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超被那塊頑石上幾個字,無端羈絆了許久,一看時候不早,急急向原路奔來,一忽兒又到了那座山腳。再仔細一探,並無別路可以繞向前山,隻可重上山嶺。走到同黃九龍、癡虎兒原立地點,四麵一看,人影全無。心想:我走迷了路,耽擱了不少時候,定是他們已把那般草寇解決,也許此刻已到赤城,倒趕在我前頭了。他這樣一想,趕忙從那般嘍卒奔來的一條道上,施展陸地飛行,急急向對麵赤城山跑去。


    其實此時黃九龍同癡虎兒已把金毛犼刺死,正在虎窩前麵,把那般嘍卒堵住,辦著繳械的手續呢。假使王元超向山腰略一尋找,定可看到金毛犼那具死屍,向虎窩多走幾步,也可聽到人聲,會得著黃九龍、癡虎兒了。


    王元超此時獨自一陣緊趕,走的是上赤城正道,自然不會走錯,一忽兒已到赤城山腳。抬頭一看,原來赤城山遠看似乎非常陡峭,近看一層層峭壁,都築著很寬的石級,象螺旋盤折而上,並無峻險之處。王元超就象走平坦大道一般,一路上山,非但毫無障礙,竟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直走到彌勒庵山門口,也自靜悄悄的不見一個嘍卒。而且庵門大開,直望到門內大雄寶殿,也是鴉雀無聲。隻山門內努目剔眉金碧輝煌的四大金剛,耀武揚威的分列在兩旁。


    王元超一看這個情形,心說:怪呀,照此情形定已透露消息,醉菩提這個賊禿想已率領嘍卒望風而逃了。但是三師兄同癡虎兒怎麽也沒影兒呢?難道追趕賊禿去了?略一遲疑,就昂頭直進,越山門,走上直達大殿的甬道。四麵一看大殿同兩旁僧寮,窗戶緊閉闃然無聲,隻殿前豎著的紅布長幡,隨風舒卷,獵獵有聲。這支長幡掛在衝霄旗竿上麵,足足有七八丈長兩尺多寬,想是幾匹整布縫成的。可是紅色已被風吹雨打成妃紅嬌嫩顏色,中間寫著幾個大黑字,因為幡身隨風飄刮,隻偶然露出幾個赤城山寨主某某的字樣。


    王元超看得這支長幡,獨自啞然失笑,心想無知草寇竟也有這等臭排場。不料正在四麵打探的當口,猛聽得大殿內鍾聲鐺然大振,鍾聲響處,一霎時殿內幾聲吆喝!大殿上同兩旁僧寮的窗欞內,颼颼之聲大作,隻見三麵窗內飛出無數羽箭,齊向王元超身上攢射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王元超起頭被鍾聲驀然一驚,已知中計。此時一看三麵伏箭交射,未待近身,一聲大喝,雙足一跺,一個孤隼鑽空早已飛上殿角。饒是身手如此矯捷,衣角上還掛著一支三棱羽箭,想是飛身上殿時,衣角飄空,被箭射著。王元超起下羽箭,也自驚心!低頭一看,殿下處處門戶洞開,象螞蟻出洞一般湧出無數強徒,個個抽矢彎弓,引滿待發。王元超勃然大怒,雙眉微剔,戟指大喝道:“好個歹毒禿驢,竟敢暗箭傷人,看俺也還敬你們一箭!”說著,舉起手上一箭,向人叢中遙遙擲去。


    隻聽哎呀一聲,一個高大賊目早已箭鏃貫顱,應聲而倒。一陣鼓噪狂唿,又複箭如飛蝗,向殿上攢射。要說王元超這副本領,平常碰著幾樣暗計,憑著眼尖手快的巧妙功夫,原可應付裕如。但是此時中了醉菩提歹毒的埋伏計,萬箭攢空,手無寸鐵。還有使彈弓的,用鋼鏢的,各種各樣的暗器,也夾在長箭硬弓裏麵,滿天飛舞好不熱鬧,就是王元超長著千手千眼也是不易對付。


    可是這位王元超得過高人傳授,畢竟不凡,在此生死唿吸之間,依然方寸不亂,神色泰然。而且不畏難逃避,隻眼珠一轉,早已成竹在胸,這就應了平常練家子嘴上掛著的“眼尖手快還要膽穩”那句話了。這膽穩兩個字,是武術裏邊最要緊的基礎,也就是最難練到的一著,非要到了泰山崩臉色不變,糜鹿迅左目不瞬的地步,才稱得起膽穩兩個字。


