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三人等到黃粱炊熟,飽餐一頓以後,又到庵內各處看了一遍,把門戶重重掩閉,又把廚房內火種消滅,免得遺留禍患,諸事停當,一齊走到山門,順手牽出牲口,黃九龍重又翻身進去,把山門從內關好,然後跳出牆來。一人牽了一匹馬,兩匹馱包袱的馬也帶在後麵,慢慢的走下山來。順著山道又渡過好幾重山嶺,才走入平坦官道。三人一齊踏鐙上鞍,正想加鞭馳驟,黃九龍在馬上忽然記起一事,喊聲不好,還得迴去。王元超笑道:“迴去幹什麽?”


    黃九龍道:“虎窩洞口困著的嘍卒,雖然雲中雙鳳箋上說已代為釋放,我總不大放心,似乎要親眼探看一下才對。”


    癡虎兒大笑道:“我哭老娘哭昏,把這事忘記,沒有告訴你。你可以不必迴去了,早晨我到虎窩去,隻看見一地兵器,嘍卒一個也不見,心想非常奇怪。我把地上的刀槍收在洞內就迴到庵來,竟忘記提起這事了。”


    黃九龍笑道:“這樣一說,箋上說的不假。”


    癡虎兒道:“究竟怎麽一迴事?”王元超笑道:“到家再說。”言畢先自揚鞭跑去。


    黃九龍知道癡虎兒騎馬還是初次,讓他居中,自己帶著後麵兩匹馬隨後,一路風塵滾滾,三人五馬向前馳去。這樣曉行夜宿,幾天工夫已到鄰近太湖的長興縣,因天色已晚,就在城外宿店耽擱。次日清早,三人出店,直向太湖進發。一路行來,三人在馬上談談笑笑,倒不覺寂寞。尤其癡虎兒初入塵世,坐在馬上,東張西望,兩隻眼珠真有點忙不過來。


    這天知道已近太湖,格外神采飛揚,出了店門,仍由黃九龍領頭走去。將到太湖湖邊,在馬上一望,無邊綠水,天地相接,東西兩麵,隱隱峰巒層疊,排列如屏。王元超大聲喝起采來,道:“好個所在!”


    黃九龍笑道:“且慢喝采,還遠著哩。”說罷向沿湖的林內絕塵而馳。兩人也加鞭趕去。道旁的樹林茅屋,象風摧雲移一般,望後倒去,一程飛馳,已看清湖頭山腳。這時紅日初出,村雞喔喔四啼,積霜在樹,野霧蒙江,三人據鞍緩行。江邊一帶蘆葦最多,沿湖滿是漁戶,業已整理漁網,紛棹扁舟,向湖心搖去。王元超看得大樂,笑道:“即此已是桃源,我樂不思蜀矣。”


    黃九龍笑道:“我是老粗,不會掉文,但是聽人說過,桃源是仙境,天台亦是仙境,不過天台有天仙美女,仙境中美女也缺少不得。我想天下的人,願意入天台的多,入桃源的少。五弟你看我這話對麽?”


    王元超一聽此語,陡然觸起心事,不覺脫口而出道:“桃源中豈無佳人?何必一定天台呢?”


    說話間,恰走上一條板橋,黃九龍低頭一看,忽然把韁一收,勒住馬不進,說道:“咦?奇怪,五弟你看,你說桃源中也有佳人,果然不錯。”說罷,右手上馬鞭連連向橋上直指。


    王元超把馬一帶,越過癡虎兒,趕近一看,原來板橋上鋪著薄薄的一層清霜,霜上印著幾對三寸弓鞋,尖瘦如削。看罷,笑道:“女子鞋印也是尋常,此地沿湖定多漁家婦女,怎能夠便說是位佳人呢?”


    黃九龍大笑道:“說起此地女子,倒也不少,不論老幼妍媸,都能夠撒網打漁,劃船掄槳。可是裙下雙鉤,都是蓮船盈尺、癡肥如鴨,要找這樣的弓鞋,實在有點不易。說起來這橋上弓鞋,可算得稀奇之寶,真還有點奇怪哩。”


    王元超經他一提,觸動靈機,想起翠壁峰下遇著的兩女子,大約已經先到。這橋上鞋印,細看去明明兩對蓮瓣,也許那兩女就在此處漁戶家中寄宿。這樣一研究,低俯著頭,據著鞍,詳細賞鑒,口中低吟道:“雞聲茅店月,鳳跡板橋霜。”把這兩句古詩,隻改了一個鳳字,居然切時切景,比原句還要對得工整,不覺得意非凡,隻管把這兩句詩顛倒的吟哦起來,惹得黃九龍、癡虎兒兩人在馬上一先一後,看得他暗笑不止。


