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玉簫郎君一聲清嘯,飛袖招術突變,由兜卷抖掃,一變而為浮、沉、吞、吐,方洪立覺他雙袖之上,陡然生出奇大的沾滯之力,劍勢一緩,玉簫郎君又已自碧光飛灑的劍影中脫出!


    秦九凝急叫道:“八方風雨,羿射九日。”方洪咬牙再緊手中寶刃,本是劍起七巧飛星,猛可裏腳下三爻六變,彌空劍氣騰八方,頓又將玉簫郎君圈住!


    要知這八方風雨,羿射九日,乃奔雷劍精華所在,劍起奔雷滾滾,唯見衝霄劍氣,不見人影!方洪早又嘯聲劃長空,羿射九日正待施展,隻聽裂帛聲中,一條人影竟已衝破劍氣,暴射而出!


    原來玉簫郎君見方洪這一劍變化萬千,淩厲非常,心中大驚,心知便能架過他這一劍,但隻看他劍勢有如長河倒瀉,緊跟著的一招,必難逃出手去,立即拚舍兩袖,將全身功力盡貶兩袖之上,猛往他劍上纏去!方洪劍勢稍緩,這才疾射暴退!


    方洪那裏肯舍,身隨劍走,晃身便追!忽聽一聲嬌叱,一條紅影疾射而下,將他截個正著,原來是南琴聽得奔雷之聲,尋到此間,恰見情郎敗退,即疾撲而下,一聲懾人銳嘯,蛇頭軟鞭已向方洪咽喉點到。


    南琴來勢已疾,方洪撲去之勢亦疾,兩下裏一湊,當真險而又險!


    秦九凝兩眼一閉,這半晌她隻作旁觀,乃是恃奔雷神劍曠世無儔,何況方洪手有寶刃,自己又在旁替他掠陣,正可借此機會增他臨敵經驗,不料玉簫郎君敗退之頃,南琴現身快如電射,但她要相助,也來不及了!


    不料方洪陡又長嘯一聲,嘯聲才起,身形頓杳,南琴的蛇鞭竟已點空,原來方洪驀見人影,腳下三爻,已轉到南琴身後!


    他恨,恨九妹也著了他的道兒,實是南琴軟鞭未曾點到,六變九轉,隻因紫府絕學,太已神奇,竟像身形頓杳一般!


    南琴才聽他嘯聲已到身後,方洪已身劍合一,再已向玉簫郎君攻到!


    那知他被南琴阻得一阻,玉簫郎君已緩過手來,忽然朗朗一笑,不退反進!


    秦九凝急叫道:“小心!”說時遲,方洪身劍合一雖快,但玉簫郎君也快,手揚處,一點銀星已向方洪麵門射出!方洪身形太快,頓又成了兩下一湊!


    方洪隻道是普通暗器,那放在心上,隻一振劍,碧光暴射,隻要劍氣一絞,那銀星還不成為鐵粉麽?


    說時遲,那時實快如電閃,隻見白影一晃,秦九凝在話聲未落之時,已然撲到,霍地向方洪斜刺裏一掌推出!


    這也即是眼看劍氣要絞上銀星之頃,咦!九妹竟也助他攻我!恨極,劍一緊,碧光更見暴射如匹練!


    秦九凝身法雖快,卻不料劍光光芒會陡然暴漲,隻聽波的一聲,銀星已然炸裂開來!秦九凝這一掌亦已同時推到,方洪腳下一蹌踉,斜刺裏衝出數步!耳聽秦九凝才喝得一聲:“快摒息!”隻見陡的那銀星炸裂,一縷淡淡的白煙,被劍氣一絞,登時廣漫數丈!異香已然入鼻!


    隻聽玉簫郎君大笑道:“教你知我厲害,倒也!倒也!”


    方洪頓覺地暗天昏,兩腿一軟,身已栽倒,就在他失去知覺之時,迷朦中,似覺靈龜寶劍已被人奪出手去!


    方洪在迷朦中也意識到不好,但奈何無從掙紮!


