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叔點了點頭,說道:“沒錯,他的關押之所正是在我這裏。”潯塵微微地挑了一下眉。


    說著,明叔便走至那正中的石門前,粗糙而厚實的手掌緩緩貼在了石門上,一陣橙黃色的的光暈像水的波紋一般以他的手掌為起點蕩漾開來,隨著蕩漾,這所石門在吱呀的摩擦聲中緩緩打開。


    隨著石門的洞開,潯塵也看到了裏麵的景象,明晃的燭火在室內點著,照得裏麵一片透亮,在這石室的正中,有一個男子在其中盤膝坐著,散亂的頭發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麵容,下巴處因為常年不曾剃而有著濃而短的胡子,聽到了石門開的聲音,那個男子緩緩抬起了頭,隱秘在發中的眼瞳好像靜靜躺在雜草叢中的利刃一般,有著一種安靜的而又純粹的殺意。


    然而這個男子雖然盤膝坐著,但是他的四肢卻都被一種亮銀色的鐵鏈束縛著,鐵鏈的根源透入石壁內部,亮銀色的鐵鏈在燭火的照射下閃爍著明晃晃的懾人白光。


    看到明叔後,那人笑了笑,說道:“明兄,還沒到吃飯時間,怎麽就過來看望小弟我了?還是說又有什麽不錯的作品要與小弟分享?”


    明叔也笑了笑,說道:“別貧了,這次來是給你帶來脫身的希望的。”


    聞言,那個男子看向了跟在明叔之後的潯塵,雖然看不見,但是潯塵感覺到這個人的眉頭皺了皺,然後問道:“就憑他?”


    明叔點了點頭,說道:“就憑他。”明叔頓了頓,目光鄭重地看著那個男子,四周的火焰一陣搖晃,引起地麵的影子交織搖晃,那男子亦感到氣氛的不尋常,靜靜地看著明叔。


    明叔低沉而又沙啞的聲音在這石室之中悄然迴蕩:“說起來,時間快到了吧,那些人……也該迴來了。原先我也不怎麽明白,但是聯想一下這小子一直被柳複行關在柳城,看到你這鎖鏈的時候,就明白了柳複謙那家夥的意思。”


    宋竹問道:“柳複謙?柳複行?關著?”


    明叔點了點頭,說道:“這家夥是柳複行的兒子,但是基本上一直被柳複行關在柳城,所以他想要逃出柳城,柳複謙便讓他來見你,希望你幫他。”


    潯塵看著他們兩個談論著關於自己的話題,卻發覺自己插入不了半句,而且這其中也有一些東西自己聽不太懂,還有,自己一直被關在柳城是另有原因的嗎?


    宋竹低下頭思考了一會,然後抬起頭看向了潯塵,潯塵對視著他的眼睛,竟然感覺到了一種被毒蛇豺狼盯住的感覺,隻是看著這雙眼睛自己心中便緩緩產生一股寒意,不禁後退了一步……好強。


    那宋竹緩緩開口:“昔日,我的愛人命懸一線,急需柳家的冰心玉吊住她的性命,但是這種家族寶物怎麽可能隨便贈人?感覺無望之下我便潛入柳府,將那冰心玉偷了出來,但是僅在我剛剛在這柳城將這冰心玉交與我愛人的好友時,柳複行便追了出來。”


    說著,宋竹臉上透露出一絲追憶,緩緩說道:“盡管當時我已經在柳府為機關所傷,而且當時隻想著攔住柳複行,讓我愛人的朋友先行逃走,但是這些都不能成為理由。”


    他嗬嗬一笑,說道:“我慘敗,這無可爭議,就算我實力不曾削弱,全力以赴,應該也會是個慘敗的下場,這是我第一次在一個同輩的手下輸得那麽徹底,所以我雖然輸給了他,但還是很佩服他。我輸了之後,柳複行便將我拘了起來。”


    說到這時,室內的燈火搖曳了一下,恍惚間映出四人的影子。


    “他在明了我這麽做是為了我的愛人之後,便決定將我關在明兄這裏,並加以這鎖鏈,他直言如果有一天這鎖鏈能夠斷掉,他便還我自由。”


    說到這,宋竹咽了咽口水,繼續說道:“這些年裏明兄也想了很多辦法來斷開這鎖鏈,但是一直無法。我們兩個討論之後,得出兩個方法,其一,是等我的實力強大到一定程度之後從內部衝擊,破開這鎖鏈;其二,便是尋得一柄傳說中的神兵利器,斬開這鎖鏈。”


    說到這,宋竹的神色黯然了幾分,說道:“若是要憑借自己的實力斷開這鎖鏈的話,我還需十年光陰。”然後他的目光看向了潯塵,繼續說:“所以,如果我要出來,隻能依靠你。”


    潯塵怔了一下,他自然明白宋竹說的是第二個方法,“可是……我沒有什麽神兵利器。”


    明叔從背後將那寬大的手掌搭在潯塵肩膀上,“你會有的,如果…你是那個人的話。”


    潯塵轉頭,那個人?明叔卻沒打算為他解答這個疑惑,隻是自己接著說道:“在這柳城的一個地方,有著一柄注定屬於的武器在等著你。”


    “是麽……那個地方,你知道嗎?”


