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雪的那一招天罡神掌,甫一發出,掌風便自“轟”的一聲,驚人之極,直向那老者,自下而上,倒卷了過去!


    隻見那老者,陡地呆了一呆,然後,在刹那之間,如見鬼魅,麵上所現出的神情,恐怖到了極點,怪叫一聲,轉身便走!


    在他掠過董小梅丈許之後,才陡地想起不應該留下董小梅,自己一個人逃走,因此,又迅速地後退丈許,拉住了董小梅,來到了梅林旁邊,這才轉過身來,道:“冷姑娘,你……將他帶走吧!”


    可是,冷雪在一掌發出之後,早已身形倒掠而起,那老者的話未曾講完,冷雪早已身在河心的怪石之中,隻見她身形展動間,片刻之間,便已然攀附在對岸的峭壁上,捷逾猿猴,轉眼不見!


    此際,那老者的麵上,兀自驚恐未已,董小梅卻是莫名其妙。


    她望了那老者一眼,道:“穀公公,你害怕什麽?”


    那老者歎了一口氣,董小梅又笑道:“穀公公,有了挑水的小廝,你就不用那麽辛苦了!”那姓穀的老者,又歎了一口氣,道:“小梅,什麽挑水的小廝,你已然請了一個祖宗迴來了!”


    董小梅大眼忽閃忽閃,望著那老者,心中實是莫名其妙。


    那老者歎息頻頻,拄著那裉幾乎有他兩人高的拐杖,左手放在背後,不住來迴地踱著圈子,口中不斷地道:“這可怎麽好,這可怎麽好!”


    董小梅望了他半晌,實在忍不住了,道:“穀公公,你究竟怕什麽,那姓冷的被我們一嚇,就放下她的……”講到此處,抿嘴一笑,道:“多半是她的心上人……就走了,還怕什麽!”


    那姓穀的老者拐杖在地上頓之不已,道:“你知道什麽,那姓冷的女子,臨走之際,所發的那一掌,唉,和你說也不明白!”


    董小梅滿麵嬌憨之容,走過去拉住了那老者的手,道:“穀公公,你往下說呀,我有什麽事情不明白的?你一說我不就明白了!”


    那老者麵色極是神肅,突然沉聲叫道:“小梅!”


    董小梅倒被他的這一聲叫喚,嚇了一大跳。


    她自小就和父親兩人,居住在這個寒梅穀中。她隻記得在她七歲的那一年,她父親曾經離開過寒梅穀三天,迴來的時候,就帶來了這個“穀公公”。


    當時,她也不知道那“穀公公”是什麽人,直到現在,她也不很知道,但是她卻已知那“穀公公”也是在武林中頗為有名的人物。


    自從“穀公公”來到了寒梅穀,她就不必隻是對著整日將自己關在屋子中,難得一天見到一次,在見到的時候,又是永遠苦起一張臉的父親了,她可以和穀公公一起玩。而穀公公又十分聽她的話,無論她想出多麽荒唐、多麽怪誕、多麽淘氣的念頭來,穀公公從來也未曾反駁過她半句。


    一直到現在,她和穀公公在一起幾年,穀公公總是對她和顏悅色的。但如今,穀公公卻突然用她從來也沒有聽到過的聲音,叫了她一聲!董小梅連忙道:“什麽事?”


    那老者向遠遠坐在地上的沈覺非望了一眼,道:“小梅,你闖了大禍了!”董小梅乃是一個被嬌縱壞了的小姑娘,聞言隻覺得滿心委曲,嘟起了嘴,道:“闖了禍,就讓爹爹來罵我好了!”


    那老者壓低了聲音,道:“小梅,你不知事情的厲害,這件事,實是非同小可,而且,絕不能讓你爹爹知道分毫!”


    董小梅見那老者說得如此嚴重,心中也不禁有些著慌,可是她卻仍是不肯認錯,頭一揚,道:“為什麽不能讓爹知道!”


