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蒙麵女“噢!”了一聲。


    “你也是找‘金釵魔女’”。


    “是的!”


    “為什麽?”


    “要證實她是否是在下仇家!”


    ‘你很坦白,但太過份了,如果我是‘金釵魔女’的弟子,你就死定了!”


    “但姑娘不是!”


    “何以見得?”


    “如果是,方才的幾個‘金月盟’高手,不會毫無交代的便走。”


    “既然你知道不是,為什麽又不走?”


    “在下想,也許姑娘能知道‘金釵魔女’的下落!”


    “算我知道,你認為我會告訴你嗎?”


    “不錯,這秘密江湖中恐怕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她……不能死……”


    “咦!你這人好沒來由,我好意告訴你,你卻說她不能死。你是認為我有意欺騙你?還是……”


    “請恕在下失言,在下的意思是不希望仇人死亡,報仇之願落空。”


    “你還要不要聽?”


    “請說下去!”


    “二十年前,‘金釵魔女’在‘武陵山’中,碰上了昔年仇家‘三陰鬼叟’雙方激鬥百招之後,兩敗俱傷同時陳屍當場,被另一個過路的人收埋。”


    “姑娘說‘金釵魔女’已死於二十年前?”


    “一點不錯!”


    “姑娘是耳聞還是目見?”


    “雖說耳聞,但與日見沒有兩樣。”


    斐劍心中暗付,“金釵魔女”既已死於二十年前,而母親遇害是十年前的事,其間相差了十年,當然兇手不會是‘金釵魔女’那兇手是誰呢?誰以風頭金釵作兇器殺人呢?莫非……心念之中,沉聲道:


    “請問,‘金釵魔女’有沒有傳人?”


    “這卻不得而知!”


    “金釵魔女是否以金釵作暗器?”


    “金釵魔女功力極高,甚少敵手,未聞她使用暗器,但金釵是她的標記。”


    斐劍低頭一想,事情有兩個可能,第一是‘金釵魔女’根本沒有死,第二是她有傳人,殺人者是她的傳人而非本人。雖然母親被害時他隻不過八歲,但記憶中母親身手相當不弱,等閑的人殺不了她,而從當年遭害之夜,她倉皇地把自己藏入窯的情形來看,仇家必是了不起的人物,可惜,自己委身地窯,既看不到仇人身形容貌,也沒有聽到雙方言語,不然事情就好辦了,目前,唯一的辦法隻有繼續追魔女是否有傳人留在此間,或是魔女本身可能不死……


    他同時想到母親遺言所示,要殺的另一個仇人“屠龍劍客司馬宜”,司馬宜與自己家門何仇何怨不得而知,但他深信母親的遺言不錯,據“四海浪蕩客祝少青”


    說,司馬宜失蹤江湖已十餘年,這又是一個極辣手的問題……


    青衣蒙麵女已不似剛才的冷漠肅殺,輕輕的道:


    “掘墓人,你想什麽?”


    斐劍漫聲應道:


    “沒有什麽!”


    這時,他想問對方的姓名來曆了,但話到口邊,又咽了迴去,他隻要開口,依目前的氣分看來,她不會拒絕,但自己不能打自己的嘴巴,他方才曾表示不想知道她是誰。心念轉了數轉之後,再次拱手道:


    “多承指數,在下告辭!”


    “好!我……等你一年之約!”


    “也許不到一年,在下必來。”


    說完,彈身向洞外奔去、剛剛轉出洞口,耳畔突又傳來那耳熟的歌聲: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慘慘戚戚,乍暖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懷兩盞淡寒冬來風急,應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卻是舊時相識……”


    斐劍聞聲眉頭不由一皺,果然不出所料,那山道上所遇的小化,已迎麵而至,一腳離,一步低,醉眼迷離,那神態令人啼笑皆非。


    兩人擦身而過,斐劍連目光都不會一轉。


    “兄台請留步!”


    斐劍充耳不聞,繼續向前奔去,小化子卻追了下來,提著嗓子大聲叫喚道:


    “掘墓人,‘金釵魔女’可有下落?”


    這一叫喚,使斐劍心頭一震.不由自己的停下身來,小化子業已到了眼前。


    “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小化子是關心你兄台呀!”


    “你怎知我找‘金釵魔女’?”


    “這……我小化子不是說過精於‘測心之術’嗎?”


    “在下說過不喜歡被人盯梢!”


    小化子賊禿喜喜的一笑道:


    “斐兄,我們做個朋友,如何?”


