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頓話鋒,青衫文士扭頭向一旁的灰衫老者問道:“老人家,您看,咱們該怎麽辦才好?”


    灰衫老者齜牙一笑道:“除了慢慢找,咱們能怎麽辦呢?”


    接著,又神色一整道:“老弟台,方才我已說過,這天橋地區,是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薈萃之處,咱們先在這兒找一家客棧安頓下來,然後到各處去逛趕,不怕打聽不出他們的消息來。”


    青衫文士苦笑道:“老人家,咱們臨行之前,您說過些什麽話,還記得嗎?”


    灰衫老者一愣道:“老弟,你指的是哪些話啊?”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當時您曾說,憑您的江湖經驗,隻要一到北京,最多三天之內,就能找到他們,可是,事實上……”


    灰衫老者截口一“哦”道:“原來你說的是這個,我的小兄弟,井非我老頭子牛皮吹炸了,怪隻怪你那個師傅太偷懶,不但不肯同咱們一道來,所提供的聯絡之處,也都是人去樓空,再加上我這個老頭子已多年沒在江湖走動,名為老江湖.但實際上都同你這個初出茅廬……”


    青衫文士也截口苦笑道:“夠了,老人家,您這些理由.也許算有道理,但您連對方那些人,也找不出一絲消息來,這又該怎麽說呢?”


    灰衫老者抬手搔了搔自己的頭頂之後,似乎搔出了靈感來,居然向著青衫文士一瞪精目,理直氣壯地說道: “好小子,這怎能怪我!”


    青衫文士苦笑道;“難道說,該怪我嗎?”


    “差不多。”灰衫老者含笑接道:“你連那個什麽‘對方’的一切,一點都不知道,教我如何去找呢?”


    青衫文士忽然輕輕一歎道:“隻要能找著那家.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灰衫老者又瞪了他一眼道:“這不是廢話嗎!”


    青衫文士蹙眉苦笑道:“老人家,我真擔心他們,會有什麽意外……”


    灰衫老者正容接道:“別胡思亂想,咱們先落店……”


    兩人進入一家客棧,開好一間上房之後,灰衫老者向青衫文士笑問道:“咱們去對麵那家賭場逛逛,可好?”


    青衫文士笑道:“老人家的興致,可真是越來越好啦!”


    灰衫老者壓低嗓音說道: “老弟台.並非我返老還童起來,隻因賭場中,才正是打聽消息的好所在呀!”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還是您一個人去吧!我要呆下來,靜靜地想一想。”


    “也好,也好。’灰衫老者連連點首道:“那我先走啦!”


    說著,已走出門外,並隨後將房門帶攏。


    他們所住的房間,是二樓上臨街的一間,這時,青衫文士索性熄了燈,伏在窗口,俯瞰街頭夜景。


    忽聽隔壁傳出一個蒼勁的語聲道:“胡老弟,咱們多年不見了,共住一間,也好作長談。”


    一個沙啞語聲笑道:“談是要談,也得好好地共謀一醉。”


    那蒼勁語聲道:“胡老弟,這京畿重地,我們談話可要有個分寸……”


    “京畿重地又怎樣?”沙啞語聲笑道: “王兄,我‘青麵狼’胡天跟隨帝君打南闖北,什麽場麵不曾見過……”


    那位青衫文士對隔壁房間的對話,似乎發生了濃厚的興趣,這時,他也不看街頭夜景了,索性迴到床上,和衣躺下來,凝神靜聽著。


    隻聽那蒼勁語聲埋怨著說道:“胡老弟,你這張沒遮攔的嘴,今後可得改一改。”


    那沙啞語聲道:“這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呀!其實王兄.小弟說話,雖然口沒遮攔,但還是有分寸的,譬如方才所說.雖然露骨了一點,但事實上,這已經是半公開的秘密.嘻嘻……目前,整個北京城中,恐怕隻有那位……還……蒙在鼓中之內……”


    那蒼勁語聲連忙截口接道:“夠啦!老弟。”


    語聲微微一頓之後,又接問道:“胡老弟,目前江湖同道中,知道咱們帝君就是‘酒仙色鬼快刀王’的,是否很多……”


    聽到這裏,那位靜臥床上的青衫文士,雙目中突然進射出一片異彩,挺身坐了起來。


    隻聽那沙啞語聲道: “因為目前,帝君還沒正式公開身份,所以,知道真實情況的人還不多,不過,三天之後的壽筵上,情況就可能不同了。”


    那蒼勁語聲道:“你是說,壽筵上,帝君會以本來麵目出現?”


