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惡土地穀守昆還一心想走向前來,代董小梅說幾句好話的。可是此際,被穀主人繞著他團團轉了一轉,口中不斷地“嘿嘿”冷笑,卻輪到穀守昆自己來麵青了!隻見穀主人身形向後,退了開去,冷冷地道:“惡土地,當初來這個寒梅穀中的時候,你曾經對我,說些什麽話來著?”


    惡土地穀守昆雙手下垂,麵色青黃不定,以極其戰戰競競的態度道:“當時我說,在此穀中,悉聽主人吩咐,絕不肯有違。”


    穀主人冷笑一聲,道:“難得你還記得,我問你,近日來,你究竟有什麽事瞞著我?”


    穀主人在向他問及這兩句話的時候,語音嚴厲到了極點,兩眼冷電四射,注定在惡土地穀守昆的身上。


    穀守昆在黑道上,也是心狠手辣、極其有名的人物,但此際,卻像是待決的死囚一樣,麵色灰白,一點也動彈不得。


    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道:“實是沒有什麽,瞞著主人!”


    穀主人“哼”的一聲,一股勁風過處,竟將穀守昆一個踉蹌,推出了幾步,道:“惡土地,你去吧,寒梅穀中,容不得你?”


    惡土地穀守昆的麵色,更是難看得像死人一樣,“撲”地跪了下來,道:“主人,當初蒙你收留,實是再造之恩,九年來,並無過錯,為何驟而見逐?”一麵講,一麵忍不住眼淚,簌簌而下!


    沈覺非一直在窗縫之中,向外觀看,看到了此際,不禁心中大奇!


    他固然已經猜到一些那穀主人的來曆,可是關於穀主人和穀守昆之間的關係,他卻不十分明白,更不知道何以穀守昆不肯離開寒梅穀!


    沈覺非自然也知道,事情如果發展下去,和自己會有莫大的關係。


    可是此際,他既不能衝出去,也不能在這屋中藏匿起來,唯有靜以待變,索性仍然站在窗縫旁邊,繼續向外看去。


    隻聽得穀主人道:“不是我要逐你,是寒梅穀太小了,容不下你了!第一曰,我見你真力消耗甚多,你謊言山上有一塊大石,要你推動,如今一連數日,皆是如此,可知你心中,實是對我一點誠意也沒有,我也不敢作你之主,你去吧!”


    惡土地穀守昆“咚咚咚”地,在地上叩起頭來,道:“主人,我若是有半絲半毫,不為你著想之處,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穀守昆這幾句話,實是講得誠懇之極。而且,他所罰的誓言,也是惡毒到了極點!


    那穀主人聽了,來迴又踱了幾步,鐵也似青的麵色,才略見和緩了些,可是他的語音,卻仍然是那麽地冷峻,道:“然則近日來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麽事,你可對我,詳細言來!”


    穀守昆仍然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道:“這幾日,因為有兩個舊時的仇人,尋上此處來,因主人正在練功的吃緊關頭,唯恐主人動氣,是以不來驚動,我與他們連日苦鬥,已將他們趕走了,此事,小姐亦知道的,實在並未撒謊!”


    穀主人冷笑幾聲,道:“這還罷了!我近來練功日勤,小梅不肯勤力練功,我要將她鎖起來,看她還能夠再放肆不!還有,剛才我話既已出口,絕不能收迴,你還是離此他去吧!”


    穀守昆萬萬想不到主人竟然當真如此麵冷心冷,一點通融也沒有。


    當下他呆呆地站了起來,不知說些什麽才好。隻聽得董小梅哭道:“穀公公,你對爹說說,叫他不要鎖住我,我再不貪玩了!”


    惡土地穀守昆歎了一口氣,道:“小梅,我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這一去,隻怕黃泉路隔,再難和你相遇了!”


