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入竹窗,地麵上撒著點點金光。


    潯塵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地麵上的碎光,深唿吸,長籲一口氣,輕聲歎道:“這一夜終於結束了。”說完,透過窗戶看了看清淺的窗戶,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


    潯塵走出房間,去竹林那散了會步,迴來便發現清淺一個人靜靜地倚在竹屋邊上,蒼白的麵容輕輕上抬,望著在天空的渲染下逐漸金黃的雲彩,輕輕地眯上了眼睛。


    潯塵靠近,說:“一道吃個早飯吧。”清淺轉頭,那淺褐色的眼眸中也撒了點滴金光,一會後,金光散去,他輕輕點了點頭。


    與柳家的食堂中,已經看見那三個女子在那邊言笑晏晏地吃著早飯,那個姑娘的衣服也換成了柳家之人長穿的青白色,看上去清豔了許多,眉眼之中卻無昨日的焦慮與惶恐,仿佛將一切都忘了一般,反倒是清淺,看到那姑娘之後輕輕握住了拳頭,看來一切都沒有忘。


    綠依看到了他們,淺淺一笑,春風微拂,笑道:“一塊來吃吧。”


    潯塵倒是沒什麽猶豫地就過去了,清淺猶豫了一兩下,身子停頓了一下,但是也過去了。


    早晨的碎光已經連接成一片完整的光紗,披在了那個女孩的麵容上,泛出片片光暈,女孩輕輕歪著頭,手拿過帕子輕輕擦了擦嘴,看著清淺,眉目自然而又隨意,輕輕問道:“你是誰?”


    潯塵吃飯的筷子頓了下來,訝然地看著那個姑娘,竟是忘了再吃飯。怎麽會?昨天這姑娘不是拚著命也在帶著清淺求著父親幫她?昨天清淺不是還和自己說了他們的往事?為什麽?


    清淺怔了怔,深邃的眼眸之中卻並沒太多驚訝之色,低頭慢慢吃麵,吃了一口後緩緩說道:“一個不該想起的人罷了,不必深究。”


    那姑娘認真了起來,眼睛專注地看著清淺,說道:“你別騙我,你應該是知道了什麽。雖然我很多不記得了,但是我記得我做了什麽交易,我記得我要用轉生陣救你。”


    清淺抬起頭看著姑娘,過了一會,眼中光芒一閃,又低下頭,說道:“既然你記得那麽多,那麽你可記得轉生陣要付出什麽代價,又是否知道就算用了轉生陣我也隻不過多苟延殘喘幾年,你又是否記得我曾與你說過我不希望你犧牲自己來幫我。”


    姑娘看了看他幾眼,說道:“我似乎很習慣你這麽說話,並不生氣。”


    清淺笑了笑,笑意很淺,說道:“我也習慣了每次我一認真你就這麽若無其事的樣子。”


    之後大家一直無話,默默吃麵,隻是到出去之時,潯塵才發現原來清淺除了最開始那姑娘問話的時候吃了一口麵以外……一口沒吃,隻是隻是默默看著。


    不過出門之時,潯塵也在綠依的介紹下知道了那個姑娘的名字——花漪。


    一路五人在路上走著,三個女的走在前頭,潯塵和清淺走在後麵,兩人在走了一段路之間各自無言,各想心事,最終,潯塵先打破了後麵的沉默。


    “清淺,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


    “嗯,問吧。”清淺的聲音在安謐的柳城中如同流水漴漴般清淺。


    “一穀萬花開,清淺,萬花穀這個地方,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說著,潯塵觀察著清淺的臉色,清淺眉毛輕輕一挑,目光斜斜淡淡地看向遠方,輕輕點了點頭,潯塵繼續說道,“傳聞萬花穀中,又兩種人,一種人位處下級,一種人位處上級,處下級者……世稱藥人,藥人所過的生活極為艱苦,甚至可以說是生不如死,因為傳說藥人者,嚐百草,以身為藥爐,容百草精華於一身,傳說,藥人的血液,可謂一種天財地寶,尤其對於一些高等級的植物來說,更是一種極佳的補品。可惜,融合百草精華談何容易,在這過程當中,寒毒火毒,各色能量,交替衝擊,這種痛苦,,不異於被人拿著刀子在體內刮,能承受下來的人,少之又少。”


    清淺不轉頭,看著前方輕輕說道:“柳家不愧是不愧是五大世家之一,庫存果然淵博,柳少主的知識也對得起這份淵博。”