    黃九龍忍住笑,暗暗把馬韁向王元超馬後一撩。那匹馬驟然一驚,以為乘主發鞭催走,把頭一昂,跑過板橋,向前馳去!王元超猛不防坐下的馬,不守羈勒起來,幾乎跌下馬來,恨得揮鞭亂擊。可憐那匹馬何曾懂得主人的意思,還以為主人嫌它跑得不快,飛也似的盡力奔向前程。隻把後麵黃九龍、癡虎兒在馬上笑得打跺,也自催馬趕來。


    那王元超一陣馳驟,又走了好幾裏路。向前一看,路已走盡,並不直通山道,中間還隔著一片汪洋,約有十幾丈寬的湖麵。兩岸臨湖地方,都蓋有一座絕大茅亭,對岸茅亭底下,縱橫係著好幾隻極大的渡船,卻不見一個人影。王元超一看有船沒有人,如何渡得過去?姑且走到茅亭,翻身下鞍,迴頭一看,三師兄同癡虎兒已接縱飛馳而來。隻聽得三師兄邊跑邊在口上打哨子,接著水音,其聲銳峭。


    一忽兒,隻見對岸山腳樹林內,遠遠跑出十幾個人來。一色短襟窄袖,手上都拿著一支槳,飛跑到湖岸,在茅亭前麵一字排開。恰好黃九龍等也跑到王元超立的地方,癡虎兒早已跳下馬來,黃九龍卻不下馬,隻見他伸手朝著對岸排立著的人一指,又朝上朝下接連幾指。就見對岸十幾個人把手上的木槳,齊齊向天上一舉,然後紛紛跳下渡船,運槳如飛,向這岸劃來。一共來了三隻渡船,一會兒一齊靠岸,先向岸上樁木係住船隻,一齊跳上岸,向黃九龍單膝點地,恭聽指揮。


    黃九龍一揮手跳下馬來,指點五匹馬叫這般人牽上渡船,然後領著王元超、癡虎兒撿了一隻幹淨的渡船一齊渡了過去。到了對岸,攏船上岸,黃九龍當先領路,王元超、癡虎兒居中,十幾個管渡船的湖勇,牽著五匹馬跟在後頭。


    王元超緊跟著黃九龍穿過一座鬆林,隻見靠山腳蓋著幾間茅屋,想必是那幾個湖勇駐紮之所。黃九龍迴身對後麵幾個湖勇吩咐道:“你們仍在此地看守渡船,不準擅離汛地,幾匹牲口我們自會帶進山去。”那幾個湖勇諾諾而退。


    王元超、癡虎兒就接手把馬韁帶住,黃九龍自己也牽了原騎的那匹馬,對王元超道:“五弟,山此到我們堡內,還有二十幾裏路程,山道雖然曲折,尚未容騎,我們上馬代步吧。”說罷,先自躍上馬背,向山腳轉去。


    王元超、癡虎兒也揚鞭逶迤行來。隻見四周千岩競秀,列嶂雲封,翠柏迎風,丹楓耀日,亦瑰麗,亦冶蕩,同赤城翠壁一比,又自不同,似乎此處靈秀所鍾,別有奇趣。這樣越過好幾重岫嶺,忽然天地開朗,一望坦平,阡陌交通,田疇棋布,農歌四起,有不少農夫正在彎腰割收晚稻,一見三人五馬跑下嶺來,個個抬身凝望。


    黃九龍走上中間一條乎坦的田塍,就緩轡而行。那田間工作的農夫,認清馬上為首的這個人就是堡主,立時不約而同的跑到黃九龍馬前,躬身唱諾,歡唿道:“堡主今天才迴來,後麵還有貴客同來哩。”


    黃九龍在馬上連連含笑點頭,一見人叢中有幾個年老長須的,立時翻身下馬,趨前執手問好。那幾個年老的笑道,“今年靠堡主洪福,晚稻比往年豐收了好幾倍,而且不少雙穗的。”邊說邊把手中稻穗舉著,請黃九龍過目。


    黃九龍接過一看,果然一莖雙穗,而且粒粒飽滿,也自歡喜非凡。迴頭對王元超道:“五弟你看這雙穗嘉禾,倒也算一個小小祥瑞呢。”此時王元超也跳下馬來。黃九龍指著王元超對那年老的農夫說道:“這是我的五弟,文武全才,我特意請來幫我辦事的。”


    幾個農夫聽說是堡主的師弟,也一齊致敬,黃九龍笑說:“諸位不要耽誤農事,我們暫且別過,改日再與諸父老痛飲。“幾個年老的也說道:“堡主一路辛苦,我們不要隻管囉嗦。”說罷,唱喏而退,率領著許多農夫又迴田間分頭工作。


    黃九龍哈哈大笑,向王元超道:“鐵臂神鼇占據此地的時候,恐怕沒有這種太平景象。”


    王元超道:“這番景象,何異桃源,三師兄到此不久,就能上下融合如此,實在欽佩之至。”


