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察總監高寒山”沉吟了片刻之後,道:


    “掘墓人,如果你能加入敝盟,以你的身手,必有一番作為,敝盟求賢若渴,而且對後起之秀,特別青睞,你願意考慮嗎?”


    斐劍略不思索的脫口道:


    “求賢若渴四個字,是否是排除異已,羅網鷹犬的別稱?”


    “你未免太狂傲了,敝盟的宗旨,是光大武道,造福武林。”


    “非常動聽!”


    “掘墓人,本總監是好意?”


    “心領!”


    “你蓄意與本盟為敵?”


    “本人立誓與武林敗類為敵,不拘對象。”


    “你別執迷不悟,否則將噬臍莫及?”


    “這句話最好說給閣下你自己聽!”


    “巡察總監高寒山”陰聲一笑道:


    “掘墓人,可惜你這塊材料了,本總監確實有些下不了手!”


    斐劍忍不住震聲狂笑道:


    “姓高的,別自誤,本人可是下得了手。”


    “嗆?”的一聲,高寒山劍已出鞘,一抖劍尖幻出五個新月形芒影,呈梅花形排列,劍身厚實,比一般劍刃寬了一指,長了半尺,看起來十分惹眼,這是武林中罕見的奇劍,尤其,握劍的方式,更是大異常軌,一般握劍是右手持劍,左手按訣,而高寒山卻是雙手握劍,劍身向右上方斜舉十度,象極東瀛刀法的起手式,由此推斷,高寒山所擅的,決非中土劍法。


    天下劍術,雖殊途而同歸,在氣勢上,雙方沒有什麽顯著的差別。


    雙方亮開了門戶,互相虎視,氣度上竟然旗鼓相當,彼此明白,碰到了生幹勁敵。


    場麵在死寂中透著無比的殺機。


    雙方隻要一出手,將是石破天驚的一擊。


    四個中年文士,完全被這氣氛所懾,心弦繃得緊緊的,似乎連唿吸都停止了。


    這一刻,時間象已停止了運行,一切都凝固了。


    半刻!


    一刻!


    雙方連眼都不眨一下,完全無懈可擊,意誌力的比較,兩人又是不分軒輕,又是半刻時間在膠著的狀態下消逝,突地高寒山沉哼一聲,奇劍以泰山壓頂之勢,罩頭蓋向了斐劍。白芒一閃,斐劍也自出了手。


    令人悚栗的金鐵交鳴聲中,雙方各退了一步,彼此臉色一變,又各向前一步,迴複原先的攻擊位置,各自心中有數,一個半斤,一個八兩。


    劍氣激蕩的巨波,使四個旁觀者不期然的向後一挪身。交鳴再起,第二個迴合,情況和第一個迴合完全一樣,隻是斐劍使的招式沒有變。


    三招!


    四招!


    兩人額上滲出了粒粒汗珠,胸部起伏如潮,鼻息粗重,數丈外可聞,這種全力全神的搏擊,損耗內元之钜,是可以想見的,任何一方,隻要有一絲絲的鬆懈,立即就得血濺當場,其中所含的兇險,更是令人懸心吊膽。


    五招;


    招六;


    雙方馬步浮動,麵如巽血,兩眼盡是灼灼赤芒。


    七招!


    八招!


    雙方口角溢出了鮮血,身形搖搖欲倒,看情形最後必是兩敗俱傷之局,縱使有一方僥幸得逞,不死,距死也不太遠了。


    “鏘!”第九招,悶哼同起,血箭交射,兩人跌坐地麵,喘息如牛,但彼此的目光仍不懈地照在對方身上,足足半盞熱茶時間,雙方不先不後的站起來,第十招,勁道全無,更談不上淩厲,身軀各打了一個踉蹌,又坐迴地麵,口血不斷流出。


    四個中年文士,互望了一眼之後,齊齊舉步向斐劍迫去。斐劍暗道一聲:“此番休矣!”此際,別說四人其中任何一人,都可製他死命,一股不甘就死的怨氣,支持著他掙起了身形,修厲之狀,使人不寒而栗。


    四柄長劍,從不同角度,緩緩遞到……


    “呀!”慘厲的采吼聲中,斐劍拚了殘存內力,又攻出了世無其匹的那一招。


    “哇!”慘嗥隨之而發,四人之一,身首分家,栽了下去。斐劍張口連噴兩口鮮血,幌了兩幌,坐地不起,他,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現在,真的無能為力了,隻有束手待斃之一途。


    另三名中年文士,一窒之後,齊齊怒哼一聲,再度進逼;高寒山咬牙道:


    “廢了他,留活口帶迴總盟偵訊!”


