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婷婷進入那家福星客棧的十三號房間,朱君玉似已等得有點心焦,劈頭發問道:“柳姊姊,出了什麽事嗎?”


    柳婷婷點首接道:“是的,那個諸子期正在找你,所以,我不能不教你多等一會。”


    接著,正容道: “小玉,為預防萬一,我們還得換個地方。”


    說著.已拉著朱君玉的手,由客棧後門走進另一家頗為華麗的樓房中,目前這一間,雖然不能和魔宮中相提並論,但比起一般客棧來,就講究得多了。


    朱君玉目光一掃之下,黛眉微蹙地問道:“這也是你所租賃的房間?”


    柳婷婷一麵招唿朱君玉入座,一麵點首答道:“是的。”


    朱君玉笑了笑道:“狡兔三窟,其是之謂歟?”


    柳婷婷幽幽地一歎道:“為了隱秘行藏,我不能不特別小心一點。”


    “怪不得這些日子來,沒人知道你的行蹤。”朱君玉美目深注地,接問道: “婷姊,你把我帶到這兒來,是為了敘敘舊,還是另有原因?”


    柳婷婷點點頭道:“一方麵是敘舊,另一方麵,也是別有原因。”


    朱君玉輕輕一歎道:“敘舊,可是一言難盡,婷姊,還是先說別的吧!”


    接著,又目光深注地接問道: “婷姊.你真沒打算劫持我?”


    柳婷婷一愣道:“我為什麽要劫持你呢?”


    “因為。”朱君玉聲容俱莊地接道:“我是你那滅門之仇的仇人的女兒。”


    柳婷婷呆了呆道:“小玉,目前,咱們不談這個,好嗎?”


    朱君玉苦笑道:“不談怎行,這是你我之間的一個死結,解不開它一切都免談。”


    柳婷婷目光呆滯,上齒緊咬著下唇,默然不語。


    朱君玉幽幽地一歎道:“上蒼未免太惡作劇了!你我雖然談不上情如親姊妹,卻也算是青梅竹馬之交。可是,偏偏上一代中……”


    柳婷婷一挫鋼牙,毅然接道:“不!你我建交時,並不知道有這一個不能解的死結,何況上一代的仇怨,也沒理由要下一代的人負擔。”


    “話是不錯。”朱君玉正容接道:“但你能為了你我之間的友情,而放棄你那滅門血仇,不再過問嗎?”


    柳婷婷不由一呆道:“這……”


    朱君玉苦笑道: “這才是問題的核心,婷姊,俗語說得好: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的殺父的仇人,也就是我的父親,但我卻不能不要求你放棄向我父親尋仇。”


    柳婷婷熏眉深鎖,默然沉思著。


    朱君玉長歎一聲道: “可是,你想想看,不論家父的作為,如何令人不齒,他總是我的生身之父,到時候,我能眼看他被你殺死,而不加聞問嗎?”


    劉冰玉忽然以本來麵目闖入,並淡淡地一笑道:“依我之見,很簡單.不如趁你這位婷姊姊苦惱分神之際,一劍將她殺死!”


    朱君玉不禁俏臉一變道:“你……”


    劉冰玉飛快地接道:“我?你不認識?”


    朱君玉冷笑道: “堂堂英武仁慧大公主,豈有不認識之理!”


    柳婷婷忽然沉聲說道:“人家都煩死了,你們還一見麵,就抬杠!”


    接著,才目注朱君玉,輕歎一聲道: “小玉,未來的一切,暫時不談,咱們先談談眼前的,可好?”


    朱君玉道: “未來的死結不能解開,則眼前也沒甚可談的。”


    “不!”柳婷婷正容接道:“未來的與現在的,是截然不同的兩迴事。”


    朱君玉接問道:“那是有關哪一方麵的?”


    柳婷婷道:“自然是有關你我雙方麵的。”


    朱君玉目光向劉冰玉一掃道:“這位大公主會同意嗎?”


    朱君玉因前此當柳婷婷中計受製時,劉冰玉曾不擇手段地,將朱君玉加以劫持,以交換柳婷婷,對於這一點,朱君玉似不予諒解,而仍然耿耿於懷。


    當然,這情形,柳婷婷很明白,當下,她眉峰一蹙道:“小玉,前此劉姑娘為了救我,一時從權而將你劫持,我希望你莫特此事放在心中。”


    朱君玉笑了笑道:“小妹怎敢。”


    “其實。”柳婷婷含笑接道: “劉姊姊也同我一樣的喜歡你。”


    朱君玉漫應道:“是嗎!”


    柳婷婷神秘地一笑道:“而且,極可能你們兩人將來還會成為妯娌哩!”


    朱君玉一愣道:“此話怎講?”


    柳婷婷道:“這,可得分兩方麵來說,先說劉姑娘這一方麵,也許你還不曾想到,劉姑娘同你那位天佑大哥,已經是心心相印了哩!”


    朱君玉目注劉冰玉笑道:“大公主,恭喜你啦!”


    劉冰玉禁不住俏臉一紅道:“你別聽她胡說八道……”


    朱君玉含笑接問道:“我那天佑大哥可好?”


    “好,好,”柳婷婷連連點首道:“他現在正發奮圖強,閉關痛下苦功哩!”


    朱君玉美目一掠劉冰玉,神秘地一笑道:“可是,他要想趕上這位未來的大嫂,恐怕不容易。”


    柳婷婷也神秘地一笑道:“小玉,‘王顧左右而言他’了,現在,該談到你這一方麵啦!”


    朱君玉幽幽地道:“我這一麵,有什麽好談的?”


    柳婷婷笑了笑道:“有,而且很多,小玉還記得你那位甄子虛甄二哥嗎?”


    朱君玉發出一聲幽幽長歎,沒接腔。


    柳婷婷注目接道:“小玉,這兒沒有外人,咱們又是不同世俗的江湖兒女,我直言相談,你可別見怪?”


    朱君玉默然點了點頭。


    柳婷婷正容接道:“小玉,你的心事,瞞不過我,我不但知道你對甄子虛情有獨鍾,而且算得上是一見鍾情,同時,現在你也該知道,甄子虛就是你那天佑大哥同父異母的親兄弟,你說是嗎?”