    (在下寫到此處,恰恰旁邊有位死心眼兒的朋友,對在下說道:照你這麽一說,在這危險萬分、間不容發的時候,那位王元超卓立殿上,兀自從容不迫實行那膽穩兩字。這不是象一個傻子一般,做了擋箭牌,生生被這般無名小卒射成一個大刺蝟麽?哈哈!想不到被這位朋友愣頭愣腦一問,倒問在筋節上了。要知道武術家俗語所說膽穩兩字,就是儒家的氣質,佛家的禪功,也就是俗語所說的沉住氣。再總括一句,就是一個靜字。大凡沉不住氣的人,心中絕不得鎮靜的,遇上緊要關頭莫不手慌腳亂,不知如何是好。明明容易措置的一樁事,被他這樣一來,反而弄得大糟特糟,如這種情形,是常有見到的。如碰著器宇深沉,態度鎮靜的,無論遇情,都由靜生慧,由慧生悟,無論坐禪養氣,都從靜字入手。武術家所以要練到膽穩,也因膽能穩,心也能靜,心能靜就可抵隙蹈瑕,克敵致果了。古人所說,神君泰然,百體從令,也是這個意思。在下這一番的話,還是從最淺近的方麵說來,倘然把膽穩兩字再進一步細細研究起來,其功用神妙,直可超凡入聖,不可思議的境界,幾千萬言,也講不盡這膽穩兩字的奧義哩。在下把膽穩兩字,略略一說,料得看官們定已一百個不痛快,要罵在下寫小說,寫離了經,百忙裏來了一小篇廢話。不然,在下寫小說注重的是理解,否則王元超立在殿角上,一看飛箭如蝗,早已施展俠客本領,一道白光破空而去。再不然吐納飛箭,望空一絞,饒是無數羽箭,早已枝枝折斷,掉在地上,也毋庸在下費許多心血絮言了。諸位若不信,請看下文。)


    原來王元超在這緊要關頭,一看立的所在,離那掛著長幡的旗竿不遠,一伏身,腳尖在瓦脊一點,斜刺裏向旗竿縱去,姑先避開眾人的箭。但是佛地幡竿並不象普通竿,竿上附著四方巨鬥,無非筆直一支衝天長竿,並無隱身之處。


    好在王元超誌不在此,待飛近幡竿。一提氣,趁勢兩手一扶竿木,象獼猴一般爬升竿頂。一到竿頂,雙足一翻,形如趺坐,騰出雙手,把掛幡繩索隨手拉斷,右手捏住幡頭,卻喜幡尾原是隨風飄颺,並無繩索係住,立時勁氣內運,貫法臂腕,先把幡首向臂上急繞數匝,然後單臂向空一揮,就見七八丈長的一條長幡,竟象張牙舞爪的怒龍一般,夭矯天空,盤旋竿頂。一忽兒愈舞愈急,狂飆驟起,唿唿有聲,變成幾百道長虹,來迴馳掣,幻化無端。到後來隻見竿頂擁起萬朵白雲,一團亂絮,哪裏還有王元超的影子。


    下麵這般強徒看得目迷神亂,連醉菩提也自暗暗吃驚,隻仗著人多勢眾,一味督率著眾嘍卒拚命放箭。哪知眾箭齊放,雖如密雨一般,無如到了竿頭相近,碰著布幡舞成的光圈,一枝枝激蕩開去,舞得一個風雨不透,休想傷他一根毫毛。


    醉菩提暗暗著急,眼看箭要放盡,眉頭一皺,又生惡計,立刻向幾個頭目耳邊嘰喳幾句。幾個頭目點頭會意,各自丟了弓箭,拔出腰刀,舞起一片刀花,趨向竿底,不問皂白就向立竿樁木一陣亂砍。這時竿頂王元超一麵把那布幡舞得點水不入,一麵刻刻留神,看出射上來的箭已疏疏落落,不象起頭勢猛,正想預備溜下竿去。忽然瞥見醉菩提執著一枝純鋼禪杖,四麵指揮,一忽兒見他向幾個兇漢耳語一迴,就見這幾個兇漢揮刀向竿下奔來。早已胸中雪亮,不禁暗暗好笑,猛的雙足一鬆,順竿直溜而下。還未及地,舞緊布卷,向地麵唿唿來迴一掃。這一掃宛如烏龍擺尾,怒象卷鼻,一陣激蕩之勢,竟把那砍木樁的幾個頭目卷入布幡,拋向遠處。這幾個頭目做夢也想不到這匹軟軟的布幡,有這麽大的力量,隻跌得腰刀撒手,目青眼腫。剛自地上忍痛爬起,一看王元超已經雙腳著地,連人帶幡,舞成一個栲栳大圈,唿唿帶風的向醉菩提滾去。醉菩提一看不好,正想抖擻精神,提杖迎敵。


    不料山門霹靂似的一聲大喝道:“俺來也!賊禿休得猖狂!”喝聲未絕,白光一閃,一人飛躍而進。醉菩提抬頭一望,看清來人正是黃九龍,嚇得心膽俱裂!顧不得這般嘍卒死活,急忙把禪杖向脅下一夾,雙足一跺,飛身跳上屋簷。王元超一看醉菩提逃走,也顧不得與黃九龍打招唿,一聲猛唱:“賊禿哪裏走!”接著把手上舞著的長幡,向殿上一拋,宛如一條飛龍,破壁飛去。醉菩提縱上殿簷,還未立穩,猛覺腦後有風,一迴頭,隻見那支長幡橫腰裹來。未及退身,趕忙用鐵杖向空掃去,意思想把長幡打落塵埃,再脫身逃走。哪知長幡憑空飛來,餘勢猶勁,被他一擊,正把手上禪杖密密裹住,這一挨延,王元超已飛身追上。醉菩提急中生智,把手上禪杖帶著布幡,向王元超劈麵擲去。王元超看他急得連自己的禪杖都不要了,順手一接,哈哈大笑道:“奸惡的禿驢,看你還有鬼計沒有。”