    沙啞語聲道:“有此可能,但也不一定。”


    “那麽,”那蒼勁語聲接問道:“目前北京城中,知道‘朱員外’的真實身份的人,也不會多了?”


    沙啞語聲道:“那是當然……”


    店小二的酒菜送上來了,兩人的對話也暫時停止。


    雖然不久之後,那兩人又高談闊論起來,但話題已完全轉入風花雪月,這些,似已引不起青衫文士的興趣,因而索性閉眼養起神來。


    約莫是個把時辰之後,那位灰衫老者,滿麵春風地走了進來,他的前腳剛進門,口中卻同時嚷道:“老弟,你瞧!”


    青衫文士含糊地說道:“深更半夜,擾人清夢,有什麽可瞧的,何況,又是漆黑一片……”


    他的話沒說完,沉沉暗影中,傳出“嘩啦”一聲爆響,緊接著,火光一閃,案頭燭火複明。


    青衫文士揉著惺忪睡眼,“咦”地一聲道:“哪來這麽多黃白物?”


    原來他那床頭的茶幾上,兩重的金錠子,銀錠子,足有百十錠之多。


    “老弟,”灰衫老者含笑接道: “這就是我要你瞧的東西啦!”


    青衫文士挺身坐了起來,一麵笑問道:“老人家,這些由何而來?”


    灰衫老者笑道:“我老頭子由賭場迴來,你想,我這些是怎麽來的?”


    “贏的?”青衫文士笑道:“能一下子贏這麽多,老人家的賭技蠻不錯呀!”


    灰衫老者一麵將房門關攏,一麵得意地笑道:“這一點收獲,算得了什麽,我老人家是有名的老賭鬼,今宵,不過是牛刀小試而已。”


    接著,又神秘地一笑道:“老弟,今宵,我還有更好更大的收獲哩!”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老人家,先說出來試試看。”


    灰衫老者低聲說道: “老弟,你還記得天風鎮上的往事嗎?”


    青衫文士點點頭道:“當然還記得。”


    灰衫老者神秘地笑道:“那位天風牧場的場主,‘酒仙色鬼快刀王’……”


    青衫文士截口笑問道:“他也到了北京城?”


    “是啊!”灰衫老者訝然問道:“你怎會知道的?”


    青衫文士笑道:“這叫做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知道這一點,算不了什麽,我還知道他正以‘朱員外’的身份……”


    灰衫老者連忙截口接道:“噤聲。”


    接著,又朝隔壁一指,低聲說道:“你忘了隔牆有耳。”


    隔室中的兩人,正有說有笑。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他們沒工夫注意咱們的話,不瞞老人家說,我這消息,還是由隔房那兩人的口中聽來。”


    灰衫老者“哦”了一聲道:“那咱們更該小心為是。”


    青衫文士點點頭道:“咱們小聲一點,也就行了。”


    接著,以一種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得到的語聲,將方才所聽到的對話,複述一遍之後,才注目問道: “老人家所獲消息,是否也……”


    灰衫老者正容說道:“大致差不多,不過,另外還多了一項。”


    青衫文士接問道:“那多出的一項,又是什麽呢?”


    灰杉老者道:“那是朱誌宇由關外運來的大批黃金,最遲於其假托的五旬大慶那一天,可以到達。”


    青衫文士注目問道:“老人家之意,是……”


    灰衫老者貼著青衫文土的耳朵,嘰咕了一陣之後,才將語聲略為提高地問道:“老弟尊意如何?”


    青衫文士笑道:“辦法是好,隻是,這個玩笑未免開得太大了。”


    灰衫老者正容說道:“老弟,這,可以視為玩笑,也可以視為正經辦事,總而言之,看當時情況的發展,而隨機應變。”


    青衫文士微一沉思之後,才點點頭道:“好,就暫時這麽決定……”


    三天之後的清晨,由密雲縣境通往北京城的官道上,一連十輛車廂密封的雙套馬車.正絕塵疾馳著。


    車隊前後,各有五騎長程健馬護送.前頭開道的.赫然是以馬如龍為首的“天風五虎”,後麵則為雄風賭場的總管杜文才和四個灰衫文士裝束的人。


    每一輛車廂上,都插著一麵繡著一個“朱”宇的紅色三角小旗,迎風招展。


    也由於他們的滿身黃塵,和行程方向是由北而南,顯然是由古北口入關,而且途中也很少休息。


    五虎將中的老四毛立,向老大馬如龍揚聲說道:“老大,目前,距北京城已不過百十來裏,是否該向杜爺稟告一聲,就近歇息一下?”