    斐劍肝膽俱裂,武功被廢,那可比死還要殘酷,但他連自殺的力氣都沒有了。


    驀地此刻


    一聲冷厲的斷喝。倏告傳來:


    “什麽人敢在這裏動手?”隨著喝話之聲,一個嬌小的青衣蒙麵女子,幽靈般從水潭的一角現身出來。


    三名中年文士,不期然的止住勢子。


    青衣蒙麵女幌悠悠地飄上了距眾人三丈不到處的一塊大石上,再次道:“還不快滾!”口氣大得驚人。


    三文士之一,端詳了對方一眼,冷冷的道;


    “姑娘上此地主人?”


    “不錯!”


    “那這些人是姑娘所殺的了?”


    “不錯!”語冷如冰,似乎把殺人不當一迴事。


    “姑娘的師承?”


    “我要你們快滾!”


    “姑娘說話何不放客氣些?”


    “如果不客氣,你早已躺下了!”


    “姑娘可知道被殺的是些什麽人?”


    “廢話!”


    中年文士迴顧了坐在地上的“巡察總監高寒山”一眼,強忍怒氣的道:


    “姑娘可是‘金釵’前輩門下?”


    青衣蒙麵女不答所問,提高了嗓音喝道:


    “再不滾就別想離開了!”


    “姑娘口氣咄咄逼人,在下隻是怕發生誤會,否則……”


    “否則怎樣?”


    “在下並不是忌血腥!”


    “格格格格!”


    笑聲,如珠落玉盤,清脆已極,但清脆之中,卻帶著一種肅殺之氣,笑聲中,隻見青影一閃,“哇!”的一聲慘嗥,青衣蒙麵女又迴到了立足的石頭上,那名發話的中年文士,腦殼盡碎,橫屍地上,紅的白的流了一地。


    所有的人,全為之頭皮發炸,驚魂出竅。


    這種殘酷的殺人手法,武林中尚不多見,以中年文士之能,竟能毫無反抗的餘地,這種身法,真有些驚世駭俗。


    “巡察總監高寒山”經過這一陣休息,內無業已迴複少許,緩緩起身來,目注衣蒙麵女,似在思索什麽?忽地老臉變,一揮手道:


    “走!”


    青衣蒙麵女冷冰冰的道:


    “遲了!”


    高寒山栗聲道:


    “看姑娘的手法,莫非是……”


    青衣蒙麵女舉起雪白的玉掌,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圈旋又放下,高寒山全身一戰,向後退了兩步,驚怖至極的道;“在下有眼無珠,不知冒犯,情願領罪!”說完,一揚手,活生生地挖下了一隻眼珠,血淋淋地托在掌心之中,道:“請放行!”然後轉頭向兩名中年文士喝道:“還不動手自罰,難道找死!”


    兩名中年文士麵如死灰,咬了咬牙,各自挖出了一隻眼珠。


    青衣蒙麵女素手一揮,道:


    “既知規矩,念在無知,滾!”


    三人如獲大赦,狼狽地向洞口方向奔去。


    這血淋淋的一幕,看得斐劍亡魂大冒,出了一身冷汗,他那冷莫無情的臉孔,第一次變了色,但,也隻是極短的刹那,又恢複如初。


    青衣蒙麵女一飄身到了斐劍身前,冷酷的道;“你想留下?”


    斐劍起身形,迴劍入鞘,尚未開口青衣蒙麵女業已揚起了手掌,朝他當頭接落,掌鋒將及頭頂,突又縮了迴去,道:


    “你,不怕死?”


    斐劍此際俊麵冷硬得象鐵板,星目中充滿了很毒,但卻找不出半絲畏俱之色,直瞪著對方的蒙麵青紗,冷酷的道:“下手請便,在下此刻不是你有對手!”