    朱君玉點點頭道:“我知道。”


    柳婷婷笑了笑道:“如果以後沒什麽變化,一旦有情人都成為眷屬時,你同劉姑娘,不就是成了妯娌嗎!”


    朱君玉喟然長歎道:“未來的事,誰能預料,何況,雙方的上一代,還有著沒法化解的仇怨………”


    柳婷婷正容接道: “小玉,方才我已說過,上一代的思仇,暫時莫管它,咱們先解決目前的問題要緊。”


    朱君玉笑了笑道:“好,我姑且聽之。”


    柳婷婷注目接道:“我同伍南屏的交情,你該知道?”


    朱君玉點點頭道:“是的,我知道。”


    柳婷婷道:“可是,目前伍南屏不但受了傷,而且與我表舅都成了階下囚,一同在你的監督之下……”


    朱君玉笑問道:“你是希望我能將他們二位,設法解救出來?”


    柳婷婷點點頭道:“不錯……”


    朱君玉苦笑道:“婷姊,如果你是為了這問題,而將我叫到這兒來,恐怕你會大大的失望。”


    柳婷婷俏臉微變道:“是礙於彼此的立場?”


    “不!”朱君玉正容接道:“不瞞婷姊說,為這立場問題,我曾暗中規勸過家父多次……”


    柳婷婷接問道:“令尊怎麽說?”


    朱君玉苦笑道:“你應該想像得到的。”


    接著,又長歎—聲道:“也就是為了這原因.家父認為我女生外向,不可靠,那臨時監管伍南屏與江大俠二人的職務,也被解除了。”


    柳婷婷不由一呆道:“真的?”


    朱君玉道:“我還撞騙你嗎!”


    柳婷婷長歎一聲道: “那你還能不能接近伍南屏與我表舅?”


    朱君玉反問道:“有甚重要事情嗎?”


    柳婷婷正容點首道:“是的。”


    話鋒微頓之後,又幽幽一歎道:“你是明白的,目前,我們這邊是處於非常不利的情況之下……”


    朱君玉蹙眉接問道: “你要我接近他們二位,有何作用呢?”


    柳婷婷道:“這就迴到你那位心上人的問題上了,你可能還不知道,你那位心上人,目前正隨同伍南屏的師兄,也就是‘白發朱衣千幻叟’雷千裏大俠,在閉關潛修……”


    朱君玉點首接道:“這事情,我已經知道一點。”


    柳婷婷輕歎著接道:“你想想著,目前,我們是多麽迫切的需要雷大俠來主持大局,也希望你那位心上人能提前啟關。”


    朱君玉笑道:“那你們派個人去通知他們一聲,不就得了嗎!”


    柳婷婷苦笑道:“可是,我們這些人中,沒人知道他們閉關的地址啊!”


    朱君玉忽有所悟地,美目一轉,“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他們兩位閉關的地點,隻有伍南屏和江大俠二人知道?”


    “對了。”柳婷婷笑道:“畢竟是聰明人,一點就透。”


    朱君玉不理會對方的調侃,蹙眉沉思著說道:“要設法接近他們二位,當不至太困難,但問題卻在如何傳達消息,如何使他們能相信我,以及以目前情況而論,這遠水是否能救得了近火?”


    柳婷婷沉思著接道:“前兩個問題,我們可以從長計議,至於後者.倒不至成為問題……”


    久未開口的劉冰玉,忽然笑道:“小妹,你忘了你這位婷姊姊,有一隻碩大無朋,能載人出入青冥的青雕?”


    柳婷婷也立即接道:“有了那隻青雕,千裏路程,可以朝發夕至,所以,你所提的時間問題,倒可以不必顧慮。”


    朱君玉點點頭道:“好,那麽,我們先商量別的吧……”


    這一商量,足足商量了頓飯工夫,才獲得一個結論,柳婷婷也才如釋重負地,長籲一聲道: “謝天謝地,這一番心血,總算沒有白費。”


    但朱君玉意興闌珊地,站起身來,幽幽地說道:“二位姊姊,我也該走了……”


    當朱君玉迴到魔宮前時,老遠就看到那多彩多資的壽字牌樓之前,群豪會集肅靜無嘩,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這反常的情形.自然使她為之一愣。


    她,懷著忐忑的心情,緩緩地走近大門時,才看清楚,那些雁翅般肅立大門外的兩旁的,竟然都是乃父手下最精銳的紅衣武士,和“天”字號中人物。


    而且,連“國師”、“左右丞相”,以及諸子期等這些頂尖高手,也全部出動,整個魔宮中,隻差朱誌宇本人還沒出麵而已。


    朱君玉入目之下,心頭正在電轉著:“這究竟算是迎賓,還是備戰呢……”


    她念轉未畢,諸子期已大步迎了上來,並促聲說道:“朱姑娘,你究竟跑哪裏去了呢?”


    朱君玉哼了一聲道:“你管得著!”


    諸子期苦笑道:“我當然管不著,但令尊卻正在派人到處找你哩!”


    朱君玉“晤”了一聲,美目向左右一掃道:“這是幹什麽啊?”


    諸子期低聲說道:“目前還很難說.君……朱姑娘,你得提高警覺,最好暫時不要離開我身邊……”


    朱君玉冷然截口道:“為什麽?”


    諸子期正容接道:“說不定是令尊的對頭到了,待會,恐怕免不了一場血戰。”


    朱君玉莫測高深地一笑道:“不離開你身邊,我就不會有危險,是嗎?”


    諸子期諂笑道:“是啊!隻要我諸子期有三寸氣在,絕對沒人能損傷你一根汗毛!”


    朱君玉撇唇一哂道:“你很了不起。”


    諸子期色迷心竅的情況之下.似乎還沒體會到朱君玉的言外之意似地,還滿臉堆笑道:“哪裏,哪裏……”


    一騎快馬,疾馳而來,馬上人老遠就揚聲說道: “稟苟爺,車隊已由安定門進城……”


    目前這場麵,還不便公開稱“右丞相”,所以那騎士才口稱“苟爺”。


    苟逢春沉聲說道:“知道了。”


    朱君玉黛眉一蹙道:“運金的車隊,值得如此接待嗎?”