    馬如龍點點頭道:“對!咱們人不要緊,牲口可委實需要歇息一下才行了。”


    說著,兜轉馬頭,繞過車隊,走到杜文才身前,笑了笑道:“杜爺,咱們就在前麵林子裏,歇息一下可好?”


    杜文才沉思一下道:“可以.但你得把握時間,咱們必須在今天正午,趕到總宮。”


    馬如龍一愣道:“為何一定要在正午趕到?”


    杜文才笑道:“老弟忘了,今天是咱們帝君的五旬大慶?”


    馬如龍這才意味深長地一“哦”道:“好,我負責於今天正午趕到就是。”


    前頭裏許處是一個土崗,越過土崗,是一片雜木林,也是他們所必經之處。


    北國的初冬,尤其是清晨,已有著極深的寒意,人和牲口所唿出的氣,都形成一團白霧。


    當這一個車隊,到達那光禿禿的樹林前,在馬如龍的招唿之下,停下來歇息時,無巧不巧地.一輛迎麵疾馳而來的雙套華麗馬車,也在他們前頭五丈處停了下來。


    這一輛馬車,其外表的華麗,固然是無以複加,而那個駕車的車把式的穿著,也同樣的令人側目。


    他,鬢發如銀,紅光滿麵,赫然就是三天之前,曾在天橋與那位青衫文士同時出現過的灰衫老者,不過,此刻那一襲顯得寒酸的灰衫,已經不用,代之是一件相當名貴的白狐裘,頭上的破瓜皮小帽,也換了銀灰色的貂皮.一個車把式的穿著,如此講究,那麽,那車廂主人的身份,也就不難想見啦!


    這情形,自然使得杜文才與馬如龍二人頗為詫訝,向對方投過深深的一瞥。


    不料那位狐袍老者,卻向著他們二人齜牙一笑道:“二位大爺,早!”


    馬如龍冷然接道;“早,你也不晚呀!”


    杜文才卻注目沉聲道:“閣下可以過去了。”


    狐袍老者像是自語,也像是迴答杜文才的話,淡淡地一笑道:“是的,我可以過去了,但有些人,卻不能過去。”


    杜文才不由地一愣道:“你說什麽?”


    狐袍老者漫應道:“我說,有些人不能過去。”


    馬如龍臉色一沉道:“誰不能過去?”


    狐袍老者笑道:“這兒,除了我老頭子主仆之外,就隻有你們這一行人,現在,我老頭子可以過去,那不可以過去的人,自然就是你們呀!”


    杜文才冷笑一聲道:“原來閣下是有所為而來。”


    馬如龍也連連冷笑道:“就憑你這糟老頭,能不讓咱們過去!”


    接著,目注狐袍老者冷笑一聲道:“閣下知道咱們來自何處嗎?”


    狐袍老者道:“知道,你們來自關外的‘天風牧場’,這些車廂中,也必然是朱誌宇那些金礦中開采出來的黃金……”


    杜文才截口笑道:“知道咱們的來曆,而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狐袍老者道: “由你怎麽說吧!這一批黃金,我是要定了!”


    杜文才冷冷地一笑道:“就算我無條件奉送吧!這十車黃金,你如何拿走?”


    “一客不煩二主。”狐袍老者含笑接道:“自然還是由你們替我送到北京城去啦!”


    微頓話鋒,才神色一整地接道:“聽好:乖乖地將車廂上的旗幟取下來,換上我家主人的旗幟,待會,少不得在朱誌宇麵前,替你多多美言幾句。”


    說著,已由懷中掏出十麵小旗,含笑接道:“怎麽樣?是要我老人家親自出手,還是你自動效勞?”


    那十麵小旗子,形式、顏色、及大小,都與車廂上的大致相同,隻是旗中心所繡,卻是一個金色“江”字。


    杜文才入目之下,一蹙眉峰道:“閣下是姓‘江’?”