    醉菩提哪有功夫鬥口,趁王元超伸手接杖的當口,早己越過殿脊,拚命飛逃。王元超也嫌禪杖累贅,隨手向地下一擲,立時向後追去。不料這枝禪杖擲下去的時候,恰恰簷下有個頭目,正看得心驚膽戰,呆若木雞的立著,萬不防禍從天上來,那枝禪杖當頭蓋下,立時腦漿迸裂,死於非命。這時候殿前一般嘍卒,遇著黃九龍一踴而進,長劍揮處,好象滾湯老鼠,立時人頭滾滾,屍體狼藉。有幾個狡猾的拚命逃出山門,哪知山門口癡虎兒象兇神一般堵個正著,雖然手無寸鐵,雙臂齊揮,一次撈一個,向山門外遠遠拋去,一個個都墜入崖壁底下。不是碰著石上弄得腦漿迸裂,就是全身掛在杈椏枯幹上麵,弄得穿腹刺胸,比死在劍下的還要淒慘。一時這般強徒掃蕩幹淨,偌大一座古刹,剩得黃九龍、癡虎兒兩人。那半天殘霞照著滿地橫屍,格外血光籠罩,遍地殷紅,赤城兩字真可謂名副其實了。


    黃九龍一看嘍卒殺得一個不剩,自己覺得過於兇殘,未免有點後悔。抬頭一看大殿房脊上王元超同醉菩提無影無蹤,料得王元超已追上前去,足夠對付,無用幫忙,且向山門口招唿癡虎兒進來。癡虎兒聞聲趕至,一看甬道兩旁兵器拋了一地,斷腿折足,橫七豎八的盡是死屍,不覺闊嘴一咧,哈哈大笑。也把自己在山門口把逃去的嘍卒,一個個處死的情形,告訴一番。黃九龍聽得眉頭一皺,笑道:“你將來也是一個混世魔王,論起這般強徒,不知害過多少平善良民,總算死有餘辜!現在我們且向殿內搜查一番。”說畢,先自提劍向大殿走去。


    癡虎兒跟在後麵,一眼看見階旁一具屍體上麵,橫著一枝粗逾兒臂,黑黝黝的禪杖,走過去,抬起來掂掂份量頗為稱手,就提在手上進大殿。一看佛龕前麵橫著經桌,中間設著一把交椅,其餘什麽東西也沒有。記起從前住在庵內光景,大不相同,也不禁有點感慨。黃九龍看他癡癡的東張西望,知道他在追想昔時光景,笑道:“你還記得後來一般僧徒,把你趕走的情景嗎?”


    癡虎兒道:“這個我倒不念舊惡,隻覺得他們被這般強徒無故驅逐,反覺有點可憐了。”


    黃九龍微微一笑,轉身向殿後走去,到各處細細找尋。你道他找尋什麽?他找的就是自己的那張小龍旗,同那冊內家秘笈。四處找了一陣,找到了醉菩提臥房,一眼瞥見床上枕旁邊擺著一個長方包袱,心中大喜!一彎身提起包袱,又看見紫紅色的旗角,露在枕頭底下,撥開枕頭,可不是自己的那張龍旗?心中這一份痛快,難以形容。先把龍旗揣在懷內,然後提起包袱,走到窗前一張桌子上,急急解開一看,頓時目瞪口呆,做聲不得。心想這是什麽緣故,要說醉菩提預先把匣內秘笈拿去,藏在身邊逃走,何必還要弄些玄虛?故意把許多素紙裝在匣內呢?這樣看起來,這冊秘笈恐怕其中尚有別情。正這樣猜想,忽聽門外王元超同癡虎兒說話聲音,趕緊大聲喊道:“五弟快來,我在此地。”


    王元超應聲而入,見黃九龍瞪著目看那桌上一個書匣,匣旁滿攤著一張張素紙,趨前一看,匣上題著內家秘笈四字,匣內卻是空無所有。急問黃九龍道:“三師兄得著那冊秘笈了嗎?”


    黃九龍恨恨道:“我們白來一趟了,我正覺得奇怪呢。”接著把自己搜尋那張小龍旗,同這個書匣內塞著許多白紙的情形一說。


    王元超把這書匣翻覆一看,又摸著下頷思索一迴,忽然仰麵微笑,不住點頭,笑道:“賊禿話倒不假,果然白歡喜了一場,可是我們倒並不算空跑一趟,也許還有合浦珠還的希望呢。”說罷,兀自笑容滿麵,喜溢眉宇。


    黃九龍看他這個情形,猜不透是何意思,問王元超道:“五弟說的話我有點不解,究竟是怎樣一迴事呢?”