    黃九龍大笑道:“你且不要誇讚,你也要幫我費點精神才對哩。”兩人一笑,又複踏鐙上鞍。忽聽後麵癡虎兒笑道:“此地我好象從前到過一般,又似乎在夢裏見過的,這是什麽緣故呢?”王元超笑道:“這就叫緣法。”癡虎兒不懂,正想再問,前麵兩人已經得得行去,


    這一條田塍足足有兩裏路長,兩旁田畝,何止千頃。三人走完了這條路,前麵桑麻成林,間著丹楓翠柏,別饒野趣。穿過桑林,溪澗如帶,圍繞著一族族村莊。莊內炊煙縷縷,酒旗飄揚,牧童叱犢聲,村婦紡車聲,雞鳴犬吠,聲聲入耳,又是一番景象。村莊盡處,又是筆直一條長街,兩旁店鋪林立,百物俱備,居然也成小小的一座市鎮。無論老少男婦一見黃九龍飛馬馳過,無不齊聲唱喏,恭恭敬敬叫一聲堡主。


    一些時村市走盡,馬前奇峰陡起,卻見雙峰並峙,形如門戶,中間砌著一座豹皮石壘成的高樓,不下五六丈高,樓上豎著一麵杏黃色大旗,中間寫著“太湖義勇”四個大字,隨風舒卷,獵獵有聲,倒也氣概雄壯。碉樓上鵠立著四五個挎刀執矛的湖勇,一見堡主到來,紛紛下碉堡,把兩扇木柵門推開。


    黃九龍馬上略一頷首,領著王元超、癡虎兒飛馳而過。一進這座碉樓,兩麵都是兩人抱不動的巨鬆古木,中間辟出一條坦道,走了不遠,山形又合,又是一座碉壘,與頭一重一式一樣。這樣過了三重碉壘,地形一重比一重高。進了第三道碉壘,地勢頓闊,形似圍場,圍場四周,瓦屋鱗次櫛比,不下數千餘間,卻靜悄悄絕無人聲。


    過了這片圍場,迎麵大廈巍然高築,卻是依山建築。後麵房屋一層比一層高,遠望過去,好象層樓壘閣,氣象萬千。大廈麵前擋著一堵大照壁,三人騎馬轉過照壁,顯出一條鵝卵石砌成的甬道,甬道盡處,有幾顆大龍爪槐,分左右排列著。樹後一帶虎石砌成的短牆,中間兩扇黑漆大門,上麵也有門樓,樓角豎著一支衝天旗杆,杆上掛著黃底黑字的旗幟。


    三人未到門前,門內噹噹幾聲鍾響,擁出許多雄赳赳氣昂昂的湖勇,一列青布包頭,短襟窄袖,懷抱明晃晃的短柄大砍刀,步趨如風,向龍爪槐底下雁翅般排開。幾個頭目也是一色勁裝,立在隊前。又趨出幾個衣冠整齊文士裝束的人來,一齊遠遠躬身迎接。三人將到門前,湖勇象轟雷似的齊唱了一個肥喏。


    黃九龍點首下馬,王元超、癡虎兒也翻身下來,早有幾個湖勇把五匹馬拴在一邊,許多人擁著三人走進大門。王元超一看門內又是一個廣坪,沿坪種了許多槐棗桃柳之類,樹下隨意擺著不少仙人擔、石鎖、箭垛種種練藝的家夥。坪南蓋著品字式幾間大敞廳,拾級而登,走進中間廳內,當中列著很高的八扇屏風,屏上貼著一條條的規則。屏前一張丈餘的橫案,案內並列著幾把獸皮交椅,兩旁一層層都是軍器架,各式各樣的軍器插在架上。黃九龍領頭又轉過屏風,原來屏後有門可通,又是一排抱廈,一間間都貼著文案室、收支室、兵器庫等字樣。


    王元超暗暗點頭,黃九龍對那般文士說道:“諸位請便,一切事務,我們慢慢細說。這位五師弟初到此地,一路辛苦,皆在我屋內休息一下,諸位有事明天再談吧。”


    這幾個人一聽堡主如此吩咐,俱唯唯退出,隻黃九龍自己幾個貼身護勇,緊隨身後。黃九龍笑道:“五弟,此地是見客之所,一齊到我房內去吧。”


    王元超笑道:“此處真象一座官衙,不過我進來看到的湖勇隻三四十人,難道都調遣出去了麽?”