    那老者道:“你爹在近十年來,正在練一種極其厲害的功夫,本來,要十年才能練成的,到今年底,正好九年,根據目前的進境來看,再有半年,隻怕就可以練成了,但如果讓他知道了這件事,不但令得他功敗垂成,九年苦練變得白費心機,而且,他還會有性命之憂,絕不能鬧著玩的。”


    董小梅究竟還隻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一聽得事情那麽嚴重,也不由得著急,道:“穀公公,那怎麽辦呢?”


    那老者道:“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好好地對待那小子,將他的傷治好了,希望那姓冷的女子,快些來將他帶走,就可以沒事了!”


    董小梅想了一想,心中有點不服氣,道:“穀公公,可是那姓冷的女子,厲害得很麽?”那老者道:“你不必管,照我的話去做便是了,絕不能在你父親麵前,提起一個字來!”


    董小梅點了點頭,道:“好,穀公公,我就聽你的話。”


    那老者直到此際,才強笑了一下,道:“這才是乖孩子!”


    兩人一起來到了沈覺非的身旁!


    當他們兩人,在商議對策之際,沈覺非也斷斷續續聽到了些。他雖然不明白事情的全部真相,但是卻也可以知道,一定是冷雪臨走時的那一掌,給那老者,認出了來曆,所以那老者心中害怕。


    沈覺非早已知道冷雪的武功極高,但是冷雪的武功,竟是武林異人,皓首神龍謝音一脈相傳這一點,他卻是不知道。


    此際,他見兩人來到了自己的身邊,知道他們對自己並無惡意,心中倒也坦然。隻不過他心中,卻不斷地想念冷雪。i雖然冷雪曾和他說過,過幾天,就會來看他的,但是他心中卻感到,那幾天,將一定會是一個很長的等待。當然,他的心情仍然是十分矛盾的,另一方麵,他又希望從此不見冷雪。


    那老者和董小梅,來到了沈覺非的身邊,董小梅望了沈覺非一眼,“哼”的一聲,低聲道:“臭小子,有什麽了不起?”


    那老者連忙瞪了她一眼,董小梅才扁起了嘴,不再則聲。


    那老者卻恭恭敬敬地道:“公子貴姓?”


    沈覺非忙道:“不敢,我叫沈覺非,家父是沈雄,以一柄金環,馳名江湖。”那老者“哦”的一聲,道:“原來是沈公子,我與令尊,當年也曾會過幾次,端的是好功夫!”


    沈覺非聽出對方,在講“端的是好功夫”之際,講得很是勉強,分明純是為了客氣而在敷衍。沈覺非究竟年輕氣盛,心中不禁大是不服,問道:“不知老丈,如何稱唿?”


    那老者道:“我姓穀,雙名守昆。”沈覺非心中,暗自講“穀守昆”三個字,念了幾遍,心中暗忖,這個名字好熟啊!


    正在想著,隻聽得穀守昆又道:“武林朋友,也給老夫一個外號,不過卻不甚好聽,叫著毒矮子,又叫著惡土地。”


    沈覺非一聽得“毒矮子”三字,已然猛地想起他是誰來,心中不由得評抨亂跳,暗忖自己這幾天來,交的是什麽運?先遇到了陰風蛇叟司徒本本,那是邪派之中數一數二的厲害人物,如今竟又遇到了這個橫行北五省,出名的心狠手辣,處置敵人,絕不留絲毫餘地的黑道上的異人,惡土地穀守昆!聞得這惡土地穀守昆的武功極高,和他在一起的,還有另外兩個,也是矮子,共稱為“太行三矮”,出了名的難惹,卻不知如何,會以此處,甘心與人為仆?如此看來,董小梅的父親,還當了得?