    王元超笑道:“哪賊禿落荒逃走,我追上殿頂,他又接連幾躍,逃出庵外。那知他跳落庵外圍牆,並無下山道路。這座赤城山四麵都是一層層的峭壁,好象方方正正的一顆官印,隻有庵前有曲折盤旋的下山道路。醉菩提一看峭壁下臨無地,沒法下去,隻有翻身繞向庵前。此時我已追到,他一翻身恰好同我覷麵相逢。他一看我堵住去路,無法脫身,我以為困獸猶鬥,他必定同我拚命相搏。哪知這賊禿真有一副鬼張致,反而態度從容,一團和氣,朝我連連相商,笑嘻嘻說道:‘王施主,咱們素日無怨,近日無仇,無非為得那冊秘笈,所以施主們苦苦追逼。但是小僧也是被人所差,身不由己,這個姑且不說。倘然小僧真個得到秘笈,此刻帶書逃走,施主們責問小僧,小僧也死而無怨。但是小僧也未得著真書,隻帶迴來一匣素紙,白歡喜了一場,想必已有能人在小僧之前得著秘笈,遠走高飛,故意把許多白紙裝在匣內。這應怪小僧做事粗心,在鐵佛寺取到秘笈不及細看,就冒冒失失拿迴來了,因此連累施主們遠道到此,弄得小僧有嘴難說。王施主不要以為小僧滿嘴說謊,隻圖脫身,小僧說的確係千真萬確。王施主如或不信,小僧此時解開衣服,任施主搜檢,那冊書有沒有帶在身上。’說著果然解開大小衣服,敞露胸膛,叫我搜檢。我被他這麽一來,倒不忍下毒手了,而且留神一看,果然身上沒有帶著東西。但是我依然不肯放鬆,冷笑一聲,對他說道:‘誰信你的鬼話?今天你不交出那冊秘笈同一張尖角龍旗,休想過去。你如不服,咱們就較量較量,倘然你本領勝過我,那冊秘笈同那張龍旗我絕不過問。’


    “醉菩提一聽我的決絕口吻,急得指天指地,賭誓罰咒。我看他這種撒賴行為,真是無恥之尤,倒有點不屑同他較量。一想他這副極形極狀,也許所說是真,當時忽然想起一樁事,問他道:‘你既然得不到那冊秘笈,怎麽你知道藏秘笈的地方呢?’


    “他說無意中在宿店遇著兩個青年女子,恰巧住在間壁,從兩個女子口中竊聽來的。我聽他說到此處,同我的心事暗合,倒有點相信了。又想他身上沒有帶著東西,就算當麵說謊,那冊秘笈同龍旗,必定尚在庵內。我就用言語諄誡一番,押著他從庵後繞到庵前,眼看他下山去遠,方始迴進庵來。此刻一見那隻空書匣,直覺這賊禿話倒不假。至於這冊書的去向,據小弟猜想,尚有水落石出之日,也許不久就會發現呢。”


    黃九龍笑道:“五弟究竟是個讀書人本色,處處行那忠恕之道,竟自輕輕把那賊禿放走了。如碰在我手上,愈是這種無恥的人,愈休想活命。事已過去,現且不去提他。五弟說的那冊秘笈不久就會發現,難道五弟已知道書的蹤跡了麽?”


    王元超笑道:“現在我也不敢確定,不過據我猜想,醉菩提能夠尋到秘笈所在,完全從宿店裏兩個女客口中得來的,這兩個女客能夠知道秘笈所在,當然不是尋常人物。而且算計時日地點同四師兄說的兩個女子,似乎大有關係。雖然醉菩提茫然無知,也沒有對我說出兩女子其餘的話,照我猜想,恐怕這冊書已入兩女之手,也未可知。”


    黃九龍接著說道:“被你一提,果然有點意思。”(此時王元超的一番話,無非借著醉菩提口中所說的話,從表麵上解說一番。其實他因為肚子裏另有一番印證,才流露出上麵幾句話來,不過這段隱情,他暫時不願說出來,隻拿醉菩提的話來掩飾罷了。這段隱情,讀者看過上文,就可明白,毋庸在下代為表白。)


    王元超又向黃九龍問道:“三師兄同癡虎兒在對山與金毛犼究竟怎麽解決的呢?”黃九龍方要答話,癡虎兒一腳跨入,一手拿著一枝燭台,點著明晃晃的紅蠟,一手托著一大盤熱氣騰騰的燒牛肉,脅下又夾著一桶白米飯。黃九龍一看哈哈大笑:“居然被你找到這許多可口的東西,來來來,天時已黑下來,肚子正有點稍告消乏,五弟快來吃一個暢飽再說。”


    癡虎兒身子一低,將燭台放在桌上,然後把菜盤飯桶一樣樣布置妥貼,轉身又走了出去。黃九龍喊道:“不要去了,你多年沒有吃過整餐的飯,一塊兒吃一點吧。”


