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巒與祁沉笙暗暗對視, 他們決定試著避開威爾神父,單獨詢問這位名叫蒂姆的修女。


    “之前我們的朋友,萊娜也在這裏修行, 請問您可以帶我們去見見她嗎?”汪巒試探著開口,幸好這位看起來並不怎麽好相處的修女嬤嬤,並沒有拒絕他的要求。


    “可以,”修女蒂姆的聲音依舊冷淡固執,她抬眼看看威爾神父, 而後又對著汪巒與祁沉笙說道:“請兩位隨我來吧。”


    祁沉笙向著威爾神父略略點頭,算是暫暫地告別,威爾神父也對著他們微微笑笑, 幾人便就此分開了。


    汪巒被祁沉笙扶著,跟隨修女蒂姆的腳步,再次踏上大廳外的側廊。


    這時正巧又秋風,不知從哪裏吹來了幾片落葉, 透過浮雕著宗教圖案的窗台吹進來,正好落到汪巒的麵前。


    汪巒伸手接住那片落葉,似不經意的感歎道:“秋天著實讓人喜歡不起來, 還是春天好些……蒂姆嬤嬤, 春天會有孩子們來教堂中唱歌嗎?”


    修女蒂姆的背影被頭上垂落下來的黑紗半遮著, 隨著她的走動隻能瞧見綽約的影,她幾乎不帶起伏的聲音, 就從那黑紗後傳來:“是的,但不止是春天。”


    “每當做禮拜時,都會有孩子來到這裏。”


    “是嗎?”汪巒看看祁沉笙,兩人交換著眼色,又說道:“孩子們的歌聲真是美好的東西……就像是一隻隻金絲雀在啼叫--”


    蒂姆的步子極為不自然地頓了下, 汪巒心中一動,知道自己多半是試探到了什麽。正當他打算順勢而入,再問些什麽事,卻見蒂姆嬤嬤竟突然轉過身來,她原本就蒼老嚴肅的臉上,更是顯現出幾分勸誡的意味。


    “先生,為什麽要把孩子們,和那種輕浮的東西相提並論呢?”


    汪巒不由得愣了一下,但隨即祁沉笙就緊了緊握著他的手,灰色的稍稍眯起,又像是不在意般說道:“是我們言語不慎--”


    “不過,我曾聽說教堂中,有過幾個音樂天分不錯的孩子,他們後來去了哪裏?我想要資助一二。”


    蒂姆還維持著轉身的姿勢,原本就古板的神情,似乎變得更為僵硬,目光卻出現了片刻的躲閃。


    許久之後,她才轉過身去,用著十分冷漠的聲音說道:“他們都已經長大離開了。”


    “並不是所有孩子成年後,都會與我們還保持聯係。”


    “您確定他已經走了嗎?”這一次,祁沉笙言語上有了小小的變化,他望著蒂姆嬤嬤的背影問道。


    “是。”修女蒂姆堅定地說道,然後步子突然變快了起來,生硬地結束了話題:“萊娜就在前邊的房間裏了,兩位隨我來吧。”


    汪巒對著祁沉笙點點頭,初次交涉問到這裏就可以了,從蒂姆嬤嬤的態度中,他們幾乎可以確定,她知道金絲雀到底指的是誰,而且似乎並不喜歡那個孩子。


    是因為後來金絲雀的性向被發現了嗎?他的死會不會與此有關?


    蒂姆嬤嬤顯然不打算繼續說下去,將他們帶到一個房間的小門前,就借口離開了。


    萊娜應該就在裏麵,說實話汪巒其實並不太想見她,所有人都要為做錯的事付出代價,對於萊娜而言,成為修女已經算是很輕的懲罰了。


    “可以讓她在修女間打聽些消息。”祁沉笙看得出汪巒的猶豫,畢竟與萊娜兄妹有關的經曆著實算不上太好,於是便開口提醒道。


    確實如此,有些事修女們不願意對他們這些外人說起,但萊娜作為同伴打聽起來,則要簡單些,他淺淺地歎了口氣,抬手敲響了房門:“那就試試吧。”


    房間中傳來腳步聲,緊接著是萊娜的聲音:“是誰?”


    祁沉笙剛想開口,但還不等他迴答,房門就被打開了,他們正迎上了對方錯愕的目光。


    “怎麽……會是你們?”幾個月過去了,萊娜的變化確實很大,她身上穿著見習修女的白色衣袍,眉眼依舊漂亮卻顯得十分寡淡,見到汪巒與祁沉笙後,先是怔愣,而後又生出巨大的恐懼。


    “是……是那件事,還沒有解決嗎?”


    汪巒很快就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搖搖頭語氣盡量溫和地說道:“並不是,克勞斯小姐,那件事情已經結束了。”


    聽到他這麽說,萊娜才稍稍鬆了口氣,她纏著十字架長鏈的手在胸前快速劃了個十字,但還是有些忐忑:“那你們是來做什麽的?”


    “自然是有其他的事,”比起汪巒的溫和,祁沉笙則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他用殘目示意地看了一眼萊娜身後的房間,直接開口說道:“可以進去談談嗎?”


