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劍寒著臉道:


    “無魂女,天下雖大,但路很窄,我們又碰上了!”


    “是麽?”


    “無魂女”口裏漫應著,水汪汪的眼波,卻瞟了尹一凡被酒醉得白裏透紅的俊臉,春花似的一笑道:


    “這位少俠,怎麽個稱唿呀?”纖手一掠鬢邊散發,那種神態媚人已極。


    “陰魂不散!”聲音中不帶任何表情,其冷漠差不多可以媲美斐劍。


    斐劍眼角一掃尹一凡,下意識中,對他發生了些好感。


    “無魂女”格格一笑道:


    “陰魂不散?這樣俊麵的人物,卻冒用這可怕的外號……”


    尹一凡咕嘟幹了一杯酒,道:


    “冒用,什麽意思?”


    “陰魂不散我見過,你騙不了我!‘陰魂不散’是否死纏不放的意思?”


    “對了,一經纏上,至死方休!”


    斐劍忍不住道:


    “‘無魂女’,別看錯了人,想轉歪念頭那可是你自己找死!”


    “喲!掘墓人,咱們河水不犯井水?”


    “我們還有帳未結呢,上次被你走脫,這一次你是在劫難逃!”


    “你不嫌風大閃了舌頭?”


    “象你這種妖魔,如果放著不殺,‘掘墓人’這外號就該取消了。”


    “無魂女”若無其事的露齒一笑,扭轉嬌軀,娉娉婷婷,儀態萬千地迴到原位。這行動,引得滿樓酒客頻頻地向斐劍與尹一凡指點竊議,雙方的對話聲音極微,即使鄰座也不甚了了,全把“無魂女”當成了風塵女子。


    尹一凡做了個鬼臉道:


    “大哥,‘無魂女’本身有一個誓戒……”


    “什麽警戒?”


    “隻向還薄邪淫之徒下手,決不殺害正人君子!”


    “你的意思是要我不要殺她?”


    “不!不管她動機如何,她的手段是死有餘辜!”


    “她是何來曆?”


    “不知道,身手相當不弱!”


    “與她同桌的那貴介公子是誰?”


    “陌生得很!”


    “看來這貴介公子活不過今晚!……”


    就在此刻,隻見那貴介公子起身會鈔,然後與“無魂女”相偕離座下樓,尹一凡低聲向斐劍道:


    “大哥,我們怎麽樣?”


    “你說該怎麽樣?”


    “去看‘無魂女’如何處置那貴介公子。”


    “你倒是很愛管閑事!”


    “咦!大哥不是說要跟她算帳嗎?”


    “不用飯了?”語氣中,已同意了尹一凡的提議。


    “酒足菜飽,不用了!”尹一凡摸出一塊半兩重碎銀,放在桌上,向酒保招了招手,兩人匆匆下樓,到了店外,隻見夜市正盛,人流熙來攘往,那裏還有‘無魂女’和那貴介公子的影子,斐劍目光左右一陣掃掠之後,道:


    “竟被她走脫了!”


    驀地


    一個手扶竹杖,白發如銀,布袍草履的枯瘦老人,一顛一簸的走了來,且行口裏見歌道:“夢裏尋他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唱完,又自言自語的道:


    “我老人家一向不吃白食,酒帳算是清了。”別看這老人一顛一簸,隻眨眼工夫,便自人叢中消失。


    老者唱的,是南宋詞人辛棄疾最為膾炙人口的“青玉案”詞的末三句。


    尹一凡拉了斐劍一把,興衝衝的道;


    “走,在那邊!”


    “你……看到了?”


    “燈火闌珊處,沒有錯,走吧!”


    斐劍若有所悟,兩人並肩快步,向街的另一端,燈火疏落之處奔去。


    “那老人是誰?”


    “不知道,五天前,小弟在此曾請他喝過三杯酒!”


    “原來如此,但他怎麽知道我們是在找人呢?”