    癡虎兒迴身過來闊嘴一咧,大笑道:“這般強徒真會享用,廚房裏現趁著煮爛的牛羊肉,還真不少呢。單是白米飯滿滿的煮著一大鐵鍋,不吃是白糟塌,我們樂得享用。再說沒有碗箸也不好受用,我去去就來。”說罷又轉身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了。一忽兒,又搬進許多菜飯來,又添上一枝燭台,又分布好了酒杯碗箸之類,提起一把大號點錫的酒壺,向黃九龍、王元超斟了一巡,自己也滿滿的酌了一大碗,一言不發,先立在桌邊捧起滿滿的一碗酒,就口啯啯幾聲,立刻海幹河淨。也不照顧黃王二人,先這樣來了三大碗,然後把海碗盛了滿滿一碗飯,象風吹殘雲一般,夾著大塊牛肉向嘴亂送。一些時十幾碗飯落肚,兀自低頭狼吞虎咽,吃得滿嘴生香,隻把黃王二人看得呆了。


    黃九龍把拇指一翹,大聲道:“真是一個好漢,不愧癡虎兒三字。”


    癡虎兒滿不理會,一陣吃畢,脖子一挺,把手向自己肚皮一拍道:“過了這許多年,今天才對得起肚皮。咦,怎麽你們兩位還不動手呢?”


    王元超看他這副神氣,不禁嗤的一聲笑了起來,對他說道:“你吃飽了飯,我請你做一點事。我從山門進來,看見大殿前麵滿是強盜的屍首,實在有點不雅,我看見庵後峭壁下麵似乎是個偏僻的深潭,請你把前麵屍首都拉下深潭去,免得將來被人看見。”


    黃九龍道:“也隻可如此辦理,就請你費力吧。”癡虎兒一點頭,就匆匆自去。這時兩人才彼此就座,淺斟低酌起來,黃九龍道:“你在對山同咱們分手以後,不久金毛犼率領一般嘍卒搶上山來,表麵看去金毛犼似乎雄武赳赳,誰知稀鬆平常,賞他一劍,就此了結。可是待那般嘍卒,實在想不出好主意,後來把他們堵在老虎窩麵前,一個個丟了手上軍器,叩頭求饒,就叫癡虎兒把他們腰巾、綁腿布解下來,捆住手足,免得逃迴去通風,再費手腳。讓?們受罪一夜,明天再去7潘們5故俏頤搶鮮Φ內脫裕有點費解,或許你看得懂也未可知。”說罷,從懷內掏出一張柬帖來,擱在王元超麵前?br />


    王元超一看柬帖上寫著:


    “彌勒笑 菩提泣 得無喜 失毋戚 鳳來儀 虎生翼 締同心 非仇敵 證前因 三生石”三十個字。


    其中“鳳來儀”、“締同心”、“三生石”幾句話,仿佛衝著自己說的,好象老師親眼看到翠壁峰下的豔遇一般,不覺麵上烘的起了紅霞,趕忙把麵前一碗酒放在嘴邊,如鯨吸長川一般接連喝了幾口。然後借酒遮麵微笑道:“這幾句話大約又是老師先天易數參悟出來的了。這柬帖上麵四句當然說的是那冊秘笈,看起來那冊秘笈真還有完壁歸來的希望呢。所說虎生翼一句話,也當然指的是癡虎兒跟著三師兄迴到太湖,就象如虎生翼一般。其餘幾句話,恐怕是未來的事,卻無跡象可尋,如何能夠猜想得出來,隻可留為後驗的了。”他這幾句浮光掠影的話,無非在黃九龍麵前不好意思說出自己心中的一段隱事,把這幾句話輕輕掩飾過去。


    不料黃九龍忽然自作聰明,把手上的酒碗一停,措著柬帖:“鳳來儀三字,據我想,有點鬧著女人的意思,或者老師指著到太湖去的兩女子說的。兩女之中,或者有芳名嵌著鳳字的。但是下麵又說到締同心,三生石字樣,難道其中還有一段風流姻緣麽?”


    此話一出,好象在王元超心裏刺了一刀,弄得他不知所對。囁嚅之間,黃九龍一看王元超麵孔徹耳通紅,認為他酒已過量,把酒壺向桌邊一推對王元超道:“五弟醉了,我們吃飯吧。”


    王元超乘機連連點頭,自己一摸腮幫,覺得熱烘烘,笑道:“強徒們不知哪裏搶來的陳年佳釀,後勁真是不小。”說話之間,彼此就胡亂吃了幾碗飯。飯後兩人又在庵內四處踏勘了一迴,又走到金毛犼房間內,點起燈燭,搜出許多金銀財物來。王元超道:“此刻我們為太湖餉源起見,說不上盜竊兩字,可以歸束起來,起身時可以攜走。”


    黃九龍道:“金銀我倒並不注意,此地長短軍器倒不在少數,可惜沒有法子攜走。”