    黃九龍笑道:“我知道你看得有點詫異,老實說,照現在入伍的計算,足有兩千餘人,倘然把沿湖漁戶農夫計算起來,怕不有二三萬人。因為大師兄定的計劃,是分批入伍,輪班教練。凡在太湖內注冊的,年歲在十五以上,五十以下,漁戶農民都列入湖勇花名冊。到了應該種田捉魚的時候,仍然退伍去做漁農,過了些時,又輪班迴到堡內充湖勇。現在正值收獲時節,所以覺得湖勇寥寥可數。


    “但是太湖內分東山西山,此地是東山,算是總堡,西山上麵也紮了不少湖勇。其餘各險要山口,都設有關柵,一處處都分派不少湖勇駐紮,四處駐紮的湖勇,反比總堡內要多幾倍。幾個得力的頭目,也都分派各處,此地無需多人,所以你看得有點詫異了。明天我要召集各處駐紮的幾個頭目,歡宴一次,替你們二位接風,順便介紹一番,以後彼此都有個聯絡。現在時已近午,到我房內去休息一下。”說罷,先自走出客廳,從抱廈遊廊抄向後麵。


    王元超、癡虎兒跟著從抱廈側麵走下台階,就見階下幾株參天古柏,森森如黛,頗具古趣。穿出柏林,依山為屋,築石為基,蓋著很精致的幾間書室,明窗四啟,清雅絕倫。窗下圍著幾折朱紅欄幹,種著幾竿疏竹,搖曳有致,更顯得古色古香。可惜窗外幾枝芭蕉,業已秋深枯萎,想當夏時節,臥聽蕉雨,定增情趣。


    王元超頭一個看得高興非凡,大笑道:“前麵幾層大廈,是英雄叱吒之所,此間又是書生吟哦之地,此堡可稱為英雄名士之堡。”


    談笑之間,黃九龍已舉簾肅客。王元超、癡虎兒相繼入室,一數並排五間,後麵還有石階可登,又是三間不大不小的餘屋,背山成屋,地勢較高,宛如層樓一般。最後三間屋內,推窗一望,湖光山色,一覽無遺。最有趣的是前麵一層層的三座碉樓,形如小孩玩具,卻見位置井然,深合扼要守險之法。屋後緊貼山腰,有門可啟,為登山四眺之備。山上設著湖勇營房,看守堡後,以備不虞。


    王元超等各室遊畢,然後走進窗外種竹的一間,就是黃九龍的臥室,略一打量,室內樸素無華,深得虛室生白之旨。此時門外幾個護勇,獻湯進茗,川流不息。癡虎兒隻樂得一張大嘴,好久合不攏來。王元超卻默默如有所思。黃九龍笑道:“時已近午,我們肚皮已告消乏,這位虎弟食量兼人,不要委屈了他。”


    語還未畢,門外護勇早已大聲傳唿進餐。一忽兒羅列盈案,三人放懷暢飲,彼此又高談闊論,講說堡內一切事務。黃九龍又命手下將自己左右幾間房屋打掃幹淨,讓王元超、癡虎兒作為臥室,分撥幾個護勇服侍。一麵從身邊掏出那張小龍旗,差一個得力頭目,騎匹快馬,分向本湖各港口各山頭,水陸各處駐守頭目,傳令明天會集總堡聽令。


    當夜一宿無話。第二天早晨王元超剛剛下床,就聽得前麵鼓聲咚咚,一連擂了三通,鼓聲方絕,鍾聲又起,不徐不疾的連響十幾下。卻有護勇進來伺候,問他前麵何故擂鼓鳴鍾?護勇說前麵擂的是聚將鼓,各處執事頭目都已到齊,等到鍾聲一響,各路頭目一個個按著次序在前麵大廳就位。此時堡主也到了廳上,同各路頭目正商議著大小事務哩。聽說後麵廚房已宰了兩頭牛,幾口豬,想必到了午刻,還要大排筵席哩。正說著,癡虎兒同兩個護勇跨進門來,兩護勇進門向王元超垂手稟道:“堡主同各位執事頭目,都在大廳上會齊,堡主吩咐請五爺同這位虎爺一同在廳上談話。”


    王元超頷首道:“知道了。”兩勇唯唯退出。癡虎兒笑道,“我昨天到此,隻覺得此地情狀有點與眾不同,今早聽到鼓聲鍾聲,不知前麵為何這樣熱鬧?正想來問你,那兩個穿號衣的就叫我了,我一時沒了主意,所以跟著來探問,他們稱黃先生叫作堡主,大約堡主是個大官,想必廳上還有許多大官在那兒。我是個野人,怎能出去?你去我不去了。”


    王元超聽得幾乎嗤的笑出聲來,一想他是個天真爛漫的人,又是憨直的性子,一時倒不便迴答。略一沉思,笑道:“你不要慌,隻管跟我出去,凡事聽我吩咐就是。”說畢,匆匆盥漱一番,就拉著癡虎兒到前廳來,從屏風後麵,徐步而出。一見大廳中間黑壓壓的坐滿了人,每人麵前都設了一張大方幾,個個都穿著玄色長袍,雄赳赳氣昂昂,挺胸突肚的坐著,倒也整齊嚴肅。再一看黃九龍也一樣玄緞長袍,坐在上麵正中一席上,後麵立著四個懷抱大砍刀的護勇,靠近左右兩麵,各處設著一椅一幾。