    斐劍冷漠無情的道:


    “在下一向中獨來獨往慣了,敬謝不敏!”


    小化子一翻眼道:


    “莫非嫌無小化子生身低賤,高攀不上?”


    “隨你如何想都可以!”


    “掘墓人,據我小化子看來,你連血液恐怕都是冷的?”


    斐劍從鼻孔裏吹出了一口氣,道:


    “在我還沒有決定要殺你之前,趕快自便,記住,我不喜被人盯蹤,下次再碰上時,別怪我言之不預。”


    小化子伸了舌頭,臉不紅。其實,他那象京戲中開了臉的大花麵般的尊容,既使臉紅,也看不出來,嘻皮賴臉的又道;


    “兄台,你此次山之行,看來沒有什麽收獲?”


    斐劍不耐煩的道:


    “這關你什麽事?”


    小化子哭喪著臉道:


    “如果不關我事,我才不作興管這聞事呢?”


    “這就奇了,說說看,關你什麽了?”


    “比如說,你身上帶的‘鳳鬥金釵’……”


    “怎麽樣?”


    “你很想知道它的來路,是不是?”


    斐劍一把抓住小化子的胳臂,由於他身材魅梧,把小化子提得雙腳離了地麵,曆聲道:“莫非你知道?”


    “知道我也不說!”


    “不說我撕碎你?”


    “撕碎了也不說,除非……”


    “除非什麽?”


    “你先答應和我交朋友,然後,小化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可以,你先說為什麽一定要和我結交?”


    “名不正則言不順呀!”


    “什麽意思?”


    “有道是逢人隻說三分話,交淺不能言深,所以,我隻能說道這裏!”


    斐劍倒弄得沒了辦法,的確,這“鳳頭金釵”的來曆,他急需知道,甚至不計任何代價,當下冷冷一哼,放鬆了小化子,道:


    “好,我們做個朋友,不過事先聲明,如我發覺你心懷詭詐,照樣殺你?”


    小化幹裂嘴呲牙,活動了一下被捏的胳膊,苦苦一笑道:


    “悉聽尊使,我什麽都答應,交朋友得先序齒,我叫尹一凡,外號‘陰魂不散’,今年虛度十七歲……”


    “的確是‘陰魂不散’……”


    “彼此!彼此!‘掘墓人’大號也未見高明多少,兄台你呢?”


    “你是丐門弟子?”


    “不是,家師業已作古,師死不報門,他老人家的尊諱恕不斐劍思索了片刻,道:


    “我叫斐劍,二十,情形和你一樣,先師作古,不提了!”


    “斐兄家世……”


    “父母雙亡,孤子一身。”


    “哦!恕小弟失言了,俗套免去,我們口盟訂交,斐兄年長為兄,我為弟,請上受我一禮!”說著,必恭必敬的兜頭作了一個大揖。


    斐劍在無奈何之下,還了一禮,語音仍是其寒如冰的道:


    “言歸正傳,你且說說我的事為何與你有關?”


    小化子尹一凡嘻嘻的道:


    “斐大哥,你我既已口盟結義,你的事就是小弟我的事,這豈非有關了?”


    斐劍星目一瞪,沉聲道:


    “你在尋找我的開心?”


    尹一凡打了一個哆嗦,下意識的退了一步,把手連搖道:


    “斐大哥,千萬別誤會,小弟長生就一副愛管閑事的脾氣,自從‘三元幫’總壇暗中得睹大哥風采,衷心資慕,所以才一心高攀,如有惡意,天誅地滅!”


    斐劍為了急於知道‘風頭金釵’的來曆,勉強把怒氣按了迴去,微微把頭一點,道:


    “就算這樣吧,你真的會什麽‘測心之術’?”


    尹一凡露齒一笑道:


    “笑話一句,是小弟信口胡謅的,大哥在‘倚雲山莊’外,與‘四海浪蕩客視少青’的一席話,小弟無意中聽到,嘻嘻!如此這般而已。”


    “如此說來,你根本不知道金釵來曆?”


    “連‘四海浪蕩客’那等閱曆都說不出來,小弟我怎會……”


    “你找死?”


    “大哥,你別性急,小弟我當然有所交代,請問‘金釵魔女’下落如何?”


    “已死於二十年前!對了,你可知道那女魔有什麽傳人留在世間?”


    “這……倒不曾聽說過,但我有辦法打聽,先說金釵吧……”


    “怎麽樣?”


    “大哥聽說過‘千手人’這名號沒有?”