    這穀守昆外號人稱“惡土地”,又叫做“毒矮子”,實在是黑道上極其厲害、下手絕不留情的人物,可是此際,他淒然道來,卻也令人鼻酸。


    隻見董小梅眼中,淚花亂轉,滴下淚來,道:“穀公公,你本領那麽大,難道一出寒梅穀,還會有什麽人欺負你麽?”


    穀守昆長歎一聲,道:“小梅,你那裏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當年,我便是為兩仇人所逼,爭點兒性命不保之障,才為你爹救下的,如今一出穀去,再遇仇人,焉有生理?”


    此際,沈覺非已然聽出,惡土地穀守昆那幾句話,雖然是對董小梅說的,但是卻旁敲側擊,分明是對穀主人在求情。


    隻見穀主人突然向他一招手,道:“惡土地,你且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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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惡土地穀守昆麵上略現喜色,跟在穀主人後麵,向正中那間茅屋走去,董小梅則仍然呆呆地站在當地,一動也不敢動,可知平日她父親對她的嚴厲,實在是常人所不能理解!


    好一會兒,未見穀守昆和穀主人兩人出來,董小梅才敢略略地轉過頭來,向沈覺非望來。


    沈覺非也不知她父親將要怎樣處置她,心中好生不忍。


    因此,一見董小梅向他自己望來,便將窗戶,打開了些,向她做了一個手勢,令她不要害怕。董小梅一見沈覺非露出了半邊麵來,向自己招手,心中立時甜絲絲的,不禁將眼前的處境,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向沈覺非甜蜜一笑。正待她也想向沈覺非打一個手勢時,忽然聽得“錚”的一聲響。


    董小梅心中猛地一驚,連忙又肅然而立,隻見惡土地穀守昆拄著拐杖,用力點著石地,走了出來,麵上神色,甚是高興。


    一逕來到了董小梅的麵前,才低聲道:“小梅,我要去了。”


    董小梅急道:“穀公公,那麽我……”


    穀守昆迴頭一看,隻見主人已然慢慢地踱了出來,忙低聲道:“小梅,你爹不論如何對你,都是為了你好,你絕不可興傻念頭!”


    董小梅怔了一怔,忽然道:“穀公公,你真的要走了麽?”


    穀守昆點了點頭,道:“是。”董小梅忙問道:“你上哪裏去?”


    穀守昆麵色一變,道:“小梅,你問這幹什麽,你絕不能興此傻念頭,小梅,穀公公不會騙你的!”


    董小梅的麵上,現出了堅決的神色,顯然,她對穀守昆的勸告,並不肯聽。


    穀守昆還想講什麽時,穀主人已然踱了過來,喝道:“惡土地,你還不走麽?”惡土地穀守昆,又翻身向穀主人拜了三拜,拐杖在地上一點,“錚”的一聲,身形如煙,便向穀外掠了出去!


    他身法快到了極點,轉眼之間,便已然來到穀口,再一閃,便已不見!隻見穀主人冷電也似的目光,望著董小梅,董小梅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突然道:“爹,你,你不要鎖我!”


    她話剛一出口,已然聽得她父親厲聲叱道:“放屁!”手揚處,“叭”的一聲,她俏臉之上,早已然中了一掌!


    那一掌,下的力道還當真不輕,隻見她左頰之上,立時又紅又腫起來!董小梅緊緊地抿著嘴唇,一聲不出,隻見穀主人手一伸,“叮叮”一陣響,手中已然多了一條極細的鐵鏈,隱隱閃著青光,抓起董小梅的雙手來,將她的手腕扣住,又拖了鐵鏈,將董小梅拖得跌跌撞撞,向外跌了開去,來到一枚石筍之旁,將鐵鏈從一個石孔之中,穿了過去,又牢牢扣住。


    看他的情形,哪裏像是在對付自己的女兒,簡直是在辦賊!


    將董小梅扣定之後,才冷冷地道:“我每一日,來考查你一次,三日之內,若不將那一套追雲掌法,全都練成,便將你雙手,切了下來!”