    諸子期接道:“你……忘記我方才所說的話了。”


    朱君玉嘟著嘴道:“誰知道你們葫蘆中賣的是什麽藥!”


    諸子期拉了一下她的衣袖道:“來,咱們退到旁邊去,再慢慢同你說。”


    朱君玉冷笑一聲道:“怎麽?你還要幹涉我的行動!”


    諸子期苦笑道:“小姐,我是怕待會萬一發生混戰時,會傷著你啊!”


    朱君玉冷然注目道:“你把我看得如此不中用?”


    諸子期苦笑著搖搖頭道: “你這位刁蠻公主.可真難伺候……”


    朱君玉冷然接道:“沒人要你獻殷勤……”


    說完,也不理諸子期那一付尷尬相,徑自向那“壽”字牌樓下快步走去。


    當她穿過那“壽”字牌樓時.隻見她那個貼身侍女小英,迎麵飛奔而來,老遠就大聲嚷道:“小姐,我找得你好苦!”


    朱君玉蹙眉問道:“有什麽事嗎?”


    小英走近她身前低聲說道:“是帝君在找你。”


    朱君玉揮了揮手道:“知道了,你先迴去吧……”


    遠處,蹄聲雷動,車聲隆隆.顯然是那運金車隊已快要到達了。


    小英微微—怔道:“小姐,帝君正等著你哩!”


    朱君玉不耐炳地沉聲說道:“少羅嗦,我要先瞧瞧熱鬧!”


    “是……”


    小英蹙著秀眉離去之後,大門前箭遠外,塵土飛揚,那運金車隊,已疾馳而來。


    朱君玉閃入“壽”字牌樓裏邊的隱蔽處,探出半邊俏臉,向外麵注視著。


    隻見當先一騎,就是那“雄風賭場”的總管, “大漠飛狐”杜三郎——杜文才,這位曾經煊赫一時的黑道巨擘,雖然是一馬當先,顯得頗為神氣,但他的臉色,卻是難看已極。


    杜文才的後麵,是魚貫地疾馳著的十輛運金馬車,再後才是“五虎將”中的其餘四虎和兩位灰衫人,這些人,也都是哭喪著臉。


    最後,才是那輛由“奪命神鞭獨行俠”呂介侯駕駛的華麗馬車……


    杜文才等人的苦臉,那陌生的華麗馬車,以及那既豪華,又氣派的車把式,已經使朱君玉蹙起了黛眉。但更使她困惑的,卻是那運金馬車上,迎風招展的,繡著有一個“江”字的小旗。


    可不是嗎!這些黃金,來自他們關外的礦場,可算是道地的朱家財富,為什麽車廂上.會插著“江”姓的旗子呢?


    她心中盡管感到困惑,但另一方麵,對於目前大門外那種戒備森嚴,如臨大敵的情況.卻也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


    這些,本來也不過是朱君玉目光一瞥之間,心中所發生的感受。


    就當她黛眉一蹙之間,那個運金車隊,已由她身邊疾馳而過,衝進大門。


    緊接著,大門關上了,僅留下兩旁的側門還開著。


    同時,那預先排列兩旁的武士們,也一齊吆喝一聲,刀劍並舉地,將通道封鎖起來,剛好將最後麵那輛華麗的馬車阻住。


    呂介侯一麵刹住馬車,一麵冷笑一聲道:“這兒,哪一位才是夠資格說話的?”


    苟逢春緩步而出,含笑一禮道:“在下苟逢春,見過呂大俠。”


    “苟逢春?”呂介侯連頭也懶得點一下,冷然注目問道:“你就是有‘陰陽秀士’之稱的苟逢春?”


    苟逢春點點頭道:“正是。”


    呂介侯嗬嗬一笑道:“怪不得你老弟,看起來有點陰陽怪氣的……”


    他這一說,使得目前這充滿肅殺氣氛的現場,爆出一申想笑卻又不敢大聲笑出來的“撲嗤”之聲。


    當然,苟逢春也隻有苦笑的份兒,但呂介侯卻又目注他話鋒一轉道:“苟老弟在朱色鬼手下‘官’拜何職?”


    苟逢春訕然一笑,低聲說道:“在下忝居右丞相之職。”


    呂介侯笑道:“這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頂尖大官,倒算是我呂某人高攀了。”


    接著,抬手一指那些封鎖通道的武士,含笑問道:“這就是朱色鬼的迎賓之禮?”


    苟逢春點點頭道: “是的,這是武林中最隆重的迎賓之禮……”


    呂介侯冷笑道:“老夫懂得,可是,老夫不能不提醒你,這些武土,身手不弱,調教起來,可不容易!”


    苟逢春皮笑肉不笑地接道:“以呂大俠這種無敵身手,自然沒把這些人放在眼中,但在下也不能不提醒稱,像目前這種高手,本宮中可說是多如過江之鯽……”


    呂介侯截口一笑道:“如此說來,倒算是我呂某人‘替古人擔憂’了。”


    接著,又一挑霜眉道: “朱色鬼既然以這種‘殊榮’相待,呂某自不能不識抬舉。不過,在接受這一份‘殊榮’之前,我得先問幾句話。”


    苟逢春笑了笑道:“呂大俠有話,請盡管問。”


    呂介侯注目接道:“今天,是不是朱色鬼的五旬大慶?”


    苟逢春點點頭道:“不錯。”


    呂介侯接問道:“今天午前,呂某人托馬如龍老弟送來的拜帖,是否收到了?”


    苟逢春又點了點頭:“收到了。”


    呂介侯接道: “我請他帶給朱色鬼的口信,想必也已帶到?”


    苟逢春道:“據在下所知,口信也已帶到。”


    呂介侯道: “還有,呂某人的賀儀,黃金十車,也已送到,那是你老弟親目所睹的了?”


    苟逢春“晤”了一聲,沒接腔。


    呂介侯笑了笑道:“那麽,我請問你老弟一聲:賀儀你照單全收,送禮的人,卻被拒於大門之外,這是什麽道理?”


    “當然有道理。”


    “老朽恭聆。”


    苟逢春含笑接道: “第一,這一筆賀儀,本屬於本宮所有,可以說是受之無愧……”


    呂介侯截口笑道:“不對。”


    “呂大俠有何高論?”


