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方洪突然亮劍飛掠,桑龍姑才怔得一怔,他已連番幾個起落,以桑龍姑身去雖快,一時竟未將他追上,但奔出兩裏地方,桑龍姑可就越追越近了,方洪耳聽濤聲震耳,不由心裏一驚,前麵大江阻路,要是再往前走,桑龍姑眨眼即可將他追上了!


    方洪忽然心裏一動,心道:“我這般亮劍飛馳,碧光如虹,她隻見劍光,不見人影,故爾始終緊追不舍,九妹顯然是要我調虎離山,現下已將她誘離遠了,目的已達,我何不……”


    心念一動,霍然還劍入鞘,碧光驟斂,方洪斜刺裏一飄身,立即鑽入蘆葦中。是他心念才動的這個工夫,早已到了江邊,沿江皆是比人還高的蘆葦。


    方洪鑽入蘆葦,立刻反方向飛竄,早離開了鑽入之處,有十來丈遠,這時江風唿唿,吹得那蘆葦搖曳,故爾不怕被她發覺。


    果然,聽得桑龍姑咦了一聲,自言自語說道:“這劍飛來,怎會突然隱去?”


    方洪暗叫聲好險,桑龍姑的話聲,離他藏身之處,已不到三丈。顯然是這女魔在眨眼間,已將左近搜了一遍。他豈止好險,而且心中駭然,要不是他見機得早,此刻怕不早被她追上了。


    隨聽嬌滴滴喚了兩聲娘,是那南琴聲音,說道:“追上了麽?”聲音是由遠而近,分明她才趕到。


    隨又聽得兩人聲帶微喘,拂葦而來,南浩的聲音在說:“娘,我們快搜,隻怕那劍又入了土了。”


    桑龍姑半晌都沒出聲,是她在思索麽?


    忽聽南玲的聲音,說道:“娘,我瞧有些古怪啊,好像,好像那劍光之下,有團黑影,而且我瞧那劍光飛射,並不比娘更快。”


    方洪聽那南浩說要搜索,心中早是一緊,忽聽南玲這麽一說,可就急了,心道:“不好,這三人已是了得,何況還有桑龍姑這女魔,她們心生疑惑,自是要搜,我的行藏那會不敗露!”


    像是那南玲一言,已將桑龍姑提醒,忽然嗯了一聲,道:“而且那銀蛇劍光如白練,飛射應如電閃,適才所見,卻是碧光。”


    好大的江風,吹得蘆葦蔌蔌地響,方洪忙不迭緊握劍柄,側身疾竄。皆因幾人和他相距不到三五丈,輕易便能發現他藏身之處,同時心中兀自苦思不解,秦九凝命他向這東麵江邊奔走,端的為何?


    有那勁風拂葦之聲,方洪才能大膽飛竄,不過是他離開藏身之處的刹那間,幾人的動作好快,耳聽桑龍姑也喝了聲:“快搜!”便聽得刷地一聲響,一人已撲到他適才藏身之處,若他稍遲一步,怕不登時被他們搜著。


    方洪伏身飛竄,心知要不被他們發現,那機會真是微乎其微,是以,他不但緊握劍柄,而且拇指已按在卡簧之上,說不得,到時隻好一拚。


    那知他竄走不到十來丈遠,那江濤之聲更是震耳,而且已隱隱聽得水聲拍岸,不由心頭一涼,既已近水邊,蘆葦必已到了盡頭,再往前行,身形可就立即暴露了。他正想改變方向,陡然間,似見有一絲火光一閃!


    勁風拂蘆葦,那光亮也倏隱倏現。方洪心中一動,立知江邊有舟在此泊岸。此間已遠離采石磯的街市,那南星元與玉簫郎君的惡鬥已不聞半點聲息,就可知相隔已甚遠了。若說這是漁舟燈火,此刻已是月移中天,早是午夜了?


    就在他一怔之頃,忽聽一個女子的口音說道:“爹啊,萬裏迢迢,我們為何而來?”