    潯塵也學著輕輕笑了笑,說道:“不過是平日是父親逼的成果罷了。”笑罷,接著說道,“另一位上等的人,他們天生具備著操控花木,化花草為自己兵器的實力,摘花飛葉,於他們而言,不過尋常,他們甚至可用花草布陣,更有甚者,可以與花妖為伴,他們,便是萬花穀的統治者,這種能力雖然可以教於旁人,但是這種能力本質上是一種血脈中的神通,所以隻有這種血脈的嫡係傳承者才能將這種能力開發到最大程度,這一類的傳承者,世稱——靈之,而他們,便是萬花穀的最高統治者,而這一類嫡係的傳承者……姓花。”


    清淺默然了一會,隨著潯塵走了一段路,低聲說道:“既然你都已經猜到了,還有什麽可以問的?”潯塵隨著他一道走著,沉默著,斟酌了一會兒後才緩緩說道:“在萬花穀中,低級的藥人很多,就像萬花穀的奴隸一樣,但是高級的藥人很少,因為能夠撐過那無盡的痛苦的人很少,所以如果一個藥人達到高級,便會受到萬花穀的尊重,同時萬花穀也就不會像對待低級藥人一般對待他們。”


    清淺聞之輕輕笑了笑,發出冷冷的嘁聲,“那你倒是說說,不會像低等藥人一般怎麽對待?”潯塵皺了皺眉,麵色之中有點不忍,但還是說道:“強行喂養靈藥,強行化為藥爐。”


    清淺冷冷地笑了笑,說道:“是了,低等藥人,每過一段時間就會被強行服用靈藥,不想死,就必須挺著,撐著,隻能一個人在黑暗中咬著牙承受無盡的痛苦,一種沒有盡頭,毫不憐憫的痛苦,萬花穀的人也知道這麽做的痛苦,他們也知道這樣做會給我們帶來怎樣的絕望,你說,既然他們知道這些,又怎麽可能不防著我們,又怎麽會對我們平等對待?”


    清淺冷冷笑道:“不錯,他們是不會逼我們服用靈藥了,那是因為他們需要我們的血液去滋養靈植,對於我們的死,他們在乎了,但是在他們眼中,我們還是奴隸!”清淺褐色的瞳孔中一股的衝意刺出,那褐色似乎漸漸燃燒了起來,不過,隨即卻又熄滅。


    “不過,我比較好運,因為我遇到了一個人,她不把我當奴隸看。”說著,清淺便看向了前方的花漪,眼中透露出幾分深沉,幾分疼痛,幾分無奈。


    潯塵聽著話,也感到那份在痛苦中掙紮的絕望,但還是壓低聲音低低說道:“但是,你終究還是挺過了那段時光,不是嗎?你的生命有了保障,活著總比死了好,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說到這,潯塵頓了頓,才用一種更低的聲音說道:“為何,你要自作尋死,去吞食兩種極致屬性的靈藥?”


    這便是潯塵探知到清淺體內的兩股截然相反的冰火能量的對抗以及清淺血液中飽含靈力後推測的真相,自覺應該八九不離十。


    清淺眼中渲染煙波,眉眼低垂,低聲一歎,“我若不如此做,誰來救她?”說完再一歎,說道:“我以為我可以挺得過去,卻沒想到這次的靈力如此霸道,命歸天,也是無奈之事,不過幸好,救了她。”


    不過清淺轉念又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如同煙水一般了無痕之後,心中也不禁有些黯然,看著前方花漪和問魚綠依淺笑的表情,又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心中沒來由地有幾分不甘,幾分煩躁。


    清淺轉頭看了看潯塵,自己的頭發迎風劃擦了自己的麵容,自己一怔,伸出手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頭發,發現自己的頭發早已幹枯得可怕。心中更是黯然,看到潯塵轉過頭來看向了自己,清淺心中突然觸動了一下,他知道,這個自己不過第一次見的少年是有一顆善良的心的,而且他剛剛也的的確確是在關心自己。


    清淺心中暗道:“或許雲家的傳承,可以給他。”


    清淺直視著潯塵的眼睛,這是一雙如墨的眼眸,但很是澄澈,同時那劍眉也為這墨色的眼眸的詩意添上一份銳意,清淺輕輕閉上眼,仰麵朝天,輕輕問道:“潯塵,在你看來,究竟什麽才是逆天改命?如何才能夠逆天改命?”


    潯塵皺了皺眉,沒想到清淺突然問出這種問題,卻也尋思了起來,如何才算逆天改命?改變自己的命運嗎?可究竟什麽才算是自己的命運,或許當自己認定一個東西是自己的命運而去反抗它的時候反而是在走著自己真正的命運……


    潯塵輕輕搖了搖頭,細碎的發絲搭在額前,潯塵一邊將它們挑迴去,一邊說道:“我不知道,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是什麽,又談何改變?”


    清淺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麽你對那些用大能力改變的命運的說法你怎麽看?”