    “知道。”


    “那柄武器……叫什麽名字?”


    “霜冷忘清。”


    …………………………


    潯塵走在大街上,燦爛的陽光像金子一般灑下,照在人的心上,暖暖的。遠遠地,在柳府大門前,就看到那兩個身影。


    月白色衣裳被微風吹起卷卷漣漪,折射著日光,散射出卷卷金色的波紋。綠衣輕飄,柳絮紛飛,清風拂來,帶著陣陣暖意。潯塵迎了上去,說道:“久等,今天作什麽去呢?”


    綠依輕輕一笑,說道:“便隨處逛逛吧,總會遇上一些有意思的事情的。”潯塵轉頭看了看問魚,後者輕輕點了點頭。


    一行三人就這麽由柳府出發,在街上閑逛著,但是卻是潯塵一人在前方走著,後麵兩人在那邊不說話看著。三人之間一片寂靜,靜得可以感覺到時間之水緩緩從彼此之間流過,陽光靜靜地鋪泄在三人之間,柳絮從三人身邊劃過,但是三人之間就是寂靜無一聲。


    潯塵心中仿佛感覺到有一隻毛躁的小猴子在那邊跳來跳去,抓耳撓腮,不甘地似乎想要衝破什麽東西,卻被周圍的寂靜壓抑地始終跳不出來,隻能在心中毛躁地走來走去。“要不要說些什麽來打破這種安靜?”潯塵感覺這種安靜持續久了會產生一種名曰尷尬的東西。


    潯塵偷偷地將目光瞥迴後麵,看見綠依雙手背後,很隨意地在那邊走著,眼睛撇向左邊,紛紛柳絮隨之而舞,眉眼之間盡是隨意。而右邊,月白色的衣裳在那邊靜靜擺動著,問魚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右邊,目光很清,很淡,是在很自然地很認真地看著這周邊的一切,感受到潯塵的目光,轉過頭來,如山水之墨般的眼眸看向他,眼中似乎被畫家輕輕地潑墨一筆,原本清淺的眼眸漸漸變得寫意,輕輕地一笑,說道:“我很喜歡這裏的景致。”


    瞬時,潯塵便感覺原來這裏寂靜的氛圍被春風吹散一般,陽光依舊鑽入了這小小的方寸之地,似光的水流輕輕流過,盡顯寫意。潯塵也輕輕一笑,說道:“小時候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對著這個柳城發呆,看晴天時陽光在一座座白牆之間接連折射,下雨之時可看一絲絲雨線在瓦簷之上匯聚,凝集,再凝出一股飄落,那個時候雨滴落在烏瓦上的聲音以及水柱墜在地上的聲音是我小時候最喜歡聽的聲音,聽著那些聲音,心情總是不自覺地平靜下來,那個時候閉上眼睛,可以在腦海之中勾勒出整個柳城籠罩在雨線之間,一股股水柱交替落下的場景。”


    這時,綠依也轉過了頭,看向了潯塵,柳葉般的眉毛輕輕挑起,潯塵接著說道:“江南之地一般溫熱,極少會下雪,但是這裏倘若下起雪來也是極美的,烏瓦之上覆著白雪,黑白交加,那個時候雪不會如同雨水一般落下的,而是會覆在黑瓦上的,在屋簷邊,是一個個的冰棱,在陽光的折射下有著剔透的光芒,一些柳城的小孩子會把這些給折下來,當作劍一般彼此玩耍,還有一些小孩會把這些冰棱含在嘴裏當水喝。”說道這裏,潯塵輕輕笑了笑,接著說道:“不過這些小孩一般來說如果被父母發現的話也免不了一頓教訓。那個時候整個柳城都覆上一層雪,在冬日暖陽的照耀之下折射著金光,仿似一個秀氣的姑娘穿上一層金紗,十分好看且安詳。”


    綠依看著潯塵眼中那憧憬的神采,仿佛從中看到了柳城冬日的景象,笑了一笑,說道:“這或許便是你父親始終守護在這裏的理由之一。”潯塵聽到這句話,怔了一怔,將眼中的神光掩藏了起來,輕輕低了一點頭,落寞地笑了笑,說道:“或許吧。”


    問魚輕輕的聲音響起:“那麽……既然你這麽喜歡柳城的景色,為何要執著於出去呢?或許外麵有比柳城更美的景色,但也許外麵的景色遠不如柳城好看呢?”


