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皖從雙清樓出來,便來到竹裏館,看見師姐正和兩位少年正玩得開心。這兩位少年,均是身量纖纖,風度翩翩,飄逸寧人,氣度不凡。二人都冠袍襟履、錦衣玉帶,雖無奢華,卻極為講究,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


    其中一位穿白色長袍,長袍上雖有斑斑血跡和泥土,卻仍能看出是一件極好的袍子。長袍下方用金絲銀線勾勒出栩栩如生的曼陀羅花、蓮花、山玉蘭和優曇花,這四花便是修仙人士追捧的四大吉花。外披淺藍色薄紗披風,腰係白底金字靈玉,隨意紮著流蘇髻,一隻與外袍同色的琉璃簪子貫穿發髻,垂下的發絲隨風飄舞。這少年眉宇舒展,溫潤如玉,周身圍繞著一層淡淡的金光。笑得時候琥珀色的瞳孔仿佛泛起層層漣漪,山川湖泊都跟著溫柔了起來。


    另一位身穿煙青色長袍,與那白色長袍的寬鬆隨意不同,這煙青色外袍修身熨帖,配合一雙黑色靴子,緊緊地勾勒出少年修長挺拔的身姿,把陽剛緊致的身段淋漓盡致地體現了出來。頭頂鏤空金色發冠,腰係淡金色腰帶,腰帶上的蝴蝶活靈活現,似乎在振翅嬉戲,腰間同樣垂著一個靈玉,隻不過是藍底金字。披風與腰帶同色,隨風逶迤於身後,優雅華貴。此人極為輕盈靈巧,晶瑩剔透。一襲白發,肌如白雪,眉如翠羽,肩若削成。仔細一看,肌膚竟有些隱隱透亮,仿佛可以被光線穿透。整個人好似隨風紛飛的蝴蝶,又似清靈透徹的冰雪。


    懷皖不知道為什麽瞧著這個周身通透的少年有點眼熟。正瞧著,突然看見這少年竟憑空生出一對白色羽翼,瞬間飛出好遠。


    “太神奇了!”懷皖聽見師姐開心地拍手稱讚。


    懷皖看呆了。他是妖族,打記事起沒多久就在這竹苑生活,對外麵的世界了解得不多,對各族群的了解也是局限於師父書屋內收藏的那一堆書裏。而師父的書屋,大多是記載上古混沌初開時期,或者神族魔族的事兒,沒有幾本藏書是講述現在中原大陸湧現出的族裔的。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他一邊自卑,一邊感慨:成仙真好啊。那麽精致,那麽優雅,那麽唯美。


    懷皖因為甚少遊曆中原,不知道世間已經有了如此多的族群,以為但凡美好的、精致的、華麗的就都是仙身,而鄙陋如自己的,出門就被喊打喊殺的,便是妖。


    事實上,這兩千年來,天地日漸趨穩。神力和魔力,這兩大毀天滅地的力量廝殺的時候,天地之間一片焦土,寸草不生。隨著逐漸隱退,各種弱小的普通的生靈終於有機會出現在蒼茫大陸,各種族裔紛紛湧現,絡繹不絕。


    繼墨羽族、黎樂族、人族、河絡族之後,氐人族,蛟族,鹿蜀族,鵠族等也都紛紛借助不同的靈力,從混沌中誕生出來,逐漸發展壯大。


    這個世界本不需要超級力量,生命本就會以自己該有的方式蓬勃發展,鬱鬱蔥蔥,生機盎然。


    “胡鬧!”突然一聲怒吼,打破了諸位少年的嬉戲。


    會這麽兇神惡煞的說話的,自然是牧雲海了。


    唐影逸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隻見牧雲海隨意地一揮衣袖,唐影逸就哐的一聲從天上掉了下來,臉頰和身體同時親吻大地,摔得四仰八叉。白色的羽翼還沒來得及收起,在地麵延展開來,微微顫抖。


    花陌黎趕緊衝上去,把臉著地的唐影逸翻了個身,扶了起來。


    “嗯,還活著。”花陌黎想。


    “咳咳咳……”,唐影逸卻是摔得有點慘,收起羽翼,心中甚是窩火,道,“姓牧的你要幹嘛?!”


    “如果你生怕外麵的族群找不到你,想死得快一點,就請你離開竹苑,不要拖累旁人。”牧雲海冷冰冰道。


    “你?!老子的逃跑速度,整個蒼茫大陸我要是自稱第二就沒有人敢居第一。能有本事殺我的人還沒出生呢!”唐影逸怒氣騰騰道。


    花陌黎心想這不是我的詞兒嗎,這唐老弟用我的詞兒還用得真順手。


    就見唐影逸一邊說一邊衝到牧雲海麵前,道,“況且你不是說有結界嗎?該不會是你的地形結印術學藝不精,多飛幾尺就衝破了吧?哼!”


    “不許對我師父無理!”隻見上一刻還站在竹裏館廊橋另一端的懷皖,聽見有人說自己師父學藝不精之後,身法極快地衝上來,直麵摔得狼狽不堪的唐影逸,擋在師父身前。


    花陌黎看到眼前這個畫麵,三人高度像個山坳似的,頓時覺得好笑。


    牧雲海身量奇高,而唐影逸與花陌黎等高,都比牧雲海矮上半尺,頭頂隻能到達牧雲海的鼻尖高度。而剛剛義無反顧地衝進吵架圈中間的少年,還要比唐影逸矮上半尺。加上牧雲海和唐影逸都梳了發髻,雖是普通發髻,不似重大盛典那樣的朝天髻,卻也能在視覺上增加整個人的高度。而這位懷皖有著海藻般濃密的長發,微微卷曲,卻不著發髻,隻是隨意往後一束。