    “這不簡單,‘無魂女’一身紅衣,惹人注目,我們先後腳出店,在店門口東張古望,大哥還開過口,換了我也清個八九離十。”


    “嗯!有理,你鬼心眼倒不少。”


    “謬獎!謬獎!”


    燈火逐漸疏落,幾至於光,眼前已到了城門邊,卻不見對方的影子,兩人互望了一眼,疾奔出城,城外不遠,是一片柳林,在星月光照之下,別有一番詩情畫意,一彎清溪,穿林而過,溪邊,映照出兩條模糊的人影。


    尹一凡輕聲道:


    “在那裏了!”


    兩人捷逾鬼魅的在樹影掩護之下,欺了過去。


    “無魂女”與貴介公子,並立溪邊,隻見貴介公子摺扇輕搖,賊嘻嘻的道:


    好妹妹,偏你有這興致,來賞什麽清溪夜景,依我說,不如迴到下處,圓巫山之夢,造雲雨之情……


    “無魂女”嬌嗔道:


    “你又不是急著投胎,急什麽?”


    “喲!妹妹罵起人來了,我雖不忙著投胎,卻不能耽誤別人轉世呀!”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好妹妹,你這一發嬌嗔,更美了,我……嘿嘿,真有些情不自禁。”


    “讓我靜一靜好不好?”


    “噢!對了,適才‘青蓮居’中,與‘掘墓人’共桌的雛兒是什麽人?”


    暗中的斐劍,心頭不由一震,對方能道出自己名號,而自己對他卻一無所知。


    ‘無魂女’嬌笑道:“你無腸公子問別人幹麽!你真愛我嗎?”


    “一見傾心,哥哥我會……”兩條身影抱在一起。


    無魂女伸出柔美撫向對方,閃電般一翻,一點。


    隻聽無腸公子說:“好妹妹,這裏清溪夜景,不用迴下處也可圓巫山之夢,造雲雨之情……”


    斐劍一聲暴喝,躍出身影,麵對無腸公子。


    尹一凡躍躍試試,但又不敢造次加入,生怕惹翻了斐劍,兩人相處的時間雖短,但慧黯的他,已摸清了斐劍個性。


    寒芒耀眼,斐劍已掣出了佩劍,那一招驚世駭俗的絕招,陡然施出。


    “鏘!”的一聲,人影霍然而分,“無腸公子”胸衣裂開了一道尺長的口子,奇怪的是他竟然麵不改色,也不見有鮮血流出。斐劍這一驚非同小可,難道對方已練成金剛不壞之軀不成,估量中,這一招如夠上部位,對方不死也得重傷。


    就在這一窒的瞬間,“無腸公子”招扇閃電般斜敲而出。


    “鏘!”這一扇擊在劍身之上,力道奇猛,斐劍手中劍幾乎脫手飛去。


    “無魂女”尖聲大叫道。


    “他穿了軟甲護身,我一時不察才會失手!”


    斐劍恍然而悟“無魂女”被一招擊退,於招出無功的原因。


    暴喝聲中,兩人展開了一場慘烈拚搏,而雙方功力在伯仲之間,斐劍用來用去就是那一招,而“無腸公子”因有軟甲護身,不用全神防守,可以全力出擊,摺扇雖短於長劍,但長短互見,仍是半斤八兩。


    轉眼過了二十招。


    “無魂女”突地大聲叫道;


    “陰魂不散,請你替我解開穴道。”


    尹一凡一愕,想起那誘人的高聳乳房,不由麵熱心跳,連頭都不敢迴,漫應道:


    “你什麽穴道被製?”


    “乳中,腹結,氣海!”


    尹一凡全身一震,這三穴都在下不得手的地方,登時楞在那裏做聲不得,“無魂女”再次道:


    “陰魂不散,一個女子被人欺淩,你竟然安心袖手,枉為武士了!”


    這話極具份量,他知道斐劍即使要殺她,也不會等閑乘危下手,她既已出聲唿求,不答應實在有些過下去,的確也不是正道武士應有的態度,當下咬牙迴身,上前兩步,伸手虛空向對方胸腹三穴彈去。


    “謝謝!”