    王元超道:“我想暫時把庵內軍器歸束起來,藏在對山的虎窩去,將來看機會再設法搬運,也是一樣。”黃九龍道,“這樣辦也好。”兩人就把房中金銀財物分裝兩包,擱在桌上,就在房內閑坐談心。一忽兒癡虎兒到了房內,對兩人道:“前麵眾強徒屍首已統統投入深潭,滿地棄的刀槍弓箭和無數暗器,我也堆在殿角那裏了。”


    黃九龍道:“很好,你也累了,可以尋找一個地方,舒舒服服的睡他一夜,明天一早你就隨我們到太湖去,我們老師留下柬帖內的話,經我們這五位師弟看明白,老師指明叫你跟我們同到太湖,此後你同我們是一家人,將來老師也要你仍舊見得著那位神仙哩。”癡虎兒聽得非常滿意,滿嘴答應,就退出身去自己找睡覺地方去了。


    王元超目送癡虎兒退去以後,笑道:“此君習而未學,同高潛蛟一樣,不過自幼在虎窩長大,天生異稟,學起武藝來,事半功倍,似乎比高潛蛟要勝一籌。”


    黃九龍道:“凡事都有個緣分,我初見他,心裏就非常愛惜,沒有師傅一層關係,我也要邀他同迴太湖去的。”


    王元超道:“我初見高潛蛟的時候,何嚐不是這樣?其中也說不出所以然的道理來,大約本人原有一種可愛之處,偶被識者所賞,就象琥珀拾芥,磁石吸針一般。話雖如此,一半也是造物安排定當。比如我們因為那冊書跟蹤到此,料得這冊秘笈定在醉菩提手上,已可十拿九穩,哪知醉菩提先自來了一場空歡喜,我們也隨著來了一個白辛苦。照眼前講,我們雖然白辛苦一場,比那賊禿畢竟還有希望,不過以後的事,究竟沒有把握。既然能夠得而複失,也能夠失而複得,是得是失,誰也看不到底,所以天下萬事,差不多都在得失兩字上翻筋鬥,變花樣,無窮無盡的一幕幕推演下去。其中所以然,誰也說不出一個透徹的道理來,隻可以說一句造物的安排了。”


    黃九龍笑道:“我的見解與你就大不相同,不管他天公安排得如何,命運造成得如何,我隻抱定人定勝天,憑著一股勇氣向前走去。”


    王元超道:“三師兄這番見解,其中也有極大的道理,千古英雄,做出掀天覆地泣鬼驚魂的事業,就憑著這股勇氣做成的,倘然一味委運認命,如何做得出大事業來?至於是成是敗,又是另外的問題。不過古人有從權達變、因時製宜的話,有時也要徹底審慎一番,也不能隻憑一股勇氣做事的了。”


    黃九龍又笑道:“我們不談這些空話,目前就有一個難題委實有點難以解決。你想我們現在把庵內賊寇趕盡殺絕,明天我們甩手一走,偌大一座古刹,就要委諸榛莽了,倘然惶懼後來仍被其他海寇占據,不如一把火燒他一個精光。但是這種因噎廢食的舉動,我有點不大讚成,你看有好法子沒有?”


    王元超道:“這又何難?我們明天迴到太湖,寫封信通知四師兄叫他就近處理便了。想他身邊僧侶很多,定可派幾個人來暫行管理,也是一件功德事,他一定喜歡承攬的。”


    黃九龍突然雙手一拍,哈哈大笑道:“這樣辦最穩妥不過,怎麽我會想不起來?看起來運籌帷幄,還是讓老弟。這一次同愚兄到太湖,務請老弟代我多多策劃一下。”


    王元超笑道:“老實說,我們同大師兄一比,哪裏談得到運籌帷幄?不要說大師兄滿腹經綸,天下奇才,又得老師傳授奇門戰策,我們固然望塵莫及,就是二師兄也是深藏莫測,文武全才,千萬人中也難得挑選出一個來的。太湖內一切布置已經大師兄安排過,我們隻要遵照他的規模去做,絕不會錯的。”


    黃九龍道:“說也奇怪,我初到太湖東查西查,忙得不亦樂乎,沒有師父指點,真有點不大好辦。不料大師兄一到,略一巡視,就頭頭是道,口講指劃,一時把我的茅塞開通。料一樁事,看一個人,無論路遠路近,事大事小,坐在屋內,好象親眼目擊一般,真可以說料事如神。同一個人,怎麽我們就沒有這種能耐,也隻可說造物注定的了。”


    兩個人正在信口開河談得起勁,忽然窗外一陣微風吹來,屋內燭光亂晃,倏明倏暗。黃九龍坐在床沿,離窗較遠,恰正對窗戶,王元超坐在窗口,卻靠窗背坐。風起時,兩人都說這陣風有點奇怪,可是燭影亂晃,弄得眼花繚亂,一時也覺不出異樣來。一時又風定燭明,眼光聚攏,屋內依然如故。黃九龍偶然一眼看見王元超膝上,兜著一張粉紅色的雪濤箋,不覺詫異起來,指著箋道:“咦?這是什麽東西?”