    王元超同癡虎兒一露臉,廳上千百道眼光一齊射到兩人身上,王元超滿不理會,從容不迫的先向黃九龍身前走去。隻把後麵這位癡虎兒弄得忸怩萬狀,低著頭緊跟著王元超屁股後麵,象吃奶的孩子一般。


    此時黃九龍一見他們兩人出來,立時春風滿麵,從坐上挺身而起,先向下麵一般頭目一拱手,指著王元超大聲說道:“諸位弟兄,這位就是我常說的五師弟王元超,本領出眾,文武全才,我特意請來同諸位弟兄會一會,將來還要請我們五師弟指教一切呢。五弟,來,來,來,請這麵就坐,彼此可以暢談。”


    王元超緊趨幾步,走到黃九龍右麵一席上,未就坐,先向各頭目拱手齊眉,朗聲說道:“諸位好漢英名,也時常聽我們師兄說起,久仰得很,今天能夠同眾位一堂聚首,榮幸之至。”


    那般頭目早已一齊恭身起立,唱喏如雷。可是有幾個頭目看得王元超斯文一派,不相信武藝出眾,似乎麵上現出一點懷疑之色。王元超早已了然,越發做出弱不禁風的樣子來。黃九龍等王元超坐下以後,離開座位,一手把癡虎兒拉住,向大眾說道:“這位是初出道的好漢,綽號癡虎兒,是我同五師弟在路上相交,一見如故,被我邀來,將來也是我們的好臂膀,諸位要多親近。”


    一般頭目看得癡虎兒闊口大目,相貌異常,倒有點起敬,一齊抬身拱手,隻把癡虎兒臊得一張麵孔,黑裏泛紫,張著大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把兩手高舉,一半遮住麵孔,一半算是迴禮,逗得一般頭目大樂。黃九龍大笑,拍著癡虎兒肩膀向眾頭目道:“我們這位兄弟年輕麵嫩,可是兩膀力量著實老辣,以後諸位多多擔待才是。兄弟,你在這邊安坐。”邊說邊把癡虎兒撳在左邊一席上坐下來。


    黃九龍把兩人向大眾介紹完畢,迴到自己座位,並未坐下,向各位頭目大聲道:“俺昨天迴來,從文案處得到諸位這幾天辦事情形,很好。不過我臨走時候派出幾個弟兄去探聽蕪湖的消息,為何還未到來?倒有點放心不下。”


    話音未絕,下麵頭目當中一個彪形大漢立起身來,象黑鐵塔一般,粗聲粗氣的說道:“堡主派出去幾個弟兄,原在俺部下差遣,昨晚恰好有密報來到,說是事已得手。隻因水陸各口有官兵卡子,未免有點礙手礙腳,耽誤一點日子,大約這幾天內就可迴湖。俺昨晚接著密報,因未知堡主已經迴來,所以沒有立刻?u媯今天接到號旗,順便把那封密眜來。”說罷,邁開大步,走到黃九龍麵前,從身邊掏出一封信來,雙手獻上?br />


    黃九龍接過略略一看,隨手向懷中一塞。向那大漢一揮手,叫他迴座。此時偌大敞廳,連一點咳嗽聲音都沒有。黃九龍等大漢迴座以後,又向大眾說道:“俺此番出去一趟,帶了一點軍餉迴來,還有許多現軍器,將來也可設法運來,這迴總算沒有空跑一趟。還有我們師弟同這位癡虎兒兄弟,都被我邀到湖內,足為本堡添一番異彩。所以俺今天同諸位弟兄慶祝一番,一半為我師弟同癡虎兒接風,一半同諸位老弟兄痛飲一場。”說罷,迴頭向後麵幾個護勇一揮手,就有幾個護勇轉身走入屏後。


    一會兒,屏後走出許多湖勇,分向各人席上布置杯箸刀匕之屬,接連一盤盤托出熱氣騰騰的燒牛烤豬,分布各席。更有幾個湖勇,執壺斟酒,川流供給。黃九龍道一聲請,刹時滿廳刀匕交響風卷殘雲,頭一個癡虎兒當仁不讓,得其所哉。


    正在吃得興高采烈之際,忽然一個湖勇從廳外急忙忙走進廳內,直到黃九龍席前,屈膝稟道:“堡外忽然來了兩個青年女子,也不知如何混過三座碉樓的,直到堡門,口口聲聲要會一會堡主同這位王五爺。問她們姓名不肯說,愣往門內直闖,我們因為她們是女流之輩,不便計較,隻好由幾位弟兄婉言攔阻,一麵特來請示。”