    董小梅一聽,全身震了一下,委委曲曲,答應了一聲,穀主人才“哼”的一聲,背負雙手,踱迴了正中那間茅屋之中。


    沈覺非將事情的經過,全都看在眼中,隻覺驚心動魄之極。


    他隻聽得,在穀主人進了中間的那間茅屋之後不久,茅屋之中,便傳出那種濃重已極的唿吸之聲來。同時,又見董小梅向自己走來。


    隻不過那條鐵鏈,隻有丈許來長,她一走出丈許,便不能再行動,向沈覺非招著手,又低叫道:“沈公子!沈公子!”


    沈覺非雖然知道,自己的行蹤,如果被穀主人發現,其後果實是不堪設想!但是他卻絕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此際董小梅受此重罰,當然亟需他人的幫助,豈可以置之不理?因此,毫不考慮,便推開門,向外走去。


    他一到了董小梅的身邊,董小梅便“嚶”的一聲,撲入他的懷中,沈覺非隻覺得溫香滿懷,不自由主,抱住了她的肩頭。


    隻聽得董小梅曝泣得極是傷心,沈覺非向身後那間茅屋,望了一眼,道:“小梅,若是驚動了令尊,隻怕更非了局,快別哭了!”


    董小梅抬起頭來,她頰上紅腫未退,又哭得甚是傷心,更是楚楚動人,道:“不要緊的,他一練上功,天枬下來,也不知道!”


    沈覺非一怔,道:“如此說來,若有仇人尋到,豈非十分危險?”


    董小梅道:“穀口梅林之中,有極厲害的埋伏,什麽人能走得進來?”


    沈覺非想了一想,道:“小梅,令尊究竟是何等樣人物,你知不知?”董小梅搖了搖頭,道:“我隻知穀公公曾和我說過,他在武林之中,名頭極大,但我隻知他叫作董路。”


    沈覺非低下頭去,一眼瞥見扣在董小梅手腕間的鐵索,抬了起來一看,隻見每一個鐵環上,倶都鐫有一個“路”字。


    沈覺非駭然半晌,道:“小梅,我倒知道你爹的來曆了!”


    董小梅忙道:“他是什麽人?”


    沈覺非道:“我隻聽得武林中人提起,介乎正邪之間的人物,高手也自不少,其中以三個最是厲害,你爹一定便是其中的冷麵閻王董路!”


    董小梅幽幽地道:“他外號叫冷麵閻王麽?當真一點不錯!”


    沈覺非的麵色,仍然是十分驚駭,道:“武林中傳說,令尊之無情冷心,雖然不免有點過分渲染,但如今看來,卻也離事實不遠!”


    董小梅又流下淚來,道:“沈公子,那套追雲掌法,共有一十招,我學了好幾年,兀自弄不通,如今他限我三天練成,沈公子,你難道忍心看我雙手斷去,成個廢人麽?”


    沈覺非低頭,看到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上麵,那些拙劣的補釘,想起連日來董小梅對自己的情義,心中也大是不忍。


    當下他便歎了一口氣,道:“小梅,我……實也無法可施!”


    董小梅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不,沈公子,你可以救我的!”沈覺非不覺大是奇怪,歎道:“我怎麽能夠救你?”


    董小梅淒然道:“隻怕你不肯為我去冒這個險,算是我命苦罷了!”一麵說,一麵兩行珠淚,又已然滾滾而下。


    沈覺非想了一想,道:“小梅,我如能救你,怎會不肯?但是……”董小梅忙道:“但是什麽,是不是怕我爹知道了,更加不得了?沈公子,據穀公公說,我爹功夫練成,至少還要八九個月。唉!我隻求能過八九月自由自在的日子,好過在這穀中,一生一世!而且……而且……”講到此處,麵上突然一紅,想了一想,才道:“而且這八九個月中,我還能與你在一起!”沈覺非聽了,不由得怔了半晌。因為董小梅的話中,實是充滿了她少女的心靈,所能表達的全部情意!


