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茆的腳好似陷入了泥潭中, 再邁不動一步,他的目光一寸寸的下移,最終落到了女人的掌心中。


    “嗬嗬--”他聽到了自己陡然放大的唿吸聲, 那原來根本不是什麽紅色的金魚,而是是兩隻沾滿了鮮血的眼球,後麵還連著長尾般撕拉而出的血管脈絡,還突突地跳動著。


    張茆幾乎要吐了出來,可他身後的女人, 卻仍舊用冰冷的雙臂,緊緊纏繞著他的脖頸,發出歡悅而滲人的笑聲。


    “你喜歡小金魚嗎?”


    “我送給你好不好?”


    張茆整個人都已經被嚇得發癲了, 他拚命地想要甩掉身後的女人,可那女人就像是長在了他身上般,怎麽都甩不掉。


    那兩隻掛著血絡的眼球,也從女人的手上“遊動”起來, 在他的身邊越發擾亂著他的腳步……


    “那後來你是怎麽脫身的?”祁沉笙冷漠如舊的聲音,打斷了張茆迴憶中的噩夢,他如溺水般揚起頭來, 大口大口地唿吸著, 可還是驚恐地不斷試探看向自己的身後。


    汪巒指上的碎金光芒, 再次點點流溢而出,漸漸化作金絲雀的模樣, 揮動著還是虛影的翅膀,落到張茆不斷起伏的肩上,而後融散而去。


    張茆被那金光迷惑,又漸漸陷入了詭異的安寧中,他縮在椅子上, 口齒模糊地說道:“我就一直跑,一直跑……”


    直到好似撞翻了什麽東西,後來張茆料想應該是圍欄一類的東西,然後就覺得整個身體一空,重重地向下墜去--


    “我是被看門的大爺叫醒的。”張茆心中泛起劫後餘生的感覺,那時候他醒來時就發現自己躺在離影棚大門僅有數米的地方。雖然已經是深夜,但是為了防賊,門房邊架起的燈,將周邊照的極亮。


    “我問他們,有沒有看到什麽女人……他們卻都說沒有。”


    四五個看門人,都隻看到他一個人瘋瘋癲癲地從二樓搭好的布景上,不要命般地衝了下來,他們起先以為是進了賊,可卻從未見過當賊當出這架勢來的,所以才紛紛過來查看。


    張茆那時候神智還極為混亂,想要趕緊離開這邪門的地方,可看門大爺們卻說他損壞了圍欄,拉著他怎麽都不許他走。


    無奈張茆隻得渾渾噩噩地,掏出了身上所有的前,才好不容易從影棚脫身。之後他還是越想越怕,實在是顧不得什麽了,大半夜就跑到了小洋樓來。


    終於將一切都講完了的張茆徹徹底底地癱倒在椅子中,汪巒也不需要繼續用金絲雀的幻境安撫他,隻是轉頭看向身邊的祁沉笙。


    “我們要去那裏看看嗎?”


    祁沉笙若有所思地輕撫著汪巒的後背,眼睛,又是眼睛--這看似巧合送上的線索,是不是有些太過刻意了?


    “豐山,”祁沉笙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複,而是喚過了在門外等候的豐山,讓他先把張茆帶去休息,又交待道:“多找幾個人看著他,天亮後就找張豐梁來把人領走。”


    豐山趕忙答應著照辦了,帶著張茆離開了,小會客廳中又隻剩了汪巒與祁沉笙兩人。


    壁爐中的火越燒越旺盛,汪巒不禁半褪下了身上的白貂長裘,露出仍有幾分單薄的肩膀。


    祁沉笙見狀,卻也不阻止,隻是將汪巒又往懷中擁攬幾分,用自己的體溫暖著他的身子。


    “沉笙覺得,這件事不太對勁?”汪巒的眼睛稍稍抬起,側額抵著祁沉笙的肩膀,恰能望見他的殘目。


    祁沉笙能察覺到的異樣,他自然也能,且不說同為星監,如苓手下的產業為何會出這樣的事。便說起張茆的經曆,也很有琢磨頭。


    偏是他們剛從汪明生那裏意識到眼睛的問題,便突然冒出件與眼睛有關的異事。


    這可不是好心在送線索,反而像--在故意引誘他們前去。


    “那九哥覺得,我們該不該去?”祁沉笙的手摟在汪巒的腰側,低頭吻嗅著懷中人的味道,貪戀得沉浸其中。


    長久以來,因為病症的拖累,汪巒似乎總是那樣溫順而又脆弱,他會安安靜靜地伏在祁沉笙的懷中,仿佛永遠都是任由索取的姿態。


    但卻少有人,見識過他骨子裏隱藏著的暗勁。


    “去。”汪巒半合的眼眸中仿若含著迷昧,微涼的手撫著祁沉笙臉上的疤痕,心中卻如水般清醒微涼:“為什麽不去。”