    黃九龍笑向王元超道:“五弟,那話兒來了。來得倒也湊巧,也叫她們看看我們堡內眾位好漢的氣概。”


    王元超道:“她們既然如約到來,難免要賣露幾手,我們不妨姑且以禮接待,隨時見機行事。不過此時眾位好漢不明究裏,恐怕生出別樣枝節,請師兄約略說明一下為是。”


    黃九龍點首道:“此話有理。”立向眾頭目笑道:“此刻有兩位嘉客到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不過諸位隻管放心暢飲,無論發生如何怪事,都有俺同師弟招架。諸位不要輕看這兩個女子,著實有點驚人本領,你想我們堡外三座碉樓何等嚴密,居然被他們輕輕越過,當然不是常人能夠辦到。話雖如是,我們太湖的英名,也不能被她們輕視,橫豎這樁事據俺猜想,無非是一出趣劇。諸位沉住氣,從旁看熱鬧好了。”說罷,向王元超一笑,即向席下湖勇一揮手,喝道:“有請!”


    湖勇轉身趨出,黃九龍立時離座,向身後護勇附耳數語,然後向王元超招手道:“禮不可廢,我們降階而迎。”於是兩人步出廳外,迎接嘉客去了。


    這時廳上眾頭目聽得詫異非凡,立時議論紛紛?又見幾個護勇把堡主一席,移至左首,中間又並排添兩席,這樣上麵雁翅般排了五席,益發猜疑這兩位女客不知何等人物,值得堡主如此尊敬。


    且不提廳上眾頭目紛紛猜疑,卻說黃九龍同王元超步出廳外,已見幾個湖勇領著兩位嫋嫋婷婷的女客,從廣坪中間甬道上迎麵而來。王元超目光灼灼,遠遠就看見來的兩個女客,果然就是翠壁峰下碰著的兩位,不過此時裝束入時,蓮步細碎,格外端莊秀麗,容光照人,比那騎驢時光景,大不相同。黃九龍低語道:“平常人誰相信這兩位瑣瑣裙釵,懷抱絕藝呢。”兩人相視一笑,緊趨幾步,迎上前去。


    那領路的幾個湖勇,一見堡主迎上前來,慌忙向旁邊閃身站開,對那兩女子道:“迎出來的就是我們堡主同王五爺。”那兩女同時星眸微抬,先向黃九龍電也似的一掃,立時眼波一轉,直注黃九龍身後,霎時瓠犀微露,嬌靨含春,擺動湘裙,宛如流水,幾個春風俏步,主客都已覷麵。黃九龍先自一恭到地,嗬嗬大笑道:“兩位女英雄果然如約駕臨,敝堡頓增光采。”


    那兩女也斂祍當胸,連連萬福。稍微年長眉有紅痣的女子,首先說道:“愚姐妹久仰兩位大名,非止一日,因為僻處荒山,又是身為女流,未敢冒昧晉謁。幸蒙龍湫大師代為先容,今日又蒙兩位紆尊遠迎,實在感謝之至。”可是口上對答如流,兩道秋波別有所屬。


    王元超這樣誌滿倜儻的人物,也被她們瞅得有點不好意思,一時嘴上竟不能應對周詳。黃九龍旁觀者清,肚內暗笑,隨口說道:“兩位女英雄遠來不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快請裏麵坐談。”說畢,首先領頭讓向廳上。


    王元超趁勢也向兩女子揖讓登階,兩女抿嘴一笑,就此蹇裙曆階步進廳內。一見宏敞的廳上,已經坐滿了許多威武豪客。這般豪客一見堡主引著嬌滴滴的兩個女客進來,一齊欠身相讓,兩女毫不羞澀邊走邊向兩邊含笑點頭。


    黃九龍一直讓至下麵正中兩席,請兩女落坐,自己退至左首癡虎兒肩下相陪。笑向兩女道:“在下同五師弟昨天才迴湖,今天恰巧略備杯酌為敝師弟洗塵,湊巧兩位女英雄不先不後光降敝堡。就此借花獻佛,奉敬幾杯水酒,務請兩位女英雄不嫌簡褻,賞個薄麵。”說罷向左右護勇揮手示意,立時在兩女席上添設杯箸,擺上大盤牛肉。兩女婷婷起立,齊向黃九龍謙遜道:“愚姐妹不知堡主今日大會嘉賓,冒昧闖席,心內已是不安,怎敢叨擾盛筵,隻有暫行迴避,改日再來進謁的了。”說罷蓮瓣微移,似乎就要告辭的樣子。


    不料王元超一見兩女要退席告辭,心中一急,不等黃九龍開口,趕先離座向兩女深深一揖,春風滿麵的說道:“兩位女英雄遠道到此,席還未暖,怎麽就要別去?大約怪著愚兄弟未曾遠迎,又是山肴薄酒,褻瀆魚軒。不過今天確實未知女英雄翩然蒞此,無非借此可以接席暢談,改日尚須稍盡東道,此時務懇兩位委屈包涵,愚兄弟感激非淺。”說罷,又是深深一揖。黃九龍也接著再再挽留。