    潯塵一怔,這個問題,他問過二叔,他問二叔是不是這時間已經沒有多少事物能阻擋自己的父親了,二叔當時輕笑一聲,說就算這世間最強的人也衝不破兩樣東西,一個是天,一個是自己的命運。


    潯塵迴憶著柳複謙所言,說道:“那是不存在的,按照道家的說法,萬事萬物的一切都是由天地賦予,包括人獸體內的靈力,想給多少,也全憑天地意願,若天地不願意給,一個人再怎麽強求也沒用。”


    說著,潯塵聯想到了自己,二叔曾經對自己讚歎過,說自己簡直是天地的寵兒,吸納運轉靈力的速度遠超凡人,似乎天地都在有意幫自己。


    潯塵頓了頓,繼續說道:“所以一個人的力量,其實是由天地掌控的,天地又怎麽會供養出一個會打破自己的存在?”


    清淺點了點頭,眼中抹過一絲驚訝,說道:“你說的和我雲家書籍記載的差不多。”潯塵轉頭看向了清淺,眉頭一皺,低聲說:“雲家?”


    清淺點了點頭,盯著紛飛的柳絮,眼中透過無神,黯然,茫然,然後緩緩說道:“其實我原名叫雲清淺,不過後來雲家破滅,我被迫來到萬花穀,當了藥人之後,原來的姓也被剝奪了……”


    潯塵在一旁,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他之前十多年也極少安慰別人,隻能默默地繼續陪著清淺走路,看著前方三個女子無憂無慮地逛街觀賞。


    一會後,清淺的眼中恢複了清明,繼續說道:“我雲家中對逆天改命的說法和你剛剛所言差不多,不過我家古籍中仍然記載了逆天改命的可能性。”


    潯塵偏頭,發絲又稍稍垂落,清淺繼續說道:“我們的生命,不僅是由天地賦予的,也是由我們的父母賦予的,當然,歸根到底,還是由天地賦予,不過總之,天地對一樣東西感興趣,那就是……我們的壽命。”


    清淺頓了頓,讓潯塵思考了一會後繼續說道:“所以,我雲家人認為,所謂逆天改命,不過是用自己的壽命去與天做個交易,從而獲得一種超越平常的能力,或是短暫,或是持久。”


    潯塵如有所悟,說道:“那我柳家轉生陣……”


    清淺點點頭,說道:“正是一種逆天改命之術,而我雲家,也有一門逆天之術,稱為不逝咒,當然這裏的不逝,不是指長生不死,而是在生命危急的時刻,隻要你不是脖子被砍下,自身被腰斬,都可以幫你續著一條命,吊著一口氣,當然,這是以你的壽元為代價的,不過那時候人都快要死了,壽元留著還有何用,不如用來吊著一口氣。”


    潯塵挑了挑眉,逆天改命之術,如此神奇?忽而潯塵又是一驚,藥人之行九死一生,猛地一轉頭看向清淺,引起發絲紛飛,潯塵直接問道:“那你的煉藥……”


    清淺神色默然,淡淡地點了點頭,說道:“正是靠不逝咒撐下來的,不過痛苦未減半分,不過如今我的壽元也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


    一瞬間,潯塵聯想到了很多,他低下聲音,無力地問道:“那花漪姑娘知道嗎?”


    “做交易前,她知道,所以她做了交易,不過如今,恐怕早就忘光了。”


    潯塵又注意到了一個關鍵詞,交易。正要繼續問下去,卻看見清淺慎重地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古樸色的古籍,遞在了自己胸前,潯塵低頭看,墨水飄灑——不逝咒。


    清淺眼中透露著不舍,無奈以及一絲解脫,原本清雅的聲音變得低沉了起來,緩緩說道:“我命不久矣,但我不願我雲家傳承從此斷絕,清淺,這個我送給你,希望你可以把這個傳承下去。”


    潯塵目光低垂,注視著這古樸色的書籍,這書籍是雲家數年的傳承,其中透露出曆代的辛酸,辛苦與……榮耀,潯塵隻是注視著這本書,不敢抬頭抬頭看清淺,眼中各色光芒糾結纏繞,而且,這是自己第一次被同齡夥伴這麽毫無保留的信任,這份信任,讓自己感到欣喜,也有幾分沉重,仿佛有一個暖袋捂在了自己心上。


    終於,潯塵緩緩閉上了眼睛,將眼中各色光芒隱藏,左手在發間一掠,頓時如墨的發絲渲染了下來,漂染了潯塵的麵龐,這是人族的禮儀,在做一件重要之事時將發絲的束縛鬆開,以示尊重,陽光打在如墨的發絲上,看不清潯塵的麵龐。


    潯塵慢慢地伸出手去,接住了這本書,說道:“好,我答應你。”如墨的發絲在微風的吹拂下飄飛,碎光撒了一地,照射在清淺蒼白的麵龐上,添了一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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