    沈覺非呆了半晌,才強笑道:“原來是穀前輩,當真失敬得很,但不知穀主人一”毒矮子穀守昆一笑,道:“穀主人便是她的父親,他的名頭,不說也罷!”沈覺非在心中,將正邪各派之中,姓董的高手,迅速地想了一遍,道:“難道穀主人,竟是川中一劍董其雄?”他剛一講完,董小梅便問道:“穀公公,那董其雄是什麽樣人?”


    看她的情形,像是對武林中的一切情形一無所知,但是卻又極想知道的神氣。


    惡土地穀守昆緩緩笑道:“那董其雄麽?是一個替我拾鞋提杖,我都不要的人。”沈覺非心中暗叫好大的口氣,若是給川中一劍聽到了,怕不有一場惡戰!但是他的好奇心,卻更因之被引起了,便又道:“不是川中一劍,難道是中條山太極莊掌門,神拳無敵董勘光董老先生?”


    沈覺非提起董勘光的名頭時,口氣已然極度的尊敬。


    董小梅又忙問道:“穀公公,那董勘光又是何等樣人?”


    穀守昆一笑道:“董老頭兒麽,和我提杖拾鞋,可以夠資格了!”


    沈覺非“哼”的一聲,他也想不出再有什麽人物,是姓董的來。隻聽得惡土地一笑,道:“沈公子,你不必猜了,穀主人隻以外號著稱,他的姓名,知道的人,本來就不多!”


    沈覺非還未出聲,董小梅卻忽然轉過了身來,“咦”的一聲,道;“穀公公,原來爹還有外號,他外號叫什麽,我怎麽不知道?你快告訴我!”


    穀守昆笑道:“你爹不準我說,我可不敢隨便告訴你!”


    董小梅忽然抿嘴一笑,道:“穀公公,你不說我也知道了!”


    穀守昆奇道:“你說說看。”


    董小梅麵上,現出極是調皮的神氣來,道:“不是叫木麵書生,便是白麵包公!再不然,就叫作假啞巴,是不?”


    一麵說,一麵她自己已然忍不住“格格”地嬌笑起來。穀守昆和沈覺非兩人,也覺得她嬌態可掏,忍不住也笑出聲來,穀守崑道:“小梅,留神給你爹聽到,罰你挑三天水,看你還敢不敢再在背後編派他了!”


    董小梅吐了吐舌頭,不再向下說下去。


    沈覺非聽出,她的父親,一定是一個不苟言笑、極是嚴肅的人,所以董小梅才會替他取上這樣的三個外號,而董小梅自己,卻是淘氣頑皮得實屬罕見!沈覺非心中覺得有趣,道:“董姑娘倒會說笑話得很啊!”


    董小梅忽然害起羞來,瞪了沈覺非一眼,低下頭去,玩弄衣角。


    穀守昆將沈覺非抱了起來,道:“沈公子,你湊巧遇到了我,又湊巧來到了寒梅穀,不然,你身中司徒本本的陰風掌,除了有限幾個高人,和司徒本本自己,可以為你療傷以外,一過七日,寒毒侵人奇經八脈,你便成為廢人了!”


    沈覺非心知對方並不是什麽好人,他之所以對自己如此和顏悅色,無非是因為冷雪臨走之際,所發的那一掌之故!


    因此他隻是冷冷地道:“如此則多謝前輩了!”穀守昆道:“你也不必謝我,隻要不在穀中亂走,不被主人撞到,已然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沈覺非道:“那還不容易!”他們在說話之間,已然向梅林中走去。


    那一片梅林,足有二十丈見方,一路上沁香撲鼻,賞心悅目。


    過了那片梅林,隻見眼前,是約有畝許方圓的一個天然石坪,石色潔白,石上,纖塵不染,像是那麽大的一塊石坪,天天有人在抹洗一樣。


    在石坪的邊上,有著六七間石屋,也是石質潔白,幹淨已極。


    石屋的後麵,便是山峰,可以看見,在半山腰上,有銀蛇也似的一道飛瀑。


    穀守昆繞過了石坪,輕輕地來到了最邊上的一間石屋之中。


    在走近那六七間石屋之間,沈覺非隻聽得在正中的一間石屋中,傳出一種若斷若續,極是沉重的唿吸之聲來。進了石屋之後,隻見屋中陳設,甚是簡單,也是幹淨得難以言喻。


    穀守昆將沈覺非放在石床之上,迴頭向董小梅道:“你且出去。”


    董小梅睜大了眼睛,道:“做什麽我不能在此?”穀守昆道:“我要為他拔除體內寒毒,男女有別,你怎能在一旁看著?”