    “不!”狐袍老者正容接道:“這是我的一位忘年之交,也算是我目前主人的姓。”


    狐袍老者神色一整道:“杜總管,請答我所問。”


    杜文才臉色一變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狐袍老者笑了笑道:“我老人家不但知道你現在的身份,也知道你是什麽東西變的。”


    杜文才注目冷然接道:“說說看?”


    狐袍老者也冷然注目道:“你,本來就是橫行大漠一帶的‘大漠飛狐’杜三郎,對不對?”


    杜文才點點頭道:“知道我杜某人來曆的,當也是大有來曆的人,閣下請報萬兒?”


    狐袍老者冷笑一聲道:“如果我說你不配問,那是過於輕視你,杜文才,你是聰明人.當知道眼前當務之急,是做些什麽?”


    杜文才一雙精目,一眨也不眨地.凝視著狐袍老者,默然不語。


    站在他身邊的馬如龍,雙眉一軒道: “杜爺,您真好耐性!”


    狐袍老者目光移注仍在冷然注目的杜文才笑問道:“杜當家的,究竟如何打算?”


    杜文才冷冷地一笑道:“杜某人正等著你先露一手。”


    狐袍老者點首淡淡笑道:“你老弟倒真是實心眼兒,好,好.你且睜開眼睛瞧著。”


    話聲才落,他那握著一束旗幟的右手,猛然一甩, “嗖嗖”連響中,十麵小旗,已分別插在十輛馬車的車廂之上,迎風招展著。


    妙的是,那原先插在車廂上的小旗,竟一齊落在地麵,這也就是說,狐袍老者所甩出的十麵小旗.每一麵都是不差分毫地,插在原先插有小旗的位置上。


    那十輛馬車,係以半弧形停在林邊,與那狐袍老者的距離,最近的約為三丈,最遠的則在二十一二丈以上。


    在距離不等,角度不同的情況之下,狐袍老者能於揮手一甩之間,將十麵小旗,插得如此恰到好處,其勁力拿捏之準確,該算得上是妙到毫巔的了。


    杜文才與馬如龍,都算是大行家,這道理,也自然都懂得,當下,兩人都臉色大變地,駭然連退三大步。


    杜文才可能是自覺失態,而感到有點不好意思,訕然一笑間,狐袍老者已含笑問道: “我老人家這一手,還過得去嗎?”


    杜文才強定心神,冷冷地一笑道:“怪不得你狂,這點小巧功夫,還真不錯。”


    “那麽,”狐袍老者接問道:“你算是口服心服了?”


    杜文才漫應道:“那倒未必見得。”


    狐袍老者臉色一沉道:“杜文才,我老人家不好聽的話,說在前頭,你如果不自量力,可莫怪我出手不留情!”


    杜文才沒再答話,隻是冷笑著,解下了腰間的蛟筋軟鞭。


    一旁的馬如龍連忙接道: “杜爺,俗語說得好:笨鳥先飛,這第一陣,請讓給我吧!”


    此刻的杜文才,是騎虎難下,不得不硬著頭皮,裝腔作勢一番.目前,馬如龍這一說.自然是求之不得,點了點頭道:“也好,老弟可不能大意。”


    狐袍老者卻微微一笑道:“不錯,先讓他摸摸我的武功路數也好。”


    馬如龍冷然接道:“別廢話了,亮兵刃!”


    狐袍老者笑了笑道:“等你們五虎大將擺好架勢時,我老人家,自然會亮兵刃。”


    馬如龍一愣道:“怎麽?你要以一對五?”


    狐袍老者道:“這還是瞧得起你們,否則,像—般普通角色,再多五個.我也不會說要亮兵刃……”


    杜文才冷笑一聲道:“馬老弟,這是他自己找死,你們五位,也就毋須再客氣了。”


    “是啊!”狐袍老者笑道:“機會難得,如等我老人家改變主意,那你們就後悔莫及啦!”


    就這說話之間,以馬如龍為首的“天風五虎”,已將狐袍老者連人帶車地,包圍了起來。


    狐袍老者仍然端坐車轅之上,目光一掃之下,淡淡地一笑道:“這樣,包圍圈太大,對你們五個,是一種無形損失,依老朽之見,你們五個,還是都到前麵來吧!”