    話說玉簫郎君在方洪身劍合一之下,眼看要傷在方洪劍下,忽地紅影一閃,南琴似星丸飛瀉般,自頭頂飛墜,蛇頭軟鞭疾點咽喉,饒是紫府絕學,神妙無方,亦不禁阻得一阻,玉簫郎君卻已哈哈一笑,手彈處,一點銀星已向方洪襲到!


    秦九凝方喝得聲快退!方洪劍已撩出,碧光暴射,隻聽波地一聲輕爆過處,一縷白煙已隨風飄散,方洪雙腿一軟,登時倒地!就在他失去知覺的瞬間,靈龜寶刃似已被人奪出手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方洪漸漸醒轉,就在他知覺以後,而又未複之頃,耳邊廂,聽得一人說道:“爹爹,這玉簫郎君是誰啊?”咦,這聲音像個年輕的姑娘啊!這是誰?


    方洪想睜開眼來,但覺眼皮重如千鈞,而且因他心智已複,忽然心中一動,忖道:“現今我身在何地,身邊現下至少有兩人以上,是友是敵,尚不得而知,我豈能讓人知我醒轉。”


    方洪恁地想時,也就不再試圖睜開眼來。


    陡聽一個蒼老的口音,說道:“提起此人,可與我們大有淵源,當年我們在長白山中,若非他娘之助,爹爹我和你好幾位尊長,恐怕都活不成呢?唉,這些事,說來話長,等有工夫,我再慢慢告訴你。”


    方洪倒抽了口涼氣,心道:“幸好我沒睜開眼來,聽這父女兩人的話聲,分明便在眼前,我要是睜開眼來,他們豈有發覺不了的。”當下試著暗將真氣運行全身,一麵凝神靜聽。


    便聽那女子的聲音說道:“爹,這也罷了,但他這飛袖的功夫,好生了得,武林之中,未聽說有這一門,這是出自何人門下?”


    方洪一直不解,早對那玉簫郎君的飛袖功夫,感到又驚又奇,聞言更是留意。


    隻聽那蒼老的聲音嗬嗬一笑,說道:“我兒,這可難倒你了,其實不但你不知道,便是當今武林之中,除了一個赤城山主,再無第二個曉得。”


    方洪聞言大奇:“這赤城山主是誰,聽這口氣,說話這人必是個武林前輩,他又是誰?”


    其實豈止兩人,那南星元、桑龍姑,以及那不知名的師祖,方洪在窮風穀時,又何曾聽他爺爺說起過,僅這不過旬日之間,他竟遇到這多奇人,當真世界之大,何奇沒有。


    那人的話聲才落,隻聽那女郎像有不服,說道:“爹,我不信,難道娘也不知。”


    忽聽那人陡然一聲歎,說道:“要是你娘知道,那就好了,我當時不致鑄成大錯。”


    女郎詫異之聲,說道:“這麽說,爹,他這飛袖的功夫,是你傳他的了。”


    半晌,都沒言語,是那女郎驚得發呆?她爹爹在悔恨交加!


    方洪已聽得明白,這兩人雖與玉簫郎君大有淵源,但隻聽這人因傳了他的武功,悔恨得恁地,可見他是個正人君子,便慢慢睜開眼來。


    就在這工夫,忽聽那女郎說道:“爹,沒見過你會什麽飛袖的功夫啊,再說,便是你要傳他武功,又何必瞞娘呢?”


    她爹卻突然失笑道:“武功之造極登峰,摘葉飛花,亦可傷人,何況飛袖,你不覺得他這飛袖,與你外祖父傳我的那八手神功,有些相似麽?”