    方洪聞聲大喜,這不是那醜女麽?那麽,舟中必是她與那葛衣人。


    那葛衣人為他打通了玄關之竅,不過半個時辰前,醜女曾戲耍桑龍姑的三個兒女,有這兩個大援在此,他那還怕桑龍姑和她的三個兒女。


    那醜女的聲音,像在埋怨,又像在撒嬌,隻聽那葛衣人嗬嗬笑道:“你這小妮子真會歪纏,我早同你說,若不看在赤城山主麵上,爹爹我怎會等到現在,多的時刻都等啦,怎又連一月的短短時刻也等不得。”


    今晚方洪已是兩次聽他提起赤城山主,心下奇道:“這赤城山主究竟是誰,聽那醜女話中意,分明是要葛衣人不饒桑龍姑,他卻要看在赤城山主麵上,這人武功必也高極,那麽,是邪?是正?”


    方洪同時心下已有些明白,秦九凝要他東奔江岸,原來是她知這兩父女在此,登時膽氣一壯,不自覺地長身,江岸的蘆葦本來高與人齊,但在遒勁的江風吹拂之下,恰似綠浪起伏,他這一長身,身邊蘆葦低拂。方洪的身形也頓時顯露了出來,隻聽數丈外,南浩的聲音喝問道:“甚麽人?”


    他四人見劍光乃是附著一條黑影飛駛,已然心下生疑,此刻陡見一人現身,南浩首先發現,更是心中雪亮!


    方洪長身,南浩喝問,本是同時,就在這刹那間,陡地風聲颯然,白影入眼,方洪立知是桑龍姑撲來,趕緊斜身疾掠,向泊舟之處縱去!


    那桑龍姑何等身手,霍地身軀一側,竟已斜飛兩丈,一掌向他身前截去!


    方洪迫得拳腿一個翻滾,腳才著地,赫然桑龍姑已立在麵前,哼了一聲,冷峻之極地說道:“原來是你!”


    但聽風聲颯颯,南浩當先趕到,南玲隨至,南琴尚未縱落,已恍然大悟,叫道:“娘,我們上當啦,那碧光是他。”


    今日在崗上,方洪曾以靈龜寶劍同她過招,隻因那是白天,劍上碧光並不強烈,故爾先前未想起,此時一見方洪,這才恍然大悟。


    方洪有恃無恐,朗聲道:“不錯,在下這柄寶劍,乃是上古奇珍,劍上碧光似長虹。”手按劍柄指扣卡簧,兩腳一爻!但他掃眼間,江邊燈光卻已不見,難道那葛衣人與那醜女已然離去!心念一動,心頭登時一緊。


    隻見桑龍姑一怔之後,目中陡射奇光,冷笑道:“那麽,這劍也不在那銀蛇劍之下,也是一樣!”倏地一晃肩,左手兩指一伸,已向方洪雙睛點到!


    方洪早防她這一著,並知下一著必是扣腕擒拿,誌在奪劍,是以分明見她兩指點到,並不招架,鳳點頭滑步挪移,蹌踉一聲龍吟,靈龜寶劍登時出鞘,倏地向她腕上撩去!


    方洪這一著搶了機先,饒她桑龍姑武功了得,也大吃一驚,一者她已不是扣腕擒拿,倒成了將自己的手腕向方洪劍上迎去!且靈龜寶劍,上古奇珍,方洪劍未撩到,劍光已暴射兩尺,當真砭膚奪魄!


    桑龍姑甩腕閃身,怒道:“你還敢反抗。”方洪那一劍自是傷她不著,卻將她激怒更甚,唿地一掌,左手圈拍,右手勾打!刹那間,像已幻化成了十數個桑龍姑,同時在向方洪攻擊!


    方洪劍走龍騰六合,寶劍若遊龍,神、吐、削、掃、掛、劈,陡地奔雷驟發,碧光似幕,劍氣護身,以攻為退,撤步數尺。他,又驚又奇:“三爻,六變,九轉,你也會!”


    原來桑龍姑之所以能陡然幻成十數個身影,乃是施展紫府迷宗武功,他迄今不知那日在彭水山中教他的是南雍,南雍乃是桑龍姑的長子,故爾一見桑龍姑的身法,便驚問出口。


    那知桑龍姑一見方洪輕易地便脫出了身去,所用的步法,亦是紫府迷宗,登時一怔,喝問道:“你究竟是誰,是赤城山主?還是紫府宮的門徒!”


