微微顫抖了起來,指甲狠狠地嵌進肉裏,毫不留情。他沉沉地聲音響了起來,“這是為了她好。”


    潯塵心中的那種情感聽到他這句話好像要爆炸了一般燃燒了起來,潯塵直接說道:“我不認為你這是為了她好,或許你有你的理由,可是你沒有看到她看昏迷時的你的眼神,我確信,如果你就這麽走了,她一定會很難過,就因為你的一句為她好?我不認為這是為她好!”


    那男子轉過身來,眼睛死死地看著潯塵,眼眸裏那一抹的褐色在翻湧,他的眼臉似乎要凝出銳意,似乎又想到什麽,退淡了一些,他說:“反正她也隻不過是一個孩子,反正她也什麽都不知道,反正她什麽都忘記了!那不如就讓這一切過去好了,反正原先我於她而言也沒有多重要!反正她慣於負我!反正她慣於放棄我!”這個男的聲音越來越激動,似乎因為他的習慣原因,他不會歇斯底裏地怒吼,但是低沉聲音裏麵也蘊藏著洶湧的暗流,令人心慌。


    潯塵感覺心中洶湧的情緒一下子被眼前這個男子的氣勢給壓倒了,感覺自己心中洶湧的感情比之於他心中感情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潯塵的聲音低緩了下來,問道:“請問,你的名字?”


    “清淺。”


    潯塵想了想,感覺在清淺剛剛一番話之下,自己再說什麽都是徒勞而又蒼白,但是自己又不想放這個人走,於是出於拖延的目的,潯塵低緩下聲音來,用一種柔和的語調說道:“清淺,但其實你還是關心她的是嗎?就算……你還是關心她的是嗎?”


    清淺抬起頭看了看蒼白的月色,似乎想到了什麽,原先那低沉而又銳意的氣勢淡下來了,他眼眸低垂,眼中的褐色暗淡,一股如水般沉重的悲哀蔓延開來,令人窒息,他低低問道:“你的名字是?”


    “潯塵。”


    他看了看潯塵,眼中的無數複雜的光芒閃過,這一眼太過複雜,無法解讀,他緩緩說道:“潯塵,我給你將一個故事。”潯塵應聲點了點頭。


    “當初,在她生日前的一個月,她突然和我說,想看扶桑花突然之間全部盛開的景象,那個景象一定很美,很漂亮,如果可以看到那個景象,那麽就算有的時候無聊,無趣,想到那個景象也可以心中繁花盛開。”


    “我當時便想到了一個月後是她的生日,看著她那期待的表情,我便決定在那天給她一個驚喜,我要給她看扶桑盛開的景象。”


    “我來自的地方和她們那個地方不一樣,自然有一些特殊的能力,配合以我到那個地方後發生的一些變化,使得我可以做到這一點。隻要以我之血澆灌扶桑花,如此七日之後,便可控製扶桑花在七日後的黃昏之時之前盛開。”


    “我和她約好在她生日那日黃昏之時在扶桑花林裏一同畫扶桑。我以我之血澆灌扶桑,細心栽培,修剪,每一次細心修剪之時我都會想象她看到這扶桑盛開之時她欣喜的表情,每一日都在想,那便是我堅持的動力。”


    他的聲音頓時低沉了下來,說道:“可是那日到了,她清晨便被她母親帶出去和她的朋友遊玩,一直到晚上才會迴來。”潯塵心中跳了跳,看向了清淺,他可以想象他心中的悲哀與失落。看到清淺的眼眸低垂到將近看不見了,手指狠狠地陷進肉中,手不住地顫抖著,內心之中的失落便如這蒼白的月光一般鋪滿地上。


    清淺垂垂說道:“那日,我一個人等在扶桑花林中,看黃昏之時的到來,酡紅色的日光傾瀉在了每一棵扶桑之上,扶桑盛開,半個時辰之後,扶桑凋零。我一個人靜靜地見證了這一切的發生,靜靜的,慢慢的,一個人。那時每一縷的光陰我都記得,她說看到這樣的情景就算日後迴味也是欣喜的,為什麽我每次迴味的時候都是苦澀?”潯塵在那邊默然不語,他可以想象清淺心中的悲哀與失落,當初修剪準備的時候有多麽的欣喜期待,最終自己一個人默默靜坐時便有多麽失落痛苦。


    潯塵試著安慰他:“畢竟她不知道你付出了這麽多,而且是她母親帶她出去,她也沒有做錯什麽。”


    清淺垂頭,搖了搖頭,無奈,苦澀地笑了笑,說道:“這些我又何嚐不明白呢,隻不過,潯塵,你沒經曆過,那種失落感是如此的絕對,絕不會因為任何的安慰和理由而改變或減弱,隻能默默承受。”清淺又笑了笑,說道:“之後她迴來,先和我道了一聲歉,我能說什麽呢?她什麽都不知道,便也隻能說了句沒事。然後她是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和我說她在外麵的所見。我努力地陪她笑著……”


    潯塵默然,那個女孩興致勃勃地和清淺說話的時候又如何知道清淺心中有多苦澀呢?“努力”地笑著……連笑都需要努力嗎?


    清淺再次抬頭,看著蒼白的殘月,說道:“每次都是如此,每次一有衝突,她絕對會先要求我去犧牲一下,我又能怎麽辦呢?每次犧牲之後,還要忍下心中的難受繼續陪著心無牽掛的她,直到心中的傷口撫平。”


    潯塵低頭,輕輕問了句:“為什麽?值得嗎?”


    清淺繼續看著月亮,沒有低頭,便說道:“嗬,潯塵,你沒有體會過漫漫而尋,癡癡而等的痛苦,若你體會過,便能理解了。”


    他又說道:“既然每次都是她做主決定我的所為,由她來決定我們之間的關係和距離,那麽這次,輪到我了。”


    在清淺輕輕而又堅決的聲音之中,潯塵感覺到,之前心中那股情感好像“破”了,一種想法隨之產生。


    潯塵抬頭,看著清淺,輕聲問道:“為何……不和她一起麵對?”


    清淺緩緩將頭低下,看向了潯塵,他的臉色竟然已經如此蒼白,眼眸之中的那股褐色也浸滿了倦意,他嘴角牽了牽,看著潯塵,極為無力地扯出一個笑容。隨後……閉上眼睛,身體倚著牆壁滑下,倒下……


    潯塵默然,將清淺重新帶迴了床上,並用溫毛巾給這個人擦了擦。之後吹滅了蠟燭,退到門邊,小心翼翼地,悄無聲息地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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