    “高論不敢當,老夫隻知就事論事。”


    苟逢春笑道:“在下洗耳恭聆。”


    呂介侯微微一笑道: “你老弟也是江湖人,當知江湖規矩,不錯,賀儀本屬貴宮所有,但呂某人是如何取來,貴方也該懂得,應如何收迴去才對。”


    苟逢春道:“呂大俠言之有理,但在下也不妨正告閣下:眼前這‘迎賓之劄’,其中一半,也就是為了收迴這筆賀儀而設。”


    呂介侯接問道:“另一半原因呢?”


    苟逢春冷然接道:“另一半原因,是不接待來曆不明的惡客。”


    呂介侯臉色一沉道:“誰是‘來曆不明的惡客’?”


    苟逢春抬手一指那華麗的車廂道:“就是車廂裏麵的那一位。”


    呂介侯笑道;“這位老弟嗎!說他來曆不明,還能勉強說得過去.但‘惡客’二字,就未免太那個了一點吧!”


    苟逢春冷冷地一笑道:“咱們各自心中有數就是。”


    呂介侯嗬嗬一笑道:“怪不得朱色鬼不但不曾親自恭迎,連中門也不開,原來他有如此一種想法。”


    苟逢春冷笑一聲道:“你能闖進中門,咱們帝君自會在內‘恭迎’.也早就擺好了酒席,隻等你們這兩位特別貴賓啦!”


    呂介侯嗬嗬大笑道:“俗語說得好:既入寶山,豈能空手而迴,何況,咱們送了嚇得死人的偌大一筆賀儀,如果連一杯壽酒都叨擾不到.傳出去了,豈非是天大的笑話!”


    接著,扭頭向車廂?形實潰骸敖老弟,尊意如何??p>  車廂中,傳出一個簡短的語聲:“闖!”


    呂介侯以真氣傳音接道:“老弟,京都鄭重地,可別玩出人命來。”


    車廂中這迴多說了兩個字:“我知道。”


    呂介侯朗笑一聲:“苟老弟,老夫要闖啦!”


    朗笑聲中,“唰”地一鞭,那兩匹拉車的健馬,發出一串“唏聿聿”的長嘶,撒開四蹄,向那刀劍如林,殺氣騰騰的通道上闖了過去。


    這當口,苟逢春已冷笑著飛身射入大門之內。


    那些分立通道兩旁的武士們,一齊發出一聲爆雷也似的吆喝之聲,刀劍齊揮,集中向硬行闖關的呂介侯,閃電似地下擊。


    不!那些武士們的刀劍,不僅是擊向呂介侯,同時也擊向呂介侯前麵的馬,和後麵的車廂。


    因為那些武士們的行列,長達三十丈以上,因而呂介侯的這一輛馬車,等於是闖進一條以刀光劍影構成的弄道之中,其連人帶馬和車廂,都在對方的鋒鏑之下,自然是意料中事。


    在目前這種陣仗中呂介侯手中那一條長達丈八的“九節金蛇鞭”,可算是得其所長地,發揮了它那奇形兵刃的特性。


    在呂介侯的長臂揮灑之下,有若一條夭矯的遊龍,不但將他自己防護得風雨不透,連前麵的馬匹和後麵的車廂,也全在它的威力籠罩之下,絲毫無損。


    而且,那些由通道兩旁,集中向他截擊的武士們,隻要兵刃接觸對方的長鞭,重則虎口震裂,兵刃磕飛,輕則被震得踉蹌後退,驚唿失聲。


    因此,呂介侯一開始硬闖.即有若滾湯潑雪,也好像虎入羊群地,所向披靡。


    朱誌宇出動了大部分的精銳手下,不但不曾將呂介侯攔截住,也不曾傷得人家一根汗毛,相反地,使自己弄得灰頭土臉。


    這情形,不但使暗中指揮的朱誌宇,心中既驚凜,又難過,連他那些手下人,也感到很不是滋味。


    三十多丈路程,快馬疾馳之下,自然是很快地,就將通過。


    但就當呂介侯的這一輛馬車,快要闖到這一條由刀光劍影所構成的通道的終點時,陡地,一聲清叱過處,由左側飛起一道人影,身劍合一地,徑向呂介侯背後那輛華麗的車廂,疾射而來。


    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在那刀光劍影,目不暇接,金鐵交鳴之聲,連綿不絕之間,隻見那道射向車廂的人影,於接觸車廂的刹那之間,忽然發出一聲驚“咦”,也可能是足尖在呂介侯的鞭梢上點了一下,借力騰升三丈,飛登那“壽”字牌樓之上,原來這位陡然發難,又知難而退的人,就是諸子期。


    也就當諸子期飛登“壽”字牌樓上的同時,那華麗車廂中,傳出一聲震耳冷笑:“算你見機得早,便宜了你……”


    語聲並不高,但在呂介侯以長鞭格拒那些武士們的兵刃,所發出的金鐵交鳴聲中,這兩句話,卻使現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說來也真是巧得很,這兩句震耳話聲一落,那連綿不絕的金鐵交鳴之聲,也有若刀切似地,戛然而止,原來已經到達那由刀劍所構成的通道的盡頭,也就是已經闖到了朱誌宇那臨時魔宮的大門之外。


    不過,那金鐵交響之聲,雖已停止,但呂介侯所駕的那一輛華麗馬車,卻依然是全速前衝。


    這情形,可使得朱誌宇手下的人,也不禁暗中替呂介侯捏把冷汗。


    因為,那兩扇外麵包著鐵皮的大門,是緊閉著的,這一衝,衝過去了,固然沒話說,萬一衝不過去,損失兩匹駕車的馬,算不了什麽,但呂介侯這張老臉,可就掛不住啦!