    方洪奇道:“又是赤城山主。”同時驚忖:“莫非這三爻,六變,九轉,乃是紫府武學?”


    突然桑姑龍陰惻惻一聲笑,說道:“不管你是誰,今晚即使你留下寶劍,也饒不得你!”


    要知那奔雷劍的始祖,亦即是那洞中的老人,便是赤城山主,赤城與天姥,本來皆在東海之濱,隻因赤城山主當年敗在桑龍姑手中,故爾遠走南茺,隱匿古洞,方洪因未正式拜師,是以未曾告知。那桑龍姑與赤城山主自是不能並立之仇,她如何不知紫府宮中傳人,定然饒她不得,方洪陡然施展紫府武學,她那會想到竟是自己的兒子所授,隻道是紫府宮人已然尋來,這一驚,非同小可,口中在問,心裏卻已起了毒念,不論他是何人門徒,劍在他手,如虎添翼,且非殺他不可!


    方洪正當驚疑而喜之頃,桑龍姑霍地推出一掌,這一掌淩厲無儔,方洪向所未見,他雖在驚喜之頃,但麵對強敵,豈能不戒備,腳下三爻,轉到桑龍姑身側。


    桑龍姑在紫府武學上,練了二十年,方洪身形未動,已知他的意向,右掌倏忽翻掌斜劈,他身未六變,掌風早自側後折射到了!登時受製,迫得住右疾旋挪騰,同時心中驚道:“顯然這女魔知我奔雷劍施展開來,手中又有寶刃,勝我不易,故爾以數十年的功力,發掌遙劈,我我……我怎及她功力雄厚!而且她掌力可自四方八麵折射,她身在麵前,卻能攻我身後!”


    方洪一時間頓現忙亂,那知才躲過她折射攻來的一掌,桑龍姑已一掌緊似一掌,發掌奇詭莫測,身法之快,更難看清人影,隻見狂濤生四麵,八方起狂飆,一時間,竟不知她掌風自何方發來,方洪空有寶刃在手,奔雷劍無敵天下,竟然英雄無用武之地,忙不迭劍交左手,右掌推掃掛劈,接了三掌,其實他哪是接掌,不過僅是封守四麵,而且已有些手忙腳亂,在她恁地淩厲攻勢之下,顯然今日已無勝理!皆因他功力遠遜於桑龍姑,而且方洪掌上功夫更非他所長,哪料他忙不迭運掌封架,陡覺自己掌力倍增,竟能封架住了。


    桑龍姑一怔,方洪卻恍然大悟,心知是那葛衣人為自己打通了玄關之竅的緣故,不由膽氣陡壯,趁桑龍姑一怔,攻勢稍緩的刹那,唿地一掌劈去!


    哪知桑龍姑先前未將他看在眼裏,隻用得五成掌力,又因兩掌齊發,一陣快攻,況又多半折射,故爾又再減半,這女魔陰冷冷一笑,竟不再快攻,待他掌力近身,霍地一掌挫腕推出,頓將方洪的掌力反震迴來,方洪陡覺一陣窒息,身形竟被震飛!跋打千斤墜,卻聽身後一聲銳嘯,一條蛇頭軟鞭向他雙脛纏來,嘿嘿冷笑:“將劍留下,今晚饒你不死!”聞聲知是南浩,方洪心頭一驚,隻怕南玲南琴軟鞭同時出手,腳尖一點地,劍化八方風雨,奔雷驟發!


    忽見白影一閃,桑龍姑喝道:“不可碰他寶劍!”這女魔當真身形快逾電閃,一指點開南浩鞭頭!


    一言將方洪提醒,寶刃削鐵如泥,怎麽我倒忘了。隻聽雷聲隆隆,劍走羿射九日,腳下卻已三爻六變,同時向身外四人攻去。


    劍是神物,劍招更見神奇,但見劍氣彌空,劍影如山,寶刃既是蛇頭軟鞭克星,他又何懼對方人多!