    那女郎說:“咦,你偏心,那八手神功連我也不傳,卻將他化於飛袖之中,傳與外人。”聽她的話聲,就知她是噘起了嘴兒。


    方洪將眼睜開得有如線細,頓見滿天星鬥,原來是躺在曠野之中,咦,莫非仍在原處?他如線的目光略一移轉,便見對麵席地坐著個中年人,像是身著葛衣,那女郎卻背脊朝著他,故爾看不清麵貌便那葛衣人亦是麵貌模糊。


    隻見他又歎了一聲,說道:“便是我這一生之中,沒一點小事曾瞞過你娘,我兒,你那知道,爹有不得已的苦衷呢,再說,他這飛袖功夫,雖是我從那八手神功中化出的,但威力卻小了多半,以你的武功,比他強多了,而且你又不是不知師門的戒律,這八手神功,是不能傳人的。”


    方洪大驚,那玉簫郎君的飛袖功夫那麽了得,聽這葛衣人之言,這女郎武功竟還在他之上!而玉簫郎君的武功,又是這葛衣人所傳,所說的自是不假!


    方洪因是心裏一驚,兩眼突然大睜,那女郎恰好一迴頭,說:“爹,他醒啦!”


    她這一掉頭,方洪便是一呆,竟忘了翻身爬起,原來這女郎奇醜無比,醜得簡直無法形容,心道:“咦,世間之上,竟有這麽醜的女人?”


    隻聽那葛衣人嗬嗬笑道:“他早醒啦,不過你沒注意罷了,此子骨像清奇,大是可造之材,兒我們也該走啦。”


    說著,葛衣人已站了起來,方洪已知這人雖與玉簫郎君大有淵源,但是不但未與他同流合汙,而且在武林中輩份必尊,正要起身拜見,忽聽那醜女郎道:“爹,瞧啊,你替他打通了玄關之竅,他竟不拜謝。”


    方洪聞言一怔!她是說誰啊?掉頭四顧,卻並不見人,同時也才看得明白,存身之處,乃是在一個山峰頂上。


    不料他才這麽一掉頭的工夫,再迴頭看時,那葛衣人與醜女,竟已蹤跡不見。


    方洪駭然,簡直不相信會有這麽快的身法,忙向四處一看,唯見明月在天,微風不起!怔了半晌不由自言白語,道:“玄關之竅,玄關之竅,這峰上並無別人,莫非是說我?”


    要知那玄關之竅,修練內功的人,常廢畢生修為,亦難打通,但若一旦打通了這玄關之竅,真力將會陡增一倍。


    方洪才這麽一想,卻又不禁啞然失笑,心道:“我這不是作夢麽?這替人打通玄關之竅,乃是最耗真力之事,這葛衣人和我毫無淵源,甚至我連他姓甚名誰,尚且不知,他豈會為我打通玄關之竅?”


    方洪雖然不信便是自己,但心裏卻希望是自己,不自覺地右掌一掄,斜刺裏向外劈出,驀聽震天價一聲暴響,丈餘外一株碗口大的樹幹,竟應掌而折!


    方洪這一驚喜,非同小可,這一來,可就更不相信,但他這麽隻一掄掌,便將大樹劈斷,他能不信麽?一時間,呆呆地立在當地,竟不能動彈。


    這葛衣人究竟是誰?為何他竟會拚耗真氣,為他打通玄關之竅?怎又一言不發,忽地走了?


    一連串的問題,自他心中升起,但忽然心中又是一動!可見這葛衣人的武功,還在所有人之上,這般人全到了采石磯,豈是偶然?還有九妹呢?那秦九凝去了何處?


    方洪一想到秦九凝,登時心又往下一沉,秦九凝與玉簫郎君攜手而來的情景,頓又在他心中浮現,心道:“九妹靈台空明,無情無欲,豈會著他道兒,唉,但是,但是他們那般親昵之態,並不虛假啊?”


    方洪便又恨起那玉簫郎君來,他知自己的奔雷劍術,實在玉簫郎君之上,但是所以兩次三番敗在他手中,乃是他臨敵經驗不夠,他那流雲飛袖太已威猛神奇,最後,他本可勝得了他的,是啊!是那南琴突然現身相助,玉簫郎君彈出個銀彈,他的寶劍撩處,銀彈炸裂,一縷白煙便隨風飄散,異香入鼻,他即失了知覺。


    他不用想,即知是這葛衣人救了他,但劍呢,他爺爺賜他的靈龜寶刃?還有九妹呢?去了何處?