    沈覺非呆了一呆,心想自己和冷雪之間,已然是如此錯綜複雜,難以了斷,怎經得起再加上一個冷麵閻王董路的女兒?


    因此,他連忙將話頭岔了開去,道:“小梅,你說怎樣能救你?”


    董小梅一咬牙,斬釘斷鐵地道:“逃出去!”


    沈覺非向她腕間的鐵鏈,望了一眼,苦笑道:“你腕間的鐵練,三頭均有小鎖,若是開得來,令尊怎會拿來鎖你?小梅,這三日之中,你還是用心練功,隻怕能豁然貫通!”


    董小梅哭道:“沈公子,你不肯救我,我一定要成為廢人了。”


    沈覺非心中躊鐵已極,隻聽得董小梅道:“沈公子,我爹說得出做得到。隻不過你雖然不肯助我,我也不會怨你的。”


    沈覺非明知自己此際的決定,非但對董小梅,而且對自己的一生,都有著莫大的幹係!若是明哲保身,當然最好是置之不理,一走了之。但是沈覺


    非卻不是這樣絕情之人,想了一想,毅然道:“好,你要我怎麽做,我便怎麽做,你說吧!”


    董小梅破涕為笑,道:“沈公子,這一條鐵鏈,叫做‘寒鐵索’,每股長一丈,共有三股,乃是一件極其厲害的兵刃,有三個鋒利無比的尖頭,也是開鎖的鑰匙,一裝上去,鎖便開了,我也可以得一件兵刃使用。”


    董小梅講到此處,頓了一頓,一雙秀目,深情無比地望著沈覺非。


    沈覺非道:“那三個尖頭,在什麽地方?”


    董小梅道:“在我爹的身邊,你一取到,我就可以自由了。”


    沈覺非一聽此言,心中不由得猛地吃了一驚,道:“什麽?”


    董小梅道:“在我爹的身邊!”


    沈覺非苦笑道:“好,我去試試!”


    他聽得那三個尖頭,在冷麵閻王董路的身邊,已然知道自己此去,無疑是送死!但是,他剛才既已答應了董小梅,此際自然不能反悔,因此才不顧一切,''答應了下來。


    董小梅的臉上,現出了一個極其複雜的神情,望了他半晌,才低下頭去,道:“沈公子,你對我真好!”


    沈覺非一笑,道:“小梅,你對我,又何嚐不然?”董小梅的臉色,紅若晚霞,道:“沈公子,你不知道詳情,便願意去為我冒這樣的奇險,可見對我,當真是一片真心……”


    講到此處,羞不可仰,再也說不下去。


    沈覺非奇道:“小梅,其中難道還有什麽取巧之處麽?”


    董小梅道:“我剛才已然說過了,我爹在練功之際,實已到了對外界的一切,不聞不問的程度,如果你小心些,一定可以手到取來的!”


    沈覺非心頭鬆了一鬆,“噢”的一聲。董小梅又道:“在他腰際,有一個玉扣,掛在玉扣上的,除了寒鐵索的三個尖頭之外,還有兩塊玉佩,和一個小小的朱紅葫蘆,你若是能將那玉佩,偷上一塊,則更好了!”


    沈覺非正色道:“小梅,令尊的東西,我們怎可以妄取?”


    董小梅道:“那你快去吧!”沈覺非身形一轉,便向那中間的茅屋走去。走不了兩步,忽然又聽得董小梅叫道:“沈公子,迴來。”


    沈覺非轉過身來,道:“什麽事?”董小梅麵上一紅,低下頭去,想了半晌,卻又道:“沒有事了,你可得小心點。”


    沈覺非見她對自己的一行一動,莫不是癡情無比,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當下隻得答應一聲,小心翼翼地來到了那間屋子的麵前,一伸手,房門並未拴住,竟然應手而開!


    此際,沈覺非雖然曾經董小梅的吩咐,說是她父親在練功之際,對於身外一切的事情,實在是不聞不問的,但是,他要和正邪各派之外,三大高手之一,又是出名的冷心冷麵的一個,正麵相對,他心頭也不禁為之“怦抨”亂跳!