    王元超順著他指頭低頭一看,果然自己雙膝並攏處,兜著一張詩箋,趕忙執在手中一看。上麵寫著幾行簪花小字,秀逸絕倫,一望便知是女子寫的。王元超一看是女子寫的字,尚未看清寫些什麽,心中頓時突突亂跳,強自鎮定,從頭仔細一看,原來寫著:“翠壁峰下,無意邂逅,洵亦奇緣。愚姊妹知奸禿設伏待君,深為君危。及親見匹練如虹,賊寇喪膽,方驚學有家數,畢竟不凡。欽佩之餘,毋勞越俎,惟有袖手作壁上觀耳。對山群囚,冥頑可憫,已代為儆誡釋放,網開一麵,君等當亦不以為忤。倚鞍留別,聊貢數行,屈指數日後,當拜謁於太湖之濱以求教益也。石上留言,不期觸君之怒,蹴麵沉諸澗中,實百思不得其解,敢質一言以啟蓬衷之幸。一笑!”


    王元超不看猶可,這一看又驚又喜又羞又惱。驚的是這兩個可喜姑娘飛行絕跡,來去自如,喜的是武藝既絕,文字尤高,羞的是翠壁峰下一段隱事,毫不客氣的寫在上麵,惱的是蹴石投澗的一番無聊舉動,都被她們暗中看去。將來當麵一問,人家原是一番好意,叫人如何迴答?尤其是起初沒有把這樁事告訴三師兄,此刻明明寫在箋上,雖然三師兄文學不大高明,未必看得澈透,終覺於心有愧。這幾層意思,在心上七上八落忐忑不定,攪得他不知所措。


    對麵坐著的黃九龍,看他手上拿著那張詩箋,兩隻眼盯在箋上,許久沒有聲響,好象失神落魄一般,大為詫異。立起身走過去一看,箋上幾行字卻有點似解非解。舉手一拍王元超肩膀道:“五弟,你看這張箋來得多麽古怪。雲中雙鳳是誰呢?”


    王元超被他肩上一拍,悚然一驚,把手上那張詩箋向黃九龍一揚道:“師兄,這張箋來得古怪。”


    黃九龍哈哈大笑道:“五弟今天怎麽這樣顛倒?我已看了一個大慨,正問你哩。”王元超全神貫注在箋上,黃九龍走近身問他,始終迷迷糊糊沒有入耳,此時被黃九龍一反問,迴過味來,益發忸怩不安。


    黃九龍看那箋上幾句話,雖不能完全了解,大意是能會意的,覺得王元超神色有異,略一思索也自瞧料幾分。暗自微笑,也不詳細深究,隻微微笑道:“五弟看了這張突然而來的信箋,想必想自己研究一番,據我想此刻一陣微風就送來了一張詩箋,我們兩人竟會不覺得有人進來,這位送箋人的輕身功夫,著實可以。我看箋上寫的幾句話,字既秀麗,文亦不俗。按照信內口吻字跡,定是個女子,也許就是龍湫師弟說的那話兒了。”


    王元超此時被黃九龍一拍,已攝定心神,趕快接口道:“三師兄說的不錯,定是那話兒。師父柬帖不是寫著鳳來儀的話頭嗎?恐怕就應在這雲中雙鳳身上了。可是箋上的語氣,似乎我們今天的舉動,她們在暗地裏看得非常清楚,臨走又特意露了一手絕藝,而且還能酸溜溜的掉幾句文。巾幗中有此好身手,確也難得,不過憑兩個女子單身闖蕩江湖,總覺不大相宜,師兄你看怎麽樣?”


    黃九龍一麵點頭,一麵肚裏暗暗好笑,心想她們露這一手,特意露給你看的,不然怎麽那張粉紅箋偏會掉在你的身上呢?將來在太湖會麵,定有一場好戲,恐怕還要我居中來成全呢。肚裏想了一陣,嘴上隨口答應。


    王元超見他不深究箋上露出的馬腳,暗稱僥幸,也就神色自然的笑道:“那兩個還把對山捆著的強徒代為釋放哩!此時那兩個女子定已向太湖進發,我們此地事已了結,也可早點安息,明天一早迴去好了。”


    黃九龍忍住笑不住點頭。於是兩人就在庵內安睡一宵。第二天王元超有事在心,黎明即起,到醉菩提住過的房間,一看黃九龍兀自鼾睡如雷,不好意思促他下床,又反身去找癡虎兒。誰知各處一找,哪有癡虎兒的蹤影?不禁奇怪起來,又迴到黃九龍房內,故意放重腳步,咳嗽幾聲。黃九龍聞聲驚醒,睜眼一看,王元超已立在窗口,遠看山中曉景,笑道:“五弟起得怎早,想是夜來沒得好睡。”王元超心虛不敢迴答,隻說癡虎兒不知到何處去了,走遍庵內竟找不著他。