    就在迴憶起失去知覺時的情景,忽聽身後崗下,傳來連聲銳嘯!


    方洪聞聲,立即辨出是桑龍姑那五個兒女的蛇頭軟鞭唿嘯,忙飛躍下崗,那知他才下落不過五七丈,那銳嘯之聲已越來越緊,同時似是五音齊發一般。


    方洪腳下不停,心忖:“若非桑龍姑的五個兒女皆同時出手,對方又是何人?”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方洪早是一怔,原來淙淙水聲入耳,已到了那山泉之處,正是今日他與玉簫郎君惡鬥之地,但連聲銳嘯,卻在下麵林中傳來,相距已近,更覺懾人心神。


    方洪再又貼壁飛降,離地不過三五丈,忽聽一人冷笑一聲,說道:“還有甚絕招兒,快使啊,不然,我可要下手了。”


    方洪聞言一楞:“這不是適才在崗上的那個姑娘麽?”


    這女子的口氣,顯然不將對方人看在眼裏。方洪大奇,他曾聽那葛衣人說,她的武功還在玉簫郎君之上,他心中實有些不服,心道:“我倒要瞧瞧,你怎生了得。”


    落地,身形隻一晃,施展開紫府輕功,早掩入林中,隻見共有四人,那醜女被圍在中間。月下林中,倍常昏暗,故爾方洪要凝眸才能看清。


    原來圍著那醜女的方洪全都認識,一個是南琴,另外兩個,女的乃是南玲,男的是那個矮胖的少年南浩。三人三條蛇頭軟鞭,色分紅黑黃,矯似靈蛇,攻得好不淩厲!


    方洪一見是這三人,早為那醜女捏了一把汗,心道:“你便能勝一人,難道還能勝得過這三人去麽?”


    要知方洪早領教過那黑衣矮胖少年的鞭招,日前在那橋頭之上,勝他已是不易,何況再又加了這兩個姑娘,兩人那兩條紅黃的軟鞭,實不在那南浩的黑鞭之下。


    那知三人雖然攻得淩厲,鞭影如山,那醜女卻身似遊魚,三條軟鞭連她衣角也沾不到一點!


    方洪一見,幾乎驚唿出口,隻見這醜女的身法步法,竟是他新近得傳的上乘奇妙的武學,動而三爻,晃肩六變,滑步便已九轉,而且比他不知高出多少,較之在彭水山中傳他的那少年,更見神妙無方!


    他這裏才驚得發呆,隻聽那醜女又在說道:“噯,我再說一遍,教你們有甚絕招兒,盡避使出來,你們聽不聽話啊!”


    這醜女雖然尊容不敢領教,但她說話的聲音還是真好聽,而且,倒像對方不使絕招,她倒發了嬌嗔。


    那黑衣少年早是一聲怒吼,陡然銳嘯之聲,更見淒厲,軟鞭斜劈、橫掃、上兜,出手一鞭,竟同時攻上中下盤!方洪看得亦是心驚!


    那南琴、南玲,亦已被她激怒,隻聽嬌叱聲中,兩條軟鞭一緊,頓見鞭影彌空,似有萬千五色靈蛇飛舞。但三人隻是叱吒暴吼,並不言語。


    卻是那醜女又道:“嗯,這有點像樣了,但還是不行,我要一出手,你們的軟鞭可也要出手啦,好像是說,你們還有甚絕招兒啊!”


    一言將方洪提醒,心道:“是啊,那南琴的紅色軟鞭並未發出天魔之曲,南玲的軟鞭亦未聞天樂悠揚,強敵當前,他們怎麽倒留而不用?”


    這工夫,三人軟鞭雖已倍前淩厲,卻見那醜女仍然遊走自如,忽見那少年軟鞭一抖,直點前心,身形卻忽地暴退,喝道:“好,三妹,四妹,我們休管她是誰,且教她知道厲害!”