    隻見桑龍姑兩掌突揚,刹那間用她那奇巧的掌力,將南浩南琴迫退,她退身之頃,卻已將南玲帶退兩丈!顯然方洪令她莫測高深,怕傷了她這三個兒女。其實這羿射九日,乃奔雷神劍最具威力一招,方洪大敵當前,迫得他出手便將這最具威力的兩招施展開來,果然立將這女魔鎮住。


    方洪心中明白,自己無論如何不是這女魔敵手,何況還有她這三個兒女,當下收劍而立,朗聲道:“我且問你,那五月五日之期,你算是不算,你要是怕那日天下英雄在場,你難施詭譎,好,今晚在下便與你們作個了斷。”寶刃橫胸,意態軒昂,直似他成竹在胸,全不將四人看在眼裏。


    桑龍姑心中驚疑,不知方洪是近日來連得奇遇,更萬不料自己的長子亦以武功資敵,還道日前在那寒潭,方洪乃是藏拙,現今又被他用言語一激,當著三個兒女之前,實又放不下臉來,這女魔眼珠亂轉,心裏已有計較,冷笑道:“好,便饒你多活些日,今晚要了你命,倒說我以大欺小。”隨見她向三人一招手,道:“迴船。”


    當先轉身就走。方洪倒大出意外,不料他用言語一激,竟然收效,隻見南浩南琴,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才轉頭隨桑龍姑走了,南玲一直默默無言,她雖已隨後跟去,卻兩三次迴頭來向他望。


    方洪一抹額頭上汗珠,心中才叫得聲僥幸,突聽身後一人冷冷地說道:“玲姑娘對你有情呢,可惜可惜。”


    方洪才聽出是秦九凝的聲音,忽又聽隱隱有人說道:“爹,你眼光不錯,他不但資曆好,機智也不差啊。”


    方洪低聲說道:“九妹快隨我來。”飛身疾掠,向那話聲傳來之處縱去。原來他已聽出是那醜女的聲音。


    分明那聲音是在近處,方洪又是聞即已縱出,那知落地一看,並不見人影,登時一呆,卻聽那葛衣人的聲音,已在遠處傳來,嗬嗬笑道:“爹的眼光還會錯麽?難為他啦,不然我要一露麵,這女魔逃匿,可就麻煩了。我兒,我們難得來一趟中原,走,爹帶你遊一遊中原的名山勝境。”


    話聲落時,已是勉強可以聽聞,顯然人已去得遠了。方洪知再也追不上了。這兩父女究竟是誰?他受人大恩,竟不知人家是誰,方洪好生悵惘。


    忽聽秦九凝在他身後說道:“師兄,你的福緣真不淺呢,不料竟得這位當代奇人垂青。”方洪一迴頭,隻見秦九凝已站在身後。方洪忙問道:“九妹,你何時來的?這位前輩是誰?那銀蛇劍到手了麽?唉,適才好險啊!”


    秦九凝從不解凍的臉上,忽然現出笑容,但隻是那麽一抹,不忙不急地說道:“你問這麽多,我可得一件件說,這位……”目光向四外查看凝神靜聽。顯然她是怕桑龍姑還在左近,便道:“師兄,你且隨我來。”


    方洪隨她穿出蘆葦,隻見十數丈外,泊著一雙船。心道:“這不是葛衣人和那醜女的船麽,適才分明兩人在船中說,怎麽現今卻舟而去?”秦九凝直向那船奔去,隻見那船中已無燈火。


    方洪對這位九妹實是心折,以往這些日來,她冷眼觀察,莫不料事如神,心地空明,最能洞察秋毫,故而也不再問,隨她奔去,未到船邊,秦九凝又打了個手勢,將腳步放輕,雖然她見舟中無人,才向船上奔去。方洪心中不由一動:“現今這幾起人皆在此現身,九妹又恁地戒備,莫非這舟乃是其中之一的?”


    他心念才動,隻見秦九凝忽地向江麵飛落,踏波而行,繞船一圈之後,才向船上飛落,方洪心道:“九妹這般小心,可見這舟的主人,必是極其了得的。”忽然似有所悟:莫非這是那玉蕭郎君的船?


