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個兒那小姐好像挺高興的,脾氣也不陰陽怪氣了,是不是被她的情郎哄高興了啊?”


    “什麽啊!我是聽說那小姐雇的人抓到了幾隻小鳥。不是為了養著,而是為了拔他們的毛。嘖嘖,那個殘忍啊!鳥的屍體還是讓我去收拾的呢。在道觀裏還敢做下這種事,造孽啊……”


    “平白無故的,拔人家羽毛做什麽?”


    “你說是要做那種叫點翠的首飾。我曾經瞄了一眼,那些羽毛確實挺好看的,翠藍翠藍的,還有些軟羽是雪青色,配起來定是頂頂好看。”


    站在廊下的綠翹聽到這裏,祥子,一大早就飛出去還沒迴來的青羽,終於忍不住走了出去,焦急地問道:“大娘,能詳細給我講講不?”


    那兩個婆子本就八卦,這會兒難得有人湊上來聽,便熱情洋溢地你一句我一句說著,但並沒有什麽有用的重點。綠翹越聽越心急,恨不得衝到自家小姐麵前質問。她真不該如此不小心,青羽本來就不是能被人類豢養的自由生命,如今習慣了她的好意,那麽遇到人類的時候,肯定不會有太多的戒心。而青羽還有著一身那麽漂亮的翎羽,懷璧其罪……綠翹越想越覺得害怕,連忙揮別兩個嘴碎的婆子,衝進玄機齋想要去質問自家小姐。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齋內的小姐正招待著珠寶樓的工匠,談話聲隱約地傳了出來。


    “……你說什麽?這些羽毛還不夠做一支簪子?是這些羽毛不夠點翠級別?明明顏色質地那麽地相似!”這是她家小姐氣急敗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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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羽毛確實是取自翠鳥,雖然不知道為何翠鳥在此地出現,但點翠的珍惜也不僅僅是因為翠鳥稀少,也是因為捕捉到翠鳥而不傷害到羽毛的難度極高。”珠寶樓的工匠感慨的說道,“翠鳥本來就是身形小巧,世上還有其他顏色的羽毛,最珍貴的翠藍色硬翠隻有翅膀上的左右各十根,和尾部的八根。雪青色的軟翠隻有脖子一圈的絨羽可用。如果捕捉手法粗暴,引起翠鳥掙紮掉羽,可用的翠羽就更少了。”


    “……那這些羽毛就什麽都做不了了?”


    “那倒不是,主要簪子是插在發髻上的,對翠羽的要求很高,必須用數根完整的翠羽製成。當然,要是做一隻不是很大的點翠簪,這些羽毛之中還是可以挑的出來的。至於其他破損的翠羽,還是可以鑲嵌在裙邊做裝飾,因為不會細看,所以效果還是會很好的。”


    屋內陷入了沉默,顯然是魚玄機在躊躇抉擇。


    這樣一耽誤,綠翹也沒有了進去質問的勇氣,她咬緊下唇,分析著剛剛聽到這段談話裏的信息。聽起來,好像小姐派人抓住的,並不止一隻翠鳥。青羽那麽聰明,肯定不會被抓的!綠翹絞著手指,猶豫了半晌,決定再迴屋看看。她輕手輕腳地奔迴自己的耳房,發現他早上為青羽準備的小魚還在窗台上,並沒有被鳥吃過的痕跡,反而因為時間過長,已經爬滿了螞蟻。


    “青羽?青羽?”綠翹終於忍不住輕聲喚道。此時太陽已經西斜,夜風驟起,若是往常,青羽早就飛迴來了。


    綠翹從小到大,從未真正喜歡過什麽東西。無論是英俊瀟灑的男人,還是璀璨絢爛的珠寶,對於她這樣的卑微婢女,是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所以才根本不能理解為什麽小姐會因為喜歡,而變得瘋狂。


    可自從養了青羽,負擔了那個小小的生命,她就知道了什麽叫做喜歡。喜歡是一種想擁有的心情,是一種無法離開的渴望,是一種無時無刻的牽掛。


    她真不敢想象,若是青羽被抓住……


    綠翹的聲音開始顫抖,好在她剛喚了幾聲,一個藍色的小身影就衝了進來,一頭紮到了她的懷裏。


    綠翹快跳出嗓子眼裏的心重新落了迴去,抱緊了手中的小翠鳥。等這種失而複得的心情平複了之後,綠翹就開始頭疼怎麽辦。依著小姐對點翠首飾幾乎著魔的瘋狂,她肯定是不可能再養著青羽了。可是,又怎麽跟青羽溝通,要她飛得遠遠的,別再迴來了?要不然,等過幾天找個借口,出趟遠門,帶著青羽上路,到時候選個地方再把它放飛?