    話出口,那南琴、南玲,已同時撤鞭後退,三人一退,立即連向左方滑了兩步,隻聽那醜女嘻嘻一笑,向黑衣少年一指,道:“丙丁坎位,你還得再滑半步!”


    那少年一怔,醜女卻已向南琴一撇嘴,道:“你更不行啦,你們隻有三位,你怎可守定甲乙兌位,該轉坤方啊。”


    方洪心中一動,暗道:“曾聽九妹說過,桑龍姑這五個兒女,曾練了什麽五蛇陣,莫非他們突然撤鞭,乃是布陣?”


    南琴竟然聽話得緊,果真移了兩步,想是已轉到坤位,這才大吃一驚,顯然對方了若指掌,著著料敵機先!


    早聽那醜女又嘻嘻一笑,南玲卻隨著一聲驚唿,不知那醜女怎麽一晃身,竟在南玲的臉蛋兒上摸了一把,南玲急躲,旋身之間,已滑開了兩步。


    醜女笑道:“這才對啊,你要守定庚辛金,離位上不是空虛了麽,你人好,我才跟你說,你們這五蛇陣而今缺了兩個,你該站住西北方位,不然,可就更不能發揮那生動的妙用啦!”


    果然不出方洪所料,黑衣少年南浩見三人力攻,仍奈何這醜女不得,便想發動五蛇陣來,要知那五蛇陣乃是按五行生克之理,桑龍姑因練這五蛇陣,故爾給她這五個兒女衣分紅黃藍白黑,分守東南西北中,陣一發動,金木水火土,便互為生克。


    她這五個兒女武功各各了得,五色的蛇頭軟鞭,休道五音能導魔生幻,便是招術,亦精妙無比,一旦再躬其五行生克的變化,互為生克,當真神妙無比,無異五人合而為一,可見了得。


    黑衣少年今晚見這醜女並不還手,而兄妹三人仍勝人家不得,雖然南雍與南芝不在,也迫得將陣勢發動開來,那料醜女不但對他們這五蛇陣了如指掌,而且才開始,即已指出他們的錯誤來,如何不大駭!那南琴、南玲,自也駭得目瞪口呆!


    隻聽那醜女又在嘻嘻笑道:“怎麽你們不動手啊,我告訴你們,還是趁早別丟人啦,別說你們五人缺了兩個,這北方的離位雖然勉強守住啦,但我卻站定了中央土方,土克水,水克南方丙丁火,你們仍會受製於我,算啦,今晚我不難為你們,其實這是你們的娘,那桑龍姑不好,怎麽沒想到你們兄妹不可能時時都在一起呢,要是我啊,一定同時練兩儀、三才、四象陣,不是就可活用了麽?就如現在,你們要是早練成三才陣,我便能勝你們,可真還要費一番手腳。”


    一言未了,那南浩早已眼中噴火,陡地厲嘯長空,喝道:“住嘴,今天我和你拚啦!”烏黑的蛇頭軟鞭,倏地向醜女前心點去!


    那醜女嘻嘻一笑,道:“對啦!你正該另使毒招兒,聽說你這蛇頭中的毒針厲害得緊,我倒要見識見識。”


    連肩也未見她晃動,便已退後了五尺!黑衣少年鞭才點空,她這一言,倒將南琴提醒了,早也一聲嬌叱,亦已抖鞭點到!隻南玲兀自發呆,垂鞭不動。


    那少年身隨鞭進,猛吼一聲:“你就見識見識!”醜女腳下才停,他的軟鞭蛇頭,離她前心也不過兩尺,身法亦是快極!同時南琴的軟鞭,亦抖得筆直點到!


    說時遲,隻聽兩聲卡簧輕響,兩蓬針雨已自兩人的蛇頭中噴出!


    方洪看得明白,這一驚,非同小可,那醜女身法再快,豈能躲得開去!不由兩眼一閉!