    “可,可以,”萊娜哪裏敢拒絕,連忙點著頭讓開了門:“請進吧。”


    比起客房,教堂中修女的房間更為狹小,裏麵僅僅夠放下一張床和小小的書桌,四麵牆壁都潮濕得生了黴點,盡頭的窗戶也照不進多少光。


    汪巒看看萊娜,再看看眼前的房間,心中不由得唏噓,曾經那般光鮮的洋女郎,如今竟隻能寄居於此,卻不知她身上的負罪能否真的因此減輕一二。


    “兩位坐吧,需要喝茶水嗎?”萊娜有些局促地看著他們,從書桌下拖出了隻凳子,卻不知該如何安排兩個人去坐。


    好在祁沉笙並沒有為難她的打算,扶著汪巒坐了下去,自己執著不知何時出現在手中的紳士杖,站在了他的身後:“不用麻煩了,你也坐吧,我們問些事情就走。”


    “好,好。”萊娜捧著手中空空的茶杯,坐到了床邊,卻並不敢抬頭直視對麵的兩人。


    “你在這裏過得怎麽樣?”汪巒察覺到房間中氣氛著實緊張,選擇了較為和緩的開頭。


    “還好……我在這裏,和哥哥一起,比較能安心。”萊娜的頭低得更深了,她的手已經粗糙了不少,用力地摩挲著茶杯。


    汪巒想要再說什麽時,萊娜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其實,汪先生……你不用這樣,”她的聲音有些顫,還是不敢抬起頭來,但卻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似的說道:“我知道你們來找我,應該是……有需要我做的事情。”


    汪巒看了看身側的祁沉笙,意外地是祁沉笙卻並沒有如之前那樣,直截了當地說出他們的目的,而是用輕叩了幾下書桌的桌麵。


    “怎麽?”汪巒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他吸引過去了,隻見祁沉笙的半曲著的手指下,是一張張被貼在書桌上的照片。


    這本是極為尋常的東西,但汪巒傾身仔細看時卻注意到,這些照片看上去有些陳舊,並不像是萊娜來後才貼上的。


    “這不是你拍的吧?”祁沉笙拈起了其中一張,背景就是斯戈爾教堂的照片。


    “對,”萊娜顯然沒想到他會問這些,忙點了點頭:“這些都是我來時就有的,應該是上一位修女留下來的。”


    “上一位?那她現在不在教堂裏了?”汪巒似乎看到了什麽希望,抓住萊娜言語中的光點,又問道:“她還留下了什麽東西嗎?”


    “有的,”萊娜點點頭,起身蹲到床邊,一邊有些吃力地向外拖著什麽,一邊解釋道:“這個房間聽她們說,原本是安嬤嬤的。”


    “安嬤嬤年紀大了,去年被家裏人接走了,但許多東西都沒帶走,我住下後就都收拾了起來。”


    隨著她說的話,一隻有些黴爛的紙箱,被萊娜從床底下拖了出來。


    別的尚且平平,汪巒當即就注意到了,那箱子中竟還有本小相冊。


    “別動。”祁沉笙按住了汪巒的手,怕上麵積攢的塵土嗆著他,將相冊取出簡單擦幹淨後,才放到了他的腿上:“好了,九哥可以看了。”


    汪巒有些無奈地笑笑,卻並沒有拒絕祁沉笙這樣的舉動,而是稍稍側過身子,讓他和自己一起看。


    其實這年頭相片於大多數人而言,雖然沒有前些年那麽稀罕了,但畢竟還是少的。倒也該慶幸,是在青洋坊這種洋人聚居的地方,相冊中居然留下了不少照片。


    起先多是單人照,萊娜口中的安嬤嬤是個國人,有著純正的黑色眼睛,黑色頭發,從照片上並不能得知她是因何信仰了天主,但顯然安嬤嬤很年輕的時候,就已經來到了斯戈爾教堂。


    “這個是蒂姆嬤嬤?”從第二三頁起,相冊中的合影開始變得多了起來,汪巒指著安嬤嬤身邊的一個女孩,盡管相貌上變化很大,但從神情與輪廓上,他還是認出了那就是修女蒂姆。


    “是,”萊娜也肯定了他的猜測,又補充說道:“我在蒂姆嬤嬤那裏,看到過她年輕時的相片,這確實是她。”


    汪巒點點頭,繼續往後翻去,他本來想著,金絲雀的死亡時間應該就在最近幾年,所以即便有線索,也應在後半冊,但還未翻幾頁就被祁沉笙叫住了。


    “九哥,等等。”祁沉笙俯身下來,左手攬住了汪巒的肩膀,目光投向其中的一張相片。


    汪巒也下意識地隨著他看去,便發現那是張多人的合影。


    安嬤嬤站在相片的最左側,蒂姆則在另外一邊,而相片的中央,卻是兩個看起來頗為年輕的少女。


    她們麵容清秀,眉眼間有些相似,應當是有血親關係。兩人雖然都穿著舊式樣的衫褂,雖然相片不帶色彩,但細看衣著首飾樣樣皆算得上精致,想來出身也不錯。


    除此之外,相片中還有第五個人,比起那兩位少女,她的衣著則要粗劣得多,隻是站在角落中,可能是仆人之類的。


    “沉笙?”仿佛心有所感,汪巒忽得就想到了教堂後,墓園中所看到的石碑。


    祁沉笙灰色的殘目,凝視著相片上,那舊日中人留下的身影,印證了汪巒的猜想。


    他伸手指向其中的一位少女,開口說道:“這是老太太,我也曾看過她年輕時的相片。”


    而後祁沉笙並沒有拿開手,緊接著有指向角落中的那衣著粗劣的女仆:“而這個,是老太太身邊的卓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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