    他話未講完,董小梅已然“呸”的一聲,道:“你為什麽不早說!”俏臉通紅,又似大有情意地向沈覺非望了一眼,翩然地逸了出去!


    穀守昆一笑,道:“這孩子也真淘氣!”沈覺非想起自己和冷雪,才一上岸時,董小梅竟要將人當著活靶子,則又豈止是淘氣而已!


    他心中雖在非議董小梅,但是口中卻並不說什麽,隻聽得穀守昆道:“我以本身真力,為你拔除體內寒毒,需要三日夜的時間,你要安心靜養,方可無礙。”講到此處,忽然一頓,像是十分不經意,但神色卻頗是緊張地問道:“沈公子,那位冷姑娘,是你的什麽人?”


    沈覺非乃是直心人,道:“她?她是我有殺母之仇的大仇人!”


    穀守昆怔了一怔,強笑道:“沈公子取笑了!”竟不再向下問去,除了沈覺非的衣服,先盤腿而坐,全身骨骼,“咯咯”作響,約有小半個時辰,他全身已然熱氣蒸騰起來。


    這才雙手連搓,突然按到了沈覺非的前胸後心兩處地方!


    沈覺非的全身,本來是其冷若冰,連碰著他的人,也會感到陣陣寒意的。此際,被惡土地的雙手一按了上來,惡土地掌心灼熱,宛若是兩塊熱鐵一樣,猝然之間,沈覺非幾乎大聲叫了出來!但是他記起穀守昆的話,知道不能驚動穀主人,便忍住了不出聲。


    隻見穀守昆麵色神速,雙手按在他身上,緩緩移動,足有兩個時辰之久!那兩個時辰過去,天色已然黑了下來。


    沈覺非隻覺得身上鬆了不少,穀守昆也已然累得滿頭是汗。


    而在那兩個時辰中,隻聽得門外,董小梅不知問了多少次,道:“穀公公,我可以進來了麽?我可以進來了麽?”


    穀守昆全神貫注,為沈覺非療傷,根本不去迴答董小梅!


    兩個時辰之後,穀守昆為沈覺非覆上了一條薄被,便走了出去,他一出去,董小梅卻即閃身走了進來!沈覺非不禁大窘,連忙緊緊地裹住了那條薄被,董小梅的臉色,顯得她心中,十分興奮,逕直來到了石床之前,笑了一笑,道:“你好些了麽?”


    沈覺非忙道:“好些了,你……董姑娘,你快出去吧!”


    董小梅向他做了一個怪臉,道:“你怕我麽?”沈覺非又不能說明自己赤身露體,男女有別,俊臉通紅,董小梅又一笑,道:“你想吃些什麽東西?我替你去弄來吃。”


    沈覺非隻想她快些出去,忙道:“隨便什麽,你去弄吧!”


    董小梅一笑,翩然走了出去,可是剛到門口,又轉了迴來,沈覺非忙道:“又有什麽了?”董小梅笑而不答,來到了沈覺非的床邊上,突然伸手一抓,抓起了沈覺非除下來的衣服。


    沈覺非大吃一驚,道:“董……姑娘,你……你幹什麽?”


    董小梅早已閃身來到了門口,沈覺非的身子,雖然已能行動,但是赤身露體,如何能去追她?急得一身是汗,董小梅卻扁了扁嘴,道:“你這套衣服,又髒又破,我拿去洗一洗,你急什麽?”話一講完,“格”的一笑,便又翩然而出!