    推開了門來,向內一看,隻見屋中四麵,全是書架,放了各種書籍,纖塵不染。


    在房間的正中,有一塊形如蒲團的圓石,冷麵閻王董路,正盤腿而坐,身子微微地陷進石內!


    沈覺非定了定神,抬起頭來,向冷麵閻王看去時,不看猶可,一望之下,整個身子,幾乎在片刻之間,軟癱了下來!連忙以手抓住了門框,隻覺得全身陣陣發熱,一點也動彈不得!


    原來,冷麵閻王董路雖然盤腿而坐,發出極其濃重的唿吸之聲,但是卻雙眼圓睜,正望著門外,沈覺非向他一望間,恰好四目交投!


    那“冷麵閻王”四字,武林中人提起,實是畏若洪水猛獸。而沈覺非此際,就算是冷麵閻王閉住了雙眼,明知沒有什麽危險,他一顆心也幾乎跳出口腔來,怎經得冷麵閻王雙目,正對他直視!


    刹時之間,沈覺非隻覺得自己這一番,實是必死無疑,而就在刹那之間,他心中不想到別的,隻是想到,如果冷麵閻王要向自己逼問何以來此之際,一定不說出穀守昆和董小梅來!


    他全身發熱,呆立了半晌,隻聽得身後董小梅道:“別怕,別怕,快進去!”沈覺非心中一動,竭力定了定神,再去打量冷麵閻王時,見他雙眼,雖然睜得老大,但是眼中精光,卻反而不如剛才從窗縫中看出來之際,半開半閉那時,來得強盛。而且,這半晌來,他除了濃重已極的唿吸以外,也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沈覺非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自叫了一聲慚愧,向前踏出了一步。


    冷麵閻王仍然是一動不動地坐著,雙目也未曾隨著沈覺非而移動。


    沈覺非鬆了一口氣,大著膽子,又向前踏出了三步,已然來到了冷麵閻王的身邊,一附身,果然見他的腰際,有一個玉扣。在玉扣上,扣著三個長約三寸,形如小梭,青光閃閃的物事,和一個朱紅葫蘆,董小梅曾經提及的玉佩,卻隻有一塊。


    沈覺非此際,已然來到了冷麵閻王的身邊,冷麵閻王仍然是一動也不動,可是當他伸出手去時,雙手仍不免簌簌發抖!因為此際,他實是無異在猛虎口邊攫食!他雙手一觸及那玉扣,因為他手在發抖,那玉扣抖動了一下,那三個尖頭,因為相碰,發出了極是輕脆的“叮”的一聲。


    其時,除了冷麵閻王所發的濃重已極的唿吸聲外,實是萬籟倶寂。


    那“叮”的一聲,實在也不是太響,可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猝然發出,卻令得本來已然緊張已極的心情,更是緊張了幾分!


    隻見冷麵閻王的身子,也突然動了一下,那濃重的唿吸聲,在片刻之間,竟然停了下來!沈覺非自己可以清晰地聽得自己的心跳之聲,呆呆地站了一會兒,才聽得冷麵閻王董路的唿吸聲,又傳了出來。


    沈覺非強自鎮定心神,小心翼翼,又去解那玉扣,他此際,心情緊張到了極點,全身早已然完全被汗濕透,手心也是潮膩膩地,好不容易,才將玉扣解開,可是一抖手間,那玉扣上的東西,竟全部跌到了地上,又發出一陣“叮叮”之聲!


    沈覺非心中大吃一驚,連忙向後退了開去,也就在他剛一退出之際,冷麵閻王放在丹田之上的雙手,突然向兩旁一伸!


    他雙手才一揚起,整間屋子之中,立時狂飆陡生,勁風迴蕩!