    那知就在這刹那間,驀聽兩聲驚唿,方洪再一睜眼,隻見南浩與南琴皆愣在當地,那醜女卻蹤跡不見!方洪也登時一愣。


    忽聽那南玲歎了一聲,說道:“二哥,四妹,別發楞了,人家武功比我們高得多,早走啦。”


    兩人的軟鞭蛇頭,距她不到兩尺,她便能躲得過那兩蓬針雨,豈有人在麵前,兩人連她怎麽走的也不知道?


    不料南玲一言未了,忽見那黑衣少年身後,緩步走出一人來,正是那醜女,竟不知她是從何而來! 皆因那南浩身後,並無樹木,看她行來緩緩,卻是突然現身。


    隻聽她嘻嘻笑道:“誰說我走了啊,我說,你們倒該走啦,你們聽,江邊正是熱鬧好瞧呢。”


    她這一出聲,駭得那南浩南琴忙不迭轉身飛退! 同時,遠遠聽得有喝叱之聲傳來,似是在左麵山邊!


    忽見那醜女麵容一正,道:“你們別難過,其實你們那五蛇陣的確了得,蛇頭近身噴針,亦歹毒之極,虧你們娘想得出來,我早說過啦,我不難為你們,快去啦。”


    那黑衣少年忽地一聲狂笑,道:“好,我們學藝不精,不是你敵手,但你可得留下姓名,也許我們還有相見之日。”


    那醜女鄙夷地一笑,說道:“我的姓名麽,你們迴去問你娘,她自會告訴你,你要再見我,那還不容易啦,等到你們迴到天姥山,我大概也到啦。”


    南浩道:“好,我們便在天姥山中恭候,三妹,四妹,走!”一聲走,跺腳一縱三丈,隻兩個起落,已入林而去!


    那南玲垂頭喪氣,南琴狠狠地盯了那醜女一眼,也慌忙的跟了前去!


    隻聽那醜女似在自言自語,說道:“你可瞧清楚了,這就是他們的五蛇陣,你要想來日勝他們,可先要明白五行生克之理。”說著,她似衝著方洪隱身之處一笑。


    她這麽一掉頭,從葉縫中漏下的月光,恰好照在她麵上,更醜啦!


    方洪心中一動,莫非她早知我前來,早知我藏身在此,她這話是向我說的,若然,那就不隻這一句話了,她先前故意指出他們的五行方位不對,顯然亦是有意在指點我。


    但方洪不過僅是刹那間心中一動,此刻實已喜得發愣。


    皆因他早看得明白,這醜女雖未出手,但所以能將這三人戲弄,以三人合攻,亦奈何她不得,卻僅憑她無比神妙的輕功,而這神妙的輕功,正是數日前在綠水山中,秦寒梅請那少年傳他的一般無二,隻是覺得這醜女施展開來,加倍神奇。


    那方洪陡然發現這上乘輕身功夫竟是這般神妙無方,他怎能不喜,但他卻忙不迭將心中之喜壓下,將那三爻、六變、九轉,從頭到尾,反反複複,立時在心中溫習了數遍,將那口訣默誦了五七次,同時深悔這幾日中,並未勤練這上乘的輕功,好生惋惜。


    他一心在這神妙輕功之上,忽聽遠遠傳來的叱吒之聲,越來越大,方洪心道:“適才那醜女所說江邊有熱鬧好瞧,九妹現下去了何處,我尚不知,如何兀自在此擔延,若然九妹,已與人動上了手。這上乘輕功豈是旦夕可能造極登峰的。”


    方洪一抬頭,才發現那醜女早已蹤跡不見了。當下即忙循聲向那叱吒聲傳來之處趕去,他尚未抹過山坳,那水聲早已入耳,再接連兩三個起落,驀見波濤,銀蛇湧竄,前麵已是大江,山腳之下隻見黑壓壓樓閣連雲,江邊停泊著百數十隻大船,船桅有如林立。


    這種景象,方洪一眼便已看明白。才訝異並未見有人惡鬥,忽聽半空中一聲怒吼,道:“今日我要不把你這孽障斃於掌下,老夫誓不甘休!”似是那南星元的聲音。


    隨聽一聲朗朗地笑,說:“怕不見得。”方洪一抬頭,隻見那數十根船桅之上,有兩人飛騰搶撲,掌袖齊飛,但因相隔較遠,故未聽到風聲。其中一人白發飄飄,正是南星元,另一個乃是那玉簫郎君,兩人掌來袖指,惡鬥正酣!