    沈覺非不禁呆了半晌,他絕未料到董小梅竟會如此對自己!


    過了沒有多久,董小梅又走了進來,端著一大盤食品,飯菜齊全,還有幾枚朱紅色的鮮果,奇香撲鼻,竟毫不客氣地在床邊上一企,道:“可以吃了!”沈覺非苦笑道:“董姑娘,你……還是出去吧!”董小梅一扭身子,道:“又要出去?”


    沈覺非更是大窘,道:“董姑娘,我……我……”他覺得難以向下講去,正在為難,隻聽得門外穀守昆低聲叫道:“小梅,你爹快出來了,你還不出來練功麽?”董小梅神色微變,連忙站了起來,道:“你慢慢吃,不夠的話,我等一會兒再來替你添!”


    一說完,便向外逸了出去,順手將門關上,沈覺非肚子本就餓了,室中無人,便一翻身,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剛吃到一半,忽然聽得外麵,傳來一個嚴峻之極,聽來令人不自由主,要為之懾伏的聲音喝道:“小梅,你怎麽練來練去,毫無長進?”


    又聽得董小梅戰戰競競地道:“爹,我是依你的辦法,日夕苦練的!”


    沈覺非心中暗忖好笑,心想據剛才的情形看來,董小梅分明是日夕嬉戲,不肯練功,是以武功才沒有什麽進展的!


    那聲音又“哼”的一聲,道:“你如此沒有進境,將來如何在武林中立足?”


    董小梅道:“爹,我也該到武林中去閱曆”她話尚未說完,便聽得一聲叱責,道:“胡說,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沈覺非心中的好奇心不禁大熾,心想穀主人是何等樣人,自己何不去偷看一看?


    主意打定,便輕輕地移開了盤子,將被子裹住了身子,翻身下床,來到窗邊,將窗子略為推開了半寸許,向外麵望去。


    隻見那石坪在月光之下,更是潔白無比。在石坪中心,董小梅正在施展一套掌法,那掌法的招數,極是精奇,但董小梅使來,卻頗是生疏。


    看她麵上一本正經的神色,更是令人可發一噱,在她的身邊,一個身形極是高大的人,正在背負雙手,踱來踱去。


    沈覺非自己的武功,固然還未曾登堂入室,但是他究竟是名家子弟,武林高手,見得極多,此際,他尚未看清那人的臉麵,隻見那人每一步跨出,氣勢之雄渾,無以複加。而當他站立不動之際,又是凝若山嶽,氣勢非凡,一望便知道,是一個內外功俱臻絕頂的一流高手!隻見他踱了一迴,突然轉過身,抬起頭來。


    他才一抬頭,沈覺非便吃了一驚,不自由主,身子向後一縮!


    原來當他一迴過頭來時,沈覺非已然和他正麵相對,沈覺非首先接觸到他冷電也似,嚴峻已極,令人不寒而栗的兩道目光!


    一與那兩道目光接觸,沈覺非便自心頭大震,雖然他明知對方不可能在那瞬之間,發現自己,但也不禁後退了一步。


    隻見那人,約莫五十以上年紀,白麵無須,生得甚是方正。在他的臉上,當正找不出一絲笑容來。沈覺非想起日間,董小梅為他所取的三個外號來,不由得心中又感到好笑。


    他在想到那三個外號時,突然之間,心中閃過了一個念頭。


    而當他細細地一想那個念頭之際,猛地想起一個人來,陡然之際,出了一身冷汗,悄悄地退到床邊,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又聽得穀守昆的聲音道:“主人,今日好清興啊!”


    那人冷冷地道:“也沒有什麽。”講到此處,突然一頓,道:“咦,今日穀中,有外人來過麽?”穀守昆忙道:“沒有啊!”