    他也不怠慢,一怔之下,即刻跟上,秦九凝已進艙去了,這不是那玉簫郎君的船怎的,隻見艙中滿目錦繡,極盡奢華,直似個水上行宮。


    方洪才入艙中,見秦九凝在桌上拿起了張紙箋出神,自言自語說道:“咦,她福緣不淺呢,竟能得當今武林至尊的垂青。”


    方洪道:“九妹,你說什麽?”秦九凝不答,將那紙箋向他遞去,方洪接過一看,隻見上麵寫道:“字諭史炎,迴首是岸。此女經已帶走,若敢再犯,廢爾武功。”


    方洪道:“史炎,果然是那玉簫郎君。”秦九凝卻若有所失,道:“她走了,她走了。”方洪道:“九妹,你是說這紙箋上的女子麽?”


    秦九凝一聲歎氣,道:“師兄,你知她是誰麽?就是你曾將她和我相比的寒梅妹子啊。”方洪一把抓住她的手,急道:“這是玉簫郎君的船,你是說寒梅妹妹在他船中。”


    秦九凝點點頭,道:“不但在他船中,而且是自巫峽同舟而來。”


    方洪心頭一驚!從巫峽同舟而來,寒梅妹妹在玉簫郎君這情魔的船中,已住了幾日!


    秦九凝卻麵上忽現喜容,這才若有所失,現下又現喜容,眨眼間同在她麵上出現,實是少見,隻聽她說道:“她能得這位當代武林第一人的垂青,福緣不淺啊,師兄,將來成就,隻怕還在我們之上呢。”


    一言將方洪提醒,知秦寒梅被那葛衣人帶走了,這紙箋亦即是那葛衣人所留,但方洪非但不以為喜,卻心往下沉,往下沉:這玉簫郎君最能博得女子的歡心,隻看秋娘險喪命在他手中,她卻反為護他,甘為拚命;麵冷心冷的九妹,亦初見麵,即與他攜手同行,而且,那玉簫郎君的迷煙好生曆害,寒梅妹妹便是個三真九烈的女子……她,她能清白無瑕麽?


    方洪的心怎得不沉,那葛衣人縱有通天本領,從此傳她奇絕武功,還有何喜。


    他如癡如呆,渾身涼透,就在這刹那間,忽聽秦九凝道:“玉簫郎君迴來啦,我們快走!”


    那方洪怒極大笑,道:“好,我正要找他,來得正好!”


    刷地一聲,已將靈龜寶劍拔出,劍上碧光爆射,陡地照見艙門口上,站定一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正是那玉簫郎君。


    方洪一見玉簫郎君現身,他連半點聲息也未聽到,倏然已到麵前,連秦九凝亦是駭然,但方洪早紅了眼了,正要撲出,忽覺手腕已被秦九凝扣住,低聲道:“先別動手,我還有不明白的。”飄身到他身前,說道:“你迴來得可快啊!”


    玉簫郎君雖然不敢輕視方洪,但他表麵上卻像毫不在意,笑道:“你是說那個糟老頭兒麽?倒也是個勁敵,隻是,嘿嘿,在我玉簫郎君手中,豈能討得了好去,人已打發他走啦。”


    方洪知他說的是南星元,知南星元雖然武功在他之上,但卻不敵他狡詐百出。心道:“那南星元乃是個忠厚慈祥長者,莫非又著了他的道兒。”


    巫峽之夜,記憶猶新,方洪恨不得一劍將他劈成兩段,但他才一掄劍,就覺勁道使不上,原來秦九凝兀自扣著他的手腕,並未放鬆。且更一緊,暗示他休得妄動,說道:“我就知他不是你的敵手,但你可也未傷他啊。”


    那玉簫郎君得意地一笑,道:“我要想取他性命,那晚巫峽之夜,我即不放過他了,美人兒,你是不知,對這糟老頭兒,我有甚多顧忌,其實饒他一命,也算不得什麽。”


    秦九凝雖然就要聽他這一句話,冷冷地轉頭說道:“師兄行啦,現在你動手吧!”