    方洪一見玉簫郎君,登時仇人見麵,份外眼紅,不由自主向腰間一摸,卻摸了個空,原來忘了當他被玉簫郎君迷倒之頃,靈龜寶刃已然出手。


    方洪想起失了靈龜寶劍,心裏可就急了,倒不因它是上古奇珍,亦非因它是爺爺鏡湖老人所賜,而是他手中無劍,實非玉簫郎君之敵。


    那知他才急得一跺腳,忽聽身後一人輕聲說道:“給你!”


    話聲入耳,手中頓覺有物!方洪大驚,晃身滑開兩步,同時已看得明白,竟得秦九凝又似幽靈般,突在身後現身!


    方洪叫道:“九妹,你!”本來他一見到秦九凝,心中一喜,但卻陡然迴想起她與玉簫郎君攜手同行的親昵之態,心卻已往下一沉,同時奇詫,自己被那玉簫郎君迷煙薰倒之頃,秦九凝怎倒不救他,她那時又去了何處?


    連串疑問湧上心頭,那秦九凝卻兩眼盯著船桅惡鬥的兩人。低聲急道:“師兄,快隨我來。”


    方洪與秦九凝相處這些日來,這還是首次見她麵露緊張之色。刹那間,他又想道:“九妹在我與玉簫郎君惡鬥之時,她是未曾相助,但她卻不止一次用言語提醒我,因而得以扭轉敗勢,想她自幼練成心如止水,無喜無惡,無欲無情,豈會著那玉簫郎君的道兒。”


    秦九凝話才出口,方洪忽覺手中有物,觸手即知是靈龜寶刃,心道:“原來先前是九妹將劍接了去。”忙將寶刃接過,隻見劍身之上,秦九凝用布片緊緊纏裹,顯然她是怕劍上光芒顯露,更知有甚緊急之事。


    他這裏正要隨秦九凝離去,隻聽船桅之上,那南星元怒道:“你妄想去覬覦神器,真是作夢,老夫今晚先劈了你,再和你那老鬼師傅算帳。”隻聽唿唿連聲,是南星元連連劈出兩掌。


    卻聽那玉簫郎君冷笑道:“是你那女徒兒心甘情願,自己送上門來,嘿嘿,郎君我玩厭了,誰還要她,隻要你這老兒有膽,隻管找我師傅。”


    那玉蕭郎君雖然了得,但怎能及得南星元一甲子以上的功力,隻見在他兩掌掃劈之下,玉簫郎君退過兩根船桅,在浪撼風搖之下,船桅晃動不已,但玉簫郎君騰身扣躍,不但身法美妙,而且腳下點去,竟是毫厘不差。


    方洪又驚又怒,這玉簫郎君年紀不大,但確有過人武功,可惜他所行所為,又令人發指。道:“九妹,不誅這萬惡的淫魔,我們練武何用?”當下就要向江邊撲去!


    那知他才一塌腰,忽地左腕一緊,秦九凝已將他抓住,低聲疾道:“這老人家特地將他纏住,不讓他脫身,現下月移中天,子時已近,再不趕去,隻怕桑龍姑要捷足先登了。”


    方洪心中一動,道:“你是說那柄銀蛇寶劍?”秦九凝隻一點頭,拉著他急往崗上奔去,才道:“這玉簫郎君雖是萬惡,但現下卻不能除他,你以為那南星元當真奈何他不得麽?而且今日救你那人也不容人傷他毫發。”