    但他們都算是白扭心了,隻聽“叭”地—聲震耳爆響過處,兩扇結實的大門,已被呂介侯一鞭震飛三丈之外。


    在木屑紛飛,與“唏聿聿”的洪烈馬嘶聲中,那輛華麗馬車,已衝進大門,徑向院內的廣場上疾馳而去……


    這片刻之間,那位暗中在一旁瞧熱鬧的朱君玉,算得上是目不暇接,也緊張得連氣都喘不過來。


    尤其是最後這一鞭震開大門的壯舉,更使她目瞪口呆地,幾乎不相信這是事實。


    因為這一幕,距她最近,也看得清楚,那兩扇大門,不但木質堅硬,外表還包著一層厚達分半的鐵皮,總厚度達四寸以上,而且裏麵還橫架著兩道粗逾兒臂的鐵條……


    可是,這些,都在呂介侯一鞭之下,給摧毀了。


    這一鞭上,如非有兩千斤以上的衝擊力,那是絕對辦不到的。


    就在朱君玉目瞪口呆的當中,呂介侯的那一輛馬車,已在廣場中心停了下來。


    馬車前丈遠處,朱誌宇全副盛裝,卓立當中,苟逢春、花解語、……等得力手下人,則一個個臉色肅穆地,分立朱誌宇的兩側。


    呂介侯首先嗬嗬大笑道: “老色鬼,呂介侯一時收不住手,毀了你的大門,敬請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朱誌宇抱拳一拱道:“呂大俠高軒蒞至,蓬蓽生輝,朱誌宇迎接來遲,也請包涵則個。”


    呂介侯笑道:“但事實上,我呂介侯就是包涵不了,才毀了你的大門,這可怎麽辦?”


    朱誌宇笑了笑道:“呂老兒,你我之間的這一筆賬,有得算的,至於毀掉大門,那是芝麻蒜皮事,請不必掛齒。”


    “好度量!好涵養!呂介侯這邊先謝了!”呂介侯含笑接道:“隻是,方才在下闖過那刀山劍陣時,也曾手下留情,不曾傷著你一個手下,這一點,你老色鬼是否也該一謝?”


    “理當,理當。”朱誌宇抱拳一禮道: “朱誌宇這廂有禮了。”


    接著,又一蹙眉道:“呂老兒,大庭廣眾之間,你一口一聲‘老色鬼’,是否有點不雅……”


    呂介侯截口笑道:“這有什麽關係?江湖同道中,誰不知道你這‘酒仙色鬼快刀王’的綽號!”


    緊接著,精目一掃遙在箭遠外靜觀的人群,揚聲笑問道:“諸位,您說是嗎?”


    那些人群中,有朝廷大官員,也有江湖草莽,雖然他們都是有誌一同地前來替“朱員外”拜壽,但知道“朱員外”真實身份的人,可能並不多,因而呂介侯的話聲一落,旁觀人群中,立即響起一陣“嗡嗡”的竊竊私語聲。


    朱誌宇一蹙眉峰之間,呂介侯卻是目光移注苟逢春,淡淡地一笑道:“苟老弟,方才你說過什麽來著?”


    苟逢春微微一愣之後,才“哦”了一聲道:“不錯,方才在下說過,隻要你能闖進大門,咱們帝君自會親自迎賓,此刻,不是已經實現了嗎?”


    呂介侯笑了笑道:“隻能算實現了一半。”


    苟逢春訝然問道:“此話怎講?”


    “因為,”呂介侯含笑接道:“事實上.我還在廣場上喝西北風……”


    朱誌宇哦了一聲道:“原來你老兒此來是想喝壽酒?”


    呂介侯精目一翻道:“難道說,十車黃金換頓濁酒,你還吃了虧?”


    朱誌宇笑了笑道:“你老兒別自己向牛角尖裏鑽,壽筵早已擺在大廳中啦!”


    呂介侯訝然問道:“那你為何還不肅客入座?”


    朱誌宇漫應道:“我正等著正主兒出麵哩!”


    呂介侯一愣道: “還有正主兒沒出麵?那是怎樣的高人啊?”


    朱誌宇冷笑一聲道: “你這身為奴仆的人,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會知道他是怎樣的高人!”


    呂介侯這才恍然大悟,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額角,啞然失笑道:“哦……原來你說的是我這位客串主人的江老弟……”


    朱誌宇截口訝然問道:“客串,你們這主仆關係是臨時性的?”


    “是啊!”呂介侯笑問道:“難道馬如龍老弟,沒向你說清楚?”


    朱誌宇冷然接道:“不管你們是客串的也好,是真實的也好,我都恭候已久啦!”


    呂介侯含笑點首道:“對對,你老色鬼言之有理。”


    接著.才扭頭向著車廂中笑道: “江老弟,你也該下車啦!……”


    這當口,不但遠遠近近的目光,一齊射向那輛華麗的車廂門,暗中偷窺的朱君玉,更是睜著一雙美目,一眨也不眨地,全神注視著。


    也不知她的芳心中,在想些什麽,但當她看到那車廂中走出的人之後.俏臉上卻禁不住掠過一種殊感失望的神色,並深長地歎了一口氣。


    原來車廂中走出的,是一位年約四旬,臉色蠟黃,身著白色長衫的文士。


    他,蕭灑而又飄逸,走出車廂之後,呂介侯立即含笑說道:“來,我先為二位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名震江湖的‘酒仙色鬼快刀王’朱誌宇大俠,這位是我呂介侯的忘年之交,江大年江老弟……”


    經過一番客套之後,朱誌宇立即擺手做肅客狀道:“江大俠,呂大俠,二位請!”


    接著並向苟逢春笑了笑道:“苟老弟,你先陪同二位貴賓前往大廳,我更衣之後,立刻就來。”


    說完,向江大年、呂介侯二人微微點首,立即匆匆離去。


    呂介侯向著朱誌宇的背影,揚聲笑道:“朱色鬼,多多準備,好好安排,莫使我們兩人失望。”


    朱誌宇頭也不迴地哼了一聲,快步向內宅中走去。


    一直到第二道右廂的一個小花廳中,才迫不及待地促聲喝道:“來人!”


    門外傳來一聲暴喏道:“屬下在。”


    朱誌宇沉聲說道:“請諸少俠。”


    “是……”


    少頃之後,諸子期在門外低聲說道: “朱老,諸子期告進。”


    “請!”朱誌宇不等諸子期落座,立即注目接問道: “老弟,怎麽樣?”