    那兩女原本虛作偽謙,不料王元超認以為真,急得代作主人,婉婉轉轉的表示一番誠意。兩女聽了他一番甜蜜蜜的說話,芳心默會,梨窩微暈,笑道:“兩位這麽一說,愚姐妹格外無地自容,卻之不恭,隻好從命的了。”


    黃九龍未待說畢,早已執壺在手,邁開虎步,親向兩女席上斟了一巡酒,然後歸坐。舉杯言道:“既承不棄,黃某先敬一杯”說罷,先自一口吸盡,舉起空杯向兩女一照。


    兩女並不推辭,微舒皓腕,一齊執杯就唇,也向黃九龍空杯一照,齊聲道擾。不料杯未就桌,王元超已執壺肅立,也向兩女敬酒,兩女情不可卻,隻得置杯道謝。哪知王元超斟酒時,向兩隻杯中隻淺淺的斟了小半杯,自己卻擎著滿滿一杯,仰杯一呷,也舉杯一照。兩女見他並不斟滿,早已明白他的用意,恐怕女子量窄擱不住酒力,這樣體貼入微,芳心一動,妙睞凝注,含笑舉杯,兩人敬酒以後,彼此歸座。


    黃九龍正想啟口展問兩女姓名,哪知上麵這一番主客遜酒情形,下麵席上一般頭目看得有點詫異,心想:憑這兩個弱不禁風的女子,有何能耐,難道還強似我們堡主不成?可是堡主口口聲聲稱她們為女英雄,而且請她們高高上座,殷勤勸酒,我們堡主並非好色之徒,這又是怎麽一迴事呢?


    其實黃九龍因為兩女是師母的門徒,又知是奉師母之命特意來此搗亂,其中夾雜著師父師母曆年來夫妻反目的關節,特意極誠優待,想用禮義來束縛這兩個女子,這層意思,當場隻有王元超默默會意,眾頭目如何會知道其中曲折?


    眾頭目這樣一猜疑,就有幾個狡猾的頭目想了一個軟計策,暗暗知會眾人,不待堡主同兩女談話,倏然下麵各席上的頭目一齊畢恭畢敬站立起來,由兩個軀貌魁梧能言善道的頭目,代表眾人,各執一大壺酒邁開大步,趨至兩女席前,發語如雷的道:“今天敝堡同人們得與兩位女英雄同聚一堂,非常難得,同人們無以為敬,也想借花獻沸,每人來敬兩位女英雄一杯水酒,聊表微意。兩位女英雄看在敝堡主麵上,想必可以俯納眾請的了。”說罷,不待兩女謙讓,各自舉壺向兩席杯上滿滿的斟了一杯。


    兩女何等機警,進來的時候,秋波四麵一掃,早已把這般頭目一覽無遺,一麵同黃九龍、王元超應對周旋,一麵又暗暗留神眾人的舉動。下麵幾個頭目一番交頭接耳,早已看在眼中。等到兩個大漢代表眾人也來敬酒,明白眾人各奉一杯酒不是好意,明明想用酒灌醉她們倆。


    柳眉微揚,杏眼一轉,兩女互相以目示意,業已成竹在胸。兩個頭目斟酒時候,隻略一謙虛,並不阻攔,待兩頭目斟完了酒,往後退步當口,兩女倏的各把翠袖一展,玉臂微舒,仿佛同頭目謙遜虛攔。兩頭目猛覺兩腕一麻,酒壺欲墜。兩女低頭一笑,已各把酒壺輕輕接過。兩人悚然一驚,不知兩女接過酒壺是何主意?略一怔神,隻見兩女各捧酒壺雙雙離座,先向黃九龍道:“貴堡各位好漢彬彬有禮,愚姐妹也隻可借酒敬酒,向各位奉敬一杯,然後再向堡主請教。”


    說罷這句話,不等黃九龍離座阻攔,已柳腰款擺,邁步輕移,象穿花蝴蝶一般,分向各席敬起酒來。這時黃九龍,王元超兩人,也明白眾頭目敬酒的意思,等到兩女略使手法,把酒壺接過來。這番舉動,代表敬酒的兩頭目同其餘的人,雖然都沒有覺察,但是如何瞞得過黃王兩位行家。黃九龍正在心內盤算,一看兩女已向下麵分頭走去,不便再次攔阻,隻把兩隻眼珠盯在兩女手上,看她使用何種手段。


