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苓小姐?”汪巒微微驚訝了一刹, 倒不是因為如苓的出現--這裏到底是她的產業,祁沉笙八成提前打過招唿。隻是今日的祁如苓與在祁家時,模樣卻是大不同的, 讓他一時間有些認不出。


    “汪先生,”如苓大方的笑笑,步子輕捷地走了過來,她並未著舊式的裙裝,而是穿了套帥氣的白色小西裝, 腳上踩著雙高筒牛皮靴,長長的頭發挽束在腦後,整個人幹練清爽極了:“您莫要見怪, 是二哥早上打電話要我過來陪您的。”


    這話應證了汪巒的猜想,他想起早晨祁沉笙出門前,對著他不放心的模樣,不禁搖搖頭淺笑道:“如苓小姐哪裏需這樣客氣, 倒是耽誤了你做事情。”


    “不耽誤的,”祁如苓微微致意,壓低了聲音說道:“若是這裏真的有那種東西, 怕會生出打亂子來。”


    汪巒眉目稍斂, 神情也跟著認真了幾分, 點點頭說道:“如此,便事不宜遲, 我們進去看看吧。”


    “好,汪先生隨我來吧。”


    兩人商量著,就這樣從黑色的鐵藝大門,走入了宏播影棚中。


    來之前汪巒按著張茆的描述,總覺得這影棚的規模應當是不小, 但真正臨至其間時,卻又發現並沒有那麽大。


    他們先來到了看門老大爺最後發現張茆的地方,那裏也是典型的西洋建築,大約兩三層的樣子,門廳處很寬敞,每隔幾步便圍立著雕花的大理石柱子。


    汪巒抬起頭來,隻見西側小露台處的欄杆,如今還未來得及修理,仍是被撞斷的樣子,想來張茆就是從那裏摔下來的。


    “汪先生要上去看看嗎?”之前祁沉笙在電話中,也大致描述了張茆昨晚的經曆,所以如苓對此也有著大略的想法。


    “好,我們上去吧。”汪巒並無異議,他也很想大致還原出張茆當時的形跡,於是就隨著祁如苓,繞行到了這棟西洋建築的內部。


    雖說是用來拍攝電影的地方,但汪巒卻發現,這裏並不隻是個空殼。相反,其中無論是房間構造,還是家具擺設,都十分考究。雖然因為要拍攝電影的緣故,臨時添加了些架子、機器,但看上去也是亂中有序。


    “這裏原是德人建的舊公館,後來主人家搬進青洋坊裏頭了,所以就空置了下來。”祁如苓發覺了汪巒的疑惑,便適時地解說道:“裏麵的器物,也大多是原就有的,我也讓他們依照樣子又添置了些,總算沒有太過突兀。”


    他們說著,已經穿過了一樓的小廳,走上了鋪著紅色地毯的樓梯,豐山跟在汪巒的身後,本想扶著他,卻被汪巒搖頭拒絕了。


    來到二樓後,一些明顯的痕跡逐漸顯露出來。


    房間與房間之間的過道上,留下了許多沾了泥的腳印,汪巒半蹲下身,用手細細地撫摸過,因著是冬天的緣故,這些腳印並沒有完全幹透,反而還帶著些許濕涼。


    想來張茆昨晚,確實在落水後來到過這裏。他們依照腳印的方向,繼續向前走去,沒多久就來到了西側斷了圍欄的小露台。


    站在那裏向下望去,直衝著的就是張茆摔落的地方。而因著角度特殊,若是站在這裏向公館外看去,還能看到裝有路燈的蜿蜒小路,一直通向處複古的傳統院落前。


    “那邊,也是影棚的範圍嗎?”汪巒指了指那院落,轉頭問向身後的如苓。


    “是的,”如苓也走到露台斷了的欄杆邊,望著遠處解說起來:“那邊原來是徐家的老院子,也是今年才買下的地方。”


    “那裏可有水池?”剛剛在樓下時,汪巒並沒有發現張茆所說的水塘,於是就猜測,應當是在更遠的地方。


    “自然是有的,當初買那塊地方,就是因為徐家園子修得好,裏頭的假山池沼景漂亮……”


    汪巒聽著祁如苓的介紹,心中思量起來,影棚裏的種種跡象都表明,昨晚張茆的遭遇,除了那對如金魚般的眼珠外,都是真實存在的,而並不僅僅是幻象那樣簡單。


    每個執妖的能力多有不同,那麽他遇到的那個執妖,既然不是靠幻象,那又是靠什麽將張茆困在其中的呢?