    本來身高就不如那倆,且發髻上吃了暗虧,這少年夾在那倆一個賽一個高挑的人中間,雖是怒目圓睜,卻莫名顯得憨態可掬,小巧玲瓏。


    “喲,這誰啊?還奶兇奶兇的。”唐影逸抑製住本想衝上前去揍牧雲海的衝動,對著來人道。


    “你?!……”懷皖大約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詞兒,又是生氣、又是一時間想不到該如何接話,憋得小臉通紅。


    這一紅,配著額間的紅蓮業火,更顯妖嬈。一張白淨的瓜子臉,彎彎的眉毛下一雙水靈靈的眼睛,臉頰上還點綴了兩隻小酒窩。


    自從懷皖複仇完迴到竹苑,此後,隻要不是外出,牧雲海便不再隱藏他額間的紅蓮業火,畢竟在竹苑內很安全。竹苑平日很少有外人,偶爾師父順手救迴來一兩個傷者,他都會先用法術隱去紅蓮業火。不料想剛剛衝出來維護師父,一時情急竟忘了這事,這才讓唐影逸見到了這額間胎記。


    唐影逸還在饒有興致地觀察眼前這個赤紅色的紅蓮業火,突然一聲慘烈的叫聲劃破天際,隻見自己被一道藍色靈光五花大綁倒吊著騰空升起,他拚命掙紮,可越掙紮,綁得越緊。


    “能有本事殺你的人還沒出生呢?”牧雲海冷笑道,“是不是沈千尋那個老家夥平日對你太過驕縱了?還是笙羽國的錦衣玉食讓你昏昏然了?你以為到了弱肉強食的中原還是一樣嗎?”


    “咳咳……你算什麽東西?!竟敢直唿我義父姓名?!你快放我下來!咳咳……”唐影逸被綁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雲海哥哥,影逸一向是這樣,他沒有惡意的。要不……你還是先讓他下來吧……”花陌黎趕緊上前救場。


    “想救他?可以。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說罷,一掌劈去,掌風所到之處,竹林劇烈顫動,竹葉漫天飛舞,不計其數的花瓣被掌風卷起,隨風飛揚。


    花陌黎見狀,一個輕巧的騰空而起,在空中一個華麗的翻身。淺藍色的披風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翩翩落下。站定後,拇指與食指相撚,在胸前合十,周圍瞬間金光湧現。


    霎那間,竹苑之中風起雲湧,狂飆的靈氣漫天而起。登時,花陌黎長袖揮舞,一股幻化出來的劍氣昂揚而出。劍氣所到之處,隱隱還有天籟般的吟唱聲。


    牧雲海腳踏七星,猶如鬼魅,進退迅疾,捷若雄鷹。電光火石之間,輕鬆地避開了四散而出的劍氣。隻見一個淩空飛渡,落在了竹苑的蓮花池中,竟如步履平地。


    繼而,雙手平攤,掌心向下,蓮花池中的水凝聚成兩條水柱,匯入他手中,朝著花陌黎撲麵而來。而這水柱經過牧雲海的掌心,竟化為尖利刺骨的冰柱。


    花陌黎凝神聚氣,將靈氣匯成的劍氣一個上挑,一條冰柱瞬間粉碎,在另一條冰柱即將攻擊到他之際,他縱身一躍將劍氣聚攏,迎麵而上,登時從冰柱中穿了過去,金色的劍氣前端極為鋒利,向牧雲海的方向唿嘯著刺去,另一端卻極為溫柔的鋪灑開來,護著花陌黎。


    花陌黎食指中指相扣,默念法術,隨後迅速翻掌,這兩股碎冰,在花陌黎的靈力作用下,又凝結成水柱,調轉方向,順著劍氣的引導,朝牧雲海攻去。


    牧雲海淩空一躍,隨意一甩手,兩股水流如爆炸一般破散開來,化成無數水滴,在空中急轉直下。


    花陌黎瞬間被震出好幾丈遠,摔倒在地。牧雲海緩慢收起靈氣落下來,身上竟是一點兒沒被打濕。


    這從天而降的氣勢,一時間強大的壓迫感好似天崩地裂一般。


    牧雲海掃了一眼落湯雞一樣躺在地上的花陌黎,道:“身手……比我想象的要好點兒。那怎麽能被幾個河絡傷成這樣?”


    “我知道我肯定打不過你也傷不到你,才跟你打的。”花陌黎左手撐地讓自己坐了起來,抹了抹臉上的水,露出了明亮的、帶著笑意的、溫柔的眼睛,道:“至於河絡族那群煩人的家夥嘛,他們那個德性,尚武,又以戰死為榮。一旦開打,必定是非你死我活不停手。我懶得動手,就隻能挨打咯。”


    “哼,幼稚!”說罷,終於想起來還在一旁被倒掛著的已經看呆了的唐影逸,牧雲海動了動手指,收迴縛住唐影逸的靈氣。唐影逸哐的一聲摔了下來,也是淋了一身水。


    “哎喲!”唐影逸摔得生疼。


    “小子,”牧雲海睥睨著唐影逸,道:“若無驚豔的戰力,總需藏拙的精明。君子無罪,懷璧其罪。你這麽張狂,小心將來因為這些特質,為你族招來殺身之禍。”


    “你這個大冰川、大混蛋、不要臉!你拿你擅長的,比老子不擅長的,算什麽英雄!有本事你往自己身上捅個九九八十一劍,你看看老子能不能讓你在一個時辰之內治愈!”唐影逸這個八十七歲就可以自由召喚羽翼的墨羽族天之驕子,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侮辱。


    而牧雲海並沒有打算跟他做過多的口舌之爭,瀟灑地甩了下袖子,準備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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