    方洪聞言,心頭一懍:救他那人,自是指那葛衣人,他那奇醜的女兒武功已是高不可測,若他當真護著玉簫郎君,誰還能傷得了他的毫發,一時間,方洪悶得幾乎透不過氣來,這幾日所見的人,一個比一個更奇,武功更是一個勝似一個,而這般人之間,卻又牽纏著說不清的恩恩怨怨,教他如何不悶得發慌。


    這般人的來厲,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顯然秦九凝都明白,方洪才要問,忽覺左腕一緊,秦九凝已低聲道:“到了,師兄,你記好啦,桑龍姑一現身,待她要下水之時,你即現身亮劍,但不可讓她認出你來,隻用你這劍上的光芒將她引起,施展開你那上乘輕功,向東麵江邊奔去。”


    秦九凝說時,聲音低得隻他可以聽聞,隨向崖上一指,道:“崖上亂石嵯峨,正好隱身,快走。”


    方洪聽得不明不白,要想問時,秦九凝似已明白他的心意,道:“師兄,你甚麽也不要問,事後我自會詳告,快去,那桑龍姑眨眼即至。”


    方洪便不再問,飛身上崖,藉亂石隱住身形,方知秦九凝並未跟來,看時,原來此間正是白天所見那山泉之上,耳邊廂,但聽得泉水潺潺,這時月在中天,隻見清輝滿地,四外林木蕭蕭。


    就在他掃眼的這個工夫,不過看清存身所在的四外景象,驀見一條白線疾射而來,到了下麵泉潭之邊,赫然一人臨泉卓立,隻見雲鬢鯪衣,來人正是桑龍姑!


    方洪暗叫聲漸愧,秦九凝計算時刻竟是毫厘不差,他存身之處,相距下麵泉潭不過三四丈,方洪忙摒息,幸好那潺潺泉水之聲,夜靜,音響也大,不然以桑龍姑的武功,必會發現他藏身之處!


    那桑龍姑才在潭邊現身,早又有三條人影如飛而來,這次方洪卻看得明白,來的乃是她的三個兒女,即是前不久被那醜女戲耍敗退的南浩、南玲、南琴。


    三人腳下才停,那南琴已搶著說道:“娘,到了麽!”


    桑龍姑輕輕一擺手,她已繞著那泉水轉了一圈,道:“差不多啦。”說著,向天上掃了一眼,吩咐道:“你們三人守定三麵,待會我入水之後,小心防人前來劫奪。”說著,三把兩把,脫去了她身上的鮫綃之衣,隻剩下貼身之服。她那三個兒女,也立即將蛇頭軟鞭掣在手中。


    方洪牢記秦九凝吩咐,一見桑龍姑脫衣,霍地將劍一抖,靈龜寶劍才亮,一道碧光已自劍上暴射而出,同時起腳飛掠,向東一掠二四丈!一者他亮劍即已飛掠,他又有秦九凝不可讓人認出他來之言,故爾全力疾掠,果然快得不見人影,隻見一道碧光長虹,飛投東方而去!


    那桑龍姑正要下水,驚得咦了一聲,叫道:“我估計錯啦!”那還來得及穿迴衣服,立即如飛追去!南浩、南琴、南玲三人,一怔之下,也隨後就追。那南玲才縱身一個起落,忽然想起她娘的衣服還在水邊,忙又返迴。


    就在這眨眼之間,隻見水邊忽地站定一人,白衣飄飄,南玲認得是秦九凝。登時一楞!秦九凝卻淡淡一笑,拾起腳邊的衣服,向南玲遞去,道:“南姑娘可是要取衣麽。”


    秦九凝陡然現身,南玲雖覺奇怪,但她急著要追她娘去,搶過衣服,飛身便追,似乎聽得秦九凝在身後冷冷一笑。


    她這麽一擔延,那還能再追得上桑龍姑,便連她的一兄一妹,也追不上了,初時還能見得到前麵碧光如虹,那知奔出不過一兩裏地,陡然前麵碧光驟斂,刹那間無影無蹤,卻聽前麵已是濤聲震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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