    諸子期苦笑道: “朱老,那廝功力之高,決不在子期之下。”


    沉思一下接道:“當時,當我身劍合一地射向那車廂,準備給它穿上一個大窟窿時,那車廂中卻突然射出一縷勁風……對了,當時,車輪滾動聲,馬蹄疾奔聲,震耳金鐵交響聲,響成一片,因而對那縷勁風的破空聲,根本沒法覺察到,而那密封的車廂,也並無任何動靜,說句不怕朱老見笑的話,當時,我還以為那車廂中人,並未察覺有不利於他的行動哩!”


    一頓,又苦笑一聲道:“當時,忽然聽到一聲顯然是用真氣傳音所發出的冷笑:‘狂徒找死!’隨著這一聲冷笑,我還根本來不及有甚反應,但聽‘嗤’地一聲,胸前衣衫,已被那一縷勁風,劃破四寸長的一道裂縫。”


    接著,將自己的衣衫向朱誌宇展示著,苦笑道:“朱老您瞧。”


    朱誌宇向諸子期胸前那道裂縫,深探地一瞥之後,才蹙眉說道:“這,好像是利刃劃破的啊!”


    諸子期苦笑如故地道:“朱老,子期再不行,總不至於利刃與指風都分辨不出呀!”


    朱誌宇點了點頭道:“好!你說下去。”


    諸子期繼道:“在此種情形之下,我自然隻好知難而退,但當我借呂老頭那長鞭甩轉的力量,倒射迴來時,那廝又以普通語聲諷刺了我一句:“‘便宜了你!’……”


    說到這裏,諸子期長歎一聲道:“朱老,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受到挫折,也可說是第一次栽了筋鬥……”


    朱誌宇截口接道:“除此之外,還有何感想?”


    諸子期笑了笑道:“方才;我已冷靜地想過了,此人不但武功莫測高深,行動方麵,也同樣地令人莫測高深。”


    朱誌宇點點頭道:“晤!分別解釋一下。”


    諸子期注目反問道;“像方才呂介侯連闖兩關的情形,如果換上朱老你自己,自信能辦得到嗎?”


    朱誌宇正容說道:“闖第一關,我自信能辦得到,但接著一鞭震開那兩扇大門,我卻不敢說有絕對把握。”


    “這就是了。”諸子期接道:“以朱老功力之高,尚有此種想法,放眼當今武林,有誰敢自詡強過朱老的呢?”


    朱誌宇輕輕一歎道:“以天下之大,身懷奇才異能之士之多,可很難說。”


    諸子期接道:“退一步說,就算有這樣的人吧!但人總是血肉之軀,像方才那樣,哦!對了,朱老認為那呂介侯的武功,是否會強過您?”


    朱誌宇笑了笑道:“不!而且,如今我自信有把握要強過他。”


    諸子期笑道:“這就是了,呂介侯的功力,本來不如您,但他卻能掄著長鞭,前護馬匹,後護車廂,一路上連續格拒三百多高手的襲擊之後,還有餘力使出兩千斤以上的衝擊力,一鞭將大門震開,朱老想想看,呂介侯是人還是神呢?”


    朱誌宇笑問道:“依老弟之見呢?”


    諸子期沉思道:“我想,他們演的是雙簧。”


    “對了。”朱誌宇含笑接道:“這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他們兩個,除非是一人在車廂中以‘隔物傳功’法,幫助前麵的人表演,否則,任誰也沒法做到方才那麽幹淨利落。”


    諸子期笑了笑道:“朱老,話又得說迴來,雖然方才他們表演的是雙簧,但無可懷疑,他們‘隔物傳功’功力之高,也委實足以自豪的了。”


    朱誌宇笑道:“老弟別長他人誌氣,還是先說那另一個莫測高深之處吧!”


    諸子期略一沉思道:“這,就要說到那個江大年了,按方才他以指力劃破我前胸的衣衫的情況而言,在那種情形之下,他一指置我於死地,固然是不易辦到,但要創傷我,卻是毫無疑問的,可以辦到的。”


    朱誌宇注目問道:“老弟是認為他手下留了情?”


    諸子期點了點頭道:“是的,而且,那位呂介侯對咱們那些武士們,也顯然是手下留了情。”


    “不錯!”朱誌宇沉思著接道:“這委實是一件令人費解的事。”


    話鋒略為一頓之後,又沉聲接道:“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這兩個,縱非敵人,也決非友人!”


    “這一點,子期也同意。”諸子期接問道:“那麽,朱老打算如何應付?”


    朱誌宇沉思著接道: “到時候,看情形做適當處置,老弟,你且附耳過來……”


    另一邊的大廳中,也就是於肅穆中顯示豪華的大壽堂,這時正筵開八十餘席,算得是群賢畢集,漪歟盛哉!


    席麵上,已先行上了四道豐盛的菜肴,酒也斟好,客人也都已入座,但卻是一個個正襻危坐,在等待著那位壽星公


    朱員外。


    事實上,朱員外正在“更衣”,一時之間,可沒法分身趕來哩!


    最上首的首席上,那位“奪命神鞭獨行俠”呂介候,與他的“忘年之交”江大年二人堂而皇之地,高坐上首,橫裏相陪的是苟逢春、杜文才二人。


    與這一首席正排的另一席上首主位卻空著,陪客是拉瑪大師、花解語、朱君玉。


    可能是那些客人們,因等得太久,而有點詫異了,大廳內已響起一陣“嗡嗡”的竊竊私語聲。


    呂介侯目注苟逢春笑了笑道:“苟老弟,人家都等得不耐煩了,你沒看到嗎?”


    苟逢春訕然一笑道:“我想,就快要來了吧……”


    呂介侯嗬嗬一笑道:“嗨!苟老弟,‘更衣’要用上多長工夫,可能是貴上在臨時趕製新衣吧!”


    呂介侯的中氣,本來充沛,兼以在大廳內,迴聲震蕩,因而他的話聲,顯得特別響亮,震撼全場,因而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坐在他身邊的江大年,淡淡地一笑道:“呂老人家,您總得讓人家多準備一下呀!”


    “對.對。”呂介侯含笑點首道:“江老弟言之有理。”


    江大年有意無意之間,向鄰座的朱君玉投過深深的一瞥,真是妙得很,朱君玉那一雙澄如秋水,黑白分明的美目,也正睜得大大的,向他注視著哩!