    黃九龍整衣下床,一麵對王元超道:“也許他舍不得虎窩,到對山再去流連一番,也未可知。”正在彼此閑話,忽聽得庵後幾聲馬嘶,黃九龍愕然道:“似乎強徒們還養著馬呢,聽去不隻一二匹牲口。這倒好,我們有了代步,免得兩腿費事了。”


    王元超笑道:“要說快,我們兩條腿比四條腿還要快好幾倍,不過此番帶著癡虎兒,倒是騎馬便當。我們到廄中看看去,究竟有幾隻牲口?一夜沒有人喂食它們,也許餓得消瘦了。”


    說罷,匆匆走出房門,找到庵後,果然幾間破屋,拴著五匹高頭大馬,倒也神駿非凡,一旁還放著好幾副鞍鐙,馬見人到,頓時昂首長嘶,好象索討草料一般。


    王元超先到別間屋內尋著了幾捆馬草料,拿過來放在槽內,又提了幾桶水一齊傾在槽中,忙碌一陣,五匹馬已被他收拾得服服貼貼。配好鞍鐙,一齊牽到大殿前麵,係在山門柵欄上候用。安頓定當,抬頭一看,遠處山坳內一輪紅日,尚隻露出半麵,峰巒中雲氣勃勃,山鳥啁啁,一派朝氣,滌人胸魄,不覺信步走出山門。四麵一看,霜凝風峭,煙嵐四合,再望翠壁峰頭,隻露峰尖,高矗蒼穹,峰腰以外,曉霧重煙,茫茫莫辨。忽見離身不遠的上山磴道上隱隱走上一個人來,因山霧濃厚,看不清是誰。漸走漸近,才知就是癡虎兒,手上還夾著一張花紋斑斕的獸皮。


    癡虎兒一看王元超臨崖獨立,就走攏身來。王元超一看他麵上淚痕縱橫,眼圈紅腫,奇怪的問道:“好好的哭什麽?”癡虎兒禁不得這一問,竟象小孩一般大嘴一撇,又自抽抽咽咽哭了起來,且哭且說道:“我今天同你們去,我老娘又淒淒清清的把她撇下了,不知何年何月再能到對山去看望我老娘的墳墓哩。”


    王元超一聽這話,立時肅然起敬,朝癡虎兒兜頭一揖。這一揖倒把癡虎兒嚇傻了,連連後退,結結巴巴的說道:“這是幹什麽?算什麽意思?”


    王元超道:“萬不料你這不識字不讀書的人,倒具有這樣純孝的天性,真真愧煞天下多少讀書人,我焉得不敬而揖之。怪不得我老師賞識你,難得難得!”


    這幾句話,癡虎兒聽得愕然不解,把手向臉上一抹,抹淨眼淚,睜開環眼,愣頭愣腦的問道:“你說的話我真有點不懂,聽你的口氣,好象識字讀書的人才應該孝敬父母,不識字沒讀書的人,難道不應該嗎?”


    王元超不提防他這樣一誤解,倒鑽到牛角尖裏去了,哈哈大笑道:“誰說不應該?不過讀書識字的人,越發應該孝敬父母罷了。”


    癡虎兒這才恍裏鑽出大悟來。王元超也不再和他多話,拉著他的手迴進山門。一看有兩匹馬上分馱著幾個大包袱,知道他三師兄把昨晚拾奪的貴重東西,擺在馬上,預備帶迴太湖的。


    癡虎兒昨天到過庵後,認識這幾匹馬是強徒留下的,順手把夾著的獸皮也撩在馬上,邊走邊對王元超道:“我們騎牲口走嗎?”


    王元超點頭示意,說話之間,已越過大殿,走進黃九龍的房內。一看人已出去,兩人四麵一尋,原來正在廚房內燒水煮飯呢。一見兩人進來笑道:“你們快來幫忙,吃飽好走路,我一個真有點弄不上來。”癡虎兒道:“我來,我小時在這兒幹過這個。”說罷,就鑽入灶下燒起火來。


    黃九龍問道:“你一個到對山幹了些什麽事?”癡虎兒正要答言,王元超已接口說出在山門口見著他的情形來。


    黃九龍一聽,立刻麵孔一正,趨向癡虎兒很親熱的握著他的手道:“兄弟,我佩服你,我們敬重的就是你這種人。我們學能耐,做好漢,打不平,也為的是天下不忠不孝的人太多,想幹出點有血性的事業,使普天下有血性能忠孝的人出口氣。兄弟,你是個好漢子,從此跟著愚兄走,絕不叫你吃半點虧。”


    癡虎兒被黃九龍親親熱熱的一說,格外感人骨髓,隻睜著大眼,含著兩泡眼淚呆看著他們。這種愣頭愣腦的樣子,雖然一語不發,倒是至性流露的表示,黃九龍、王元超大為感動。此時三人麵上各有不同的表情,都默默相對無言,隻六隻眼珠,你看我,我看你的看了一迴。其實這種不落言詮的境界,倒是難能可貴,在這一刹那間,也就是天地太和之氣最充滿的時間,普天下能把那一刹那延長永久,就可以走入天下為公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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