    卻聽玉簫郎君咦了一聲,說道:“我那個美嬌娘呢,那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


    隻見秦九凝上前一步,伸手遞過那紙箋,說道:“她麽,被人帶走啦!”


    玉簫郎君一怔,伸手接過,麵上忽然變了顏色。


    方洪先前恨不得將他一劍兩斷,一聽他問起秦寒梅,正要明白是否被他汙了清白,故爾秦九凝放開了他,他倒立時動手了,此刻見他麵上變了顏色,心道:“寒梅妹妹落入這惡魔手中,豈能保全。”鋼牙一挫,即要撲出,陡見銀光閃動,秦九凝忽然輕悄悄拔出一把銀光閃閃的劍來,那劍亦不過兩尺長短,劍尖之上,亦銀光吞吐不已。


    方洪一怔,忙道:“九妹,你已取得?”玉簫郎君卻大驚,道:“你你……”秦九凝淡淡地說道:“是啊,這就是那把銀蛇劍,今晚你可上當啦,我知你乃是專為此劍而來,今晚那南星元老前輩先將你絆住,我師兄又將桑龍姑引走,我輕輕易易就將此劍取得了。”隨轉頭向方洪說道:“師兄,自此而後,神招神劍,相得益彰,破桑龍姑那五蛇劍陣,可就輕而易舉啦,你們不信,我們兩劍合璧,就拿?試試。?br />


    那知她一言未了,陡地人影一晃,玉簫郎君忽地欺身奪劍,身法好快,翻腕擒拿,又快又準。


    方洪才一聲怒喝,那知秦九凝似早防他有此一著,身似遊魚,倏地從他脅下鑽過,晃身已到船頭!玉簫郎君才要飛袖兒卷,方洪劍上碧光若長虹,早向他撩去!


    玉簫郎君知他劍上威力,迫得滑退到了蓬邊,這一來,刹那間他已身陷重圍,方洪在艙,秦九凝在船頭,身後是船蓬,前麵亦是船蓬,卻聽秦九凝淡淡地說道:“師兄,我們要拿他一試雙劍合璧,先別傷他。”忽地縱上岸去!


    玉簫郎君狂笑一聲,霍地向方洪一袖拂去,卻是以進為退,秦九凝腳才著地,他左袖卷兒,借這兩拂之力,身形憑空疾射到了,眨眼間,向秦九凝猛拂出兩袖,說道:“美人兒,郎君我有憐香惜玉之心,不料你會與那老不死的串通一氣,趁早將劍給我留下便罷!”


    他現下可已明白,這女郎原來與方洪這小子是師兄妹,又見寶劍被奪,這個氣可大啦,但他仍是瀟瀟灑灑,不形於色。


    他兩袖拂出,隻見狂風陡卷,但卻並非是向秦九凝身上拂去,而是拂向她左右,使她不能左右閃避,卻早縱身疾掠,左右就勢一圈,拂她雙睛,右手電光石火般,向她手腕拿去!但聽奔雷自天而降,方洪已自船上縱起,淩空下擊,劍未到,碧光已似靈蛇吐舌般射到!


    秦九凝倏地退了一步,滑步翻腕,削他右腕,頓成前後夾攻!


    玉簫郎君端地了得,塌腰一旋身,兩袖早又拂出,分向兩人劍上卷去,同時袖湧狂濤,竟然震退兩人!


    秦九凝冷冷地說道:“長短相生,顛倒相濟,師兄,劍走‘羿射九日’。”手中銀蛇劍走輕靈,卻是“一劍擎天”!


    方洪劍化“羿射九日”,但聽轟雷奔發聲中,碧光似長虹般,直刺前心,秦九凝劍上銀光暴射,亦已向他後心刺到!頓又成兩麵夾攻!


    玉簫郎君見兩人是向前後心刺到,但見碧光繞體,方洪劍中,隱含人劍,心中一驚,皆因他看得出,他前心刺來一劍雖然似實,人劍是虛,但若招架麵前的一劍,那人劍頓然變實,同時身後,秦九凝這一劍雖隻雷聲隱隱,但卻有銳嘯之聲,劍勢銳不可當,那敢怠慢,拚著右袖不要,猛可裏向當前一劍疾卷過去,同時右袖翻江倒海般,倏拂猛收!