    汪明生已經死了,那些附著於他身上的枷鎖,已經被祁沉笙親手除去。


    一切安寧而美好的生活,已經近在眼前了,他不要有任何威脅祁沉笙的東西,還藏在暗處。


    “九哥說要去,那便去,”祁沉笙灰色的殘目眯起,蘊著對汪巒的無限溫柔,還有對那未知之敵的狠戾:“就讓我們來看看,究竟是什麽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動手。”


    ----


    第二日一早,祁家的司機祁烊子便將車子開到了小洋樓邊,得到消息說是二少夫人要出門一趟。


    他是上個月剛從本家那邊調來的,原本就對大家口中那位男夫人很是好奇,卻不想大半個月過去,都沒見他露麵。


    今天終於來了機會,他越發生出了探究的興趣,想要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人,能迷住祁二少。


    雖已出了太陽,但積著雪的庭院還是有些冷,祁烊子靠在車邊用力嗬嗬手正想抽根煙驅寒,便見著那洋樓的門打開了。


    小管事豐山先一步走了出來,緊接著轉身又去招唿什麽人。


    祁烊子隻是無意地瞧了眼,拿著煙卷子的手,就那麽停在了半空,忘記抬起也忘記放下。


    他看見有那麽個男人,迎著**點鍾的晨光,踏上了院中未化的積雪。他大老粗一個,書從未讀過幾本,更不知該怎麽說人的樣貌,隻覺得那人的眉眼比繡像上畫人兒還好看,白瓷似的臉沒有半點瑕疵,深深地陷在貂絨裘襖裏,唯是露出幾縷長長的發絲,像是烏墨在流動。


    “哎,你這是哪來的司機,頭一天當差呀,”豐山這邊扶著汪巒,一抬頭就發現了祁烊子手中的煙卷,險些嚇炸了毛:“還不快把煙收起來!”


    祁烊子這會才想起領頭的交待,忙把煙卷子往腳下一扔,眼睛卻還是直直地落在汪巒身上,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搓著手,噥咕出一句:“我這不是忘了嘛。”


    “這也是能忘的?!”豐山聽了立刻瞪起眼來,心裏想著汪巒的肺病快一年了,好容易有了些起色,整個小洋樓裏半點煙味都不許有,連生火用的都是頂好的炭,這會萬一被嗆出點事來,可怎麽辦。


    “行了,豐山,”汪巒到底沒有豐山性子那麽急,他看得分明祁烊子的煙到底還未點燃,也不想多生什麽事端,便叫住了豐山:“時候也不早了,還是先上車吧。”


    豐山最是聽汪巒的話,見汪巒不計較了,便也隻好改了小聲嘀咕,上前打開了車門,扶著汪巒坐了進去。


    等到後排的車門閉好,祁烊子才後知後覺地迴過神來,又使勁嗬了下手,口中罵了句什麽,才迴到車中。


    小轎車緩緩地開出了庭院,汪巒拉開了白簾,望著車窗外闊別許久的街景,倒是生出幾分不容易的感慨。


    自打從教堂迴來,他就再沒有出過門,一來是想徹底養好腿上的傷,二來也算是順從了祁沉笙那想把他“鎖”起來的心思。


    如此不知不覺地,竟也過去了這麽長時間。


    汪巒半托著下巴,思索著昨夜關於影棚的事。張茆被帶走後,祁沉笙本是打定了主意要與他一同去宏播影棚看看,但無奈生意上還需與洋人周旋,便打算上午先去廠子那邊做些安排,之後再迴來陪他過去。


    但汪巒卻不願看他這般忙碌,便說著自己先過去看看情況,想來既是白天,又有豐山等人在邊上,必然出不了什麽大事。


    再加上他祁二少相貌特征那般鮮明,眾人見了他多半都有顧忌,想要打聽些不入流的消息也難,倒不如汪巒自己先混入其中,說不定還能有意外收獲。


    祁沉笙起先怎麽都不肯,但礙不住汪巒放軟了身子誘求,再加上他自覺這段日子也確實把人關得狠了,於是便借著這由頭又折騰了半宿,才堪堪鬆了口。


    如此,汪巒靠在鋪了軟墊的車座上,暗暗忍下腰間的酸澀,不管怎麽說他總算得了次單獨出門的機會。


    那宏播影棚在青洋坊邊界,離著小洋樓本也不算很遠,車子開了大約兩刻鍾,司機祁烊子便說到了地方。


    汪巒帶著豐山下了車,隔著馬路就看到了麵西式的大鐵花門,高高豎起的門拱上掛著塊特質的彩色大招牌,配上“宏播影棚”幾個十分新穎的字形,倒真有幾分花花世界的意思。


    “汪先生,您來了。”


    正當這一主一仆還在抬頭打量時,汪巒忽然聽到個有些熟悉的女聲,在他們身後響起。他下意識地迴過頭去,便看見祁如苓正伸手向他打著招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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