    話鋒略為一頓之後,又沉聲接道:“我老人家不妨再給你們一個便宜,百招之內,隻要你們能逼得我離開這個座位,我老人家就放你們一馬,決不再行留難。”


    馬如龍冷笑一聲道:“恭敬不如從命,咱們已經擺好架勢了。”


    不錯,他們已各自亮出大砍刀,成半弧形將狐袍老者圍住。


    這時,那十輛運金馬車的車把式,正在杜文才的指示下,伸手準備拔下那狐袍老者所插的小旗,但他們手還沒接觸的到小旗的旗杆,卻是一個個縮手不迭地,痛唿出聲。


    隻聽那狐袍老者冷笑道:“待會,我老人家還要你們幫我趕車,所以才隻是略示薄懲,現在,你們都給我乖乖地坐在那兒,靜待後命,誰再敢輕舉妄動,我先廢了他的狗爪子!”


    馬如龍乘機冷笑一聲:“兄弟們!上!”


    “上”字的尾音未落,一片寒閃,有若孔雀開屏似地,向狐袍老者疾卷而來。


    隻聽狐袍老者一聲朗笑:“來得好!”


    “叮叮當當”一串金鐵交鳴聲中,“天風五虎”各被震退一步,那由五柄精鋼大砍刀所幻成的晶幕,也為之倏地收斂。


    但也僅僅是那麽一瞬間的停頓,那耀眼晶幕與金鐵交鳴之聲又起,並傳出狐袍老者的敞笑道:“‘天風五虎’,果然名不虛傳……”


    一旁掠陣的杜文才,忽然一聲驚唿道:“你……你是‘奪命神鞭獨行俠’呂介侯……”


    狐袍老者哈哈大笑道:“杜文才,真難為你,還能於兵刃上辨出我老人家的來曆……”


    這已經承認他就是“奪命神鞭獨行俠”呂介侯了。


    原來這位“奪命神鞭獨行俠”呂介侯,生平嫉惡如仇,一向是獨來獨往,由於其一身功力,有獨特的造詣,凡是武林宵小,江湖敗類,一碰上他,就絕難幸免,所以才混上這麽一個綽號。


    論資格和輩分,這位呂介侯,還是與“白發朱衣千幻叟”雷千裏同一時代人物,雖然,他的功力不如雷千裏!但卻與雷千裏交稱莫逆。


    不過,此人已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在江湖走動,一般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誰也想不到,他忽然又鑽了出來,而且還活得這麽健朗。


    他那獨門兵刃,名為“九節金蛇鞭”,顧名思義,其形如蛇,為烏金混合精鋼所製,每節一尺,全長九尺,長短可以隨?鋇髡,伸縮自如,一般寶刃也莫奈它何,因而也算得上是武林一絕,也就是因為這一件奇特的兵刃,才使杜文才想起他的來曆來?p>  杜文才心中雖感驚凜.但他口中卻又不能不色厲內荏地冷笑一聲道:“你還沒死?”


    呂介侯敞聲大笑道:“你們這些牛鬼蛇神,都沒收拾,我老人家怎麽能死哩!”


    就這片刻之間,他與“天風五虎”之間,已惡鬥了四十餘招。


    “天風五虎”為“酒仙色鬼快刀王”朱誌宇所調教出來的得力幹將,其身手之高,比起那些“天”字號中人物來,還要勝過一二籌。


    此刻,他們五人聯手對付一個呂介候,其戰況之激烈,自不難想見。


    但是,戰況盡管無比激烈,呂介侯卻應付得頗為輕鬆,隻聽他揚聲大笑道:“你們五個聽好:百招已快去一半,有甚壓箱底的本事,趕快掏出來,要不然,百招之內,沒將我老人家逼離座位,你們就得聽我的啦!”


    馬如龍怒聲說道:“誰說過聽你的!


    呂介侯笑道:“到時候,恐怕由不了你哩!”


    說來也真夠使人氣煞,五個打一個,不但不曾占到一點便宜.事實上,呂介侯端坐車轅上,連半邊屁股也不曾挪動過哩!


    這情形,不但當事人的“天風五虎”,越打越心寒,連一旁的杜文才,也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了。


    隻見他精目一轉,忽然向那十輛運金馬車的車把式,沉聲喝道:“你們先走!”


    緊接著,一個冷峻的語聲冷笑道:“好主意!本俠有賞!”


    “啪”地一聲,杜文才已挨了一記火辣辣的耳光,被打得一個踉蹌,退出三大步。


    不!那不是耳光,是被呂介侯背後,那華麗車廂中飛出的一個黑糊糊的東西所擊中,不過,雖然不是耳光,卻比耳光更使他受用。


    就當杜文才有如被鬼揍了一下似地,怔愣出神之間,那華麗車廂中,又傳出一聲震耳勁叱:“誰敢妄動一步,我先打斷他的狗腿!”