    隻聽嗤地一聲響,方洪一劍早將他右袖刺破,但玉簫郎君實有過人功力,在他一震一帶之下,方洪寶刃頓失準頭,人影才晃,他已脫出兩人圍攻。


    秦九凝微微一怔,說:“好,當機立斷,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料敵如指掌。師兄,劍走八方風雨。”


    玉簫郎君要不是拚舍右袖,料敵不差毫厘,眼看適才即難脫身,非傷不可。方洪倒不由一呆,沒料兩人雙劍合璧,會有這大威力,又驚又喜,是以那玉簫郎君脫逃,他竟忘了進逼,聞言才忙不迭一撲劍,劍走“八方風雨”,風聲、雨聲,以及奔雷之聲,加上那碧光暴射,有似閃電一般,一時風雨雷迸發,便連方洪亦是不信,怎生這一招,此刻使來,威力較前增了一半?但馬上心中明白,一者是因手有寶刃,再者那葛衣人為自己打通了玄關之竅的緣故,便是剛才一招羿射九日,那威力亦不同尋常,這惡魔還能逃得出去了麽?同時腳下三爻六變,刹那間,又已將玉簫郎君圈住!


    秦九凝忽然冷冷地說道:“師兄,別傷他,劍轉七巧飛星。”她卻早將一招“蛟龍出水”使完,陡地銀光暴斂,變作三點銀星,自三麵向玉簫郎君攻去,但秦九凝卻已失人影。


    方洪知九妹是在拿他試演雙劍合璧,故爾劍上也留了分寸,一麵劍轉“七巧飛星”,同時喊起來,道:“好,九妹,這才真成了三星拱月!”


    玉簫郎君心驚不已,流雲飛袖前遮後擋,那還敢有半點輕敵之心,拚命抵敵,但要想逃走,竟比登天還難!


    眨眼間方洪已劍走“龍騰六合”,秦九凝卻劍轉“四象飛花”,待兩人都劍化“五雷噬嗑”,但聽雷聲隆隆,似四方八麵,無數焦雷滾滾,彌空劍氣,更是砭膚生寒,森然有若電閃,竟比“羿射九口”那威猛的一招,還要無儔!


    秦九凝從不喜形於色的,此刻也眼睛一亮,道:“雙劍合璧,威力果如所料,師兄,下手啦!”


    那知她一言未了,隨聽一聲震人心神的龍吟,秦九凝的劍竟被方洪蕩開,叫道:“九妹手下留情。”


    秦九凝愕然後退,方洪亦早撤劍,隻見玉簫郎君現下雖未傷毫發,但他那兩隻用以作為武器的飛袖,早被兩人劍光削落而且身上衣衫亦已不能蔽體,顯然他死裏逃生,亦是大出意外。


    方洪恨聲道:“今晚看在那位老前輩麵上,饒你不死,還不快滾!”


    玉簫郎君朗朗而笑,道:“你以為我怕了你們麽?今晚你們靠寶刃之助,又是兩打一,算是甚麽本領,好,今後我們那兒碰上,那兒算這筆帳,嘿嘿,我可得警告你們,你們兩人可別放單。”


    方洪一臉鐵青,但卻並不追去,見那玉簫郎君說罷,頭也不迴的返舟去了,不由又一聲浩歎,他這般敗而不餒,雖然適才險險沒有命,卻仍能沉得住氣,神閑氣定。方洪望著他的背影,說道:“若他能改過自新?若他能改過自新?”