    “那邊現在可方便過去?”汪巒這樣想著,決定繼續探尋下去,總歸將昨晚張茆走過的地方全走下來。


    “沒什麽不方便的,汪先生隨我過去就是了。”祁如苓依舊是淺笑的模樣,但卻帶著隱隱的焦慮。在她看來,如果這影棚出真的出現了連她都無法發現的執妖,那必定會是個極大的禍患,必須盡早除去。


    她雖然不知道,祁沉笙為什麽會讓並不是星監的汪巒前來,但出於對二哥的信任,她也絕不會輕怠汪巒。


    一行人就這樣,沿著張茆口中說的,碰到路燈的那條小路,蜿蜒前行著向舊徐家院子走去。


    汪巒注意到,路邊除了每隔不遠便有路燈外,還有不少年份久遠的大樹。雖然已經是冬日,但樹枝卻並未修剪太多,仍是交錯延伸的模樣。


    “這裏的路燈,晚上會全都開嗎?”汪巒忖度著,如果昨晚張茆看到的不是幻象,那麽所有的燈都滅掉了,應當會很明顯才是。


    可他沒想到,如苓卻是這樣迴答的:“不,其實如果沒有人來拍夜戲的話,這裏的燈晚上是根本不會開的。”


    汪巒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如苓的意思,也就是說張茆遇到一片黑是正常的,那盞唯一亮起的燈反而才是異象。


    他抬頭看向那並不太高的燈杆,還有周遭幾乎可能稱得上是“茂盛”的樹枝,口中喃喃道:“那若是有人想要打開這燈,可有方便的辦法?”


    “有的,”如苓點點頭,示意汪巒看向小路外,樹林後的一間小屋:“所有的燈都是在那邊控製的,為了方便租用影棚的人拍戲,都會把鑰匙給他們……對了,守門的人也有鑰匙,方便巡夜。”


    這樣說來--能夠打開路燈的人,其實非常多。而且這燈的位置被公館樓與樹枝擋住,當時看門人的也極有可能根本注意不到燈開了。


    汪巒越發確定,昨晚的執妖多半是根本不會製造幻象,而是實打實地就在影棚裏困住了張茆。


    與此同時,能做到這一切的人,範圍也縮小了。這個人一定是能拿到劇組的鑰匙,或者幹脆就是影棚的守門人。


    三人一邊走,一邊說著,終於來到了徐家的舊院子前。


    因著拍攝可能需要,老式的大門並沒有被拆掉,反而又刷了朱色的新漆,被白雪映襯著,是有幾分意趣的模樣。


    不過他們也沒什麽興趣走正門,隻是從旁側的牆邊繞了進去,誰知剛走了沒幾步,便瞧見個穿著土色兒坎肩的男人,行色匆匆地向他們走來,見了祁如苓後腳下的步子更急幾分,口中喚著:“大小姐。”


    便湊到她的耳邊,神色不定地說了些什麽,汪巒也隻是聽到“三老爺”“演員”之類的字眼。


    而祁如苓那邊,她的臉色當即便不好了,等到男人說完後,有些尷尬地看向汪巒:“汪先生……家父突然有些事情,需我過去一趟……”


    “不若你先隨我迴公館那邊歇息,等到二哥來了,再繼續探查下去。”


    汪巒聽後,心中猜著多半是祁家那位三老爺,又惹出了什麽事端,便也沒有多問的意思。隻是體諒地笑了笑,婉言說道:“如苓小姐先去忙就是了,至於我--反正有豐山陪著,便隨意去轉轉也好。”


    祁如苓雖說是受了祁沉笙的囑托,但到底還是尊重汪巒的意思,又與他歉意地說了幾句後,便在男人的催促下,匆匆離開了。


    遇著這麽點子小事,倒沒怎麽影響到汪巒探究的心情。等到祁如苓走遠後,他便與豐山一起,重新進入了徐家的舊院子。


    當初在德人公館時,還沒見著多少,眼下來到這院子裏後,越往裏去便越瞧見許多臨時搭建出來的景觀。它們大多依托於院中的原勢,單單看時也十分美觀,但多處錯落堆砌起來,難免讓人覺得淩亂擁擠。


    許多穿著棉衣大襖的人穿梭在其間,或是搬運東西,或是調試機器,汪巒想起之前祁如苓說的,如今這裏起碼有三四夥不同的人。


    看著眼前那人頭攢動的景象,汪巒不禁皺起了眉頭,先前想到了那一點小關竅,如今看來是用處不大了,這麽多人裏頭,能接觸到鑰匙的又豈止一二?


    他這樣想著,卻也沒有更好的法子,隻是若即若離地,帶著豐山在人群中走動,想要嚐試能否感應到些許執妖的氣息。


    “夫人,這裏這麽多人實在是亂,要不咱們還是按大小姐說的,先去等二少爺吧。”汪巒許久不曾出門,此刻在外轉悠的新奇勁兒還沒過,可豐山就不一樣了,他守在汪巒身邊,生怕人多一不留神就出了岔子。


    “放心,這裏這麽多人,反而不容易出事,”汪巒笑著搖搖頭,裹了裹身上了貂絨裘衣,口中隨意安撫道:“我們去等他也是閑著,倒不如在外麵走走。”


    豐山再怎麽不放心,也實在拗不過汪巒,轉過兩道枯花藤牆後,竟真的來到了一方水塘邊。


    汪巒頓時謹慎起來,繼續找尋起張茆昨晚的痕跡,一夜過去了,水塘中已經重新結了冰,但好在上麵的積雪仍能看出是否有人踩碎冰層掙紮過。


    就當汪巒幾乎要確定,張茆落水的位置時,突然聽到身後的枯藤牆另外一側,傳出了十分慌亂的聲音。


    “快抓住它!”