    “千手人?這倒是陌生得很。”


    “千手人被譽為暗器之主,能兩手同時發出十種以上暗器,而對武林中各門各派,各式人物所用暗器,無不了如指掌,如能找到他,也許可以解開‘金釵’之迷?”


    斐劍精神一振,道:


    “這‘千手人’現在何處?”


    “隱居在幕阜山千迴穀中。”


    “幕阜山?離此在數千裏外……”


    “是的,要橫跨鄂境,進入贛邊,此老三十年前退隱之後,不問此事,也不與世住來,而且生性怪僻,相當不近人情……”


    “這倒是無可慮,隻要能找到他便有法可想!”


    “我們何不現在動身?”


    “我們?你的意思要跟我一道?”


    “大哥,小弟我做向導,可免了許多周折!”


    “好吧!”


    “大哥,你的神色可不可以放緩和些?”


    “你看不慣盡管請便!”


    “好!好!誰要我結交上你呢!請稍待,我換了行頭,同行也方便些!”說著,奔到潤水邊,一陣擦洗,立起身來,衝著斐劍一笑。


    “呀!”斐劍幾乎失口而唿,小化子赤然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唇紅齒白,五官停勻,劍眉星目,英氣逼人,隻是目光中充滿了慧黠之色,一望而知是個富於機智的少年。


    隻見他在身上東一摸,西一抓,鞋襪衫褲頭巾,一應俱全,而且都是名貴的絲綢所製,這一穿扮起來,成了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使斐劍為之瞠目。


    穿戴完畢,一拱手道;


    “大哥,請!”


    兩個俊品人物,奔出巫山,直望歸州城馳去,尹一凡的輕身工夫,竟不亞於斐劍,兩人風馳電掣的盡力狂奔。


    約莫二更時分。抵達日州城,這裏是川鄂通衢重鎮,行旅如線,車馬輻轉,三街六市,熱鬧非凡。尹一凡向大街燈火繁盛處一指,道:


    “大哥,歇腳了吧,肚裏饞蟲直向喉頭爬哩!”


    斐劍生性冷漠,寡於言笑,斐劍進了歸州城第一名樓“青蓮居”。地無分南北,很多酒部喜歡以李太白的名號為名,這是時下的風尚。


    兩人揀了一個僻座,唿來酒菜,尹一凡見了酒,眼裏直冒出了花,舉杯道:


    “大哥,今晚是踴題兒第一遭共桌,小弟謹敬三杯!”說完一連幹了三杯,斐劍皺了皺眉,悶聲不響的出幹了三杯,尹一凡人小量下小,一杯又一杯的向口裏灌,象是酒鬼三年沒見過酒水似的,與他此刻的外貌極不相稱。


    酒至半酣,鄰座突然傳來數聲帶有磁性的女人脆笑。


    笑聲,甜脆之中,隱含蕩意,一個女子進酒樓已屬少見,公然在大廳廣眾之間調笑,那就是奇聞了,當然,特別召喚的侑酒女子是例外,但照慣例,那必須是在包座或別閣之內,絕不在敞堂之間,所有的酒窖,全把目光投注過去。


    斐劍不經意地一偏頭,隻見隔了三個座,一個豔紅的窈窕身影映入眼簾,星目中頓時泛出了殺光,那紅衣女子,赤然正是以美色誘殺男人的‘無魂女’,‘無魂女’在大眾場合公然出現,使他大感意外。


    與‘無魂女’同座的,是一個看上去風流倜倘的貴介公子,暖帶輕裘,手搖描金折扇,醉態可掬,色迷迷地瞪著‘無魂女’那神情,令人作嘔。


    尹一凡似乎不聞不見,隻顧低頭飲酒。


    一個不知名的酒客,輕輕發出一聲喟歎道:


    “唉!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斐劍心中一動忽所悟,以掌一擊桌,道:


    “噢,你看那女子是誰?”


    尹一凡抬頭道:


    “誰?”


    “看那邊。”


    “哦!”‘無魂女’反應竟然平淡得出奇。


    斐劍心中大奇,惑然道:


    “你醉了?”


    “笑話,區區幾杯女兒紅,怎能談得了醉。”


    “你不是為了她大唱其相思苦嗎?”


    尹一凡嘻嘻一笑道:


    “大哥,別認真,那是小弟為了引起你注意,信口胡謅的。”


    語聲甫落,一陣幽香觸鼻,‘無魂女’已俏生生地站在兩人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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