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爛醉如泥的林原,天女曦眉頭微蹙,她雖是看慣了喝醉的男人,也聞慣了熏人的酒氣,但是這不能喝酒,偏要喝醉的人,她心底有父親留下的陰影,也是會顯得嫌棄和抗拒不已。


    一個人喝醉裏,要麽像瘋了一樣,對人破口大罵或是拳打腳踢,害人不淺;要麽像死了一樣,爛醉如泥或是憨憨入睡,如若是在家裏這樣醉死,倒也由他醉死了,可是到酒館或是客棧,要人把他運迴家裏去,那便是惱人不淺。


    “段公子,這人醉了可如何是好?”


    天女曦知道段九為了取信於林原,既然許下了承諾,讓他喝醉也是無奈之舉,所以自是理解不加以責怪。但是,如今林原喝醉了,卻不知什麽時候醒來,又不知把他送到何處,難不成三人還要在這裏等他酒醒?


    段九亦是苦笑,這確實是件傷腦筋的事,他心中還有許多疑惑需要林原一一解答,可如今這人卻喝醉了,這是要把人急死。但很快,段九又看開,不為此苦惱了,事已至此,便順其自然吧。


    段九道:“我們等等吧,如若他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我便雇輛馬車,送他迴家中去。”


    段九知這人喝醉了爛醉如泥的也有兩種人,一種是睡死大半天醒不過來,就算醒過來也昏昏沉沉的,還有一種就是看似睡死了,實則躺上半會,卻又仿若無事一般,還能起來再幹的。


    而林原的家,他更是再清楚不過了。


    林原的父親林田,為玉捷城第一富商巨賈,是為陶瓷業中最具盛名的“林氏詩瓷”頭家。其林氏詩瓷中詩瓷一名,以其在陶瓷上印詩的獨特標誌而得名。這燒出來的陶瓷,自是文雅精美,每個詩瓷中燒印的詩詞各不相同,自是獨特稀有,而陶瓷本身也是光潔致密,輕敲聲音清脆之立,如箏音流淌。故而林氏詩瓷深得文人墨客,官員貴族青睞。而這林氏詩瓷也被人們奉為陶瓷中的上品,售價不菲,一般人整年的錢餉,甚至買不上林氏詩瓷的一個碗。


    玉捷城的富商林田之子林原是如何與開陽城的城主段正壕的兒子段毅恆有交集的?


    一來是段家與林家常有訂貨來往,二來是這段正壕與林田年少時,是為同窗,兩人皆在當時最有名的教書老先生沈才處求學。林田與段正壕兩人相處甚歡,故而成了至交。每次段正壕拜訪林田時,都會帶上段毅恆,故而段毅恆便認識上了林原。林原對段毅恆如待親弟弟一般,常與段毅恆說許多有趣之見聞,兩人便相熟起來了。


    而四年前,段毅恆最後一次拜訪林原,林原正巧不在家。兩人誰也沒有想到再相遇會是五年後的今日。


    而令段九更不可思議的是,如此富裕,而又向往自由自在的林原竟然加入了方正樓,還做了駭人聽聞的換臉之術。


    這時的段九如若非要自己推敲一番其中緣由,那也許便隻有一個他自己都不願接受的可能——林家和自己家一樣,已經慘遭惡人悄然滅門了!


    也並非段九心腸歹毒才能想出這等荒謬的推測來,而是三年來他實在見過太多慘絕人寰的事情了。當這樣滅絕人性的事情見多了,人便會下意識的往司空見慣的方向思考。


    “唉。”段九在心中獨自歎了口氣,這亂世,到底是沒有人管了麽?奉煜王不擇手段,濫殺無辜固然可恨,可是在君之位而不顧蒼生的奉景王何嚐不可恨?


    段九輕歎了一口氣,去取酒壺,欲圖喝酒解悶。卻不想被天女曦按住了他握住酒壺的手。


    “段公子,要喝酒,我陪你喝吧,一個人喝酒,那不是愁上加愁愁更愁嗎?”天女曦微微笑道。


    段九望向她,突然也會心一笑了,這個女人,可真是能看穿人的心思啊。段九認輸一般的語氣,道:“好。”


    天女曦遂倒滿了彼此的酒杯,輕輕揭下麵紗,舉杯笑道:“我敬段公子的。”


    段九舉杯對碰,道:“曦姑娘酒量可好?”


    天女曦輕笑道:“不好,一杯便倒。”


    “啊?”段九驚道。


    “嗤嗤”,天女曦掩嘴輕笑,嬌媚道:“你們男人不應該高興遇到這樣的女人嗎?”


    “怎麽會呢?”段九將杯中酒喝盡,一副虛心求教之樣。


    “嗤嗤”,天女曦喝了酒,癡癡的笑,道:“段公子可真是有趣的很。”


    段九奪過酒壺,倒滿了自己的杯,問道:“曦姑娘不喝了吧?”


    天女曦眉頭輕挑,去奪過段九的酒壺,笑道:“段公子要喝,我必然奉陪。段公子喝多少,我便陪你喝多少。”


    段九聞言驚詫,三年來他跟魏步涯學喝酒,雖酒量談不上海量,可是這十壺不倒,卻還是可以的。而這天女曦自稱一杯便倒,又是一介女流,難不成實際比自己還能喝?


    “這可不成,你要喝醉了,靈兒該當如何?”段九不想自己所言的正是天女曦方才拒絕與林原喝酒的理由。


    天女曦頓覺這男人真是笨死了!


    她道:“我們便比試比試誰喝的更多?”