    青衣蒙麵女素手再揚,卻遲疑著沒有拍下,不過她是佩服對方臨死不懼的氣概,還是被他特殊的男性魅力所惑,她又垂下了手,冷笑了地聲道:


    “你是誰?”


    “將死之人,何必提名報號。”


    “你很狂傲,但姑娘我還是要問?”


    “掘墓人!”


    “掘墓人?嗯!人如其號,罕見的冷酷,什麽名字?”“斐劍!”


    “不俗!姑娘我為你破一次例,你認為如你不身負重傷,可與姑娘我一搏?”


    “可能!”


    “可能?你仍無必勝的把握?”


    “在沒有看到事實之前,誰也不能誇這海口!”


    “好!容易,我等你半個時辰。”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隻玉盤,倒出了一粒翠綠的丹丸,放在斐劍麵前的石上,又道:“服下它,半個時辰可使你複原,不過記住,如果你不是我的敵手,將死得很慘,很慘!”


    斐劍心中雖激動,但表麵上冷漠如故,淡淡的道:


    “衝著這一份贈藥之情,在下將饒你一次不死!”


    青衣蒙麵女被這句狂傲絕倫的話,說得一怔,隨即冷笑數聲道:“掘墓人,你準知能不死而活著離開?”


    “當然是指今日不死而言。”


    “那除非是發生了奇跡,現在你服藥療傷吧!”說完轉過一邊。


    斐劍伸手拿起了那粒丹丸,心中感慨萬分,的確,他沒有任何把握能勝對方,以“金月盟”“巡察總監高寒山”等人,甘願自殘一目,以求全身而退的事實看來,對方必是什麽不可一世的巨擘門下,以他的閱曆而言,自無法揣測對方的來曆,而她意外地贈藥使他恢複功力之後一搏,一方麵是意外的意外,另一方麵她必須有致勝的把握,才會這樣做。


    大丈夫而死何地,心念之中,他服下了丹藥,坐地療傷。


    不多不少,半個時辰,斐劍的功力盡複,站起身影。


    青衣蒙麵女早已悄立身前。


    她身上,似乎散發著一種神秘而又懾人的氣氛。


    斐劍冷淒淒的道:


    “可以動手了!”


    “亮劍吧!看來你最拿手的是劍術。”


    “姑娘的劍呢?”


    “我不用!”


    “那在下也以徒手奉陪,決鬥必須公平!”


    “你不用劍是舍長就短,須知你這是生死之爭?”


    “就算如此吧!”


    “你不用劍決走不出三招之外。”


    斐劍冷傲之性大發,沉聲道:


    “如果在下走出三招之外呢?”


    “你可以活著離開,我從此不再殺人!”


    “如此,請!”


    “你先出手,但必須全身力!”


    “強兵不壓主,還是姑娘先出手。”


    “那來這許多虛套,我先出手,你連三招也走不到。”


    斐劍一陣熱血沸騰,第一次,他嚐到了被人輕視的滋味,這滋味頗不好受,比動手過招敗了還在難受十倍。


    “還是姑娘先請。”


    “掘墓人,這不是比武較技,別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在下省得。”


    “如此看招!”


    話聲中,素手一揚,斜斜擊出,斐劍一看,不由寒氣大冒這一擊,虛實莫測,奇奧無方,似乎所有的要穴部位,在被攻擊之下,而且毫無破綻可尋,無論攻守,都擋不了全致命的一擊。


    時間,並不容許他考慮,招發即至,意念隻不過在腦海中象電光一閃,施出了那鬼魅的身法一旋,一幌,脫出五尺之外,同時,他感到十二處要穴一陣發麻,顯然,他身法雖神奇,卻沒有避過對方的殺手,幸而他練的武與一般不同,經脈氣血反其道而行,如換了旁人,十人也死了。


    他顫栗了,寒氣從心的深處直冒上來,對方的身手,較之他的想象還要高。


    “青衣蒙麵女大感意的,咦!”了聲,道:


    “好身法,好功夫,我低估了閣下,再接一招!”