    也許這位江大年,麵皮還太嫩,一見朱君玉正在向他注視著,窘得他忙將視線避了開去。


    呂介侯以手肘碰碰他,低聲笑道:“老弟,你使得我心中好不自在!”


    江大年一愣道:“其故安在?”


    呂介侯以真氣傳音接道: “那位美麗的小妞兒,隻管瞧你,卻連正眼也不看我一下。”


    不錯!那位“美麗的小姐兒”,並未因江大年的目光避了開去而停止向江大年打量,她,仍然在向江大年注視著,目光顯得有點呆滯,也似乎有點癡迷地,在沉思著什麽似的。


    江大年苦笑道:“呂老人家,怎麽尋起我的開心來。”


    呂介侯笑道:“老弟,不是我老不正經,尋你的開心,隻因目前酒菜都涼了.肚子裏已提出嚴重抗議,可是,壽星公始終不來,如不同你老弟開開玩笑,可更難過不好受呀!”


    接著,又“咦”了一聲,再度以真氣傳音說道:“這位小姑娘,可委實有點稀奇……”


    原來朱君玉仍然向江大年注視著。


    江大年自我解嘲地一笑,也傳音說道:“大概是我交上桃花運了吧……”


    一陣春雷似的掌聲,打斷了江大年的傳音,原來是壽星公朱誌宇出場了。


    與朱誌宇並肩走在一起的,是一位年約三十出頭,身著紫色衫裙的美豔婦人,這女人.夠美,也夠豔,儀態端莊嫻靜,使人有豔如桃李,冷若冰霜之感。


    呂介侯目光一觸之下,不由蹙眉轉念著: “朱誌宇這個人,居然有這樣的女伴,倒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他心念電轉著,口中卻就著如雷的掌聲中,向苟逢春注目問道:“苟老弟,這位夫人是……”


    苟逢春低聲笑道:“現在是咱們帝君的正宮娘娘,今天才啟關。”


    “閉關已有多久了?”


    “三年。”


    “姓甚名誰?”


    “紀月娥。”


    呂介侯笑道:“人如其名,倒是有點月裏嫦娥的味道,隻是,這姓名可不曾聽說過。”


    苟逢春淡淡地一笑道:“現在,這年頭兒變啦!名不見經傳的人,卻往往是身懷絕藝的高手。”


    呂介侯點首笑道:“這兩句話,我倒聽得進去……”


    就這說話之間,朱誌宇已偕同紀月娥,在如雷的掌聲之中,緩步到達他自己的座位前。


    他舉手連連揮動,壓平那如雷的掌聲之後,才抱拳做了—個羅圈揖,滿臉歉笑地說道: “諸位,在下因拙荊旅途稽延,遲遲未到,致使諸位久候,謹此敬致十二萬分的敬意……”


    接著,又是一套老生常談的客套。


    這當口,諸子期已換了一套嶄新的衣衫,悄然入場,挨著苟逢春坐了下來,並向呂介侯、江大年,分別含笑點了點頭。


    呂介侯目注諸子期笑了笑道: “這位老弟,好高明的身手,你方才那一踹,可幾乎使我的長鞭脫手飛去哩!”


    他這幾句話,在旁人聽來,可分辨不出來究竟是損還是捧.但當事人的諸子期,自然是心中有數,隻見他一挑劍眉,也是以牙還牙地說道:“呂大俠這‘奪命神鞭’,才真是名符其實哩!在下於一踹之後,還能留得命在,該算是邀天之幸的了。”


    呂介侯含笑問道:“這位老弟貴姓?”


    諸子期笑了笑道:“在下諸子期。”


    呂介侯道:“原來是諸老弟,諸老弟這嘴上的功夫,也相當高明啊!”


    “多承誇獎……”


    這時,朱誌宇那老生常談的一套,已經說完,並從容地入座,整個大廳中,也開始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地,熱鬧起來。


    呂介侯揚聲笑道: “壽星公,方才,呂某人已經借花獻佛,送過你十車黃金了.現在,再借花獻佛,敬你三杯水酒,敬祝賢粱孟,福如東梅,壽比南山。”


    這幾句話,總算還能聽得進去,但接著而來的行動,卻大有令人吃不消之感。


    原來他那三杯酒兒,卻是一次“敬”出的,三隻斟得滿滿的酒杯,一前二後,成“品”字形,冉冉地向朱誌宇麵前飛去。


    酒杯飛行的速度雖不算快,但兩個席位之間的距離,卻是近在咫尺,朱誌宇要同時接下三杯酒來喝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而大廳中所有目光都吸引得集中向這邊投射過來。


    朱誌宇不愧是一位功力高深莫測的老魔頭,對呂介侯所出的這個難題,似乎根本沒當做一迴事,他首先是淡淡一笑:“多謝呂大俠!”


    接著,不等那三隻酒杯近身張口一吸,杯中的酒已化成三股酒箭,射入他的口中;然後左掌淩空虛托右手,抓過旁邊的錫壺,一股酒箭,由壺嘴飛射而出。


    那三隻空杯,像被寶物托住似地,在朱誌宇左掌上空尺許處停著,而那由壺嘴中射出的酒箭,於接近三隻空杯時,卻突然一分而三,分別注入三隻空杯之中,空杯斟滿,酒箭也適時停止,三隻酒杯又冉冉地,以倒“品”字往迴飛,朱誌宇並含笑說道:“在下東施效顰,迴敬呂大俠三杯。”


    口中說得謙虛,但事實上.他目前所表現的這一手,比起呂介侯來,委實要高明得多,對於他方才連番失利所失去的麵子,也算是掙迴了不少。


    現場中有不少大行家,這情形,當然也看得很清楚,因而所有目光,又一並投向呂介侯那邊。


    但呂介侯臉含神秘笑意.注視著那冉冉地飛迴來的三隻酒杯,似乎沒有做任何行動的打算。


    一直等酒杯飛到他麵前,才伸雙手接下來,並像普通人一般,一杯一杯地飲幹,並照過杯底之後,才含笑朗聲說道:“謝謝!朱大俠神功超絕,呂介侯甘拜下風。”


    呂介侯這一手,雖然有點出人意料之外,也有人因為看不到更精彩的表演,而意猶未盡地.現出失望神色,但對於他那肯服輸的光明磊落的胸懷,卻也由衷地敬佩。


    不過,對於業已掙迴一部分麵子,而暗中沽沾自喜的朱誌宇而言,呂介侯這一意外的舉動,卻使得他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處置才好。


    本來嘛!對方敵意尚未明朗,而且人家在占得上風時,也並未過為已甚,如今,他自己固然已掙迴一點麵子,但人家服輸的態度是那麽自然,他又怎好意思一定要迫使對方難堪哩!