    沈?醴翹迥詰暮毒,雖然連日來經惡土地穀守昆,以他本身功羙嗲,已然盡皆驅出體外,傷勢也已然完全複原?br />


    但是他本來內功,就不是十分深湛,此際再加上心中一害怕,被那股迴旋而生,力道大得出奇的勁風一扯,竟然身不由主,繞著冷麵閻王董路,團團地打了十七八個轉!直到董路的雙手,又漸漸放了下來,沈覺非才跌倒在地,喘著大氣。


    他在地上,抬起頭來,向冷麵閻王看去時,隻見冷麵閻王剛才像是並不是因為發現了屋中有人,才發出那兩掌的。


    看來,那兩掌竟是他練功之際,必有的步驟,此際,他又已一動不動,沈覺非又受了一場虛驚,輕輕地爬了起來,來到了他的身邊,拾起了那三枚尖梭形的物事,身形展動,便自出了屋子!


    直到出了屋子,他才真正地鬆了一口氣,那條性命,簡直像是拾迴來的一樣!


    他一口氣來到董小梅的身邊,將那三枚尖梭形的物事,遞給了董小梅,隻見董小梅將三枚尖梭,插入了鎖孔之中,轉了幾轉。


    隻聽得“啪”的一聲,鎖扣已然應聲而開,接連三下,董小梅已然歡晡一聲,向上直躍了起來!


    直到此際,沈覺非才看清那“寒鐵索”的形狀,隻見那寒鐵索,在一根長約尺許,粗如手指的鐵練之上,各扣著三條,長約七尺的鐵練。每一條鐵練的尖端,有一個徑可四寸的圓環,就在這圓環之上,生出一枚鋒銳已極的梭形長刺,實在是見所未見,怪異到了極點的一件獨門兵刃!


    沈覺非看了一會兒,不禁奇道:“小梅,這樣的兵刃,難道也有招式可循麽?”


    董小梅道:“有,共是三招。”講到此處,麵上一紅,道:“隻不過我學得不怎麽好。”沈覺非想起自己的武功,也是不濟時,不禁歎了一口氣,兩人一齊向中間那間茅屋,望了一眼。


    隻見冷麵閻王仍然在盤腿而坐,董小梅忙道:“咱們快走吧!”


    拉了拉沈覺非,兩人便向穀外掠去,左彎右繞,繞過了梅林,剛待衝出穀去時,忽然聽得穀外,傳來一個蒼涼已極的聲音,道:“董朋友,我知你素來冷麵冷心,不為人所動,但此際沈某人身遭大難,你昔年曾答應過我,若我有難,當助我一臂之力,何以如今,閉門不納,實令沈某人難解!”


    那聲音聽來,令人禁不住生出了一股同情之感,而沈覺非聽了,更是大吃一驚,淚如雨下,失聲叫道:“爹!”


    一麵叫,一麵足尖點處,早已然向穀外,疾馳了出去,才一逸出梅林,便見一個相貌雄偉的老者,腰際扣著一副金光閃閃的三個金環,麵上的神情,卻是悲憤到了極點,正在向著穀口發話,不是別人,正是騰天金蚊沈雄!


    沈雄在家中發生了巨變之後,三日之後,便不知所蹤。


    當時,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沈覺非也是做夢未曾料到,自己意會在這裏,和父親相遇。他叫了一聲之後,沈雄呆了一呆,向沈覺非望了一下,又抹了抹眼。顯然,他也絕未想到,自己的兒子沈覺非,竟會從這個山穀中掠了出來!


    等到他看清,從山穀中逸出的,的確是沈覺非之後,心中不禁又驚又喜,失聲道:“非兒,你已然見過董閻王了麽?”


    沈覺非在寒梅穀中的遭遇,正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沈雄的那一問,也實在是令得他不知怎麽迴答才好,頓了一頓,道:“我見過他了。”


    沈雄麵上,露出了高興已極的神色,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道:“孩子,你怎麽知道冷麵閻王和我,有這一段糾葛的?”


    沈覺非卻是莫明其妙,道:“什麽糾葛?”兩父子正說著話,董小梅已然掠了出來。沈雄一見從山穀中,又掠出了一個少女來,不由得呆了一呆,董小梅身形一晃,來到了兩人的麵前,道:“沈公子,他是你爹麽?”