    語聲雖然不高,但卻有若黃鍾大呂,震得那十個控韁待發的車把式,耳鼓“嗡嗡”作響,呆若木雞。


    呂介侯嗬嗬大笑道: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杜文才,現在你相信了嗎?”


    話鋒一頓之後,又揚聲說道: “嗨!多少招了,你們五個,還記得嗎?”


    “天風五虎”居然沒一人答話,呂介侯不由敞聲笑道:“裝聾作啞,可不是辦法啊!我老人家告訴你們,已經八十二招了。”


    五虎中的老二季永平怒哼一聲道: “八十二招了,又怎樣?”


    呂介侯道: “倒不怎麽樣,但你們‘天風一虎’成名不易,依老夫拙見,你們不如在百招之前.自動罷休,比較漂亮一點。”


    緊接著,又沉聲喝道:“九十一,還有九招。”


    馬如龍忽然長歎一聲道:“罷了!弟兄們!咱們退。”


    虛晃一招,當先縱出戰圈,其餘四人也緊跟著紛紛倒縱丈外。


    呂介侯嗬嗬一笑道:“能屈能伸,這才是大丈夫的本色。”


    但馬如龍卻向杜文才訕然一笑道: “杜爺,小弟學藝不精,有負帝君栽培,待會,隻好向帝君自請處分……”


    呂介侯連忙接道:“那倒大可不必,隻要你們肯和我老人家合作,我保證你們不會受到一絲處分。”


    杜文才冷冷一笑道:“如何合作法?”


    呂介侯笑了笑道: “你們知道老夫要這十車黃金的用意嗎?”


    杜文才反問道:“這,是否跟你所說的合作有關?”


    呂介侯點點頭道:“不錯。”


    杜文才道;“那麽,在下敬聆!”


    呂介侯笑道:“杜當家的,今天,不正是你們那位帝君的五旬大慶嗎?”


    杜文才不由一愣道:“你怎會知道的?”


    呂介侯嗬嗬大笑道:“‘酒仙色鬼快刀王’朱誌宇,最近在北京城中,混得有聲有色,這是我們江湖人的光榮,我呂介侯,雖然歸隱已久,但畢竟也是江湖中人,對此等大事,豈有不知之理!”


    杜文才注目問道:“這與你方才所說的合作何幹?”


    呂介侯笑了笑道: “說來很簡單,我要用這十車黃金,作為朱色鬼五旬大慶的賀儀……”


    話鋒微微—頓之後,才神色—整地接道:“現在,說到咱們合作的辦法了,那就是有勞你們這原班人馬,將我這份賀儀,送到貴上的總宮中去。”


    杜文才苦笑道:“閣下這玩笑,開得太過分了!”


    “誰有工夫同你開玩笑。”呂介侯正容接道:“現在,你答我所問,究竟願不願意合作?”


    杜文才沉思著說道:“你讓我商量一下。”


    呂介侯道:“可以,但時間不能耽擱太久。”


    杜文才與“天風五虎”低聲交談了少頃之後,才點點頭道:“可以,但在下也有一個附帶條件,希望閣下能夠接受。”


    呂介侯笑道:“本來,你是不夠資格談條件的,但基於平等互惠的合作立場,我倒願意先聽聽你所提條件。”


    杜文才道:“第一,閣下必須備好拜帖,由在下派人先行送往總宮。”


    呂介侯點點頭道:“可以,這也不能算什麽條件,何況事先,我已經備好了拜帖。”


    杜文才正容接道: “第二,閣下必須隨同車隊,前往總宮。”


    呂介侯笑道:“那是當然,你即使不這麽說,我也要隨同車隊前往,否則,你們半路上將車上的旗幟換了,我老人家豈非白忙了一場。”


    “好。”杜文才正容接道:“咱們就這麽決定,請將拜帖拿來吧!”


    呂介侯探懷取出一份事先備好的大紅拜帖,揚手甩與杜文才道:“接著!”


    杜文才接過那張大紅拜帖,目光一掃之下,不由蹙起了眉頭,原來那張大紅拜帖之上,除了“呂介侯”三個徑寸楷書之外,僅有一行“黃金十車”的小字而已。


    呂介侯笑問道:“難道有甚不妥之處?”