    沈覺非一聽得那穀主人如此說法,心中又是猛地為之一怔!


    隻聽得穀主人道:“沒有?那你今日,為何看來,像是耗了不少內力?”穀守昆忙道:“我在山上,見到一塊大石,有點鬆動,唯恐壓了下來,便用力將它推了開去,不料竟被主人看出來了!”


    那穀主人“嗯”的一聲,隻聽得他又來迴踱了幾步,道:“小梅,至多九個月,你便要隨我出穀,若不勤練,到時武功再無長進時,我一定將你以鐵練,鎖在寒梅穀中!”


    董小梅委委屈屈,答應了一個是字,聽穀主人的腳步聲,像是又迴到了石屋中,不一會兒,耳際又響起了那極是沉重的唿吸聲來。


    沒有多久,穀守昆便推門走了進來,一進門,便四麵一看,見到沈覺非呆呆地坐在床上,窗子又被打開了些,不由得麵色一變,道:“沈公子,你莫非是活得不耐煩了?”


    如果沈覺非剛才沒有陡地想起那穀主人可能是一個人來,此際一定會覺得惡土地穀守昆過甚其詞。但是此際,他卻一點也不覺得,低聲道:“穀前輩,此穀主人,難道是鐵一”他隻講了一個字,穀守昆神色便自一變,道:“你既已知道,也不必多說了,快睡上床去!”沈覺非剛一在床上睡好,董小梅便又探頭進來,笑道:“好了!老虎又進洞了!”


    她口中的“老虎”,自然是指她的父親而言,穀守昆笑道:“小梅,你天資如此聰穎,但是卻不肯好好練功,若是等你爹大功告成之際,你出不了山穀時,被他鎖了起來,你才知道滋味!”


    董小梅大眼珠骨碌碌一轉,走了進來,道:“我自有主意,你不必管我!”穀守昆笑道:“我知道,你想先逃出穀去,是也不是?”


    董小梅連忙道:“好穀公公,你可別對爹說!”穀守昆一指戳在她的額角之上,道:“你也越來越膽大了,不要說你這點本領,到了江湖上,寸步難行,若被你爹抓到,不將你腿打斷,才是怪事哩!”


    董小梅眼珠轉了一轉,笑道:“我隻不過說著玩罷了,你就認真了!”穀守昆語含深意地道:“最好你是在說著玩。”


    董小梅來到了床邊,又和沈覺非有一搭沒一搭地講了半晌話,才又走了出去。


    一連三天,穀守昆上午一次,下午一次,為沈覺非拔除體內寒毒。


    而在這三天中,隻要穀守昆一出去,董小梅便進入屋中,和沈覺非聊天。沈覺非也隻得陪她說話。第三天徬晚,沈覺非覺得自己的內傷,已然全部複原,可是董小梅卻仍然未將衣服送來。


    沈覺非心中,大是焦急,又沒有辦法去催她,天色越來越黑之際,才見董小梅捧了一疊衣服,笑嘻嘻地走了進來。


    經過了三天,她和沈覺非更是熟落了,一進來,便在床邊坐下,道:“沈公子,洗得很幹淨,隻不過補得不好,你將就著穿吧。”


    沈覺非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敢動彈,看自己的那幾件衣服時,不禁想笑了出來!


    的確如董小梅所說,洗得幹淨得很,但是縫補之處,卻是針腳歪斜,參差不齊,難看之極!


    沈覺非雖然竭力忍住了笑,但是他麵上的神情,卻一定是滑稽之極,也給董小梅看出了這一點,竟自眼圈一紅,道:“就這樣,人家還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計啦,你看,我手指上也不知被針刺破了多少次,你……你還要笑人家!”一麵說,一麵竟然滴下淚來!


    沈覺非心中,不禁大受感動,忙正色道:“董姑娘,是我的不是了,這幾件衣服,我一定永生永世穿著它們,再也不換!”