    聲落挖出,快,快得簡直不可思議,以斐劍這身驚世駭俗的修為,竟然連轉念的餘地都沒有,出自本能的,他無法分辯對方的攻勢,挾以畢生功力,攻擊了一招,以攻應攻,相信江湖中沒有幾人接得起,然而,事實是殘酷的……


    全身一震,真氣突泄,這種手法,決不是武林中一般的點穴製脈之法,不虞穴脈受製的他,意外地被製住了,同時,一隻玉掌,距頭頂不及半寸,如果她有心要毀他,他已頭碎骨裂,步上那些死者的後塵。


    他栗哼出了聲:


    “在下敗了,殺吧!”


    一時之間,意冷心灰,豪念全消,準備迎接“死神”的擁抱。


    意外地,青衣蒙麵女收迴了手掌,冷冷的道:


    “給你一個最後機會,準你用劍攻一招!”


    斐劍但覺一股從未有的屈辱之感,從內心升起,輕易不動神色的他,臉上竟然起了抽搐,死,不足以使他動容,但,這比死更難受,咬了咬牙道:


    “不必了,在下認輸!”


    “你甘心一死?”


    當然,他不甘心,家仇未報,師仇未複,師命未完,他是死也不會瞑目的,但他能向一個女子乞命嗎?他能自眨人格嗎?何況,這未必能不死。


    “身為武士,生死何足言!”


    表衣蒙麵女窒了一室,顯然這句話使她十分感動,可惜,她的麵容隱在青紗之後,無法看出她的表情,經過片刻,難堪的沉默,她幽幽地開了口:


    “掘墓人,你很象了武士,這樣吧,照前例,你自殘一目離開!”


    “辦不到!”


    “什麽?你願死而不願自殘一目?”


    “我斐劍不願在這種方式下乞命!”這話說得激烈無比,豪氣幹雲。


    “難道要我恭送你離開?”


    “敗了,沒有話說,勝了,在下一樣殺你。”


    “你一定要我殺你?”


    “聽便!”


    “我一再破例,你願意死,別人可沒辦法!”


    素手倏揚,第三次擊向他的腦門,他明明知道這一掌的來勢與部位,但奇詭就在於此,使人沒有反抗封架的餘地,他星目圓睜,眼皮都不眨一下,似乎對方這一掌是攻向別人,而不是他自己。


    他若死了。連對方的容貌來曆都不知道,但他不屑於動問,第一,問了也是多餘,第二,對方如肯說,這就是他冷僻孤傲,不同常人的地方。


    青衣蒙麵女掌至中途,意外地又收了迴去,輕輕一歎道:


    “罷了,你走吧!”


    這,又一次出乎意料之外,人,總是人,並不是木石,求生的欲念,隻是被壓抑斐劍麵色一變,道:


    “既是如此,在下告辭,姑娘贈藥與抬手的這份人情,在下將來必有以報……”


    “你……不想知道我是誰?”


    “不必了,在下會再來的!”


    “是的,當在下自信功力能與姑娘一搏之時,會再來拜防!”


    “你狂做得世上少有?”


    “好說!”


    “如果你再也練不到與我匹敵的身手,又當如何?”


    “不會的!”


    “你敢斷言?”


    斐劍舉目向天,冷酷的神色中,透出無比的堅決。


    “一年之內,在下如不能踐此約,決自殺以謝。”


    “你……”青衣蒙麵女嬌軀一顫,挪動重若千鈞的身子,“站住!”


    斐劍應聲止步,迴頭道:


    “姑娘後悔了?”


    “你要找‘金釵魔女’”?


    “是的!”


    “希望我告訴嗎?”


    “如果姑娘願意的話,在下十分感激!”聲音仍是那麽冷冰冰的。


    “你不必再費事找她了!”


    “為什麽?”


    “金釵魔女早已不在人世。”


    斐劍心頭一沉,栗聲道:


    “那女魔已不在人世?”而並非消失,這句話,使他的求生之欲萌了芽,但,他並不驚喜,因為在他看來,這仍是一種屈辱,一時之間,他征在場,不知該說什麽好。


    “你……還不走?”


    “在下此來是有目的的!”


    “什麽目的?”


    “找一個人!”


    “誰!”


    “金釵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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