    段九向來不是意氣用事之人,他始終顧慮天女曦喝醉了,何況他一會指不定還要送林原迴去,遂搖了搖頭,道:“我們喝完了這桌上剩下的兩壺便是了。”


    天女曦瞧了瞧桌上剩下的酒,心中略顯失望,她原本倒還想著把段九灌醉了,都說這男人喝醉了容易暴露本性,她倒想看看段九這樣理性的男人喝醉了,是否還能如此翩翩公子。


    不過段九既然做了如此決定,而靈兒又在場,自然不好再強加勸酒,遂笑道:“那便如此好了。”


    靈兒瞧兩人喝酒如此起興,突然心血來潮,站起來道:“哥哥,哥哥,靈兒也想喝酒。”


    段九搖了搖頭,靈兒遂舉起右手食指來,楚楚可憐的妥協道:“就一口,就一口,好嘛,讓靈兒嚐嚐。”


    段九不吃這套,道:“你不是嚐過了麽?”


    靈兒氣鼓鼓的坐迴了座位,她知不可撒謊,既被段九戳破了,也不好意思再求,隻氣道:“壞哥哥。”


    天女曦瞧兩人鬥嘴如此可愛有趣,便想著故意氣一氣段九,把自己的酒杯給靈兒遞過去,笑道:“靈兒,姐姐給你嚐嚐。”


    靈兒驚喜地接過了酒杯,齜牙咧嘴的笑道:“還是小曦姐姐疼靈兒。”


    天女曦見靈兒已經接過了酒杯,便瞧向段九,想看他當是一副怎樣的表情,又該如何迴應,卻不想段九竟視而不見一般,正襟危坐著細細品自己的酒。


    “段公子……”天女曦眉頭微皺,隻覺心裏一陣沮喪,仿佛心中落下了片片晶瑩的雪花,如此冰冷而淒美。


    “呃……一點也不好喝!”靈兒滿臉都扭曲了起來,如同吃了什麽難吃到要命的食物一般,一臉的嫌棄。


    天女曦方才失落,又被靈兒這傻丫頭這副生無可戀的表情逗得是哭笑不得。


    “傻靈兒。”天女曦拿過酒杯。


    “小曦姐姐,這麽難喝的酒,你們為什麽還這麽喜歡喝?”靈兒歪著頭,一臉疑惑。


    “嗯……”天女曦倒是被這個問題給難住了。


    對啊,這麽難喝的酒,為什麽還有這麽多人喜歡喝?是因為蘿卜青菜,各有所愛,真的有人覺得酒美味無比嗎?還是有人相中了它這一醉解千愁的好處,漸喝成癮了?


    千百年來,人人都道酒好。可這酒好在哪裏?


    好在它能讓人麻木,長睡不醒?好在它能讓人瘋狂,放肆不羈?還是好在它能讓人糊塗,膽大妄為?


    天女曦是打心底裏討厭酒的,喝醉了的人,在白夜樓裏發瘋,每每嚷著要她,甚至衝上舞台騷擾,讓她厭惡不已。而父親喝醉後,更是失了人性一樣,對她拳腳相向,最是令她痛恨。


    可正是因為討厭,她越加要克服酒。酒可以征服別人,絕不能征服她。故而在白夜樓的日子裏,她是如此孤單寂寥,每每一個人喝著悶酒,卻不能把自己喝醉。把自己練成了千杯不醉之身,卻從沒可以陪同喝酒之人。這也是世上最孤獨的事了。


    “小曦姐姐也答不上來麽?是因為哥哥曾說的“真正的喜歡,往往沒有理由。”的原因嗎?”靈兒瞪大著眼睛問道。


    “真正的喜歡,往往沒有理由。”天女曦心中一顫,這話是從哪裏來的?還是,段公子已曾有過喜歡的人?是靈兒口中的令姐姐嗎?


    天女曦突然迴過神來,笑道:“靈兒說的正是。”


    靈兒笑了笑,得意道:“靈兒真了不起。”


    段九見天女曦與靈兒談話之際,竟也不喝酒,也是停杯靜候,見天女曦迴過來望向自己時,才舉杯敬酒。


    兩人按約定喝完了桌上剩下的酒,兩人都是毫無醉意,麵不改色。天女曦倒是不意外,而段九則是略顯驚訝,道:“曦姑娘原是騙我的一杯便倒。”


    天女曦竟覺絲絲得意,笑道:“段公子難道信了?”


    段九坦然道:“實在慚愧。”


    天女曦道:“有什麽可慚愧的?”


    段九答道:“我不當因為你的一麵之詞和女流之身,而輕視曦姑娘才是。”


    天女曦頓覺心中舒坦許多,掩嘴輕笑。


    靈兒看桌上隻剩空盤,自己已是無聊,便道:“哥哥,飯也吃完了,酒也喝完了。我們送林哥哥迴去吧。”


    段九聞言望向林原,見他此時唿唿大睡,怕是一時半刻絕無可能醒來,便覺在酒館賴著不走也不是,遂道:“好吧。你和曦姑娘坐在這裏稍候片刻,我去雇輛馬車來。”


    說罷,遂出門出了,一會,便又迴到酒館,背起林原,四人遂離開了酒館,坐到馬車上。一路上,車夫跟著段九指示,花了有半個小時,方到段九指定的地方。


    靈兒和天女曦先下了馬車,段九背著林原跟後。段九付了車錢,佇立在林府麵前,見此時的林府依舊如往日一般。段九鬆了口氣,原來林府還在,萬幸萬幸。


    “這麽公子認識林洪府長?”那車夫並沒有急著離開,見段九是來林府這樣的富家,自然想多加巴結。


    “林洪?”段九一驚,為何不是林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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