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聞墨羽族醫術了得,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牧雲海道。


    “這個,哈哈……”唐影逸聽到誇獎,不由得開心,道:“這個自然。就他這點小傷,不在話下。”一邊說一邊指著旁邊的花陌黎,然後就看到已經痊愈的花陌黎依舊跟個大白粽子似的,還沒把那些破繃帶摘下來,崩潰道:“大哥你這身破布能摘了嗎?掛著好看?”


    “呃……這不是沒來得及嘛……”,花陌黎趕緊一邊扯著布條,一邊道:“更何況,本少主就算穿著一身布條,照樣能穿出衣冠楚楚的舉世無雙之姿……”


    “對,確實是。衣冠禽獸,真實不虛。”唐影逸一邊和花陌黎拌嘴,一邊走到他身後,幫他扯背後那些花陌黎夠不到的帶著血跡的布條。


    話音剛落,花陌黎突然聽到一聲極輕的笑聲。抬眼一看,牧雲海大約是被他和唐影逸的拌嘴逗樂了,眼睛裏竟有絲絲笑意,嘴角也輕輕上揚。接著就看到牧雲海信步走來,站在他麵前,緩緩抬手,幫他摘掉纏在頭上的布條。


    他第一次和牧雲海這麽麵對麵站著,倆人之間隻有一拳之隔。花陌黎之前竟沒發現,對方比自己高這麽多。他停下自己扯繃帶的手,呆呆站著,眼睛平視看過去,看不見牧雲海的臉,隻能看到他頸間的喉結,微微凸起,有著細小幅度的迷人滾動。


    牧雲海抬著手臂,順著花陌黎的側臉,手握著布條一角,一圈一圈的,為他解開包紮。衣袖雖然緊緊包裹著手腕,可衣襟還是不免時不時觸碰到花陌黎的臉頰上。衣襟上傳來一股淡不可察卻很獨特的香味,宛若暗夜幽靈般無法捕捉。


    這香味中,夾雜了一絲極難察覺的血腥味,想必是左腕傷口傳來的。那血腥不同於一般的血腥味,似乎有種難以言喻的暗香夾雜在裏麵。


    “雲海哥哥手腕受傷了?”花陌黎道。


    “無妨。”牧雲海道。


    一圈,一圈,又一圈……就這樣,花陌黎靜靜地看著牧雲海的喉結,乖巧地等到牧雲海拆下最後一圈。黑色的衣袖在他眼前一圈圈的轉,他的心裏就好像有隻小鹿似的一圈圈地跟著跑,感覺到一股強勢、霸道、莽撞、動魄的力量來勢洶洶,暴風驟雨般地席卷了自己的內心。


    與此同時,體內好像正有成千上萬隻蝴蝶翩翩起舞,一張嘴就要全部飛出來一樣,醉醺醺、麻酥酥的。


    不知道是因為這雙眼睛,還是這股暗香,花陌黎隻覺自己像是被下了蠱一樣。


    拆完頭上的繃帶,牧雲海低頭看了眼花陌黎。之前為他拆繃帶的時候還好,這一低頭,恰巧趕上花陌黎一抬頭,二人臉上的距離明顯有些不合禮儀的近了。牧雲海輕咳一聲正準備退後一步,卻見眼前少年這白玉般的臉龐上,醉了一抹紅雲,蔓延到身後頸間,散發出溫柔甘美的氣息。


    牧雲海忍不住輕微顫抖了一下,仿佛心跳漏了半拍。


    花陌黎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四目交匯。


    這是一雙墨黑色的眼睛,深不見底,宛若一顆石子投入浩瀚無邊的大海,瞬間就失去痕跡,被吞噬得無影無蹤。墨色雖極深,卻好似鏡麵一般能夠映射出對麵之人的麵容。瞳仁雖冷峭刺骨,可花陌黎卻覺得,這冰山之下隱隱似有燎原之勢,宛若昆侖雪峰上的紅梅,清麗出塵中揉進了入骨的魅惑。


    花陌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看牧雲海的眼睛,還是在看他眼睛中映射出的自己。大約是在看自己的倒影吧,否則那種熟悉感怎會又席卷而來。恍惚間他有種錯覺,似乎牧雲海胸膛起伏明顯加快了少許。


    牧雲海也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花陌黎。這張微微泛紅的臉龐,仿佛初夏的風中攜來了天上一抹火燒雲,眉眼舒展得宛若湛藍的天空。長而濃密的睫毛下,澄澈清明的琥珀色眸子,高挺的鼻梁,厚薄適中的唇,棱角分明的輪廓,五官俊美中帶著一抹淡然隨性,一種難以言喻的空靈與皎潔。


    “花少主,我們兩個人伺候你一個你很爽是嗎?居然動都懶得動一下。把你右邊的爪子給我抬起來,還剩右手這最後一點兒我就拆完了。”唐影逸一邊低頭拆繃帶,一邊囔囔抱怨,完全沒有注意到另外兩人已經跟石化了似的對望著。


    被唐影逸的話打斷之後,牧雲海先迴神過來,急忙往後退了一步,將拆下的繃帶似乎有點慌亂地往旁邊的春凳上隨手一扔,道:“既然你朋友來了,我便不打擾了。看你無事就好。”說完立刻轉身離去。