    隻是……逐漸入冬了,這個小家夥能不能照顧好自己……綠翹能感覺到掌心的青羽躁動不安地拱來拱去,正想著如何安撫青羽的情緒,就聽到了開門聲。


    她的小姐正款款邁入房間,誌得意滿地輕笑道:“不愧是我的好綠翹,知道我喜歡的是什麽。”


    綠翹渾身一哆嗦,剛想鬆手把青羽從窗戶扔出去,就聽到“咣當”一聲,窗戶被人從外麵死死地關住了。


    青羽奄奄一息地躺在籠子裏,純粹就是被餓的。


    關著它的籠子都是用棉麻繩子做成的,細細密密,結實卻又不會在它撞擊的時候傷到翅膀。它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死後還要被拔下羽毛,被那個可惡的人類雌性貼在頭上做裝飾炫耀!若不是那個人類雌性還想嚐試養它,說不定它早就被活活拔毛了。


    可是它又怎麽可能苟且偷生?它知道自己的母親和兄弟姐妹,都已經被那個人類雌性殺死了!


    可惡!真後悔,沒有聽母親的話。人類確實都很可怕。可是,並不是所有人類都可怕。


    青羽強撐著睜開眼睛,透過棉麻繩的間隙向外看去,無力地看著那個可惡的人類雌性,正在鞭打著它的仆人。隻是因為它的仆人方才嚐試放它離開。鞭子落下的力度和抽打出來的血跡,青羽看著都覺得有些眩暈。不行,在這樣下去,它的仆人就要被打死了!


    “你這個賤婢!知道本小姐喜歡點翠,居然藏著翠鳥不上交,說!你到底懷著什麽心思?”


    ……什麽?它為什麽可以聽得懂人類之間的語言了?


    “說!是不是還對我的韙郎不死心?想養著那個點翠鳥,自己做個點翠首飾勾引韙郎?”


    “小姐,不是……不是的……把青羽放了吧!它活生生的,小姐你怎麽忍心啊……”


    “我喜歡啊!不就是一隻鳥兒罷了,既然不識抬舉,那麽做成一件首飾也不錯。它身上的翎羽比我得來的那些顏色還要漂亮,做首飾的師傅說了,足夠做一支頂級的點翠簪了。放心,它會作為一支點翠簪,永遠地活下去的。”


    “小姐……求求你放過青羽吧……”


    “你居然為了一隻鳥兒,都不把我放在眼裏了?要你何用!”


    鞭打聲與哀求聲此起彼伏,沒多久,哀求聲逐漸低了下去,最終悄無聲息。


    青羽渾身上下的力氣,僅能它微微地動動翅膀。別說去救它的仆人,就連掙脫這個囚籠的力量都沒有。


    人類真是好可怕,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不光可以殘害其他生靈,還可以隨意地虐殺同類。


    喜歡,真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兩個字呢。


    仿佛有了這兩個字,就有了最完美的借口。


    仗著喜歡,便可以做出各種各樣的殘酷的事情……


    好恨啊……若是它不貪圖那掌心的溫暖,若是它沒有因為找不到母親和兄弟姐妹心懷恐懼而再飛迴來尋求安慰,它的仆人也許就不會死。


    好恨啊……青羽自己看不到它黑色的雙眼,已經漸漸被怨恨的血色而染紅。


    真是純粹而又甜美的怨恨啊……


    青羽不知道這股聲音是從哪裏傳來的,因為在籠外的人類雌性顯然並沒有聽見,而是在安排著下人們把已經被鞭打而死的綠翹抬出去處理掉。


    有人的喜歡,是掠奪。有人的喜歡,是奉獻。


    是啊……仆人對它的喜歡,就是奉獻……可是,好恨啊……


    想不想報仇?


    想……青羽恨恨地在心中迴答道。它要報仇!母親和兄弟姐妹的仇!它仆人的仇!


    即使你的靈魂會被困住?即使你變成了被詛咒的邪物?即使你再也不能被你想要見到的人碰觸?