    就當他微微一愣之間,諸子期卻冷冷地接道:“呂大俠的涵養功夫,也高人一等……”


    呂介侯嗬嗬一笑道:“能屈能伸,才能算是大丈夫呀!”


    話鋒略為一頓之後,才目注朱誌宇笑問道:“朱大俠,您說是嗎?”


    “在下深表同意。”朱誌宇一舉酒杯,揚聲說道:“諸位,喝酒……”


    說來也真是微妙得很,那位江大年,始終沒開口說話.而朱誌宇也並未向他查問什麽。


    至於朱君玉,她向江大年呆呆地注視了一陣之後,也自動地將目光轉移了方向。


    諸子期向著江大年詭秘地一笑,道:“方才多承閣下手下留情,理當敬你三杯水酒,以示敬謝之忱。”


    江大年微微一曬道:“在下正等著哩!不過,我希望閣下莫落俗套,能有新奇的手法,也好讓同道們一新耳目。”


    這一下,可反而將諸子期難住了。


    武林中人.借敬酒較量功力,是司空見慣的事,但要不落俗套,花樣翻新地使人耳目一新,那就非得別出機杼,多費腦筋不可。


    諸子期方自微微一愣之間,江大年又淡淡地一笑道:“閣下可能事先未曾多加考慮,因而認為我這提議,有點幾近刁難,不過,這也不要緊,閣下不妨多多考慮一下,先讓我問你幾句話。”


    諸子期點了點頭,江大年卻向那一旁伺候的執事人員,含笑說道:“勞駕抬兩壇未開封的酒來,要大號的。”


    那執事人員恭喏著離去之後,諸子期卻向江大年笑道:“江大挾,如果閣下已有新奇的腹案,那就不必要我來多費腦筋啦!”


    江大年笑道: “不錯,我是有這麽一個腹案,雖然這辦法,還不曾聽說有誰使用過,但我卻不敢自詡其夠新鮮,所以才請你閣下多想一想……”


    這時,大廳中所有的賀客們的視線,又集中向這兩位投射過來,尤其是朱君玉,她的全副精神,好像都是用在江大年的身上。


    江大年正容如故地道:“貴上綽號為‘酒仙色鬼快刀王’,確否?”


    諸子期點了點頭道:“不錯……”


    江大年接道:“俗語說得好,強將手下無弱兵,閣下既為‘酒仙’的手下,酒量想必不會差?”


    諸子期苦笑道: “在下的話還沒說完,你就接上了,其實,在下在這兒,是客卿地位,可並非朱老的手下……”


    江大年再度截口笑道:“請恕我又半途打岔,其實,‘客卿’二字,不過是聽起來好聽一點而已.嚴格說來,與‘手下人’並無多大差別的?”


    諸子期苦笑道:“不論怎麽說,我接受你的挑戰就是。”


    江大年笑了笑道:“閣下,在下不能不提醒你一聲,‘接受挑戰’的話.是應該由我說的。”


    話鋒略為一頓之後,才正容接道: “至於我這敬酒的辦法,說來可簡單得很.就是咱們各以一掌搭在酒壇邊緣,互以內力逼酒成線,射向對方,誰先行吸幹對方壇中美酒,就算誰贏。”


    諸子期道: “照你這說法,是一方麵逼酒成線,射向對方,同時,自己也可以內家真力,吸取對方壇中的酒?”


    江大年點點頭道:“不錯,不過,這裏麵還有幾個附帶條件,每一項都必須遵守。”


    諸子期笑了笑道:“在下恭聆。”


    江大年正容接道:“第一:為免己方的人,暗中以‘隔物傳功’的辦法相助,這席麵上的其餘的人,都必須離開。”


    諸子期點首接道:“這個,我同意。”


    “第二,”江大年接道: “所逼出的酒箭,不許散落,否則,算對方輸。”


    諸子期點首“唔”了一聲道:“第三呢?”


    江大年道:“第三!散發所吸入的水分,限定以氣體由毛孔中排出。”


    諸子期漫應道:“還有嗎?”


    “還有。”江大年含笑接道:“這也算是最後一點,酒壇開封,不許用手拆除,但時間不限。”


    這最後一點,似乎是江大年有意考考對方的機智,但諸子期頭腦反應之快也並不差,他星目一轉,含笑問道:“這是說,必須以本身‘三味真火’,將酒煮沸,然後以壇酒中水蒸氣,將泥封衝開?”


    江大年似乎對對方的迅速反應,也感到由衷地佩服,當下連連點首“正是,正是……”


    諸子期淡淡地一笑道:“這辦法,表麵上看來,似乎無甚新奇,但仔細想想,卻委實算得上是匪夷所思的了。”


    一旁的苟逢春,也附和著笑道:“不錯,照所規定的情形來說,除了必須有精湛的內家真力並將勁力拿捏得恰到好處之外,還得同時抗拒沸酒的高溫,逼酒成氣,由毛孔中排出,於吸酒過程中,又得約束雙方的勁力,以免酒箭半途散落,可說是功力與頭腦,都得同時使用才行。”


    接著,又搖頭苦笑道:“像這種敬酒法,我是聽聽就甘心服輸啦!”


    目前,這大廳內的七百來位賀客中,至少有五百位以上是武林中人,他們都是行家,這情形,也自然都很清楚,因而,苟逢春的話聲一落,立即引起一陣“嗡嗡”地竊竊私語之聲。


    江大年目注諸子期,含笑問道:“閣下是否已想出較好的辦法?”


    諸子期正容接道:“沒有,事實上你這辦法,已算得上是一絕啦!像我這笨頭腦,匆促之間,又怎能想出更好的辦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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