    然而,走到門口卻停住了,呆立片刻,不曾轉身,對著門道:“如若你們不著急離開,你的傷也好了,晚膳可以來前廳用餐,到時我會讓我的徒弟來叫你們。”


    又停了片刻,似乎在思考什麽,接著道:“竹苑地處前往北陰酆的必經之路上,背後就是黃泉路,外麵各族都有,魚龍混雜,你們若想出去走走,最好不要跨出結界。”


    “為什麽?”唐影逸一聽不能跑出去玩,著急了。


    “你們這個戰力,出去怕是送死。”說完就一掌薅開大門,頭也不迴的走了。


    “你!……”唐影逸蹭的一下追了兩步想罵迴去,卻早已找不到人影。轉念一想,幸虧這大冰山遛得快,要不然,他也想不出來迴罵的話。畢竟武力值低是硬傷,怨不得別人。


    於是悻悻地從門口走迴來,看到一臉癡呆原地站立的花陌黎。


    “喂?”


    “……”


    “花少主?”


    “……”


    “花陌黎?”


    “……”


    “大哥你中邪了?!大哥你醒醒?!”


    “……有點糟糕啊……”花陌黎低著頭,默默道。


    “什麽?”唐影逸表示自己沒聽懂。


    “……非常糟糕啊……”花陌黎緩緩抬頭,眼睛望向那個挺拔的背影離開的門口,道。


    “你他媽的是不是傻了?!”唐影逸怒道。


    花陌黎定了定神,之後轉向唐影逸,雙手搭著唐影逸的肩,砸了一下唐影逸的胸口,半開玩笑似的吐出了三個字:


    “我、完、了。”


    鞠水月在手,弄花衣滿香。


    與君初相識,猶似故人歸。


    我完了。


    迴到雙清樓的牧雲海,發現自己額頭竟有一層薄汗。明明隻是初春,杏花春雨中,尚是春寒料峭。


    雙清樓是牧雲海在竹苑的個人居所,位於竹苑西側,內有臥室、書屋、劍室和密室。


    此外,竹苑東側為竹裏館,平日裏是一個閑置別苑,這幾天正是花陌黎在住。北側為北望齋,是弟子們平日修行的地方。南側為藏暉室,是弟子們衣食起居之所。整個竹苑清儉雅致,沒有一點多餘的東西。可唯獨滿院的花樹應接不暇,杏花、梨花、海棠、荷花,虞美人、香雪蘭、夕顏、合歡等數不勝數,即使不在花期,依舊綻放著,未曾凋零。


    “師父。”雙清樓門前傳來一個聲音。


    “什麽事!”牧雲海因為出神,竟然沒有聽到腳步聲。猛然被叫,有點受驚,本能的有點怒意。


    “……那個……懸鈴花摘迴來了……還是按照同樣的方子熬藥給那位受傷的公子嗎?……”門口的聲音顯然是有點被這怒意嚇到。


    也難怪被嚇到。牧雲海平日雖然清冷不愛講話,但是很少發火。對徒弟雖然嚴苛,都是有錯直接體罰,罵都懶得罵。可憐了這個小徒弟來的時機不對。


    畢竟,尚未撫平的心亂,平生第一次,遇見真好。


    可惜牧雲海不這麽想。


    不過很快,他就讓自己平靜了下來。畢竟活了兩千了,一把年齡的老鐵樹,啥沒見識過。


    哪怕內心兵荒馬亂,表麵依舊雲淡風輕。


    “不用了。他的傷已經好了。”


    “是,師父。”門外這人一句話也不多問。


    “晚膳可能多兩個人,去多備點飯菜。”


    “好的,師父。那我現在去竹裏館取那位公子用完的食具。”


    說完,便聽到腳步聲漸行漸遠。


    此人名叫懷皖,牧雲海十大弟子之一。雖入門晚,卻修為不錯,且極為刻苦。牧雲海平日裏不表現,但內心其實很偏愛這個徒弟。


    偏心的理由很簡單:這個徒弟跟他一樣,人狠話不多。


    記得懷皖還是一隻幼妖時,因額間有一枚紅蓮業火的胎記,此胎記是當年每位魔族十位護法都有的印記,故而被各路修仙人士追殺,渾身是血,被牧雲海救迴來的時候,一句疼都不喊,也不哭,更不說話,像極了自己小時候。康複後,懷皖便留在竹苑,拜牧雲海為師,待學習本領之後迴去複仇。


    收下懷皖之後,牧雲海便在他臉上施了法術,隱去了他的紅蓮業火。八十年後,懷皖學有所成,出山複仇。複仇成功後,迴到竹苑。牧雲海本想著讓他下山自行遊曆,誰知他卻不願離去,就願意守著師父。


    牧雲海也就隨他了。這些年,懷皖除了不定期去妖族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其他時候,都呆在竹苑修煉。這些年間,牧雲海的十個弟子中,八個都常年在外,混跡在各族群中,幫牧雲海收集各路情報。守在身邊的,就剩下懷皖和懷伊。


    懷伊溫婉純良,心思細膩。自懷皖幼時來到竹苑起便照顧他,懷皖對她的依賴,比對親姐姐更深。每次懷皖練功練不對,被師父打得皮開肉綻的時候,懷伊總是一邊給他擦藥,一邊抹眼淚。


    懷皖經常想,就是死,也要生生世世守護著師父和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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