    沒錯!青羽毫不猶豫的迴答道。已經到如此地步,它還能有什麽奢求?


    很好,契約成立。


    深夜的博物館,即使是呱噪的古董們,也都恢複了沉默。


    展櫃頂端無機質的冷光燈在微微地發著幽光,照得黑色絨布之上的點翠簪顏色越發妖冶豔麗。


    青羽如同往常一樣,一聲不吭地看著自己在展櫃玻璃上投射出來的倒影,是一種詭異而又殘缺的美感。


    它又想起今天白天,從清晨一直到閉館,都默立在此處的年輕女子。它的仆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地喜歡著它。盡管它變了形態。


    當年,它死去之後,便被做成了一直點翠簪。


    這支點翠簪成為了魚玄機的新寵,可凝聚著它所有怨恨的點翠簪,會讓佩戴它的人不再被任何人喜歡。


    不久,魚玄機被所有情郎拋棄,變得人人憎惡,被人告發了惡行,綠翹的屍體也在玄機齋後院的紫藤花下被挖到。人證物證俱全,就連往日愛慕她的知府大人也都不再對她留情。


    魚玄機很快就被判死刑,秋後問斬。


    它的仇終於報了,可是點翠簪上的詛咒卻並未被化解。它的每一任的主人都不再被任何人喜歡,都沒有好下場。最終,它被上一任主人陪葬墓穴。


    它在暗無天日的地下,朝那個不知名的魔鬼求上了千年,終於又見到了它的仆人。


    後悔了嗎?不求我讓你重迴她的身邊?


    不用,反正它隻會給她帶來噩運。


    就算再懷念她掌心的溫暖,也絕對不可以。


    它喜歡她,非常喜歡,但沒有必要讓她知道。


    無趣。


    頂端的冷光燈閃爍了兩下,忽然地暗了下去。


    昨天帶湯遠小朋友逛了一天博物館,醫生也順便買了一些博物館的紀念品和書籍。他今天下了班,抽空收拾了一下書架,打算騰點地方來放這些東西。


    然後就在一本醫學詞典的後麵,找到了一支用漂亮羽毛做成的毽子。這支毽子翠藍和豔紅兩種顏色都有,而且並不像是廉價染色的那種羽毛,完全比得上在博物館看到的點翠簪的級別,讓人一眼看上去就雙目一亮,恨不得捧在手心把玩。但它卻被人暴殄天物地做成了毽子,可以踢的那一種……


    奇了怪了,這是什麽時候弄到的羽毛?醫學院的實驗小動物一般都是小白鼠或者小白兔啊,什麽時候有禽鳥類了?而且這毽子下麵的古錢好像看上去也頗有些年代了……


    還沒等醫生好好迴憶,湯遠小朋友就捧著報紙奔了進來。醫生趕緊把毽子放了迴去,生怕被湯遠看到了非要玩,慘遭毒手。


    “大叔!我們昨天在博物館看到的那支點翠簪失竊了!”湯遠唯恐天下不亂地嚷嚷著,聽那語氣,好像還是在幸災樂禍。(喜聞樂見~)


    “啊?”醫生詫異地接過報紙,發現記者也沒有挖掘出來什麽細節,就是說今天本來周一閉館,但保安一上班就發現那支點翠簪消失了。而且奇怪的是玻璃櫃並沒有任何破損,報警也沒有被觸發,所以警方懷疑是博物館的內部人員盜竊。


    “大叔,你說這是不是什麽怪盜基德出手了啊?”湯遠最近再看動漫,各種腦洞大開。


    “胡鬧。”醫生隻把這件事當作普通新聞看待,渾然沒當迴事。


    “哎呀,這麽說來,幸虧我們昨天去博物館參觀了,否則那支點翠簪就看不見啦!”湯遠頓了頓,想起昨天小白蛇對著那支點翠簪敬而遠之的態度,現在想起來卻有些古怪,“大叔,你看你昨天拍了那麽多古董照片,有沒有拍這支點翠簪?”


    “沒拍。”醫生想起昨天得知點翠簪是怎麽做成之後的心情,皺著眉把手中的詞典塞迴了書架上。


    好像……他之前也養過一隻翠青色的小鳥似的……(三青啊…)


    可是家裏並沒有任何養鳥的籠子、架子或者鳥食,應該……是錯覺吧……(醫生加油!快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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