    王元超關心之處,比黃九龍還多一層,也是刻刻留神。隻有左邊坐著那位癡虎兒,始終不聲不哼,酒到杯幹,盤到肉罄,直到兩女向下麵走去,才看得詫異起來。忽然想起一事,睜著一雙大環眼,呆著臉,直注著那位眉有紅痣的二女客,不知想著些什麽事。一麵看,一麵隻管點頭,情形非常可笑。不過此時眾人目光都集中在兩女身上,誰也沒有理會他。


    那兩女位客分花拂柳的在眾頭目席上按席敬酒,一陣陣奇芳異馥,向眾頭目鼻管猛射,把眾人熏得神誌迷糊,英雄氣短,把原定各人灌酒的計劃都忘得幹幹淨淨。一霎時,兩女把各席酒杯統統斟滿,依舊捧著酒壺迴到上麵,又分向黃九龍、王元超兩人席上,也敬了一巡,順手也在癡虎兒麵前敬了一杯。然後各迴自己席上,玉指微舒,舉起酒杯先自飲盡,將空杯四麵一照,意思之間,就請大家各飲一杯。不料黑壓壓的一廳人,隻有黃九龍、王元超二人也各舉杯相照,並不失禮。


    癡虎兒不懂禮節,滿不理會這一套。其餘各席頭目,個個紫漲了臉,隻把兩手虛拱作勢,並沒有舉起杯來。你道為何?原來兩女到各席敬酒的時候,又使出在靈嚴寺露過的一手功夫,把各席酒杯輕輕向桌麵上一按,隻隻杯底都深深嵌進桌內,起初這般頭目們香澤聲聞,沒有理會到此,等到兩女迴席照杯各人都想執杯就唇,誰知酒杯與桌麵生了根,杯小腕脆,又不能用力拔起,各人才大吃一驚!明白兩女故意顯露這手把戲,抵製眾人勸酒,軟硬俱全,主意好不狡毒。但是一看堡主同王元超的酒杯仍舊好好的擎在手上,原來黃九龍、王元超刻刻留神,早已看出兩女敬酒時的手法。等到兩女分向兩人敬酒時,都把酒杯擎在手上,兩女在他們手上倒酒,就無所使技了。


    這時王元超看得眾頭目栽了一個小小的觔鬥,恐怕師兄麵上掛不住,劍眉一揚,飄身離坐便向眾頭目朗聲笑道:“在下初到此地,得與眾好漢聚首一堂,將來還有許多叨教的地方,我也仿照兩位女英雄先例奉敬諸位一杯。”說罷在後麵湖勇手上撿了一把最大的酒壺,走下席來,左手執壺,右手伸出兩指,把嵌入桌麵的酒杯微微一旋而起,杯不碎,酒不溢,嘴上還笑道:“諸位快幹了這杯女英雄賜的酒,然後俺也照樣奉敬一杯。”


    眾人肚裏明白,知道他並非真真敬酒,而是特意借此解圍,心內又感激,又欽佩,趕忙遵命一飲而盡。然後王元超再提壺倒滿,一席席照樣把杯取出,總算將眾人的麵子輕輕遮蓋過去。兩女在上麵看得明白,知道這手功夫也是不易,非內功有根底的不能恰到好處。因為杯底嵌進桌麵雖隻二三分深,但是嚴絲密縫,同在桌麵上生成的一樣,倘若稍使蠻力,杯必先碎。看那王元超一席席起出杯來,點水不溢,行如無事,倒也暗暗起敬。同時芳心中也暗暗嗔怪,心想幹你甚事?要你出來多事,故意顯露你們是師兄弟,處處關顧。你不要得意,迴頭也叫你識得我的手段。


    且不提兩女心內的思索,且說黃九龍看眾頭目舉不起酒杯,心內非常焦急,又不能自己下去一席席起出酒杯,忽見自己師弟略使巧計,已不露聲色的解了圍,心內大喜。拱手向兩女笑道:“敝堡幾位同人,僻居山野,未諳禮節,還要請兩位女英雄包涵才好。但不敢動問兩位尊姓芳名,同此番光臨有何賜教,乞道其詳。”


    那眉有紅痣的卻一欠身,含笑答道:“從前有位明朝宗室隱於浮屠,人人都稱為朝元和尚,想必堡主知想他的來曆。”


    黃九龍接口道:“朝元和尚劍術通神,大江南北誰不知曉?也是振興南派武術的先輩。想當年八俠裏麵的呂元先生,同賣蟹老陳四(即甘鳳池嶽丈),都是朝元和尚的高足。後來因為台灣鄭延平失敗,黃禎竊踞大位,網羅密布,幾位先輩英雄知道前朝氣數已終,一時難以成事,就各尋桃源,隱居遁世。那位呂元先生還在此地集合許多有誌之士,棲息了好幾年。等到晚村先生的孫女呂四娘入宮報仇,帶了黃禎之頭迴到太湖,祭奠亡父以後,呂元先生又棄了此地,隱入遊島,安於耕讀不問世事,以後世人就不知道這幾位先輩的蹤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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