    杜文才道:“妥當不妥當,在下不願過問,也無權過問,隻是,閣下這位忘年之交,為何不曾署名?”


    呂介侯笑了笑道:“我這位忘年之交,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署上名,也沒人知道,所以還是不署名的好。”


    杜文才微蹙眉峰,向馬如龍說道:“馬老弟,辛苦一點,勞駕你先往總宮跑—趟吧!”


    馬如龍正容說道:“小弟理當效勞。”


    由杜文才手中接過那份拜帖,飛身上馬,疾馳而去。


    呂介侯揚聲說道:“這位老弟,請寄語朱色鬼,到時候,開中門恭迎……”


    馬如龍沒答話,僅僅傳來一聲冷哼。


    接著,呂介侯才向杜文才淡淡地一笑道:“杜當家的,咱們也該起程啦!”


    杜文才點點頭道:“好!但願你到達北京城後,還能神氣得起來。”


    呂介侯嗬嗬一笑道:“你老弟且拭目以待吧!”


    那華麗車廂中,忽然傳出一個清朗語聲道:“老人家,咱們該檢查一下那運金車輛,以防有詐。”


    呂介侯點首笑道: “對!萬一中了他們‘金蟬脫殼’之計,那才是天大的笑話哩!”


    經過呂介侯的逐車檢查之後,證實車中所載都是成色十足的金磚金條,這一來,自然是疑心盡釋地,督促這個車隊立即起程,向北京城進發。


    這一個浩浩蕩蕩的行列,是由杜文才率領“天風五虎”中的其餘四位,和另四個灰衫人當先開道,呂介侯側駕著那輛華麗馬車,獨自殿後。


    朱誌宇的臨時魔宮之中,上上下下,正在忙得不亦樂乎!


    今天是朱誌宇那別有用心的五旬大慶,他那魔宮中上上下下的忙碌與興奮,自然是意料中事。


    但就當這整個魔宮張燈結彩,洋溢著一片喜氣,上上下下忙得不亦樂乎之間,卻也有人閑得發慌地,獨個兒悄然走出魔宮大門。


    那是誰?那就是朱誌宇的親生女兒朱君玉。


    自從江天佑、柳婷婷二人先後離開魔宮之後,這位一向養尊處優,不知憂愁為何物的刁蠻公主,像是突然換了一個人似地,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說來也難怪.整個魔宮中,都充滿了烏煙瘴氣,沒一寸幹淨土,更沒一個幹淨人,如果硬要找幾個幹淨人的話,那就隻有她與江天佑、柳婷婷等三人而已。


    眼看乃父那倒行逆施的行動,越來越積極,自己的勸阻,不但無效,反而收了反效果……這些,都使得她心中充滿了莫名的苦惱。


    當然,她的芳心深處,可能還有不便為外人道的隱憂,因而,這短短的時日中,不但使得她俏臉上失去了往日的歡笑,也使她清瘦了不少。


    此刻,她落寞地踱過那多彩多姿的壽字牌樓,踽踽地走過兩條小巷,轉入大街。


    就當她轉入大街的刹那間,眼角餘光所及,竟發覺背後有人跟蹤,這位跟蹤的人,不是別人,就是那位以“脂粉奴”自居的諸子期。


    這情形,使得她猛然迴身,一瞪美目道:“你跟來幹嗎?”


    諸子期連忙諂笑道:“君玉,我……我是……”


    朱君玉截口冷笑道:“住口!我的名字,豈是可以隨便叫的!”


    諸子期訕然地笑道:“可是……令尊他老人家……”


    朱君玉再度冷然截口道: “少廢話!你給我乖乖地滾迴去!”


    諸子期訥訥地道:“君……朱姑娘……”


    他情之急之下,“君玉”二宇,又幾乎脫口而出,總算他驚覺得快,連忙將口改了過來。


    “目前,這北京城中,龍蛇雜處……”


    朱君玉冷然接道:“龍蛇雜處又怎樣?”


    諸子期滿臉堆笑道: “為了你的安全,我特地替你保鏢呀!”


    朱君玉冷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誰要你保什麽鏢!”


    “可是,”諸子期苦笑道:“這是令尊的意思啊!”


    朱君玉美目一瞪道:“別拿家父來嚇人,我再說一遍,乖乖給我滾開!”


    “是!我馬上就滾。”


    “也不許再暗中跟蹤!”