    潯塵輕輕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或許外麵有比柳城更美的景致,但卻沒有一個景致能比柳城讓我感到熟悉,感到安心。隻是,我一定要出去,我感知地到,這世間,有什麽事是我一定要去做的。同時,在我閱曆過人間萬象之後,我一定會迴到柳城,來保護它。”


    綠依笑了笑,說道:“現在說這些未免太早了些,潯塵你不如說說今日打算帶我們去做什麽?”


    潯塵被她那如春風般溫和的笑容帶動,輕輕笑了笑,說:“今日是周六,柳兒會在翠筠樓表演,我帶你們去欣賞一番。”


    “柳兒姑娘是…?”潯塵一邊在前麵帶路,一邊說道:“藝妓。”


    這時,問魚的眉眼輕輕皺了下,潯塵注意到,笑道:“這天下有的妓院確實是在幹一些男盜女娼的事情,可是在我柳城裏麵,翠筠樓是不做這種生意的,這裏的藝人以賣藝為身,一個個都練就了一身極好的技藝。”潯塵頓了頓,說道:“你們到時候一看就知道了。”


    …………………………


    三尺戲台,演繹了人生多少的悲歡離合,世間的多少陰晴圓缺呢?


    卻見戲台之上,一個身披層層綠紗的女子走出,目光中帶著淡淡的愁緒,低垂的眼眸輕輕劃過戲院之中的各人,但又不像是在看這些人,而是透過了無盡的時光阻隔,看到了那數百年前的事物……


    這個女子眼眸一黯,嘴角輕輕勾勒出一絲輕蔑而又嘲諷的弧度,她低著頭,不看在場的眾人,隻是自顧自地說道:“既然……各位都想知道我剛剛在做什麽,那麽我便請天下做個見證!”字字清脆而鏗鏘,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決然。


    潯塵感覺這時候這兩個姑娘應該會茫然,轉頭說道:“其實這不是柳兒的話,不是,是她的話,但是應該說這話的人不是她,呃……”潯塵說著說著把自己繞了進去,頓了頓,說道:“柳兒將要跳一場舞,而剛剛那句話是當初跳出這舞的人在那時說的。”說著,潯塵笑了笑,“此舞……名動天下。”


    但是潯塵發現這兩個人的表情都不太對勁,問魚蹙著眉頭,眼中淨是茫然,而且潯塵觀察到她的牙齒在咬合著,似乎在掙紮著什麽,而綠依則眼中有著無盡的黯然,低垂著頭,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將周圍的一切都給忽略了。但是綠依注意到了潯塵的轉頭,輕輕地笑了笑,笑聲中有著無奈與……哀凉,輕輕地答了一句:“是《箜篌懸柳》吧?”


    潯塵見她有心事,便也是輕輕地嗯了一聲,沒去打擾。


    柳兒開始了舞蹈,眼中依舊保持著那份黯然與默然,手指卻如同活起來了一般變幻糾結纏繞又舒展著,就像一株亟待長大的嫩綠柳條隨風漂浮著。背後戲台裏麵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唱著,歎著: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別後,憶相逢,幾迴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柳兒繼續用那玉指演變著,輕輕地,帶動了手臂的扭動,手臂就像樹枝一般,雖然擺動的幅度沒有柳條那般,但也在隨著天風飄舞,手臂的舞動帶動了層層綠紗的飄舞,席卷,飄動,纏綿,層層的綠紗被她舞出了層次感,便感覺是疏密不同的葉子一般。


    舞至一半,柳兒微微一頓,兩支手臂上的綠紗緩緩落下,一層一層地搭在柳兒的手臂上,似萬葉飄落,柳兒安然地微屈著身子,兩支手臂平伸出去,一動不動,手指輕輕地下垂,似普通柳枝一般隨意耷拉著,她的眼睛安然地閉著,整個身子如同雕像一般一動不動,隻剩下那兩臂間的綠紗落下,形成一靜一動的反差。


    待到綠紗終於落盡掛在柳兒的手臂上時,她的眼睛輕輕地開了一條縫,那淺紅的嘴唇輕輕地勾勒一個弧線,左腿屈起,右腿立直,以右為軸,如漫雲般旋轉了起來,雙手指尖出現了青綠色的光點,一轉,青絲化為圓舞;一轉,綠紗曼舞而起;一轉,指尖勾勒圓曲。十道圓形的軌道就在那邊漂浮著,而柳兒也全身而舞了起來,隨著箜篌聲的轉急,她舞動的身姿也越來越快,唯有眼眸一片悠然,欲語還休,舞姿飄轉,若仙,若靈又若柳,直至曼舞的綠紗將她的眼眸也覆蓋,一切終於歸於尾聲,柳兒也在眾人的鼓掌聲中緩步退去。不過眼眸飄到了潯塵這裏,輕輕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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