    秦九凝登時明白他的心意,說道:“師兄,豈不知江山易改,秉性難移麽?”原來她靈台空明,方洪動念,她立知他心中所想的,必是想像中,那秦寒梅已為他所汙,方洪先前恨不得殺他泄恨,就在那玉簫郎君險險要命喪兩人那一招“五雷噬嗑”下去之時,忽然心中一轉念!便殺了他,雖然可出胸中一口惡氣,但秦寒梅呢,這一生豈不完了,為今之計,隻有迫他改過向善,與秦寒梅結為夫婦。


    那方洪與秦寒梅,在窮風穀中,青梅竹馬,如何不知她的性情,唯有這般,讓他們結為夫婦,方能救得她的性命,不然,她豈不羞憤欲死,而且也絕不會偷生。


    是以,方洪在那刹那間,已暗暗打定了主意,故爾手下留情,下定決心,令玉簫郎君改過向善,成就秦寒梅與他的一段姻緣。


    方洪當下歎道:“九妹,現下我才知那南星元功力在這玉簫郎君之上,為何始終奈何他不得,而且還險些喪命在他手中,原來他非是不敵。”


    秦九凝點了點頭,說道:“既知如此,隻怕你的心思要白費了呢。我們也隻好盡人事了。”要知方洪知秦寒梅在玉簫郎君那裏留了數日,認定必已被他所汙,那秦九凝今日日間尾隨玉簫郎君偕同返舟,更是親見他與那位妹子相晤,一見妹子貌美如花,亦認定不能幸免。以玉簫郎君武功在她之上,這淫魔更身有迷煙,他豈能將她放過,她豈能幸免!


    方洪此刻悵惘、煩惱,悲憤交集,隻是一迭連聲歎氣,他與秦寒梅早生情愫,這些日,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她,不料她落得這般結果,好恨啊,他突然恨起他爺爺來!爺爺為何要殺他爹爹,為甚麽啊,致令他們這一雙情侶,心心相印,卻又互相躲避,不能見麵,而致……


    秦九凝見玉簫郎君的船已滑出岸去,已順流而下,怕方洪見了,又要難過,忙道:“師兄,這事慢慢說罷,我們盡力而為就是了,現在你當知我今日為何與他同行了,一者就為了這把寶劍,那南星元雖感我們相救之德,有心要以此劍相讓,但他卻無隻字提起我,同時已猜這玉簫郎君亦是為此劍而來,故爾與他同行,要探出這劍出土的準期和地點,再者,不瞞師兄說,他今日一見我之時,也和你一般,將我認作那妹子了,我才將錯就錯,另一緣故,即是為了與我那妹子相會,若無帶路,我要尋找,豈非不易麽?”


    方洪聽她說起今日之事,這才明白,為何秦九凝會與他攜手同行,這也難怪,秦九凝自小生長幽穀之中,從未到過江湖,天真而不知禮節,隻看她對自己便知,今日自己倒誤會她了,她若不讓他攜手同行,豈不令他起疑,發覺九妹另是一人麽?


    方洪道:“九妹,那麽我被玉簫郎君那迷煙迷倒之後呢?”


    秦九凝道:“你被迷煙迷倒,我立將你手中劍奪過,怕此劍落入這惡魔手中,同時我要救你,亦非有此劍不可,那知就在這眨眼間,忽然麵前陡現一個葛衣人,這人如何而來我竟絲毫不覺,當時大吃一驚,隻怕是敵方人物,那知那葛衣人一現身,連聲也未出,玉簫郎君卻如見閻羅,嚇得如飛而逃,那南琴見玉簫郎君也逃走,怕得恁地,一怔之下,也逃走去了。那葛衣人對兩人有如未見,隻向我說道:‘赤城山主有你兩個傳人,可喜可賀,姑娘,此子交我帶去,晚間你來此與他相會便了。’”


    方洪道:“赤城山主?你我是赤城山主的傳人?”


    秦九凝點了點頭,道:“師兄,本來我早該告訴你啦,那洞中老人,即是我們師祖,即是赤城山主啊,這是奶奶的意思,想在天姥的約期前,不告訴你,皆因師祖當年結仇甚多,你功力未足之前,怕你在江湖中道出師門來,若遇仇家,無法抵禦。”


    方洪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便將葛衣人替他打通了玄關之竅的經過說了,道:“九妹,這人當真是誰,今晚林中,你也是眼見的了,那葛衣人的女兒,竟能在不還手之下,將桑龍姑的三個兒女敗走,可知了得了,當真天下會有這高武功的人,而且,說來九妹你也難信,那玉簫郎君的流雲飛袖,也是這葛衣人所傳的呢。”欲知方洪能否與秦寒梅會麵,請看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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