    諸子期莫可奈何地一歎道:“好!我聽你的……”


    說著,向她投過深深一瞥之後,才轉身怏怏地離去。


    朱君玉目送諸子期的背影,消失於熙來攘往的人潮中之後,俏臉上才浮現一絲勝利的微笑。


    但那一絲勝利的微笑,也僅僅是那麽匆匆一現,就消失無蹤,代之的是一抹淡淡輕愁。


    半響,她才輕輕一歎,又漫無目的地,向前信步走去。


    忽然,一縷清吟,由她背後傳來:


    新來瘦,


    非關病酒,


    不是悲愁……


    清吟聲很輕微,也很清晰,此刻的朱君玉,也算是一個大行家,那吟聲一入耳,她就分辨出來,那人是以“真氣傳音,擇人專注”的功夫,專門吟給她一個人聽的,當然,也決非無的放矢!


    因此,那奇異的清吟未歇,她已猛然迴過頭去,向後麵搜索著。


    就在她後麵約莫六七步之遙,有一位青布包頭,手提竹籃的青衣村婦,正亦步亦趨地跟著,當君玉向她投過深深的一瞥時,那青衣村婦卻快步走近,並一麵嬌聲說道:“姑娘,要糖炒粟子嗎?真正的家鄉粟子……”


    說話間,人已走到朱君玉身邊,並以一種隻有她們兩人能聽得到的語聲笑道:“爾來人比黃花瘦,小玉,莫非有甚心事不成?”


    朱君玉笑了笑道:“好.你給我秤一斤吧!”


    緊接著,又以真氣傳音問道:“你……你是誰?”


    青衣村婦一麵故意慢吞吞地.挪向街道邊,張羅著秤栗子,一麵卻傳音笑道: “我,以前的劉冰玉,現在卻叫柳婷婷……”


    朱君玉忍不住一“哦”道:“原來是你!”


    話是用真氣傳音說出,也很平淡,但她的俏臉上,卻禁不住神采飛揚地接問道:“有什麽事嗎?”


    柳婷婷傳音說道:“當然有事,如果你不怕我不懷好意,我倒希望能同你單獨談談。”


    朱君玉櫻唇微撇地一笑道:“你說個地點吧!”


    柳婷婷傳音接道:“前麵箭遠處大拐,是一條死巷,第三家‘福星客棧’十三號是我所訂,你先在那邊等我……”


    傳音到此,她那糖炒粟子也已經秤好,將紙包雙手遞給朱君玉。


    柳婷婷笑了笑道:“一共才二十文。”


    朱君玉隨手遞給她一塊碎銀,笑問道:“夠了嗎?”


    柳婷婷滿臉謅笑道:“太多了!姑娘,買我這一籃,也用不了這麽多呀!”


    朱君玉邊走邊笑道: “多的就送給你吧!看你也怪可憐的…”


    柳婷婷仍然蹲在街道邊,一直以眼角餘光目送朱君玉拐進那條死巷之後,才站起來,緩步向前走去。


    但她走沒三步,那位“脂粉奴”諸子期,又由背後跟了上來,由她身邊擦身而過,匆匆向前走去。


    還好,諸子期並沒發現朱君玉的去處,他快速地向前走了一段之後,又折了迴來,蹙著眉頭,低聲自語著:“奇怪,明明是向這邊走來,怎麽一眨眼,就失去蹤影了哩……”


    自語之間,又與柳婷婷錯身而過。


    柳婷婷方自心頭暗笑著,諸子期忽然迴過頭來,向她招唿道:“嗨,賣糖炒粟子的!”


    柳婷婷住步迴身,含笑問道:“這位相公,要買糖炒栗子嗎?”


    諸子期搖搖頭道:“不要,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柳婷婷似乎因沒做到生意,表現一種頗為失望的神情,注目反問道:“相公要打聽什麽人啊?”


    諸子期道:“大嫂,方才有一位很美麗的紫衣姑娘,由這兒經過,你看到沒有?”


    柳婷婷故意指了一個相反的方向道: “喲!走向那邊去了。”


    “謝謝你!”諸子期迅速奔去。


    她所指的那條街,是這一帶最長,也是最繁華的一條街,她口中說著,心頭卻在暗笑著:“夠你小子跑的啦!”


    她一直目送諸子期的背影,消失於人潮中之後,才繼續向前走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劍海情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諸葛青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諸葛青雲並收藏劍海情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