    “無魂女”應指而起,結束了一下破裂的衣裙,咬牙切齒的就要向“無腸公子”


    撲去。


    “無腸公子”見此,閃電般刺出一招,全身而退。


    那裏走,“無魂女”嬌聲中跟蹤追去。


    驀地一個蒼勁的聲音道:


    “別忙走,我老人家有句話要說!”


    話到人到,赫然是那城中以詞句指示“無魂女”行蹤的那竹杖老者。


    尹一凡忙上前施禮道:


    “老丈有何指教?”


    老人不理尹一凡所問,目光緊緊迫注在斐劍麵上,略不稍瞬,久久才道:


    “娃兒是何人門下?”


    斐劍冷冷的道:


    “非常失禮,這一點無法奉告。”


    老人麵色一變,以竹枝叩了一下地麵,轉向尹一凡道:“小子,你準備上那裏去?”


    一個娃兒,一個小子,這稱唿上顯然有了差別,尹一凡倒是無所謂,照斐劍的口吻道:“這一點無法奉告。”


    老人作色道:“小子,我老人家先打爛你屁股,再找那老酒蟲算帳。”


    尹一凡聞言之下,俊麵為之一變,趕緊再行下禮去,道:


    “您老人家如何稱唿?”


    “先別問,告訴我你到那裏去?”


    “這……這……事關別人秘密,晚輩不好……”


    “不行,說也得說,不說也得說,不然老酒鬼的事我老人家撒手不管!”


    斐劍在一旁如丈二金剛,摸頭不著腦,不知這一老一少搗些什麽。


    尹一凡哭喪著臉,目光掃向斐劍,意思是許不許他說此行目的,斐劍心想,此去尋訪“千手人”,查詢“金釵”之謎,說出來出不要緊,當頷了頷首,尹一凡如釋重負,先笑了笑,才道:


    “晚輩與拜兄前去幕阜山!”


    “幕阜山?千裏迢迢,去做什麽?”


    “到‘百迴穀’,拜訪一位武林前輩!”


    “暗器聖手‘千手人’?”


    “是的!”


    “不必去了,幸而我老人家多此一問不然就冤枉了!”


    “為什麽?”


    “千手人在半年前被人殺害了!”


    斐劍聞言之下宛若被當頭澆了一瓢冷水,“千手人”被殺,這“金釵”之謎武林中有誰能解呢?不由脫口道:


    “千手人真的遇害了?”


    老人白眉一橫,道:


    “我老人家沒來由買騙你,倒是可肯告訴老夫去找‘千手人’的目的?”


    斐劍心念一轉,道;


    “想請他鑒別一件暗器的來曆!”


    “噢,什麽樣的暗器?”


    “一根鳳頭金釵!”


    “拿來我看?”


    斐劍取出“鳳頭金釵”,遞與這不知名的老人,老人接在手中,反複細看,眉峰愈皺愈緊,最後,廢然遞還斐劍道:“老夫無法鑒別,這金釵是如何來的?”


    “在一個遇害者身上所得!”


    “哦!這……武林中從未聽說過有什麽人以金釵作暗器,也許是無名宵小……”


    “不!以死者的身手而論,下手的人絕非無名之輩!”


    突地


    尹一凡怪叫一聲道:“晚輩知道您老人家是誰了!”


    老人冷冷地瞅了尹一凡一眼,道:“小子,你這副德性和老酒鬼一模一樣,別看你衣冠楚楚,滿象個人,還是脫不了破銅爛鐵的德性,你知道我老人家是誰?”


    尹一凡毫不以為許,嘻皮笑臉的道:“您老人家是‘無後老人’……”


    斐劍一聞“無後老人”四個字,身軀陡地一顫,激動的道:“無後老人?”


    “怎麽樣?”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老人白眉一軒,道:“娃兒,你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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