    沈覺非道:“不錯,爹,這位董姑娘,便是董閻王的千金。”


    沈雄向沈覺非和董小梅兩人,望了一眼,董小梅深情無比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沈覺非的身上,沈雄乃是何等樣的人物,焉有看不出其中關係之理,心中一陣高興,道:“你們是怎麽相識的?”


    沈覺非道:“一言難盡。爹,媽已然遭了敵人的毒手,你知道麽?”


    沈雄沉痛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我來此地,就是想請董閻王為你媽報仇!唉!連敵人是什麽樣人,我都不知道!”


    沈覺非呆了一呆,他的心情,實是複雜到了極點,終於,咬牙切齒地道:“爹,我知道的?”沈雄奇道:“當真?”


    沈覺非道:“是的,事情發生之後,我一直和她在一起,我也幾乎命喪在她的手中,可是……她卻又救過我的性……命……”


    沈覺非才一講到此處,沈雄的麵色,便陡地一變,厲聲叱道:“非兒,你怎能要你的殺母仇人,救你的性命?”


    沈覺非心中,又是一陣難過!


    他明知自己和冷雪之間,雖然各自都有著情意。但是這件事發展下去,一定是極度的痛苦!如今,父親隻聽得自己曾為冷雪救過性命,便已然如此怒氣衝天,若是知道自己對她,竟是大有情意之際,不知道要怎樣發火哩!沈覺非想至此處,長歎一聲,不再言語。


    沈雄又問道:“她叫什麽名字,是什麽來曆?”


    沈覺非忍住了心頭的苦痛,道:“她叫冷雪……”沈覺非才講了四個字,董小梅已然“啊”的一聲,道:“沈公子,冷姑娘原來是你的大仇人?”沈覺非點了點頭,董小梅的麵上,現出了一個極之怪異的神情,道:“那……那你們兩人,像是好得很啊!”


    沈覺非尚未迴答,沈雄已然問道:“董姑娘,你說什麽?”


    沈覺非連忙在身後,向董小梅擺了擺手,董小梅乃是何等聰明的一個人,早已明白其中不知有著多少曲折,因此便道:“沈老伯,沒有什麽。”


    沈雄絕未想到,自己的兒子和仇人之間,竟會有那麽大的糾葛,聽得董小梅如此說法,也就不再問下去,道:“董姑娘,令尊可在穀中麽?”


    董小梅迴頭望了一眼,麵上猶有x原恐之色,道:“他在,我們''決走吧!”沈雄道:“董姑娘,我有事相求,相煩你入穀去通達一下!”


    董小梅伸了伸舌頭,道:“沈老伯,你莫是在講笑話吧,沈公子冒了奇險,才將我救出來,你又要我入山穀中去?”


    沈雄聽了,不由得莫名其妙,沈覺非道:“爹,其中情由,一時也難以講明,我們先走了開去,我再與你詳細說知!”


    騰天金蚊沈雄,滿腹狐疑,隻得跟著兩人,沿河向外,走了幵去。


    走出了三四裏,董小梅才停了下來,道:“沈公子,你是如何來到此處的,連我也不知道,你快向沈老伯說一說吧!”


    沈覺非和沈雄兩人,也一起在河邊的石頭上坐了下來,沈覺非將自己離家以後的情形,說了一遍,從他被冷雪百般虐待,直至遇到陰風蛇叟司徒本本,自己身受重傷,乃至來到了寒梅穀的一切,全都詳細,講了一遍。


    比及講完,天色已然微明,沈覺非向父親望了一眼,隻見騰天金蛟沈雄的麵色,難看到了極點!


    沈覺非一見父親的麵色,如此難看,心中不禁莫名其妙。因為,他剛才在講述自己和冷雪在一起的情形時,對於自己和冷雪之間,情感上的糾纏,全都隱起了未曾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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