    “別讓它咬到人!”


    汪巒下意識地迴頭去看,霎時隻見著一隻白色的卷毛狗,瘋了似的衝了出來,流著涎液的口中不斷發出狂吠。


    豐山趕緊護著汪巒離開,但那狗顯然已經發現了他們,不顧身後人的追趕,猛地疾跑而來。


    “夫人快跑!”豐山隻覺得自己的魂都要嚇沒了,閉上眼隻等著那狗咬到他的身上,卻不想刹那間卻聽見一聲蒼鷹的長嘯--


    如鉤的利爪穿透了覆著白毛的脊背,巨大的羽翼扇動起颶風,轉眼便抓著仍在掙紮的瘋狗,向天際飛去,隻留下道暗色的鷹影。


    汪巒神色如常地站在原地,看著唿嘯而去的蒼鷹,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這才是祁沉笙今天肯放他自己前來的真正原因,自從通過金絲雀與祁沉笙生出了更為微妙的聯係後,汪巒同樣能夠感知到祁沉笙的執妖。


    蒼鷹今早就一直被祁沉笙留在了他的身邊,以防意外發生,也成了他在外可靠的依仗。


    不過豐山就不知道這些了,他隻覺自己好似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想起那瘋狗的樣子就心有餘悸,兩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還好汪巒及時發現,扶了他一把,他才不至於歪頭紮進水塘裏。


    “豐山,可是嚇著了?”汪巒看著豐山的臉色不好,不由地低頭詢問著:“我扶你去前邊亭子裏緩緩神。”


    “不,不用!”豐山哪裏肯讓汪巒扶他,隻聽著汪巒這麽說,他便又生出了股子勁兒,硬把害怕吞了迴去,用力搖晃腦袋:“夫人,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


    汪巒哪裏肯信這個,瞧著豐山那樣子就難放心,不容抗拒地又扶住了他,皺眉說道:“你逞什麽強……且隻聽我的話,跟我去那邊歇會。”


    “我……”豐山這邊還想再說什麽,一轉頭卻看見個身穿黑色外衣,戴著玳瑁眼鏡的中年男人,滿臉焦急地走了過來。


    他見著汪巒主仆二人,忙不迭地彎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聽他們說剛剛我們拍戲的狗,差點咬到二位,實在是對不起。”


    豐山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弄得有些無措,若是擱在平時,他早就忍不住痛斥幾句了。可人家這般誠懇的道歉,反而讓他什麽都不好說了。


    汪巒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中年男人,就在剛剛的瞬間,他從這個男人的身上,感應到了一絲執妖的氣息。


    雖然極為寡淡,但確實是存在的。他暗暗示意豐山不要作聲,自己試探著答道:“這位先生不必如此,好在我們也沒有被咬到,不過拍戲時用著那些活物,也該當心才是。”


    “是是是,我記下了。”那男人聽後,臉上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樣子,還是一再道歉:“這都是我們的疏忽,讓兩位受到了驚嚇,若是可以……我也願意出些賠償的。”


    “賠償就不必了,”汪巒微微垂眸,看到了男人手中握著的,似乎是劇本的紙張,又端詳起他的氣質,心中便確定了幾分:“先生說那是拍戲的狗,那您是--”


    “我是這邊拍電影的導演。”中年男人聽到汪巒發問,立刻從口袋裏掏出了名片,迴答道:“鄙姓劉,這是我的名片。”


    這劉導演先前隻害怕瘋狗傷了人,如今見著人沒事,也沒有跟他胡攪蠻纏的意思心裏也稍稍安定下來。


    往汪巒手裏送名片時,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對方一眼,可便是這麽一眼,就讓他徹底愣住了。


    當導演的七八年裏,他自認是見慣了俊男美女,可眼前人的氣質樣貌卻還是讓他驚為天人。


    白衣烏發,襯著雪後初晴陽光,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電影中的角色。


    汪巒卻不知他的心路,隻是禮貌地點頭致意,雙手接過了男人的名片,隻見上麵印著“劉渙登”三個黑字,略小處還有幾行作品名,確是前段時間電影院裏上映過的。


    “劉導演--”


    “這位先生!”


    汪巒剛想再試探著問什麽,卻被這位劉導演激動得打斷了,他稍一顰眉,緊接著就聽對方說道:“這位先生,請問您也是來影棚拍電影的演員嗎?”


    汪巒本想否認,可瞧著劉導演那副模樣,還有他身上淡淡的執妖氣息,口中的話便轉了彎。


    “是,我是來這邊試拍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民國兇少的病美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銀雪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銀雪鴨並收藏民國兇少的病美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