    董小梅抬起頭來,水汪汪的眼睛,望了他半晌,因為她眼中所含的情意,是如此之深,不禁望得他心頭,突然亂跳。


    好半晌,董小梅才一笑,道:“真的?”


    沈覺非道:“大丈夫一言既出,焉有言不由衷之理?”


    董小梅道:“那麽,幾年下來,穿爛了怎麽辦?”沈覺非也怔了一怔,而且,他心中也未免有一點後悔。他剛才是因為感激董小梅對自己的一番好意,才由衷地如此說法的。可是此際一想起上來,那兩句話,竟是大有情意的話!看董小梅此際的情形,她心中一定也已然對自己的話,有所誤會了!可是話既然已經說了出口,當然不能反悔,想了一想,便道:“爛了可以補啊!就算爛到不能補了,也可以穿在裏麵。”


    董小梅怔怔地聽著,等他講完,突然雙頰飛紅,一俯頭,在沈覺非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立即又翩若驚鴻,掠了出去!


    沈覺非不由得被她的行動,驚得呆了,等她出了好一會兒,心中兀自枰怦亂跳,心中暗忖,若是再不離開此處,隻怕是非更多!


    本來,董小梅天真可愛,看她的情形,又十分癡情,而人非草木,沈覺非也絕無不動心之理,但是,當他想起董小梅的父親,可能是一個人時,那裏還敢對董小梅存什麽妄想?


    他呆了半晌,才匆匆地穿好衣服。剛準備出去時,忽然聽得穀主人一聲斷喝,道:“小梅,你在幹什麽?”沈覺非一怔,連忙掩到窗口去看時,隻見董小梅呆呆地坐在地上,臉上的神情,下頷頂在膝頭上,似笑非笑,像是在想著什麽甜蜜已極的事情一樣,對於她父親的那一聲斷喝,竟然未曾聽到!沈覺非自然知道董小梅是在為自己出神,隻見穀主人已然身形一晃,掠到了她的身邊,又是一聲大喝,道:“小梅!”


    那一聲大喝,當真如同晴天之中,陡地響起了一個霹靂!


    沈覺非隻覺得耳際“嗡嗡”之聲不絕,董小梅也猛地跳了起來,向她父親一看,麵現驚惶之色,叫道:“爹,是你啊!”


    穀主人厲聲道:“你在做什麽?”


    董小梅期期艾艾,道:“我……我……我……正在想……那一招‘一片飛花’的變化!”


    沈覺非從窗縫中望出去,黑暗之中,看不十分真切,但是也看出穀主人麵色鐵青,駭人之極,突然踏前一步,隻聽得“啪”的一聲,董小梅的臉上,已然挨了一掌,董小梅後退一步,捂住了臉,不敢出聲。


    穀主人厲聲道:“那招一片飛花,授了將近半年,到今日才來想它的變化,已屬該死,更何況還在說謊騙人!”


    董小梅低下頭去,不敢出聲。


    穀主人“哼”的一聲,道:“看你的模樣,不嚴厲管教你,也不肯用心練功的!”


    董小梅花容失色,道:“爹,我以後一定用心了,再不敢貪玩了!”


    正說著,隻聽得一陣極是沉重的腳步聲,傳了過來。那種腳步聲,沈覺非三天來,已然聽過不少次數,但一直不知是何人所發出的,此際才知道原因,竟是穀守昆,挑了兩大桶水!


    那兩隻木桶之大,比穀守昆的人,高出一半,隻怕兩人合抱,也未必圍得住,滿滿的是水,怕沒有千來斤重!董小梅一見穀守昆,價哭道:“穀公公,爹要罰我哩!”


    穀守昆連忙放下水桶來,穀主人轉頭向他一看,突然喝道:“站住!”


    穀守昆吃了一驚,連忙垂手而立,隻見穀主人一步一步,向穀守昆走了過去,來到了他的身邊,又繞著他團團轉了一轉,“嘿嘿”地冷笑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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